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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童年,我的写作

2018-01-20王威廉

山花 2018年1期
关键词:骡子牛粪县城

王威廉

总有一些人会认为,你的童年决定了你是谁。尤其是海明威说的最武断,他说造就一名伟大作家的,是不幸的童年。但海明威的童年并非不幸,而是相当潇洒,他热衷于户外运动的习性,童年时就已经显现了。可我还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关键在于我们如何里理解“不幸”。“不幸”应该是一种主观的感受,一个阿拉伯王子挥金如土,但他觉得自己是“不幸”的,那他就是不幸的。那么,也几乎可以说,“不幸”对于人是必然的。“不幸”便是局限,但人要用一生的时间,才能真正认清和适应自身的局限。

在无忧无虑的孩子心中,生命与世界原本是亲密无间、自由无疆的,但世界的真相却是孩子只能待在一个随机的地方。然后,孩子把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到了这块随机而又局限的小地方。我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无法与大多数人分享的童年。我这一代人的童年,要么与乡村有关,要么与城镇有关,而我,则是游牧的。但又不是真正的游牧,几乎混杂了游牧、城镇与乡村这三者,从每一种的边缘滑过,无法停留驻足,寻找家园的孤独已经是注定的了。

我对马、驴和骡子一眼就能分清。尽管好多年没有在路上见到它们了,但我相信,只要看到它们,我会迅速认出它们。

在我童年的街道上,马是一种巨大而高贵的生物,我要仰着脑袋,才能看到它油光水滑的背部,继续仰头,才能看清镶嵌着花纹的马鞍,以及马鞍上穿着藏袍的牧民。那样仰头观看太费劲了,因此,我的记忆里更多地储存了马腿走路的状态。马腿是很修长、很漂亮的,它所拥有的曲线具备一种绝对的力量之美。它的脚却很小,浓缩成了一块黑色的橡胶块,底下还钉了铁掌。马走在马路上,不但姿势优雅,而且还发出“科达科达”的配乐,充满了节日的仪式感。不过,在那甩动着的浓密的尾巴后面,忽然会掉出一大堆褐色的球状物,这给它的优雅打了折扣。

县城唯一的百货大楼自然是一切的中心,大楼的墙面上环绕着一圈铮亮的银色钢管,像警察系着醒目的皮带。马的缰绳就绑在钢管上。马在等待主人的时间,除了拉屎撒尿,就是和同伴窃窃私语。马似乎也喜欢接吻,鼻孔张得老大,在冬日里喷出白色的雾气,然后把翻卷的嘴唇吻向对方。有的马肯定很暴躁,它们的腿被绳子以对角线的方式绑在一起,它们几乎无法移动了。

当然,经常也会见到驴或骡子,但驴和骡子的主人不大愿意把自己的坐骑和高头大马放在一起,那样看上去会令人伤心。这种心情正如今天开着奥拓汽车的主人,不愿意把车停在宝马旁边一样。

驴显得矮小猥琐,骡子显得笨拙无神,它们被绑在附近的树上。高原的树大多是发育不良的杨树,窄小的树冠上長着稀稀拉拉的树叶。阳光穿过树叶,照亮驴和骡子的黯淡的皮毛。驴垂着脑袋,摇晃着耳朵,有时长出了第五条腿。第五条腿很长,像大象的鼻子一样拖在地上。我和其他小男孩会好奇地停下脚步,小女孩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捡路边的小石子,开始比赛,看谁能打中驴的第五条腿。总有人会打中,然后第五条腿迅速收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回家。

后来,就有人提出了骡子的问题。我们知道了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家伙,原来是个不会生育的杂种。我们原本喜欢用“猪”来骂人,现在“骡子”的杀伤力似乎更大,有两个男同学因为互叫“骡子”,厮打在了一起。他们揪着对方的头发,嘴巴里依然互相骂着骡子,终于,有一人骑在了另一人的上面,高兴地说:“你才是骡子!”

