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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诗歌英译中的意识形态(1966—1976)

2018-01-23李琳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8年11期
关键词:意识形态翻译诗歌

李琳

摘 要: 虽然我国在1966—1976年间的诗歌英译受到严重影响,但始终保持了一定的规模,成为当时文化输出的重要手段。这一时期的译介对象为我国国家领袖毛泽东的诗歌和歌颂新中国建设成果的诗歌,意在影响目的语文化中的中国领导人形象和国家形象。集中型赞助人结构确保了对翻译活动的有效操控,小组翻译方式使集体主义价值观得到弘扬。以意识形态和诗歌英译之间的关系为线索,还原当时强调翻译政治功能的社会文化背景,诗歌翻译行为的复杂性和对政治的依附性更加清晰可辨。

关键词: 诗歌;意识形态;翻译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 1001-7836(2018)11-0118-03

1966—1976年这十年是中国翻译历史百年来的一个低谷,“共出版翻译著作2 912种,其中中译外著作1 133种,翻译出版量呈历史最低点。”[1]该时期的诗歌英译在选目、翻译主体、翻译方式、赞助人结构、译作发行范围和出版数量等方面与其他时期存在明显差异,并超出了纯粹政治批判的范畴,在文学作品极端匮乏的时期富有特殊意义。然而,对外翻译是在原文化中发生的、脱离目的语社会生活背景的非母语写作形式,它的开展受到选材、译者素质、读者接受等诸多限制,在大多数异文化中得不到足够的重视,也常为原文化的研究者所忽视。

国内已有的学术研究多从翻译史或编辑出版的角度对该时期包括诗歌外译在内的文学翻译活动进行条目式的梳理,并未认识到诗歌外译专题研究的价值。学界往往将该时期诗歌外译的研究放置于更长的时间范围之中,如骆忠武指出我国外宣政策在“1966—1976年间为‘硬译、死译”[2];郑晔归纳1966—1976十年间该期刊译介的作品“以阶级斗争为纲”,装帧设计为“全国上下一片红”,译介效果为“资本主义国家的知识分子读者增多”[3],对本时期诗歌英译情况的专论仍较缺乏。

一、 1966—1976 年间诗歌英译概貌

外译通常具有服务于原语社会的明确动机,能促进原文化在异文化中的传播、扩大原文化的影响,并致力于在异文化中塑造原文化的形象。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对外翻译出版工作均由外文局负责,通过中央所属对外出版单位外文出版社出版发行。外文局正式成立后,国家主管外译工作的“中央外事小组”曾确定对外翻译出版时“既要以我为主,又要考虑读者接受水平”的方针,后来这一方针进一步简化为“以我为主,照顾读者”[3]。在这样的外宣方针下,对外翻译主要作为对外政治宣传的工具而存在。

外译与外国作品翻译并行不悖,是与“拿来”共存的“送出”。1966—1976年为我国的翻译空白期或真空期。然而,虽然本时期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作品外译受到了严重影响,但仍然保持了一定的规模。它以我国诗歌的诗学特征为载体,其政治工具性渗透于翻译的全过程,带有浓重的官方政治色彩,成为展现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实现意识形态输出的重要手段,为国家政治意识形态和权力机构服务。

该时期诗歌英译的翻译选目由国家机关或其下属机构根据政治需要直接选定,译介对象为《毛泽东诗词》,以及其他题材各異、刊发于杂志《中国文学》英文版的诗歌。本时期《毛泽东诗词》的英译工作由肩负国家对外宣传任务的宣传部发起,以诗歌的文学性为载体,树立国家领袖的国际文学形象,最后以单行本的形式由外文出版社出版。《中国文学》英文版对“诗歌的译介数量非常大,主要题材是歌颂毛主席伟大思想和工农兵英雄”[3],向西方展示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红火场景,突出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从翻译方式上看,本时期的诗歌英译以不具体署名的集体翻译为主,译者的主体性缺失,让位于高扬的集体主义精神。该时期诗歌翻译主体中的赞助人为集中型赞助人,操控着对译介文学形式和译介内容的选择,并予以译者经济报酬和社会地位。同时,作为翻译活动的具体执行者,译者的意识形态受赞助人直接强加或间接影响,译者无法左右翻译结果,其翻译策略和方法主动或被动地向主流意识形态靠拢。因此,在那段社会动荡背景下,诗歌英译的政治功利性得到极端凸显,翻译沦为服务国家政治和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工具,按特定的要求塑造原语文化的形象。

二、 1966—1976 年间诗歌英译活动中的意识形态

20世纪80年代以来,翻译界开始注意到意识形态对翻译的操控,对翻译的研究也从文本内部转移到了文本外部,由此产生了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和文化学派。在文化学派的学者看来,翻译从来不是在真空中进行的单纯语言转换,他们关注翻译发生的语境,认为翻译带有时代意识形态的印记,“在翻译过程的各个层面,如果语言因素与意识形态和/或诗学性质的因素有冲突时,后者往往胜出。”[4]诗学的功能因素跟文学系统外部的赞助人意识形态关系密切,并由文化系统中的意识形态力量催生。

