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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中医术语隐喻英译的策略❋

2018-01-23李成华孙慧明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18年4期
关键词:多义译作译法

李成华,孙慧明

(山东中医药大学,济南 250355)

基于传统文化和取象比类思维构建的中医术语具有隐喻性,翻译时既要传递医理保持民族特色,又要考虑目标语读者的接受能力。中西医思维差异决定了对等翻译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纽马克(Newmark)提出的“差额翻译”(undertranslation)为隐喻翻译提供了思路。他提出隐喻意象翻译的3种方法,即保留原意象加注解,用目标语对应的意象替换原意象放弃。Schäffner也认同替代、释意和省略是隐喻翻译的普遍策略[1]。

隐喻依赖于特定的文化语境,中医术语隐喻的翻译也必然以探求隐喻的文化语境为前提,是根据隐喻价值取舍隐喻意象,从深层次的思维到语言表达的过程,在目标语中再现始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译者的任务是判断术语隐喻意象的价值,采取相应的翻译策略,在目标语中再现中医术语的医理和文化内涵。

1 约定俗成

“约定俗成”是语言最重要的特质,是有效交流的基础。译文与源语之间必定存在着“间距”,基于文化构建的隐喻术语更是如此。因此,与源语意义完全相符的译文只有原文本身,翻译势必要约定俗成。翻译中的约定俗成是一种反复的探索性认知过程,随着人的认识深广度的提高,约定俗成的翻译也会随之变化,从而产生新的约定俗成[2]。

以“脏腑”为例。基于“脏”与“腑”源流和词义演变情况,文树德提倡用“depots”“palaces”分别对应“脏”“腑”,以保留中医文化中原始的比喻内涵,这种译法体现了取象比类的思维方式。随着语言的发展,已无法感知其隐喻内涵,翻译时就不必以其所蕴含的比喻为依归。从目前国内外中医术语英译标准化研究成果来看,将“脏腑”采用音意结合的方式译作zang-organs and fu-organs或者zang-viscera and fu-viscera已经约定俗成[3],成为规约译语。

脏腑术语的英译采用了西医对等语作为其标准译法,这种做法已成为约定俗成[3]。正如魏迺杰所说:“当西医学文献开始被翻译成中文时,极大部分的内脏名称都采用了自然对应词的翻译方法……至于中国传统医学对内脏的看法,当时的翻译者可能根本不屑一顾。[4]”“spleen”被“对应”为中医之“脾”,但这并没有影响对西医之“脾”作为免疫器官的认识。反之亦然,把中医的脾翻译成“spleen”同样不会导致西医对中医之“脾”的误读,不必音译以正其义。国内外最权威的术语标准关于脏腑名词的英译表明,用西医对应词翻译中医脏腑名词已经成为规约[3]。

有些术语英译的约定俗成需要漫长历程。1991年WHO公布的《国际针灸命名推荐标准》推荐使用triple energizer作为“三焦”的标准译法,但对“三焦”英译情况的统计表明,译者并不完全接受这一译法[5]。“有学者使用音译sanjiao作为译名,或音译和意译结合创造了tri-jiao一词,或使用triple burner,triple warmer,triple heater等译法。无论是音译,还是“heater”“burner”“warmer”“energizer”等词都无法与“焦”完全对应。在这种情况下,约定俗成是最佳解决方案,它能在最大程度上实现从源语到译文的最佳关联。尽管用triple energizer翻译“三焦”但并不能准确传递其真正含义,但作为国际标准中的推荐译法,具有约定俗成的潜势[3]。

约定俗成体现了从源语到译者、从译者到译文读者两个交际过程的最佳关联性。中医术语英译标准化的过程中,应遵循约定俗成这一语言发展的基本规律,适量接受虽不精确但已通行的译法。约定俗成是中医术语隐喻英译应遵循的首要策略。

