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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的存在入门(十首)

2018-01-20臧棣

山花 2018年1期
关键词:入门落叶命运

臧棣

激烈的平衡入门

就仿佛只有在北方

才能触及这样的对比——

缤纷的色彩克服了我们

有可能会误解好胜的表象;

烧香归来,深秋的树叶醒目到

我们的真理突然就输给了

自然之美。原则上,每个感叹

都可用于必须设法恢复。

更何况,碧蓝到蔚蓝必须将自身

彻底陌生一回时,长空

突然从里面推了一把方向感。

原始背景里,全是谜团

一点也不像乱麻;哪里还

轮得上抽签。寒风的独舞

将时间的空喊孤立在

时光的流逝中:生命不过是

一个借口,无论多么偏僻,

个人的秘密重复的都是

宇宙最深的动机。你真的需要

我探索例外的情形吗?

人生的灰暗中,悲伤和死亡

如同跷跷板的两端——

骑上去,猛烈的失重源于

我阅读死亡时突然意识到

死亡也一直在阅读我。与死神无关,

死亡是更好的读者;假如我能完成我,

最好的作品就是我曾将悲伤和理智

激烈地,平衡在我们的平衡中。

无限好入门

考虑到季节的因素,

落叶的情绪,这秋日的黄昏

也短暂得就好像是针对

命运的背叛的一场报复。

河堤上,天色冷暗;

能见度替自然挽回的面子,

无限好并不领情;

易受征兆暗示的人则笨拙于知情。

垂柳的安静,感染着

连翘和芦苇之间的秘语。

很快,熟悉的事物在视线的模糊中

就失去了自身的轮廓。

真正的夜色还要熬一会儿,

才会彻底显现。此时尖锐于此刻,

黑暗是黑暗的空白。把眼睛睁到最大,

难道人父能填补的,只是比盲目更温柔?

比深痛更追忆入门

果树上,越来越多的裸露

委婉童年的反光;深秋的枝条

将你曾伸出的手臂延伸成

变形的叉子,指向半空中悬挂着的

透明到无限的蓝肉。

冷空气调着时光的味道,

以掩盖人生的异味

正从命运的漏洞中渗溢而出。

什么样的饥饿,如今只能靠

放牧空气本身来填满?

经过记忆的涂抹,可食性

明显增强了。并且除了汹涌的记忆,

也再不会有别的防腐剂

需要担心。不限量供应,

只需这人生的深痛

正确于命运的无耻;

永不变质,只要我能经得住来自你的,

比最深的呼唤还要纯粹的

试音请求。看上去就像白冰上的

一道轻微的划痕,但没法解释的是

小小的罪竟可以荒谬于

伟大的情感。失去了真相,

就失去了机遇吗?我有幸目睹过

你对世界的爱,天真到了

毫不在乎世界会有怎样的反应。

死亡不过是假象,痛苦才是神话。

我想再赌一次:你依然需要

我的陪伴;但更倔强的,

我需要你的陪伴,远甚于死亡

能否构成一种真实的结局。

既然人类曾如此无知于个人的悲伤入门

真正的诗在诗之外

——齐奥朗

走出来吧。但界限在哪儿?

摘下时间的面具,月亮依然像

最后一枚深黄的扣子。

没能及时解开的,越裸身,

越造成人比真相更可怕。

把身体变得比落叶还轻,

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事;至少

比起从前,我能正确于

人的重量从不是我的障碍。

深呼吸,把冬天的权力

吸入肺腑,助跑,冲刺之后,

终点比原地还不好意思。

走出来吧。但假如在内部,

悲伤的精彩不亚于我们

没法绕过人间喜剧呢?

走出来吧。但假如一颗泪

就能令全体虚无湿透,

令所有的清洗变得像

比永恒还清晰的一次等待呢?

罪與罚多么神话,却无能

颠覆父与子。我甘愿放弃

所有的好意,而选择在离你

最近的地方,走进街头小店——

剃头,把黑耳朵彻底露出来;

哪怕胡子刮干净后,

新生邪门得就像一次用力过猛。

也许我们还可以管它叫喜鹊桥入门

不下雨的话,每天至少

往返四次。如果雷声沉闷,

还得增加一次。凉水河上,

它现实得就好像我们

已不值得自然再惩罚我们一次。

桥下,河水灰黑,

幽冷的反光足以迷惑

冬日的缩影。最早开始的那次,

喜鹊的清晨芭蕾刚好

可用于给梦中的深渊压惊。

晨练者的腰带,解下来

就能提起一座袖珍火山。

稍后的那次,为雄心寻找一条线索

和为冬天的清晨寻找

十一个理由,竟如此接近。

从西边刮来,北风倾斜如鞭刑;