这十年间,诗歌英译者的主体地位模糊,而代表主流意识形态立场以及部分当权者利益的翻译组织者或机构成为翻译行为中最具决定性的因素。权力机构直接介入诗歌外译的各个环节是翻译行为政治性最为显著的表现,具体表现在对翻译选目、赞助人结构、译者、翻译策略和方法等方面。

1.翻译选目

本时期我国的诗歌英译活动由国家政府机构充当赞助人,主流政治意识形态对译介的操控首先表现在翻译对象的择取上。本时期的诗歌外译是原语社会文化导向的,因而需要遵守的是来源文化即我国文化的各种规范而非目的语规范。本时期首当其冲的译介对象为《毛泽东诗词》,以及通过杂志《中国文学》英文版译介的诗歌。

《中国文学》译介的内容主要为现当代文学作品,为塑造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原语文化形象的需要而服务。其主题高度体现当时的主流政治意识形态操控,反映新中国成立后的大好形势、宣传无产阶级革命的建设成果和其间的英雄事迹、表现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等。十年间该刊共刊发27期诗歌译文,其中包括毛泽东诗词及对毛泽东的歌颂、曹操的诗歌、当代政治诗歌、歌颂大寨建设和石油工人的诗歌、小靳庄诗歌。与毛主席有关的诗歌8期、对革命诗歌的译介共7期、对社会主义建设的歌颂4期、地方和少数民族诗歌3期、小靳庄诗歌3期,此外还有两期译介了郭沫若等文人的诗歌。从篇目上看,该刊在这几年间诗歌译介的重点为对我国国家和政党领袖毛主席的歌颂和对毛诗词的翻译,其次为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成果,强调诗歌的政治性,仅符合纯文学审美的诗歌并不在选目的范围之内。

2.翻译主体的意识形态

作为翻译研究文化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勒菲弗尔认为文学系统受到本系统之外赞助人的影响。赞助人既可以是人,也可以由机构充当,是加速或阻碍文学的阅读、书写和改写的权力实体[4]。1967—1976年间对外翻译的赞助人经历了新闻总署、军管小组、外交部、中联部等数次变动,然而在整体极左的意识形态下,始终保持较大的外译力度。以《中国文学》英文版为例,该刊在1966—1976年间的外宣力度得到加强,“一直保持五十年发刊历史中最短的发刊周期,除1968年改为季刊外(每期厚度增加,实质内容和篇幅并未减少),其他年度一直以月刊出版,虽然内部派别斗争厉害,但出版工作并未耽误。”[3]赞助人对外宣媒介的管控力量可见一斑。

赞助人对翻译活动的操控具体包括意识形态、经济、社会地位三个要素。“当赞助人在经济、意识形态和社会地位三方面具备绝对权威时,赞助人就成为集中型赞助人,他/它的意识形态直接影响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4]作为翻译活动的发起人和组织者,本时期诗歌外译的赞助人在组织形式、译者挑选等方面具有决策权,即为集中型赞助人。其意识形态通过设立《毛泽东诗词》英译定稿小组和《中国文学》杂志这两个管理翻译活动的直接机构,以强加或潜移默化的形式影响译者的意识形态,加强对译者意识形态的管控,并通过经济报酬和社会地位制约译者,进而影响译者的翻译策略与方法。

三要素中的意识形态操控文学形式并挑选翻译内容。意识形态不仅影响翻译主体的选本和策略,还影响翻译主体自身的构成,权力机构和主流意识形态按当时的政治标准重新选择译者。以俗称官定本的《毛泽东诗词》译文为例,本次翻译活动由宣传部发起,并于1960年成立了《毛泽东诗词》英译定稿小组,组长为时任中宣部文艺处处长的袁水拍,加上小组成员中的乔冠华,共同保证译文的政治导向,并确保对原作的阐释正确,其他小组成员有钱钟书、叶君健,以及英文专家苏尔·艾德勒。成立等级和分工明确的翻译小组,这种方式加强了官方操纵,凸显了这一时期毛泽东及其作品的特殊历史地位,同时也是塑造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原语文化形象的需要,进而维护该时期的国家意识形态。《毛泽东诗词》英译定稿小组除负责修订旧译外,还要翻译新发表的全部毛泽东诗词,共计39首。编译工作在文革兴起后一度中断,直到1974年秋才恢复。作为小组成员,钱钟书在翻译《毛泽东选集》后,仍然被指定继续翻译《毛泽东诗词》。杨绛指出钱多年的翻译工作都是在中央领导下的集体工作,《毛泽东诗词》英译定稿小组“集体很小,定稿组只二三人,翻译诗词组只五人”[5]。受官方委托组织起来的《毛泽东诗词》翻译小组中的个体译者隐藏了起来,注释很少,除作者的自注外,没有译者添加的注释,文化内涵词汇均未加解释。译本定稿时采用了小组成员,同时也是外交部长的乔冠华的建议,“除去毛泽东自己的注释,其他人所作的注解一律撤销”[6],“以达到最大限度地凸显原作者和作品本身、实现意识形态输出的目的”[7]。然而,该译本定稿时甚至连《蝶恋花·答李淑一》原有的編者注也没有采用,只是在书后附有《原作诗体简释》。

