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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空间政治理论的主导逻辑与“一带一路”倡议的内在契合*

2018-01-25

教学与研究 2018年6期
关键词:政治性社会性权力

在中国影响力日渐凸显的今天,如何规划布局中国自身的发展进而带动全球经济的复苏,将中国打造成为真正名副其实的全球发展动力引擎,对中国自身而言是核心问题,对全球而言更是关键所在。“一带一路”倡议成为创新中国、联动世界的主导空间布局与策略。作为标注中国与世界伙伴联动的核心主导,其真正的切入点是空间规划,其背后的理论支撑是一种全新的空间政治性与政治化阐释。努力发现和揭示“一带一路”倡议与当代空间政治理论之间的内在关联,既有深刻的理论价值,也有广泛的现实价值。

一、空间转向下的空间社会性—政治性—政治化的内在逻辑

与传统社会不同,现代性的形成改变了时间和空间的传统方式,而时间和空间也已触及到现代社会发展的各个层面。“空间、时间与现代性都是围绕现代及其变化的关键词。现代性正是时间与空间的演变,或者至少可以这样说,这样一种演变处于摧毁传统秩序的体制性推动力的核心。现代性改变了空间与时间的表现,并进而改变了我们经历与理解空间和时间的方式。”[1](P18)但后现代却改变了时间和空间的表现,空间取代时间成为社会理论的中心之一,使得围绕空间价值的发掘成为新的时代趋向所在。“后现代性的兴起,极大地推动着思想家去重新思考空间在社会理论和建构日常生活过程中所起的作用。”[2](P56)

20世纪70年代对整个社会理论界而言,意味着一个整体性空间转向的开端,以此为标志和分界,空间社会性—政治性—政治化的发掘成为全新的主题,并最终成就了当代空间政治理论的主导格局。在这个过程中,空间从纯属经济生产领域的基本要素逐渐渗透到社会政治领域直至成为政治和意识形态的核心要素,空间的价值不断被强化,与此同时空间生产的聚焦也不断被提升为当代社会发展的新生动力源。在这个当代空间政治理论彰显的群体中,以列斐伏尔、福柯、哈维、詹姆逊和苏贾等为代表的当代马克思主义学者不仅担当了重要的角色,而且与后现代主义整体文化形成了有效的呼应。这种呼应在今天看来,既是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一种发展,更是一种创新。

当列斐伏尔在《空间与政治》中重新规划空间并将空间的发展阶段梳理为六大阶段时(即绝对空间、神圣空间、历史性空间、抽象空间、矛盾性空间、差异性空间),便开启了对空间认知的一种全新聚焦与定位。“自然空间已经无可挽回地消逝了……一个这样的空间,既是意识形态的,又是知识性的。”[3](P30)由此,社会空间发掘的大幕真正拉开,而对空间的新认知也真正推及到空间社会性—政治性—政治化的内在链条中。

空间的社会性,直接针对的是空间的自然性,所强调的主要内容是:空间是真正社会性的存在,或具有社会意义的存在。换言之,一切空间都是具有社会性的,都是社会空间。一方面,这种对空间社会性的认知和深度分析建立在“关系”基础上,即关系成为表达空间社会性的一个基本维度,成为核心共识。其内在逻辑是,只要涉及到社会性,总离不开关系,而关系几乎就是社会性的一种本质显现。由此推展,空间的社会性因人的社会关系而显明,社会本质上就是人的社会关系的场所与载体。“空间里到处弥漫着社会关系,它不仅被社会关系支持,也生产社会关系和被社会关系所生产。”[4](P48)空间即关系,空间的社会性,在某种程度上演变为空间的关系性。也就是说,空间,因为人的关系性本质和存在而显示出真正的社会性。另一方面,对这种空间关系具体属性的发掘又表现出内在的递进性,从而构成对空间社会性认知的深化。例如列斐伏尔关注的是社会关系,即空间的社会性,主要呈现为空间是社会关系的场所。空间由此跃升为一种新的社会关系载体,在那里真正充斥着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社会关系。由于空间是社会的产物,空间的生产本身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生产关系的生产,而生产关系中当然体现着社会关系的基本内容,于是空间成为社会关系弥漫的场所,空间作为一种新的现实基础,构建出全新的社会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从而使社会空间的内涵得以更新,空间中到处呈现着社会关系。“空间已经达到如此显著的位置,它是某种行走在大地上的现实,即在某种被生产出来的社会空间之中的现实,是社会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难道说不是这样吗?”[5](P208)福柯关注的是权力关系,空间的社会性主要呈现为空间构成权力关系的场所。借助将政治、权力与人直接结合,人的历史被诠释为权力的历史。在社会空间中,人们通过对权力的态度及行为来体现出他们的关系特征的。这种关系特征布满在身体之中,身体即权力,特定的身体意味着带来特定的权力。哈维聚焦的是制度关系,即空间的社会性呈现为空间是社会制度的场所,“制度关系”成为哈维发掘空间社会性的首要切入点。借助将空间与社会制度联系起来,强调“制度是或多或少地持续着被生产出来的空间”。[6](P407)制度是被生产出来的空间。因此,这种基于关系层面的社会关系→权力关系→制度关系的递进,最终构成了诠释空间社会性的内在推升,使得空间的社会性认知不断被深化。