2 保留隐喻意象

植根于传统文化中医术语的隐喻大都具有极大的隐喻价值,在阐释医理的前提下,术语的隐喻意象应当在译文中予以保留;若医理与隐喻意象不可兼得,当以医理为要,舍去原文中的隐喻[3]。对等映射、音译和转换意象是在译文中体现民族特色的主要手段。

2.1 对等映射

一种语言中的绝大多数词语在别国的语言中都能找到相应的词汇,这些词汇是全人类语言的“共核”,反映了世界各民族共有的事物和现象[6]。这种语言的“共核”使语言中的隐喻现象具备了“意象共知性”,使意象对等映射翻译有了可能性。对等映射翻译既能保留隐喻形象和文化特色,又能原汁原味地将源语的隐喻意象传递到译文中。

以“海”为例。《说文解字》释:“海,天池也,以纳百川者。”《朗文当代英语词典》解释为“the large area of salty water that covers much of the earth’s surface”与“海”本义相同。中医存在血海、水谷之海、五脏六腑之海、髓海、阳脉之海、阴脉之海、经脉之海等相关术语。把“sea”与“海”直接对等,既可以保留中医对“海”的认识,又能将其隐喻意象准确地传递到目标语中。如血海译作“sea of blood”,水谷之海译作“sea of water and grain”,五脏六腑之海译作“sea of five zang and six fu organs”,髓海译作“sea of marrow”,阳脉之海译作“sea of yang meridians”,阴脉之海译作“sea of yin meridians”,经脉之海译作“sea of meridians”[3]。

2.2 音译

玄奘在翻译佛经时提出“五不翻”理论,即采用音译的5种情况,其中“含多义故、此无故、顺古故、生善故”,对于中医术语隐喻翻译有指导意义。中医术语蕴含着一些特有的民族语言,有些隐喻术语在目标语中找不到对应词,可采用音译法。音译是处于传统与现代、西方与东方种种张力间译者的被动选择,也是他们试图将一种文化的特异性因素传递给另一种文化,实现最大限度等值转移的探索[7]。

以“阴阳”为例。“阴阳”是源于中国古代哲学的范畴,赋予其对立意义以解释自然现象。《易传》提出“一阴一阳之谓道”,将阴阳拓展为普遍的规律。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说:“天有阴阳,人亦有阴阳。天地之阴气起,而人之阴气应之而起。人之阴气起,而天之阴气亦宜应之而起。其道一也。”阴阳后来被用来比附社会现象,引申为上下、君民、君臣、夫妻等关系。《黄帝内经》把阴阳引入到中医学中,认为“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阴阳内涵的变化表明,中医学的阴阳是以解释自然现象之阴阳为始源域,以人体生理、病理、诊断之阴阳为目标域的映射过程[3]。

《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对“阴阳”的解释和Ilza Veith对《素问》中关于“阴阳”的翻译,除了被翻译为阴阳的本义,即“the element of light”和“the element of darkness”,还被翻译成其引申意义,如“阴”译为“the female”“negative”“inactive”“dark”或“turbid principle or element”,“阳”译为“the male”“positive”“active”“bright”或“lucid principle or element”。尽管如此,无论哪种译法都无法涵盖“阴阳”的全部内涵,从而最终接纳了“yin”和“yang”两个外来词作为其标准译法[3]。

2.3 转换隐喻意象

翻译的本质是把一种言语行为的意义用另一种语言文字表达出来,使译文读者获得的信息与原文读者读原文后获得的信息相同,并产生类似或近似的感觉[8]。这种“近似的感觉”就是原文、译者、译文读者之间的最佳关联。

一种语言中总有一些反映民族特有的事物、思想和观念,它们在另一种语言中找不到对应词,即存在“词汇空缺”;同一概念在英汉两种语言中会引起不同甚至相反的联想,对等映射翻译可能会造成源语和译文的认知冲突[3]。