县城只有四条主街,但我们觉得县城大极了,我们游窜在各种小巷子里边,小巷子里边又有大院,大院里边又有前后排的红砖瓦房,有很多缝隙值得我们去探究。我们在县城边缘地带的垃圾场发现了一头倒地而死的驴。这头驴也许死了有一个多星期,它的肚子像气球那样鼓鼓胀胀,我们绕到它的面前,发现它的嘴唇已经腐烂了,里边白垩色的牙齿暴露在外,它的表情像是在放肆地大笑。我们感到了恐惧。我们开始攻击这头死驴。我们用石头砸它,它像是一面鼓,石头砸在它的身上,发出鼓点般低沉的声音,这种声音类似一种死亡的摇滚乐,激发了我们的斗志。我们开始了更加欢快的投掷。一首音乐总是呼唤着高潮的到来。我们当中最强壮的家伙,搬来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抱着石头走向死驴,两条腿像老人那样颤颤巍巍的,我们充满期待,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他使劲把石头砸向了死驴的肚子,一声沉闷的巨响,那个肚子爆炸了,他的身上溅满了黑褐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剧烈的恶臭。

我们哇哇哇地大叫着,像是被恶狗追逐一般,疯了一般开始奔跑,我们跑出县城,向草原跑去。草原的绿色让我们感到安全,草原的小溪可以让我们洗干净身上的衣服。罪魁祸首是最后才抵达的,他似乎跑不快,他像是丢了魂似的,摇摇晃晃地走向我们,我们感到害怕,只得向更远处跑去。他嘴巴里嚷嚷着什么,我们完全听不清楚,但后来,我们听见他的声音变成了哀嚎。我们终于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原来他在嚎啕大哭。

我们重新接纳了他。他来到我们身边,散发着臭烘烘的死亡气味,他脱光了衣服,在小溪里搓洗着。然后,他把衣服展开,铺在比较高的芨芨草上边,一两个小时的工夫,衣服就晒干了。这个时候,我们并没有闲着,我们开始捕鱼,抓青蛙,把蝌蚪放在河边的石头上暴晒。我们不知道生命有多么宝贵,只知道追逐乐趣。而只有活着的生命,才有更多的乐趣。

但“死驴”这个外号并没有送给那个砸爆了死驴肚子的家伙。那是一周后,死驴的故事已经在班里广为流传,人人都知道了这个吓人的故事。那天上课的时候,一位男同学放了个奇臭无比的屁,大家用力扇着书和本子,驱赶着臭气。有人说,这种臭已经比得上死驴肚子里的臭气了,大家表示认可,那位同学就获得了“死驴”的封号。我们通过这种转移,成功地抹平了心底的恐惧和恶心。男同学恼羞成怒,极力反对着这个外号,但他反对得越激烈,大家笑得越大声,他只得沉默了。随后的几天,我们叫他:“死驴!”他并不理我们,或是对我们翻个白眼。我们会哈哈笑一下。一个月后,我们叫他:“死驴!”他会很快答应,语气和缓地说:“干什么?”我们也不再哈哈大笑,而是很自然地和他说:“放学了去玩呀!”“好啊。”他答应着。没有什么好笑的东西了,叫死驴和叫他的本名是一样的,甚至,经常要想想,才能记起他的本名。

我搬家了,从县城的南边搬到了北边,离死驴家不远,从此,死驴成了我非常好的朋友。我每次放学都会等他,叫他:“死驴,别磨蹭了,我们该回家了。”死驴收拾着书包,说:“快了快了!我又被罚抄写生词了。”死驴其实长得非常好看。不但唇红齿白,而且脸蛋也是白里透红。我们其他男生早已被高原的紫外线灼伤,脸蛋是紫黑色的“高原红”。他简直像个异类。我怀疑女生大多会喜欢他。我童年的时候还不知道“帅”这个词,比我大几岁的姐姐有一次说:“死驴挺帅的。”我记住了这个词,但我从没对死驴说过。我不是嫉妒,而是男人之间从不谈论男人的相貌。男人之间,而且是最亲密的男人之间,谈论的是女生的相貌。

我四年级的时候,终于第一次骑在马上了。我非常想骑,但我感到害怕,终于,还是梦想大于了胆怯。我被举起来,我抓住马的鬃毛,第一次发现鬃毛不像看上去那么柔软,而是像鞋刷一样扎人。马鞍很高,但我必须坐在马鞍上。我几乎是连滚连爬地坐到了马鞍上。我缓缓直起身子,发现牵马的牧人和祖父都变得好小,我能看清牧人的帽子,能看清祖父白色头发下面粉红色的头皮,我惊讶地发现,祖父的头皮上边竟然也有暗褐色的老人斑。然后,马开始走路了,牧人在前面牵着它,我好怕它会忽然受惊,挣脱缰绳,像疯了一样奔跑。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要么我会摔下来被踩烂,要么,我就紧紧抱着马的脖子,被它带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去。我觉得后者更加可怕。

骑在马背上,就像骑在一座很高的会动的房子上面一样。这种印象伴随了我很多年。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第二次在草原上骑马。我发现坐在马背上并没有那么高。但我童年的记忆并没有遭受破坏,它被我完整封存着。我闭上眼睛,就可以记起那种庞大的房子在身下移动的感觉。牧人的身影相当模糊了,甚至不见了。祖父还在边上走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应该也是很高兴的,就是他策划了这次的骑马出巡。