落叶已铺垫好所有的选择,

但大地之歌却慷慨于

你依然埋伏在我的肉身深处,

渴望重新认识一草一木。

第三次,自桥下,整个地狱

只剩下一个耳光;从彤红

到猩红,火海将现实感加热到

如果凤凰都不害怕被神话误解的话

就请不要再对命运撒娇。

最后的那次,人生取巧于风景,

宇宙的背影就是你的侧影;

我不再忧虑这平原上的冬日晚霞

会失去与你保持联系的诀窍。

苍凉中,即使人类不再是我的捷径,

你依然是我的捷径。

或者,即使我自身不再是我的捷径,

来自你的悬空感依然足以支撑

我俯瞰到:你从未有一刻

缺少过生命中的至爱。

金桔入门

从侧面插入三根牙签,

小黄人立刻晃悠悠出现了——

看上去,比迷路的小矮人

还像长着水果脑袋的

临时演员。童年即角度;

私底下,我经常悄悄借你的眼光

反观人生的意义,直到宇宙

不再荒谬于它比静物更具体。

譬如晚饭后,围绕它的

金色球面,维生素新鲜得

就像蜂蜜是一把叉子;

怎么戳,开胃都像开窍。

而且怎么可能只有一次呢?

多么秘诀!安静的房间里

只有它小小的圆滑

能令生活的颜色饱满于

最好是直接嚼食。嘴巴张得

再大一点,敢不敢赌一下:

它甜蜜的成熟,在我梦到你时

究竟能转化到哪一步?

最高的存在入门

我的骰子还在盒子里跳跃

——伊塔洛·卡尔维诺

无论多深,人的悲伤

不过是它的尺度。而且很明显,

任何一片落叶都可能高于它——

就好像这冬日的开阔

可疑于仅凭一种视野

就能决定信念如何发酵;

平原上的蓝,并不局限于

碧空可用来稀释

命运的晦暗,也不畏惧北风

正将它吹向发呆的地平线。

河岸上,瑟瑟发抖的流浪狗

仿佛已习惯于现在很少有人提及

从来就没有救世主,

更何况降温好于虚无。

面对那双浑浊多于警觉的眼神,

我知道,严格按分配而论,

我甚至连陌生人都算不上。

树底下,所有的阴影看上去

都比浓郁夏日的,要浅薄许多。

但是,养心养到边缘即中心,

深邃就配得上不浅薄吗?

敢不敢试一下:灵魂即遭遇;

河面上,突然结出的薄冰

明亮得像一种新的儿童玩具。

在附近,供感慨的落叶

远多于供观赏的落叶,

但如果仔细看,这些落叶

反倒自得地像是围绕

在我们身边的,真正的观众;

舞台确实没怎么变,我们以为

我们早已老练于反观,

但实际上,除了上街时

把灯笼换成响锣,我几乎从未

摆脱过我们身上的角色。

会拐弯的黄昏入门

平原像静静的筛子

将秋色摊开在两条小河的交汇处,

茂盛的芦苇看上去像

顽皮的屏障,实际上

摊开的却是一大片野性。

故地深处,故园比故乡

更迁就一个故意。

地平线上,火烧云独裁

一个幸福的时刻,

助时间的玫瑰盛大到

仿佛我们已不再依赖真相。

你的影子摊开的全是

你曾骑在我的脖子上

大喊:爸爸,我能看见

黄昏正在拐弯呢。

假如悲哀近乎赌注入门

原来悲哀才最担心

人的秘密会失去你我的形状。

入冬后,轻飘很普遍,

落叶兼职于纷纷暴露,

挺拔于是有了另外的含义;

不回避的话,寂静难免就不是

一种赌注。经过倒吸之后,

冷,仁慈于我毕竟还能

深深地感觉到你。

心痛之时,心其实博大到

跳舞的石头更像闷闷的

跌落在大地上的一截鼓锤。

比漩渦还花招,但命运怎么配得上

你根本就不需要借口;

甚至地狱都有点粗糙,

人的错误,只能由深渊来纠正。

比轮回更线索入门

永远都是这样:他人的死亡

比我们自己的死亡

要真实:加速,并且很快

就会将真实翻倍到我们过去

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理解

一万年太久是什么意思。

能被悲伤稀释的,时间比地狱还反动。

不能被悲伤稀释的,存在之谜

依然新鲜于清晰的记忆。

而你从来就不是统计学意义上的

面目模糊的他人,你是

我的骨肉,至亲到我自己的死亡

其实已和我关系不大。

冬日的早晨,平原安静得

像半个废墟;太阳的胶水

将无限的冰蓝浇灌得就好像

一个人完全有可能活在

生死之外,并让真实可疑于

我们并不只属于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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