空间的社会性认知构成空间价值新发现的基础,而空间的政治性,才是当代空间政治理论的核心所在,是空间社会性的内在深化。“我们社会面临着政治空间的激增,这种激增根本上是全新且不同的,它要求我们放弃那种政治建构只有惟一一个建构空间的理念。”[7](P23)空间的政治性,可以概括为两个基本点:其一,空间不是游离于政治之外的存在,相反是具有政治性的存在,这是就空间本身的政治属性而言的;其二,所有空间实践皆是具有政治属性的基础性活动,时而是政治活动的目的,时而又是政治活动的手段,这是就空间实践的具体形态而言。空间本身是政治性的存在,在当今社会中,空间的政治价值已经被充分发掘。无论是对空间一般的政治属性的发掘与分析,还是对空间的意识形态属性的分析,都从不同方面揭示出空间政治性的存在。空间和政治的结合已经渗透到社会的每个角落,或者空间被政治化,或者政治被空间化,结果都一样,空间和政治焊接在一起难以分割。这就是当今社会的真实状态:在空间中,政治是无处不在的;同理,在政治中,空间也是无处不在的。“空间是政治性的、意识形态性的。它是一种完全充斥着意识形态的表现。”[3](P46)就空间政治性的具体展开而论,体现为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就宏观而论,空间的政治性强化出空间和权力间的内在关系。空间是任何权力运作的基础,政治权力和空间互相建构,借助权力,空间与政治紧密联系在一起。一方面,空间本身表征着权力,空间权力甚至是最重要的最具影响力的权力,没有空间意味着没有权力,空间的丧失意味着权力的丧失;另一方面,权力又是政治活动的核心内容,几乎所有的政治活动都是围绕着权力中心展开的、实施的,这是基本的方面。“政府的主要问题,就是用规则结构空间……政治的策略,就是一种基于力量关系的总体的策略……空间乃是权力、知识等话语,转换成实际权力关系的关键所在。”[8](P1-2)就微观层面而论,空间的政治性,凸显出空间规划中的城市化过程,即空间的政治性与城市化内在的连接,而城市化本身就是在特定的社会政治背景下进行空间生产的过程。城市化的空间布局与实践,即对空间的占有与分割是城市规划的首要问题。在这里,权力外化为空间,通过城市空间发挥作用并实现。

因为空间是政治性的社会存在,所以对空间必须有系统的管理和控制,以达到其特定的政治目的,这就是空间的政治化策略。对空间的政治性认知,必然延伸到空间的政治化策略,彰显出一种基于空间的政治化运作的应用和延伸。以空间的政治性为核心,在空间操作中显示空间的政治化策略,强调的是在社会运行中基于空间而展开的操作系统和实践,成为当代空间政治理论的一种必然的内在延续。而这种延伸,正沿着空间生产这个当代空间政治理论的主导方向推进和深化。

二、聚焦空间生产——当代空间政治理论的主导方向

如果说当代空间政治理论沿着空间社会性—政治性—政治化的推升逻辑,尝试建立一种新的空间政治学的话,其最核心的聚焦便是空间生产。正是借助空间生产,真正打开了当代空间政治理论的应用拓展通道,使空间的政治化真正由策略走向实践,最终得以完成。因此,空间生产成为空间社会性—政治性—政治化链条的内在整合与聚焦。

