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仁初与蔡氏旅沪同宗会

文 / 唐凯艳

自近代开埠以来，外商纷纷涌入内地投资。外资工厂的大量设立、外商轮船的频繁进出，使得五金器材的需求陡增。随着洋务运动的蓬勃开展，军用工业、商办企业陆续兴起。为了适应工业建设的需求，五金、钢铁、五金零件、铜锡、玻璃等各种专业门类应运而生。[1]117因可观的商业前景，许多宁波商人投入到五金业的浪潮之中。

蔡仁初的祖父蔡振茂原先是一名手工业者，于清光绪五年（1879）在上海天潼路乍浦路口创设蔡仁茂玻璃洋铁铺，自制自销白铁产品，经营划配玻璃等业务。蔡振茂勤业五年，微有积累。清光绪十年（1884），蔡家分家，蔡振茂将店铺作洋价600元，交由次子蔡同伦经营，至1900年五金店积资达2000银元。[2]2041900年后蔡仁茂玻璃店逐步摆脱洋铁皮手工制作业务，专门贩卖玻璃、五金等近代工业品。

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上海被瓜分为多国租界，进出口贸易极其频繁，外商、华商在租界的工业投资激增，商业日益繁荣。对外贸易的发展和投资热的兴起，使得租界内人口急剧增加，这刺激了房地产业的发展。房地产业的兴旺带动了建筑业的兴旺。[3]74建筑业的兴旺促成了五金行业的火热，这对于蔡仁茂玻璃店的发展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契机。1905年，蔡同伦去世，玻璃店由其子蔡仁初接手。蔡仁初生于1877年8月，系宁波市鄞州区潘火街道潘火桥蔡氏一族楼下门人。他少时家境贫寒，12岁弃学随父经营五金玻璃号。蔡仁初自小“生有大志，虽弱已，矫矫拔异，伦辈见者不敢以常童目之”，加上经常随父奔走，蔡仁初对于上海的市场前景有着敏锐的预判能力。他熟悉玻璃业务，对于建造物所需的玻璃数量，稍加一看便心中有数，对于精准套料、配料、省料的方式了然于心。上海江海关大钟的钟面玻璃，就是他亲自划配的。[4]16当时上海的玻璃店铺，大都通过洋行间接向法国和比利时等国进口玻璃，常存在着洋行盘剥的环节，致使商铺利润不高。父亲蔡同伦去世后，蔡仁初果断决定改变经营方式，举债从欧洲发达国家进口高档玻璃和各类五金装潢配件，以适应和满足上海日益发展的房屋装潢业需要。民国三年（1914），上海经营玻璃的商店达24家，其中直接向国外订货的商家中，数蔡仁茂为同业翘楚。随后受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影响，来自欧洲的货源中断，不久上海五金出现了奇货可居、价格翻涨的现象。由于蔡仁茂玻璃店事前定货多，存货庞大，“业乃猛增”。等到“大战结束，物不得也，利什佰于曩所业”，蔡仁茂玻璃店达到了“国中几非蔡氏所有，为一市冠冕”的高度，至一战结束已有资产银百万两。蔡仁初由此成为上海滩的名商巨贾之一。

之后，为摆脱洋行的中间盘剥，更为了掌握玻璃经营之道，1920年，蔡仁初派长子蔡荣传会同森森泰玻璃号经理周启明去比利时国考察玻璃业务，并在比利时设立座庄，委派孙定国常驻该处，以便流通信息，方便直接向国外定货。一战期间欧洲货源中断，国内市场的五金原料物以稀为贵。在战时利润的刺激下，洋庄商人在货价上节节加码，致使上海外汇汇率动荡。向洋行订货较多的商家，无不受到1920年上海“先令风潮”的沉重打击。因为蔡仁初对于外汇结算历来稳健，又是直接向国外订货，所以有效地避开了此次危机，在此次风潮期间未受重大损失。

鉴于玻璃、钢条同是建筑行业的重要原料，蔡仁初有意将这两种材料掌握在手，以便扩大业务范围。1924年，蔡仁茂号开展以建筑钢条为主的钢铁业务，成为了上海唯一一家兼营玻璃钢条的店铺，店名也随之改为蔡仁茂玻璃钢条号[4]278-280。