县城里车越来越多,而马越来越少。牧民们有钱了,不再骑着马进城,他们骑着轰隆隆的摩托车进城。摩托车的外观比马差远了,它们千篇一律,长着红色的肚子,上面有个银白色的钮盖。我们扭开盖子,闻汽油的味道。第一下觉得很好闻,比之前知道的任何食物都香,再闻,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特别想呕吐。但摩托车有个好处,它是没有生命的,也就没有危险。当它的主人走开后,我们便骑了上去,嘴巴里边喊着呜呜呜的声音,仿佛马达已经启动,正高速行驶在路上。死驴坐在我的后边,问我:“我们去哪里?”我说:“去北京,看天安门。”我怀揣着一个红卫兵的理想。可他说:“我去过,我觉得没有我们这里好玩。”我不相信他,我说:“我在电视里见过北京的,很漂亮,比咱们这里繁荣多了。”我很早就从语文课本里学会了“繁荣”這个词。歌曲也唱:“从今走向繁荣富强。”我不知道“繁荣”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我知道这座县城肯定与这个词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但除此以外,我没有其他的感觉,我觉得没有繁荣也没什么关系,也可以很开心,也可以很好的。

劳动也要被列入学校的教学计划,这是“素质教育”的一部分。低年级是捡牛粪。我们像羊群一样晃荡在草原上,寻找着被太阳晒干的牛粪。牛粪像大饼一样摊开在草地上,晒干之后,它非常轻薄,轻轻一碰,细细的干草屑就在风中飘舞起来。我们把牛粪丢进白色的尼龙袋里,要捡够一整袋,开学的时候交给学校,否则就算没有完成假期作业。这些牛粪在冬季来临的时候,会分发给每个班级。用牛粪引火来点燃煤炭,是最便捷的方式。但是牛粪的烟很大,尤其是有些牛粪并没有干透,而火炉的烟囱又不够密封,我们几乎是眼泪汪汪地上着课。当然,火炉终究会被烧得通红,那些家远的孩子拿出携带的馒头,撕下来紧紧贴在火炉身上,不一会儿馒头片就会变得焦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我们会厚颜无耻地索要,然后放在舌尖上慢慢咀嚼,不忍一口咽下去。

随着市场经济的影响,学校布置的作业成了捋草籽,反正草原上带尾巴的那种草,都成了我们采集的目标。干草还是有很多毛刺的,直接用手掌捋草籽,多捋几次就会伤到手掌,破皮流血很常见。但男生没人戴手套,更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个苦差,因为这是难得的一个可以跑出来玩的正当理由。女生分两种,出生于农村的孩子,这点活儿根本不算什么,县城里的女孩子就麻烦了,手掌太娇嫩了。家长只得戴着皮手套亲自出马。我们男生看到之后陡然有种自豪感。开学之后,堆成山的草籽被运走了,然后老师们每人发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对此,似乎没人有什么意见。

最后也是最疯狂的一次劳动课,是收割油菜花。学校在草原的某处开垦种植了大片的油菜花,应该是老师们合股投资的项目。秋季收获的时节,全校放假两天,所有的中学生和小学生倾巢而出,场面极为壮观。因为距离很远,需要骑自行车前往,不会骑自行车的要被人载着。我那会儿已经学会了骑车,但姐姐不让我骑,说那里太远了,让她的一位男同学带我。事实证明这是一个英明的决策。我的同学们在割了一天的油菜花之后,两条腿像面条一样瘫软,一遇见上坡,他们就得下来,推着自行车,低头喘着气,而我坐在高中生的车后座上,从他们身边掠过。他们骂我,觉得我背叛了他们。有一瞬间,我很想跳下车,和他们待在一起,但我实在太累了,只能放弃了这个讲义气的想法。

成吨的油菜花不知道卖了多少钱,但这次之后,再也没有类似的“劳动课”了。据说,是有家长心疼自己的孩子,向政府的有关方面反映了情况。我们暴跳如雷,觉得那些家长多管闲事,那些家庭的孩子一定是些可怜的娇气包。老师即便榨取了我们的劳动,但我们不仅毫无怨言,而且甘之如饴。没人觉得老师有什么错误,我们偏执极了,在我们心里,狂欢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们巴不得每个月都有一次劳动课,那样,在中午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把家里做的饭菜拿出来,去交换别人家的饭菜。别人的妈妈总是更会做菜,自己家的饭菜吃起来总是没滋没味。