聚集空间生产,首先关注的是空间不断“被生产”甚至“被创造”的事实和过程。空间生产成为标注当代社会的核心生产。当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首次提出用“空间的生产”(production of space)代替“空间中的生产”(production in space)的命题,便产生了聚焦空间生产的局面。借助这字面表达上的一字之差,列斐伏尔不仅重新定位了空间,明确表达出空间政治性的核心思想,而且揭示出当代社会的生产本质上是空间生产的核心观点,即当代社会的生产本质上表现为空间生产,空间生产已经成为当今社会的核心特征,空间的生产本质上是社会关系的生产。现代社会的生产不只是物质商品的生产,而是空间的生产,空间被生产出来,社会生产本质上演变为一种空间生产。空间“被生产”或“被生产出来”成为关键的基点。由此认定,空间不只是摆放在那里的而是被生产出来的、具有政治属性的社会存在,空间生产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核心动力之一。空间是被生产出来的,空间被资本主义制度不间断地生产出来,这是当代资本主义制度的空间实践。而将空间生产抬升到空间制造或创造的高度,则成为哈维的关键突破。“新的空间和空间关系正在不断地被创造出来。全新的交换、沟通网络,盲目扩张的城市、占用大片土地的景观正在被制造出来。”[9](P143)在这里,空间生产被提升到空间创造的新高度,空间策略的应用价值被彻底释放。

聚集空间生产,其次关注的是空间生产构成当代社会核心动力的启示。在当代空间政治理论家相似或相近的语境中,空间本身虽不构成动力,但空间生产或空间创造却可以构成动力,而且构成当代社会的核心动力。而这样一种不断被制造出来的空间生产,不仅被标注成资本主义制度的特有属性,是资本主义制度自身发展的必要过程与结果。如果离开空间生产,资本主义自身的发展不仅会陷于停滞,甚至陷入危机。“如果没有内在与地理扩展、空间重组和不平衡地理发展的多种可能性,资本主义很早以前就不能发挥其政治经济系统的功能了。”[10](P23)而且也是资本主义制度克服危机的关键手段,“生产关系的再生产,生产资料的再生产,所有这一切都依赖于空间的发展,资本主义已发现有能力淡化自己一个世纪以来的内部矛盾。因此,自《资本论》写作完成的一百年以来,资本主义已成功地取得了发展。我们无法计算其代价,但我们的确知道其手段:占有空间,并生产出一种空间”。[11](P139)空间生产已经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核心属性之一,离开空间生产,整个资本主义的发展会陷于停滞甚至崩塌。

聚集空间生产,最终将空间生产升华为一种超越社会制度的制度规划策略。伴随全球化资本空间化和空间资本化成为资本逻辑在空间布局中的必然结果。一方面,资本逻辑的实现机制需要特定的空间条件支持;另一方面,空间资本又成为当代资本的一种新常态,空间维度内在地成为资本逻辑的必要环节。于是“任何社会,都在生产一种空间,属于它自己的空间”。[3](P49)随着现代社会这种空间生产的转向,导致现代社会规划的重心向空间转移,社会规划成为一种空间的规划,即对空间生产的不断设计与规划。这样一种空间生产,既曾被视作针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问题特别是危机而提出的系列救治方案;又被看作超越资本主义制度本身,解决全球经济社会发展的主导策略。故此,空间生产本身被定义为一种被生产出来的社会制度,超越了当下某一种具体的社会制度,成为创新动力驱动的新突破。“将空间的生产与空间的布局整合为马克思主义理论阐述的核心中的一个积极因素。正是这一关键的理论创新才允许我从对历史的思考转移到了对历史地理学的思考。”[11](P101)

聚焦空间生产,既赋予了空间生产新的广度和深度,又为全球联动发展打开了当代空间政治理论的应用图景。由此,聚集空间生产,成为一项担负使命般的战略选择,不仅意味着一种资本和效益的新释放,更意味着一种空间和战略的新转向。由此开始的聚集空间生产便真正打开了新的动力空间。曾经,立足空间生产,成为发展资本主义,解决资本主义危机的一种主导出路;如今,立足空间生产,也将成为中国发展立足自身联动全球的一种主导策略。

