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九街学校(散文)
2018-01-23丑石
丑 石
我的九街学校坐落在故乡小城的一个偏僻小路上,学校不大,也就二十多亩,是由解放前一个大户人家的院落改建而成的,分上下两个院子。靠东是上院,坐北朝南,前后两个院子,清一色的清代建筑,屋脊很高,青砖灰瓦,雕梁画柱,做工考究。两个院子都是北边一个上房,两边两排厢房,大门也很开阔,黑色木门上嵌着两个狮子头的铁环,门外有一个雕龙画凤的影壁墙,能看出这户人家昔日的辉煌。靠西边是下院,整个地面比上院低近一米,南北各有一排红砖灰瓦的房子,是解放后盖起来的,下院一个大门,极其简单,也就两个砖垛,装一个红漆铁皮大门,算是学校的正大门了。校园呈品字形,上下两院风格迥异、高低错落,不和谐中透着一种和谐。我在这里度过了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的八年时光。
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上的小学一年级。学校设施极其简陋,先是在下院西南角的教室,地面凹凸不平,没有桌椅板凳,每个学生从家里带来一高一低两个凳子,高的做课桌。开学搬来,放假背回,尽管年龄小,也全靠自己。五年级又搬到上院最北边的教室,课桌是水泥预制的,特别结实。稍不注意,非常容易磕碰。而且前后间距较窄,进出不便。男孩子喜爱打闹,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初中一年级我们又搬到下院东南角的教室,课桌才是木制的,学生只用从家里搬一个高凳子。教室的横梁上吊着四根突兀的荧光灯,晚上有了夜自习。学校没有运动场,仅是在西大门外,有一空地,十多亩大,没有任何修整,晴天两脚灰,雨天两脚泥。没有任何体育设施,偶尔上体育课也仅做队列训练或做操而已。在我九街学校八年的求学生涯中,没有任何关于球类运动的记忆,学打乒乓球也是在自家院子放一床板,用几个砖头摆一个“球网”,与同院的小朋友过一把瘾。打篮球还是到了高中以后的事情。学校没有礼堂,全校大会和文艺演出也在室外,在上下院之间,上院中间有一块空地,天然形成了一个高台,算是舞台了。学校每年会有一次文艺演出,也是各班的“红小兵”编排的节目,多是“批林批孔”有一定政治色彩的舞台剧或大合唱。尽管品位不高,也多少活跃了枯燥的校园生活。记得我有幸被选上去参加在县影剧院表演的小合唱,要统一穿一身小的绿军装,排练时间同学都穿了,我没有,自尊心受到了一点伤害。后来母亲向别人借了一身,赶上了正式演出,现在想来那时是多么的幼稚。
校园里有两棵杨树,在下院西北角校长门前,树上挂一旧机器卸下的零件,平时上下课都是由一名年龄较大的教工拿锤子敲几下,铛——铛——铛——清脆悦耳,记忆尤深。
校长姓曹,是回族人,四十多岁,长相英俊,作风庄重。小学班主任是陈老师,三十多岁的女同志,工作认真负责,性格开朗,对学生也极其关心。记得1976年春天,陈老师正在上课,忽然有老师喊她出去。不一会儿她回来了,在讲堂上痛哭流涕,开始大家不解,后听其说,我们敬爱的周总理逝世了,顿时班里哭声一片,表达了对总理的哀思。每年清明节,陈老师都会带我们到烈士陵园扫墓,沿途教我们齐步走、传口令、前队变后队等,做些简单的军事训练。那时春暖花开,绿草青青,沿着清澈的小溪,踏着乡间小路,时而唱歌,时而跑步,其乐无穷。有时还会顺便游月山寺,看将军柏,游滴水洞,赏连环井,观残阳夕照、塔林剪影,流连忘返。