经济要素是指为改写者即译者提供报酬或职位以维持其生计,第三要素为社会地位,指的是改写者接受赞助,就意味着要融入赞助人的组织及其生活方式。《中国文学》的赞助人让译者入职,“通过提供给译者有保障的工作编制和工资来控制其经济。”[3]制约其意识形态的同时,也提高了其经济地位。因为《中国文学》的赞助人是国家党政机关,“通过发动政治运动、任命职务或准予入党的方式,在加强其对译者意识形态的控制之余,也控制了译者的社会地位。”[3]而“一旦觉察译者在意识形态上不再对其忠诚,便会通过政治运动、不许入党等手段把其排除在组织之外,降低其社会地位”[3]。

同时,异文化语境中读者的信息不能决定对外翻译行为中对作品的选择,但翻译出版机构没有完全忽视目的语读者的反映。外文出版社常随书发送多语种的意见反馈表,《中国文学》英文版也有类似的做法。该刊随刊发广告,请读者推荐愿意接受赠刊的人,以期扩大刊物和外译作品的影响。同时,该刊的发行采取贸易和非贸易(即赠送)相结合的方式,1966—1976年这一时期的非贸易方式更为重要。这些措施的目的都是为了促进异文化读者对译作文本的接受,也是对外文学翻译行为政治性的体现。

3.翻译方式

建国后至1976年,意识形态的核心是集体主义,集体主义价值观得到弘扬。在“工农兵学员占领意识形态领域”的潮流中,工农兵业余译者是当时文学翻译的一支重要力量,“当翻译行为从属于具体的政治任务、带有明确的政治目的时,为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集体翻译方式便凸显其优越性,有时甚至成为必然的选择。”该时期文学译作的生产方式多为集体翻译,翻译小组成为翻译活动的基本单位,如《毛泽东诗词》英译定稿小组即为组织起来译成官定本的集体。译作的署名也具有时代特色,或以大学院校等单位集体署名,或匿名出版,几乎完全淹没了译者的个人行为。而集体署名代替个人署名,是集体主义价值观在文学翻译行为中的外在表现,也是“破除创作私有的资产阶级思想和淡化翻译过程中个人作用的一种手段”[8]。从人本研究的角度出发,意识形态可区分为社会群体意识形态和个体意识形态。在亦步亦趋的政治高压之下,本时期译者的个体意识形态和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基本上是趋同的,从结果上看,译者往往选择顺应或屈从主流意识形态。

三、结束语

新中国成立前,我国的对外翻译主要为译者的个人行为,而解放后的对外翻译成为我国对外宣传的重要手段,赞助人往往出于对本社会的价值判断,从本国社会的实际需要出发,组织开展带有明显的官方背景的翻译活动,以达到塑造国家形象、领袖形象的目的。由于诗歌英译被赋予强烈的政治依附性,1966—1976年这十年也成了中国诗歌外译历史上独特的时期,具有诗歌选目主题单一、受集中型赞助人左右、译者主体性让位于集体主义的特点。因此,在通常情况下,虽然翻译受政治意识形态等外部因素的影响,但是在影响翻译行为的诸多因素中,最活跃并且起决定作用的还是翻译的主体因素,而译者的翻译动机则是体现翻译主体性的重要部分。

参考文献:

[1] 李晶.“文革”时期的中国翻译——“后现代”文化研究视域下的历史反思[D].天津:南开大学,2007.

[2]骆忠武.中国外宣书刊翻译及传播史料研究(1949—1976)[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13.

[3]郑晔.国家机构赞助下中国文学的对外译介——以英文版《中国文学》(1951—2000)为个案[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12.

[4]Lefevere, André. 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5]杨绛.我们仨[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

[6]杨建民.叶君健、钱钟书主译毛泽东诗词[J].福建党史月刊.

[7]马士奎.文学输出与意识形态输出——“文革”时期毛泽东诗词的对外翻译[J].中国翻译,2006(6).

[8]马士奎.中国当代文学翻译研究(1966—1976)[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7.

Ideological Influence in English Translation of Poetry[STHZ](1966—1976)[STBZ]

LI Lin1,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Tongj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92, China; [JZ]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Xiangtan University, Xiangtan 411105, China)

Abstract: Tough damaged greatly during 1966—1976,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poetry in China still kept moderate scale and became an important way of Chinas cultural output. Translation objects were Chairman Maos poems and those that were regarded as odes to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a after 1949, with the intention of forging positive images of our leader and China. Undifferentiated patronages made sure of effective manipulation to translation activities, and teamwork spoke loud the value of collectivism, which was worshipped then. Based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deology and English translation of poetry, we present poetry translations socio-cultural background, which stressed political function of translation. Therefore, it is clearer to examine complexibility of translation, as well its strong adherence to politics.

Key words: poetry; ideology; transl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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