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8年首届海峡两岸应用国学论坛暨汤用彤学术奖颁奖仪式上的发言
2018-01-23张岂之
□张岂之
各位学者朋友们:
感谢钱耕森先生等的精心筹划,今天(2018年9月26日)在北京汤用彤书院召开专题学术研讨与颁奖会议。汤先生生于1893年,病逝于1964年。
祝贺张世英先生荣获2018年汤用彤学术奖。我也有此殊荣,表示深切的感谢。此会与海峡两岸应用国学论坛结合起来,提升了会议的学术广度与深度,希望今后能经常在一起交流。
我的发言题目是:汤用彤先生关于中外文化冲突与融合的基本思路。这是一份读书学习笔记。1946-1950年我在北京大学哲学系读书,当时汤先生是北大文学院院长,每个学期,他都给文学院同学讲课,既讲魏晋玄学,又讲西方大陆理性主义与英国经验主义,还有关于印度哲学的专门课程。
汤用彤先生关于中外文化冲突与融合的学术论点,经过几十年的学术考验,今天看,仍然站得住,有着重要的学术贡献和影响。
1914年,汤先生刚过20岁,他在清华留美预备班读书,在《清华周刊》(1914年第13—29期)上发表了探讨理学的文章。他提出,看待一种文化现象,要看它对人的影响。后来他研究魏晋玄学、佛学,以及西方哲学,介绍英国经验主义和欧洲大陆的理性主义,还研究东方印度哲学,都强调了文化铸造和提升人的道德品质这一主题。孔子名言:“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论语·卫灵公》)汤先生最能领会其真谛,并将此真理贯穿于他一生的学术活动。
1918至1922年,汤用彤先生留学美国,在哈佛大学师从新人文主义者白璧德,写有学术论文,论述不同文化其中有相同的方面,研究者应当抓住其中的共性与特殊性。
关于异质文化的冲突与融合,汤先生有很深入的论述,在《文化思想之冲突和调和》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话:“一个地方的文化思想往往有一种保守或顽固性质,虽受外力压迫而不退让,所以文化移植的时候不免发生冲突。又因为外来文化须适应新的环境,所以一方面本地文化思想受外来影响而发生变化;另一方面因外来文化思想须适应本地的环境,所以本地文化虽然发生变化,还不至于全部放弃其固有特性,完全消灭本来的精神。”(《汤用彤全集》第五卷,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79页)汤先生举例说,中原的葡萄是西域移植过来的,但是中原的葡萄毕竟不是西域的葡萄。而西域的葡萄在中原内地发展,必须适应内地的土壤和气候。由此例,汤先生的结论是:相互影响的两种文化,通过冲突与融合的过程,最后既保持各自特性,又相互适应,相互结合,进入高一层的文化领域。
应当提到,汤先生著有《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隋唐佛教史稿》等著作,系统完整地揭示了中国佛教发展的历史进程。指出佛教传入之初,依傍黄老方技,到南北朝时又由于国家分裂,分为南统和北统。南朝末年,南北两系开始互相融合,义理与禅法结合,奠定了中国佛教宗派形成的基础。汤先生注意佛教与中国固有思想文化的影响,分析了佛教与道教的关系,又论述了玄学与佛学的联系。汤先生讲玄学,把道安、僧肇、竺道生也放在玄学体系中,既注意玄学所做的理论准备,又注意佛学对玄学的理论贡献(参看汤用彤先生《魏晋玄学讲义》、《魏晋玄学论稿》),开拓了关于魏晋玄学的研究。
汤先生指出,到南北朝晚期,中国佛学逐渐脱离印度佛学的原貌,开始进入自觉的理论建设时期,并由此而影响到隋唐中国化佛学宗派的形成。汤先生关于隋唐佛学几大宗派,都有深入的分析见解。例如,只有符合中国人思维习性和精神面貌的禅宗得以流传开来。汤先生说:“犹之说没有南北朝的文化特点,恐怕隋唐佛学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形;没有隋唐佛学的特点及其演化,恐怕宋代的学术也不会那个样子。”(见《汤用彤全集》第二卷第330-331页)
不仅如此,汤先生在中国佛学史研究中还总结出文化冲突融合的具体历程。这就是汤先生所说的由“格义”到“寄言出意”再到“明心见性”三个阶段,即:由形似到传神再到综合创新的三个阶段。
总起来说,汤用彤先生关于佛教传入中国的三个阶段的论断,既不排斥外来文化,也不全盘搬来,而是在具体的学术研究中指出了中华文化的新发展。
我们要向前辈学者学习,学习他们在中华思想文化史上的开拓性研究,这样,我们才能有所前进,像汤先生等前辈学者一样,不断提升学术研究与创造的境界。
我想,今天学界的老先生们之所以要召开汤用彤学术奖的颁发仪式,其目的在于进一步昭告世人:做好对中华学术的传承与创新,首先必须传承前辈学人对中华学术所做出的杰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