我们初中语文老师是段老师,他是一名民办教师,高中毕业后,做了一段小生意,而后到的我们学校。他一米八的个子,讲课极认真,用普通话。记得讲高尔基的《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朗诵得声情并茂,极具震撼力,因此,他也激起我对语文的学习兴趣。我的物理老师姓冯,是一名高中毕业生,他个子不高,眼睛有点斜视,但课讲得绘声绘色、深入浅出。他经常在课堂上做实验,把深奥的知识讲得浅显易懂。学电学时,他让我们站在木凳子上,徒手带电接220伏的电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学校是两规制,每届两个班,当时没有考学压力,学风不浓。我初入学时,学习兴趣浓厚,成绩上乘,经常双百,担任班长职务,十分热心集体事务。到了五年级贪读《红楼梦》《三国演义》等文学名著,数学成绩下滑,因没有考学压力,也就安于现状、不作努力。初中一年级时因为三件小事,激起了我的学习斗志,短时间即迎头赶上,名列前茅。
一是那时父亲在企业任工会主席,拿回来两张电影票,好像是《瞧这一家子》。在没有电视,电影也极少的年代,一部新电影的吸引力是极大的。我非常想看,但晚上有夜自习,我就找班主任老师撒谎请假。因当时学习中等,老师很少与我单独谈话,这次老师在准假的同时,说我挺聪明的,但学习不努力,要加油。我当时感觉非常愧疚,本不想看电影了,但又不想让老师识破我撒谎的真相,还是在惶恐中看完了电影,但这一事件对我刺激很大。
二是一次数学小测验,我和班上的留级生何中山以及另外一个同学都考了100分,但老师在课堂上单独表扬了何中山,在放学回家路上,我和另外一个同学结伴而行,心里都气不过,说我们都考了100分,为什么单单表扬他,我们要争口气,一定要赶超他,就这样开始了我争当全班第一的奋斗。
三是那时刚刚粉碎“四人帮”,邓小平复出,恢复高考,中央开始重视教育和科学,社会上流传着“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顺口溜。而且对数学家陈景润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事迹做了极大的宣传,激起我对数学的浓厚兴趣。那时因我个子高,学习中等,与一部分差生坐在后排,上课容易走神开小差,为了改变这一现状,我找老师撒谎说我近视,想调座位,但老师不为所动。后来的两个礼拜,我每天站着听课,作近视状,而且听课极认真,积极回答问题,老师感动了,把我调到第二排靠墙的位置,与一女生同桌。因男女形同陌路,我开始了全身心的学习奋斗。无论春夏秋冬,我每天都是在学校就把当天的家庭作业做完,往往最后一个离开学校。夏天蚊蝇叮咬,冬天寒冷无比,我始终坚持不懈,每天踩着月光,沿着窄窄的四街胡同,回家简单用餐,然后就又投入当天课程的复习,第二天重要课程的预习,以及课外题的练习,在实践中探讨了一套管用的学习方法。那时的参考书很少,我经常光顾书店,把仅有的几本资料全部买来,随着课堂进度全部做完,就像一块海绵投入知识的海洋尽情地汲取营养。这种付出也及时得到了回报,先是每次单元测试总是前一二名,后来在期末考试中总成绩已排在全班第二名。初二开始物理的学习,是那位讲课有幽默感,善于用简单的教具讲解深奥知识的冯老师,引起我对物理学习的极大兴趣,受他影响,我亲手在一个小板凳上制作了一个电机,而且把家里老化的电线重新走了一遍,学习成绩也始终是第一名。初三学习化学,我也兴趣盎然,每每成绩第一,并代表学校参加全县数理化竞赛取得一等奖的好成绩。初三毕业,我以优异成绩考入县第一中学重点班,当时全校100多名学生考入一中仅5人,我也算幸运儿。当时的学习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开始是赌气,后来是完全投入,感受到了畅游在知识海洋中的快乐。因当时刚刚恢复高考,我暗暗下决心争取考上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的九街学校古朴、简陋、平淡,离开学校三十多年,时时想起却是那样亲切,那样温馨,那样值得回忆;回忆那老师,那同学,那校园,那奋斗的日子,那清纯的岁月……离开母校,因忙于事务,我始终没有再回去过。非常遗憾,母校在过去几年的旧城改造中已荡然无存,但在我耳边时时响起那悠扬的钟声,铛——铛——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