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中国画“写意”精神
2018-01-24牛欣雁
牛欣雁
中国画的发展源远流长,它是中国古代传统思想文化的体现和表率,也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中国画精神是“写意”精神,它是中国传统艺术的典型美学范式,“写意”精神可以说既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它本身拥有自己特有的文化体系而不同于西方绘画审美体系下的美学理论。当今已进入21世纪,世界文化艺术格局已发生巨大变化,中国画要想从传统中进行现代化转变,开创中国画发展的新道路,对于中国画内在精神的研究与讨论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对推动我国民族文化走向世界也具有深远意义。
一、中国画“写意”精神的发展历程
传统的中国画代表着中华民族的审美情趣,它是一个民族的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的综合体现。中国画的“写意”精神是中华民族理想的升华,它借助自然界中的具体物象通过笔墨来传达自身的审美、体悟,它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和艺术实践的完美结合。中国画“写意精神”的形成和发展与中华民族长期以来形成的美学及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密不可分。
原始社会时期洞穴岩画和史前彩陶图文折射的正是中国“写意”精神的雏形。这种形象简化的抽象图形为“写意”精神的产生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到了甲骨文阶段,绘画痕迹与文字结合后更趋写意传神。之后由于中国古代儒道玄学思想的影响和中国人对线条的独特感悟,中国画从甲骨文开始便朝着传神达意的方向发展。可以看出甲骨文的文字对于今天的中国画“写意”精神的表达仍然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历史发展到汉代,汉画风格受儒释道等宗教背景的影响,以“天人合一”“天道自然”等表现人与现实世界、人与天地、人对死后世界的描绘的内容,以象征性造型特征反映到汉代绘画的艺术创作中,形成了独特的审美观。这种审美不仅关注物体外部轮廓的“形”的表现,又有对其形神结合的“意象”造型、“写意”精神的表达,其艺术魅力为世人感叹。可以说源于中国传统哲学与文化精神,又融合了重“意”的绘画技巧的汉画写意精神,成为中国美术的精神源泉,虽然这时期的“写意”精神尚处于萌芽状态,但它对中国“写意”精神产生的影响是深远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各民族文化的交流融合、佛教的传入、玄学的兴起,导致其艺术空前繁盛。宗白华先生曾说:“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在这种大的环境下,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理论家,其中尤以顾恺之、谢赫为杰出代表。顾恺之的“传神论”强调写形、象形的同时,还注意到写形状物的精神表达,即更高的精神与心志内容的要求,就是要以形“写神”,它传达的是一种形神并重的美学理念。而谢赫的“六法论”是与顾恺之的“传神论”一脉相承的,谢赫把“气韵生动”视为“六法”之本,它其实是“传神论”的继承发展,他认为神形相融所表现出来的就是气韵。由此可看出谢赫的“气韵生动”比顾恺之的“以形写神”更加强调主观情感的抒发。这正是中国画写意精神在魏晋时的发展。而到了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论述道:“顾恺之之迹,紧劲联绵,循环超忽,调格逸易,风趋电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所以全神气也。”“守其神,尽其一,合造化之功,假吴生之笔,向所谓意存笔先,画尽意在也。”张彦远这里用的“意”实质是顾恺之的“以形写神”中的“神”以及谢赫“气韵生动”中的“气韵”的发展与延伸。“意”是心愿和愿望之意。《说文解字》解释:“意,志也,从心,察言而知意也。”又曰:“志,意也,从心之声。”他进一步强调了主观表达在绘画中的作用,由此张彦远“立意论”成了“传神论”“气韵说”后的又一重要理论,也是中国“写意”精神的进一步发展。到了宋代,“写意”这一概念才真正出现,刘道醇的《圣朝名画评·卷三》中写:“写意出古人之外,自造乎妙,尤能设色,绝有生意。”其中“写意”是对徐熙画的品评。著名文学家、画家苏轼主张“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再一次强调绘画不能单纯强调形似,而应以“形”传“意”。其“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的诗画观强化了“写意”精神的诗画之意境特征。至此写意画的诗书画印一体的基本形式在宋代基本确立了下来。元代秉承宋尚“意”的审美情趣,又产生了“逸”的绘画理论。明清时期,徐渭、八大山人、石涛等大写意画家将大写意画推上了一个高峰。其中石涛的《画语录》这部高度精练的美学著作最为出色。《画语录》中“一画论”作为主导思想贯穿其中,它是《画语录》艺术观与美学思想的集中体现,其中的哲学理论发人深思。而“一画论”的重要思想“夫画者,从于心也”更是将画者心灵的高度自由置于绘画法则之上,使精神的自由为艺术创作的自由提供了最大化的可能性,将“写意”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中国画发展到近现代,先后涌现出海上三任、吴昌硕、齐白石等写意画大家,充分成就了“写意”精神。
