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子与半夏配伍运用探析
2018-01-18王克丹陈红阳
王克丹,陈红阳
(1.天津市南开区中医医院,天津 300102; 2.天津中医药大学,天津 300193)
附子与半夏相反的认识由来已久,《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1]亦指出附子不得与半夏同用。“相反”最早出现在《神农本草经》中,并指出半夏、乌头相反,“勿用相恶、相反者”,但未提及半夏与附子相反。梁代陶弘景所著的《本草经集注》详载的“十八反”中明确指出乌头、半夏相反,亦未提及附子。清代张璐在《本经逢原》中首次明确提出了附子与半夏相反。古今诸家对附子是否与半夏相反一直存在争论。
1 药物认识
1.1 半 夏
天南星科植物半夏的干燥块茎,辛、温,有毒,归脾、胃、肺经。功效: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外用消肿止痛。其始见于《神农本草经》《名医别录》《新修本草》《蜀本草》《本草图经》等。半夏中所含化学成分为淀粉、生物碱类、挥发油、氨基酸、甾醇等[2],具有兴奋、镇咳、祛痰、降压、降脂、抗炎和抗肿瘤等作用。其毒性主要体现在剌激性、神经系统毒性及生殖毒性,造成呕泄、水肿、昏厥等毒性反应[3-5]。
1.2 附 子
毛茛科植物乌头的子根,辛、甘,大热,有毒,归心、肾、脾经。功效: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蜀本草》载:“乌头旁出附子,附子旁出侧子明矣。似乌鸟头为乌头,两歧者为乌喙,细长乃至三、四寸者为天雄,根旁如芋散生者名附子,傍连生者名侧子,五物同出而异名。”附子主要有强心、镇痛、抗炎等作用[6-7]。附子中含有多糖、醇胺、生物碱等成分[8],其中二萜类生物碱最为重要,其双酯型二萜类生物碱具有明显的药理活性,如乌头碱是附子主要的有效成分和毒性成分[9]。附子“毒效”表达还与其有效成分的差异性配比相关[10],毒性表现为呼吸抑制、心律失常、休克,甚至死亡。
2 半夏反附子源流考
乌头与半夏相反最早记载于《神农本草经》中,在半夏条目中指出“反乌头”,并无“反附子”;在乌头条目中有“反半夏”,而附子条目中无“反半夏”。梁代陶弘景所著的《本草经集注》详细记载的“十八反”中只是明确指出乌头、半夏相反,但未提及附子与半夏相反。清代医家张璐在《本经逢原》中首次明确提出了附子和半夏相反,曰:“附子,辛热,大毒,反半夏、栝蒌、贝母、白蔹。”又曰:“半夏,反乌附者,以辛燥鼓激悍烈之性也。”,但该书旨在阐发药物的临床使用,其并非本草学专著,所以,上述观点的可靠性有待商榷。《本草求真》《本草从新》等亦指出二药相反,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称“附子乌头天雄皆反半夏”。诸家虽认为二药相反,大都从乌头、附子同出一物着眼,未深究根本。所以,从《神农本草经》开始直至清代《本经逢原》为止并没有附子与半夏相反的记载,清代才陆续开始有半夏反附子的记载。附子与乌头同出一物,鉴于乌头与半夏相反,诸家才认为附子与半夏不能同用。《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在1963版和1977版均未提及附子与半夏相反。1985版至今,《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才指出凡与川乌、草乌不宜同用的药物均不宜与附子同用。
3 附子与半夏配伍的运用与研究
自古附子与半夏合用的成功案例屡见不鲜[11],最早见于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于“腹满寒疝宿食病篇”中记载的附子梗米汤治疗因寒邪内阻、阴寒湿浊上犯而出现的腹痛雷鸣、胸胁逆满呕吐之证。二药的配伍运用后世主要有:唐代《千金要方》中大五饮丸、附子五积散;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治“痰饮停于膈脘,头目昏眩,吐逆涎沫”之渫白丸和十四味建中汤;《扁鹊心书》治“胃虚冷痰上攻,头目眩晕,眼晕呕吐”之附子半夏汤;《圣济总录》治“伤寒咳嗽,头痛”之半夏汤;元代《世医得效方》治“阳气衰微,风痰上扰,致患痰厥神昏,头晕语涩,手中搐搦”之大省风汤;明代《医学入门》治“胃冷生痰”之半附汤、《证治准绳》之小半夏汤、《丹台玉案》之调胃和中汤;清代《辨证录》之洗心汤、《张氏医通》之附子散等。附子及半夏亦有均用生品者,如《赤水玄珠》中用生附子、生半夏、生姜配伍而得三生饮。近几年,《丁甘仁医案》、郑素圃的《素圃医案》中,半夏与附子配伍均达数十次,更将附子与半夏作为药对随证加减。国内附子与半夏配伍成功治疗各类疾病的报道屡见不鲜,二药配伍广泛用于内、外、妇、儿等多种病症的治疗,可见其配伍运用具有普遍性,究其基本病机都有“寒”和“痰”的共性[12]。
现代研究发现:部分相反、相畏中药配伍使用后未发生明显毒副作用,且有相辅相成的作用[13]。附子与半夏配伍煎剂较附子、半夏单煎剂相比,心、肾毒性无明显增加[14],但乌头与半夏合用时对小鼠肝肾毒性增强[15]。附子与半夏配伍可改善再灌注大鼠心功能,减少心肌梗死面积,改善心肌线粒体超微结构[16]。也有学者报道:附子配伍半夏对大鼠心脏的损伤作用明显增强[17]。两者配伍后,大鼠的肝脏指数、肾脏指数及肝脏、肾脏形态学改变与单药组相比,均有显著性差异,这可能是相反作用物质基础的双酯型二萜生物碱的含量明显增高,而单酯型二萜生物碱的含量明显降低造成的[18]。但目前的实验研究仅限于药品单煎液与二药合煎液的研究,却忽略了临床使用时均是多药合并成方剂的现实。可见,附子与半夏是否相反,现代实验研究尚不成熟,且各实验结果之间均有不一致的现象,暂时未能形成统一的结论[19]。
4 小 结
清代以前及建国后数十年间均无附子与半夏相反的记载,诸家根据《神农本草经》以及“十八反”配伍禁忌,又因乌头与附子同出一物,便将“乌头反半夏”之说株连到附子。现存少数的相反记载亦可能是二药本身毒性的体现。鉴于古今临床运用、现代科学研究,附子与半夏配伍暂不能确定为常规用药禁忌,二药是否相反尚需进一步研究证明。但因受当代中药相反配伍禁忌、药典与医疗法规的缚束,临床运用时存在潜在的医疗风险,对二药的配伍运用应依据患者具体情况,在谙熟医理、辨证准确的基础上合理用之,包括半夏与附子在内的部分配伍禁忌药,在临床有一定的运用价值,当下应尽快建立健全配伍禁忌药运用的相关规定,并进行以方剂整体为着眼点的实验和临床研究,科学评价所谓“相反”中药在方剂整体中的临床疗效及安全性,为药物的合理使用提供更科学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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