转换隐喻意象是填补词汇空缺的主要手段。如“相傅之官”出自《素问·灵兰秘典论》。王冰注:“肺位高非君,故官为相傅。”张景岳云:“肺犹宰相辅佐君主,调治全身。”“相傅”是辅佐君主的宰相或丞相,反映了中国古代政治文化的特色,具有极大的隐喻价值。由于东西方文化差异,“相傅”不像君主、将军一样存在于西方政治生活中,这为“相傅”隐喻意象的英译带来了困难。国内学者多把“相傅”译作“prime minister”,尽管“prime minister”存在于少数君主制国家,职能与宰相或丞相亦不尽相同,但基本反映了其次于君主的地位和协助君主的作用,被国内外学者所接受[3]。又如经脉是中医学取象天地,以天人相应为认知基础论“天有宿度,地有经水,人有经脉”而形成的特有概念,在英语中找不到对等意象。WHO颁布的《国际针灸命名推荐标准》和《世界卫生组织标准针灸经穴定位》把取象天地的经脉译作“meridian”,称之为“经线”,凸显了经脉纵行而无形的特征。这一译法被中医学界所接收并已成为规约。

3 舍去隐喻意象

中医术语体现了特有的认知方式,有些隐喻意象无法在译文中表现出来。对这些术语来说,应当舍弃隐喻意象,重在阐释医理。李照国阐述了类似的观点,认为中医是一门医学科学,中医翻译首先要向读者传达中国古老的医学科学知识,译者不必为放弃原文的修辞手段而惋惜不已[6]。

以“规矩权衡”为例。《素问·汤液醪醴论》在论及治疗水肿病时有“平治于权衡”之论;《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有“观权衡规矩,而知病所主”之论;《素问·脉要精微论》亦有“以春应中规,以夏应中矩,以秋应中衡,以冬应中权”关于四时常脉的记载。“权”指秤砣,“衡”平也,又指秤杆。“规”本是测量圆的器械,“矩”是测量方的器械。《说文解字》释:“规,有法度也。”王冰注:“权谓秤权,衡谓星衡,规谓圆形,矩谓方象。”“平治于权衡,去菀陈莝”是治疗水肿病的原则,即平衡阴阳的偏盛偏衰,祛除瘀积陈久的水邪。“权”与“衡”是中国文化中的特有表达与称谓,在英语中找不到其对应词,故舍去隐喻意象重在阐释医理是更好的选择,“balancing yin and yang”即表达了平治于权衡的内涵[3]。

再以“带下医”为例。《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记载:“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带下医即妇科医生,若为保留隐喻意象译成“doctor under the skirt”则不知所云。学者建议直接译为“gynecologist”,以准确地表达其医学内涵,尽管这种译法缺少了含蓄色彩,但能使译文读者与原文读者获得“近似的感觉”,因而具有最佳关联性[3]。

4 多元对等

从“一词一义”到“一词多义”是术语词义演变的必然规律。在词义演变过程中,原型义项不断扩展,以解释相关事物的边缘现象。隐喻是语义扩展的主要方式[3]。英国语言学家 Ullmann指出,隐喻是“词义产生的主要理据,是表达的机制,是同义和多义的来源,是强烈感情的释放口,是填补词汇缺口的方法”。美国语言学教授 Sweetser也指出:“人类隐喻概念图式的变化会导致词义的变化,因此隐喻是诱发语义变化和产生新词语的驱动力。[9]”

多义性是中医术语的显著特点。有学者考察了中医术语的含义,超过14%的术语是多义性的[10]。《中医大辞典·基础理论分册》中收录了4937条术语,多义率占总词条的15.8%[11]。隐喻是语义扩展的主要手段,在中医术语领域表现为术语的多义性,这成为用西方语言阐释中医的最大障碍之一。不同语境下的多元对等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思路。