20世纪20年代，蔡仁茂号、森森泰、恒裕昌、春和祥、永安祥是上海地区影响力最大的五家玻璃店。1925年5月15日，身为上海玻璃公会会长的蔡仁初，同森森泰周启明、恒裕昌徐惠年、春和祥之王荣坤、永安祥鲍炳生受邀前往耀华玻璃厂参观。耀华玻璃厂为民族实业家周学熙同比利时人合办，于1924年8月15日顺利建成。其所产玻璃均以“Fourcault Process 新式方法制造，故成绩异常优美，制镜尤为擅长”“落成之后，出品繁多”。蔡仁初在答谢耀华玻璃厂的接待时曾言：“希望本互助之精神，俾耀华厂能与此业同臻发达……，厂中布景之清洁有序，办事之呼应灵便，直足使观者永志而勿忘”。可见，蔡仁初对耀华玻璃厂的生产技艺和运输服务甚为满意。返回上海后，蔡仁初即同其他五家玻璃店组织形成六合公司，垄断耀华厂玻璃的进销，同时组织厚玻璃公司、冰梅片公司，占据上海玻璃市场。经过几十余年的努力经营，通过向国外直接定货、垄断同业货源，蔡仁茂玻璃店发展成为五金业中首屈一指的大户。在实业方面，除了经营蔡仁茂五金玻璃号，蔡仁初亦投资大中华纱厂、实业橡胶厂、中原印刷厂、公勤铁厂、成丰纱管厂、仁昌营造厂、久大机器厂，为中国近代工业的兴起出力颇多。蔡仁初同时涉足金融业领域。在钱庄业方面，1922年，蔡仁初曾与郑萃堂、郑奎元、李泉才、李祖荫、应佐卿、刘桂才6人合伙开设恒茂钱庄，总共投入资金33000元。[5]451926年，蔡仁初同朱烈钧、柳生源、蔡仁初、董羡青、林鲁洼、王祖茂6人开设惟康钱庄，共投入资本额22000元。[5]45

蔡仁初虽身怀巨资，平日生活却极为节俭。他热衷慈善，经商致富获得的丰厚财力为日后从事慈善公益事业提供了坚实的经济支持。

宁波人固有的同乡桑梓之情、开拓创业需要的互帮互助使得同乡组织应运而生。至1920年代，蔡氏家族在上海从事工商业的族人达数百人，开设有著名的蔡仁茂五金玻璃店、蔡同德堂药号，同时涉足金融业、服装业、木行业等多个领域。职业不同，平素不相谋合，致日久情疏，视同路人。有鉴于此，为联络同宗感情、加强宗族凝聚力，1921年1月1日，蔡仁初邀请蔡吉利、蔡松甫、蔡岷江、蔡协钧等人，筹备发起蔡氏旅沪同宗会。同年2月27日，蔡氏旅沪同宗会在上海正式成立，举定蔡仁初为会长。

蔡氏旅沪同宗会成立后，很好地践行了同宗会“以联络同宗感情，互相扶助，提倡职业教育，促进族人生计”的宗旨。蔡氏旅沪同宗会在团结宗族、造福乡梓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

与一般同乡组织不同的是，蔡氏旅沪同宗会成员皆出自蔡姓一脉，彼此之间的同乡血缘亲情浓厚，对于帮助族人之事，显得更为用心细心，执行率尤其高效。上海在近代的重要地理位置吸引了大批国民飞涌而来，这加剧了当地的生存竞争。部分蔡氏旅沪族人生活贫困、难以为继。同宗会知晓后给予了他们及时的帮助：将生病族人送至医院救治，病愈后设法为他们安排职业。为解决族人生计问题，1921年7月3日，在同宗会的筹划下，惇叙第一印刷所成立，失业族人可前往印刷所就业。根据《同宗会会刊》记载：1925年8月1日，曾有37岁旅沪落魄族人因染烟癖，以致失业，同宗会出费送其进入上海济生医院戒治，戒烟成功后入惇叙印刷所工作。