随着劳动课的废除,时间变得有些乏味,很快,我的小学也快要毕业了。有一天我去上学,也许是出发得太早,路上只有我独自一个人。当我走过熟悉的河沟,我忽然有了淡淡的忧伤。左边是一成不变的河沟,右边是一成不变的小树林,前后左右曾经满是欢快的笑声,可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我忽然意识到了时间的存在。我意识到,用不了多久,我就不会再走在这条道路上去上学,我要走去另一个方向的更远处的中学。这条没有了我的道路,也许还会响彻其他孩子的欢声笑语,但那其中没有我的,也没有我朋友的,没有死驴的。我这个野孩子居然变得敏感起来,觉察到了人生最本质的悲哀。

这种对于时间的敏感,在一次远游中得到了更加确切的印证。在县城的西边,有一块巨大的遗址,可以隐约看见三段废弃的古墙,因此被称作“三角城”。我听祖父给我讲过《薛仁贵征西》的故事,以为那个遗址就是唐代薛仁贵留下的,但老师说,那个遗址是汉代王莽时期的,比唐代还要早五百多年。我已经无法想象那样的时间,仿佛是世界开端一般,如果你闭上眼睛,那简直是万丈深渊,如果你掉了下去,你会一直坠落,永不落地。那些深渊另一侧的人,在这一侧留下的只剩下这些小土丘的一样的城墙了。老师说,这里还出土了一只石虎。我这才想起,我在县城文化馆大院里骑的那个玩意原来是只老虎,我之前以为那是一只大蛤蟆。我对历史产生了兴趣,祖父的睡前故事已经无法满足我,我去新华书店买书,那些演义类的评书是我的最爱,那些历史英雄在故事里是那么生动,仿佛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或者,我就住在他们的大脑里,和他们一起闯荡着世界。他们的危險永远不会伤害我,但他们的危险依然让我觉得害怕和兴奋,我总在想,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那些阅读让我不再害怕历史的纵深和黑暗。我觉得那些书就像是神奇的法宝,把时间的距离给消除了。面对“三角城”的荒凉和空旷,我不再感到害怕,而是有了某种还无法说清的感慨。我体会到,那种感慨是让人充实的东西,似乎能给人带来一种力量。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安静的午后。那实在是过于安静了。没有小伙伴来找,正好手头的书也看完了,一个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思维。一个问题忽然涌现了出来?这个正在思考的意识是怎么回事?这个意识就是我吗?我就是这个意识吗?如果这个意识没有了,那么“我”去哪儿了呢?那就是死亡吧?对死亡我以为自己并不陌生,那些电视上的、小说中的人,经常喊着口号、浑身是血地死去,死亡像是一种最可怕的疾病。但此刻,如果说死亡就意味着这个意识的消失不见,那么死亡就不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恐惧,我几乎站立不稳了,然后整个墙壁开始摇晃。我吓得闭上眼睛,但天旋地转依然没有停止。我惶惑地睁开眼睛,透过窗户发现,后面的小林一家人全都跑到了院子里,他们的脸上也满是迷茫。我跑出家门,看到了不远处的一辆推土机,我以为是那玩意在施工,我还想转身回家,被突然出现的妈妈抱住了。

“地震了!”她说。

地震的恐惧,替代了死亡的恐惧,我反而感到了兴奋:地震原来是这么有趣的感觉,就像是大地变成了大海,有了起伏的波涛。

从那天起,连续一个月,我们都睡在床底下。那就像是一座隐秘的堡垒,让我的童年再一次有了想象的狂欢。

也许这是真的,童年的一切都是生命的干细胞,它的分化和成长决定了我们的今天。不过,有些特征有迹可循,更多的特征被掩埋在一场记忆的大雪之中,再也找不到踪影。当我们回忆,童年的兴奋就会点燃语言的舌头,让我们陷入无休无止的分岔小径当中。每一条路都通向看不见的深远过去,那生命起源时的深渊。那里的一切在语言的流动中被重新塑造,变形和虚构,但终归有了永恒的雏形。就像,我的好友死驴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死去,却依然活在那万物都生机勃勃的过去。

人有什么理由不写作呢?就像我最初写作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要把写作当做自己的职业。我当时觉得写作是人最基本的一种欲求,是重要性介于吃饭、睡觉和看电影看小说之间的一种欲求。写作,让思维变成文字,有了物质的形状,构成了一个对话场。我和那个意识反复对话,那个意识就是我吗?我就是那个意识吗?这是个永无尽头的对话,却让生命变得沉缓起来,似乎,时间也被这种重量压弯而停滞。什么是生命的真正自由?我想,正是在摆脱时间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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