一者在多数情况下,中医术语多义化的发展不是随意的,而是相互关联的意义网络。如“气”的概念引入中医学后衍生了天气、地气、人体之气、致病邪气等。诸气以气的原始意义为核心,通过词义延伸形成了相互关联的语义网络。“阴阳”最初指日光的向背,引入中医学后意义延伸,涉及分类学、自然及其规律、气血营卫和经络物质基础、诊候和疾病性质的分辨、体质归类、交媾和房室的代指、五味及药性的区分,以及治疗方法的规范等方面[12]。在翻译此类多义术语时,应当根据其出现的语境和搭配关系进行选择。再如,中医的“虚”在英语中能够找到许多对应词,如deficiency,asthenia,debility,weakness,insufficiency,hypofunction等,在使用过程中应根据具体含义进行选择,如脾虚可译作“asthenia of spleen”,气虚可译作“qi deficiency”,身体虚弱可使用weakness[3]。

二者在有些情况下,多义术语各意义之间并不构成紧密的语义网络。如“血室”可指胞宫(uterus)、冲脉(thoroughfare vessel)、肝脏(liver)。精既可以指构成人体和维持生命活动的基本物质(essence),也可指狭义之精(semen)。神既可以指广义之神(spirit)或生命活动(vitality),又可指狭义之精神活动(mental activity)。精明既可以指精明之府(eye),又指《素问·脉要精微论》所谓“视万物”之目睛之光(vision),还可指足太阳膀胱经之睛明穴(Jingming,BL 1)[3]。

三者在翻译较长概念时,其核心术语应保持统一,余者则不必一致。如中外专家对“脾主运化”的“主”应该译作control还是govern各持己见,对是否译成the spleen controls transportation and transformation这样的主谓结构形式等问题争论不休。李照国认为,“脾”和“运化”是该术语的核心概念,应该统一译法,而“主”则不是,无论是译作control还是govern都不失其内涵,不必强求统一[13]。同样“辨证论治”中“辨证”和“治”是该术语的核心概念,应当力求统一,而不必纠结于把“论”翻译成based on还是according to。尽管术语的英译应以简洁性为重要标准,但根据语境的需要可能会把某些术语翻译成句子形式[3]。

中医术语隐喻翻译的关键是阐释医理和传递民族特色。约定俗成体现着术语翻译的最佳关联性,是中医术语隐喻英译的首要策略;中医术语通常具有隐喻价值,在遵循阐释医理原则的前提下,当以音译、移植隐喻、转换隐喻等方式保留隐喻意象;若医理与隐喻意象不可兼得,当以医理为要,舍去原文隐喻。多元对等策略能解决多义问题,为某些术语中非核心词的翻译提供参考。

参考文献:

[1] 肖家燕,李恒威.概念隐喻视角下的隐喻翻译研究[J].中国外语,2010,7(5): 106-111.

[2] 张顺生.对翻译中“约定俗成”的再思考[J].上海翻译,2009,(2):57-60.

[3] 李成华. 藏象术语的隐喻认知及其英译研究[D].济南:山东中医药大学, 2016.

[4] 魏迺杰.英汉汉英中医词典[Z].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19.

[5] 兰凤利.基于平行语料库的中医典籍基本概念英译研究[D].上海:上海交通大学,2008.

[6] 李照国.中医英语翻译技巧[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7:17-24.

[7] 蒋建勇.中医英译中的音译现象与翻译的等值理论[J].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 2004,24(8):750-751.

[8] 郑诗鼎.语境与文学翻译[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41.

[9] 赵丽梅.《黄帝内经》一词多义的认知研究[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13.

[10] 唐韧.中医跨文化传播:中医术语翻译的修辞和语言挑战[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5:94-95.

[11] 许志泉.中医学术语的多义性及其标准化[J].山东中医学院学报,1994,18 (5): 329-333.

[12] 黎敬波,区永欣,吴弥漫.《内经》阴阳理论钩玄[J].广州中医药大学学报,2007,24(4):332-335.

[13] 李照国.论中医名词术语英译国际标准化的概念、原则与方法[J].中国翻译, 2008(4):6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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