三、空间生产的新布局——“一带一路”倡议

经济全球化进程中,世界各国命运已经高度融合和连接,把国内发展与国际合作相互贯通成为大势所趋。2013年9月和10月,习近平主席在出访哈萨克斯坦和印度尼西亚期间,先后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与“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倡议(合称“一带一路”倡议),并分别在其后的2014年政府工作报告、2015年度发展规划得以延续,并在2016年度的政府工作报告和国家战略中深化。时至今日,伴随“一带一路”国际关注度和全球参与度的持续高涨,“一带一路”倡议的影响力已经扩展到全世界。

从“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和完善到落实和实施,都将是在中国发展新常态现实基础上的完美呈现。这既是中国发展立足自身联动全球的一种空间生产的新布局,也是当代空间政治理论聚焦空间生产的深度应用和必然结果。这种空间生产的新布局和新规划,就内因看,是中国自身发展寻求新空间新动力的必然体现;就外因看,是中国与世界寻求和建立新伙伴关系新定位的必然结果。总之,“一带一路”是倡导把握国内和国际大局、引领国内发展与国际互利合作的必然结果。

首先,就中国自身发展的内在环境而言,“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自身发展寻求新空间新动力的必然体现。在中国的发展战略中,中国必须面对和解决赶超型经济增长模式转型的问题,其中发展动力转换成为重中之重,即如何在新常态下实现创新驱动发展的动力转换,成为急迫问题。“新常态下,经济发展表现出速度变化、结构优化、动力转换”的三大特点。围绕发展动力转换的新思路和聚焦创新动力的内在提升,则是中国新常态形势下发展的核心。2015年10月,中国共产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2016年3月,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审议批准了这个规划。“十三五”规划,作为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下编制的第一个五年规划,既是我国经济发展步入新常态后的第一个五年规划,也是实现新中国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五年规划。更关注中国长远的全局发展,因而具有特别重大的意义。而作为标注中国新常态下发展的核心理念,“十三五”规划中,新空间和新动力成为诠释中国发展要务的核心语汇,“用发展新空间培育发展新动力,用发展新动力拓展发展新空间。”这成为点睛的概括,精辟提炼了我国当前形势下关乎发展的核心问题。于是,“一带一路”倡议用新空间推升新动力,这样一种新空间和新动力组合联动,必然成为中国自身发展动力突破的核心体现。

其次,就中国发展的外部环境而论,“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与世界寻求和建立新伙伴关系新定位的必然结果。“面对国际形势的深刻变化与世界各国同舟共济的客观要求,各国应该共同推动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12](P273)在中国的发展战略中,建立与世界的伙伴关系将成为21世纪中国全球共治意义下的国家关系战略的核心。从1993年与巴西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开始,中国的伙伴关系战略不断延伸、充实、深化。至2016年底,已经成为124个国家和地区的最大贸易伙伴,在坚持“引进来”与“走出去”并重的策略指引下,中国已同世界上70多个国家建立了不同形式的伙伴关系。以伙伴关系为主轴,使全面性的伙伴关系——战略性伙伴关系——一般性伙伴关系成为一条有机连线。在2014年11月28日的中央外事工作会议上,习近平主席提出,“要在坚持不结盟原则的前提下,广交朋友,形成遍布全球的伙伴关系网络。”用“一带一路”倡议扩展中国与世界的联动互动,成就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源。

一边是社会理论研究的空间转向和新空间政治学预想图景,一边是中国国家发展战略要求的新动力调整转换的客观现实与当代空间政治理论的应用,双向的组合、双向的互动,演绎出新动力和新空间的局面,成就了“一带一路”倡议的核心突破。伴随“一带一路”倡议的深入,必将推进这样的新动力、新空间联动向纵深发展;伴随“一带一路”倡议的完善与实施,也必将为中国和世界带来新的契机。

苏贾在《第三空间》中认为,“空间性—历史性—社会性的这一三面的情愫,正在带来的不仅是我们对空间思考方式的深刻变化,同样也开始导向我们历史和社会研究方式的巨大修正。”[13](P3)对于当代空间政治理论而言,这当然意味着一种总结,但对于空间政治理论的新应用而言或许是另一种预见。带着这样的期许去审视“一带一路”倡议时,所能发现的不仅是某种新愿景的达成,更重要的是开创了一种新空间政治理论的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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