二、中国画“写意”精神的实质
上文我们对中国“写意”精神的形成发展进行了简单的论述,下面我们再回过头来审视一下究竟中国“写意”精神应该怎么定义,它的实质是什么。我们都知道要回答这个问题并不简单,许多理论家们从不同的角度、方向上做过研究。本文尝试从字面意义入手进行分析。
关于“写”,中国古代语言学著作《说文解字》的作者许慎认为,“写”可以写作“泻”,有除、去掉、倾注、倾泻之意。其引申之抒发、宣泄之意,“写”同“泻”。“写”是“泻”的古字,“宣泄”是“写”的古意。
“意”,《说文解字》解释为“志也,从心察言而知意也,从心从音”。《新华字典》解释为心思、心愿、料想、猜想或人或事物流露的情态。可构成组词为意思、意义、意愿、意向、意图、情景、意境、意想等。
按以上论述,“写意”可以直译为展现想法,倾泻感情。由此可以看出“写意”主要强调的是对心灵的感悟、对生命的礼赞。写意画的创作是主体对心中之客体的写意化呈现:客观对象“眼中之竹”在画家心中成形为“胸中之竹”,并升华为“胸有成竹”,然后情感集聚,一吐为快,倾泻成画。但写意不是单方面的描绘物象,仅仅强调笔墨,也不是单方无根据的情感宣泄,而是辩证地把握了主体与客体二者的关系,既强调写形,也强调传神;既强调写实,也强调表意,是双方面的,是形而下与形而上的和谐统一。回顾以上讨论的“写意”精神的产生发展可以知道,原始社会、汉代的绘画主观表达虽然不够主动,但其绘画线条的艺术表达成为“写意”精神的主要表现方式。魏晋南北朝时期顾恺之“形神论”、谢赫“六法论”分别探讨了“形与神”“形与气韵”的关系,这正是理论家对主客体关系的探讨,可以看出这一时期对于主体的意象表达的关注是越来越自觉的。之后历经唐代张彦远的“立意论”,宋代“逸”风入画,直至清代石涛的《画语录》更是将画者心灵的高度自由置于绘画法则之上,使精神的自由为艺术创作的自由提供了最大化的可能性,将“写意”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因此“写意”绝不仅仅是一种相对于工笔来讲的绘画形式,它是一种观念、一种精神,可以说它包含了形式,却不限于形式,它以写实为基础最终却为了写其意。中国的诗歌艺术、书法艺术作为“写意”的一部分也特别影响了中国绘画的写意性、写意精神,诗、书的内美和形式美都与写意绘画有深刻联系。不仅如此,中国古代哲学观念也影响了我们对“写意”的看法。“写意”的实质可以说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物。
三、“写意”精神在现当代的发展
21世纪社会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中国画坛可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中国画在表现形式上更是五彩缤纷,呈现出多元化、综合性的态势。面对纷繁的审美需求,中国画在现代社会该如何发展,如何处理好传承与创新的关系,成为当今画坛面临的重要问题。当今中国画坛创新意识异常强烈,创新思维也极其新颖而活跃,艺术形式的多样化也是前所未有的。在这种背景下许多画家们也做出了艰苦的努力,在他们笔下,中国画的面貌发生了或大或小的变化。有的坚持传统的写意图示,有的在坚持传统的笔墨样式基础上加入了现代人对社会生活的想法、观念,有的融入西方抽象构成因素,有的直接把西方抽象图示运用到中国画材料宣纸上等等。笔者认为,求新求变是当代中国画创作的主流,创新之风不可阻挡,画家们完全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对中国画进行改造。但现阶段我们不但要考虑中国画的创新、出奇的广度问题,而且是如何面对历史和时代的要求,使自己的作品达到一定的艺术深度。在这种形势下,坚持中国画“写意”精神显得尤为重要。“写意”精神并不是僵硬不变的条条框框,它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展。在21世纪的今天它充满生命活力,无论是对传统的坚守还是对外来绘画因素的融入、创新,“写意”精神都具有巨大包容力。只要杰出的艺术家们忠于自己的实践经验与体会,坚守“写意”精神的核心,又能为体系增添某些新的因素,笔者相信“写意”精神会反过来给予艺术家启示与指导,为中国画的创新与发展带来一片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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