同宗会不仅为旅沪困难族人提供生活援助，对其家庭也给予了相当的补助。《同宗会会刊》有载：曾有族人长期失业，加上生病住院，家庭经济负担大大加重。同宗会知晓后，不仅及时将木匠送入同仁医院诊治，还向其家属发放了6元补助。一些家境困难、返乡资金不足的族人也会得到同宗会的帮助。1921年7月14日和9月17日，同宗会分别给予返乡困难族人每人一元的费用，助其顺利回乡。

“一国之盛衰视乎人才之隆替，推而至于家族亦莫不然”，长期以来，蔡氏家族重视族内子弟教育，把发展教育、建立学校作为头等大事。念及蔡氏族人“无力而孤苦者小学且不得入，遑论中学、大学？以致吾族迩年以来，日益凋零”的现象，经蔡氏旅沪同宗会数年筹备，于1925年正式设立储才学会。储才学会以“教养孤苦儿童，培植有志青年”为宗旨，承诺：“凡旅沪而零丁孤苦者，由本学会资给之使之入小学，既毕业而有志向学确可造就者，复资给之使入中学、大学”。在同宗会的带头下，储才学会常年汇集经费1000元，用来资助、培养有前途且勤奋好学的儿童、青年入学攻读。为普及教育起见，经费依此分配：资助初级小学走读生15名，每年10元，男女兼重；孤儿院生5名，每名40元；寄宿的高级小学生5名，每名60元；中学或师范生2名，每名100元；寄宿的专科生1名，助150元。

惇叙银行是蔡氏的家族银行。同宗会筹备期间，即有意向设立同宗储蓄机构；1921年7月21日，同宗会正式决定组织惇叙银行，以庇旅沪族人投资储蓄；同年9月1日，惇叙银行正式举行开幕典礼。“惇叙”是蔡氏宗祠之名，有家人、亲友惇厚和顺、相聚叙情之意。惇叙银行“专办储蓄兼营商业银行各种业务”，行址设在天潼路152、153号，当时资本实收国币10万元，众推蔡仁初为董事长，蔡松甫担任董事兼经理。新生的惇叙银行根基不稳，知名度不高，蔡仁初凭借自身在上海滩的名望，为银行招揽了众多生意。他作为上海五金玻璃业的殷实商人，资金雄厚，信誉尤佳，社会资源强大。惇叙银行在他的领导之下，实力逐渐突起：1930年6月，惇叙银行迁址，增资至国币20万元，改行名为惇叙商业储蓄银行。银行宗旨是“劝导族人储蓄，便利族人营业，回转资金”，为回报同宗族人，银行开办之初即制订了便于族人汇兑的优惠措施：“储蓄款项不拘多寡，利息悉从优厚，手续简便，办事敏捷”；为便利沪甬两地汇款，于1936年在家乡宁波设立惇叙银行宁波办事处，宣告“凡吾同宗，如有汇款至甬，所有汇水以及手续费一概免费”。

同宗会会长蔡仁初凭借着祖父蔡振茂、父亲蔡同伦两代经营打下的深厚基础，加上自己的敏锐眼光，经过一番艰苦创业后使得蔡仁茂五金店达到了“为一市冠冕”的高度，为其带来了巨大的财富。虽身怀巨资，但他生性极为节俭，热衷慈善。财力的支撑、未敢忘本的家乡情怀驱使着蔡仁初投入到同宗会的创建步伐中来，真正把造福桑梓、不忘乡里的高尚情怀落到实处。对于生活困难的族人，同宗会皆出资施以援助之手：将患病族人及时送医救治，病愈出院后为其妥善安排就业；储才学堂为族内子弟初、中等教育提供学费资助；惇叙家族银行的建立，为族人往来上海、宁波储蓄提供极大的便利。在蔡仁初的努力下，蔡氏旅沪同宗会在帮助族人、资助教育、筹建银行等方面，发挥了其巨大作用，蔡氏族内成员收益颇多。“以力致富，啬于自奉，而勤于施济，殷殷为成诸子，广其心于民” ，是蔡仁初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