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权立足肝脾相关治疗腹满病验案举隅
2018-01-18陈炜炜指导陈国权
● 陈炜炜 指导:陈国权
陈国权系湖北中医药大学教授、主任医师,湖北省首届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2002~2011年担任中华中医药学会仲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1],现为中华中医药学会仲景专业委员会顾问。多年来潜心于《金匮要略》脏腑相关理论的研究,屡有心得。
腹满病,虽以满为名,实为满而兼痛。《金匮要略》论腹满病证治共有七条,如附子粳米汤证的“腹中寒气,雷鸣切痛”、大建中汤证的“心胸中大寒痛……上下痛不可触近”、厚朴三物汤证的“痛而闭”、大柴胡汤证的“按之心下满痛”、大黄附子汤证的“胁下偏痛”,此5条原文皆明言有疼痛之症,而厚朴七物汤和大承气汤证虽未明述,但以方测证,均应有之。故陈国权教授认为《金匮要略》的腹满病实为腹痛病[2]。笔者有幸侍诊抄方,聆听教诲,略有感悟,现将陈教授治疗腹满病的经验选录于下。
1 原理阐述
《素问·五运行大论》曰:“气有余则制己所胜而侮所不胜,其不及则己所不胜侮而乘之,己所胜轻而侮之。”《金匮要略》首篇第一条“夫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为论述脏腑相关及其传变规律的代表原文。陈国权教授对其进行了发展,认为脏腑无论虚实,皆可传之于其所克之脏,若其实,多传之以邪气,若其虚,多影响相关脏腑的正常生理功能,而不囿于“实则传,虚则受”之说[3]。至于腹满病,肝脾两脏之间的相关及传变尤为常见。《金匮要略·腹满寒疝宿食病》第一条曰:“趺阳脉微弦,法当腹满,不满者必便难,两胠疼痛,此虚寒从下上也,当以温药服之。”趺阳脉候脾胃之气,弦者为肝脉,弦脉见于趺阳,与《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第三条之“鼻头色青”同理,乃肝病传脾之象,微者主阳虚,趺阳脉微示脾胃气虚,为肝提供了可传之机。肝气乘脾,脾气不得健运,故而腹满,肝气失和,循行不利,是以两胠疼痛,故此虚寒当是从“肝”上也。本条原文,为肝虚传脾之腹满,临床中尚见肝实乘脾者,亦有脾胃病反侮于肝者。肝满者,调其脾胃,乃治“我克”之脏,防肝病传脾;脾满者,治其肝,乃治“克我”之脏,已病究病因,断肝传之势,亦是防脾病反侮于肝。以下验案即是选取“肝满”实脾、“脾满”实肝及肝脾同调者,浅析陈国权教授对于肝脾相关理论的灵活运用,以冀由点及面,由肝脾两脏之小相关而广之于五脏六腑之大相关,从而加深对脏腑相关理论以及中医整体观的理解。
2 验案举隅
2.1脾满实肝案魏某某,男,35岁。2015年10月18日初诊。腹部隐痛1月余。1个月前即半夜腹部隐痛,饮温水可稍舒。纳差,稍食多则胃脘胀痛,或头昏,颈部有负重感。梦多,眠浅易醒,复睡难。或大便稀,日1~2行,伴腹胀腹痛后重感,夜尿1次,尿微黄。舌红,有裂纹,边轻度齿印,苔白,脉弦。鼻炎3年,去年5月行鼻息肉切除术,现或鼻塞,流少许黄涕;足癣5年余,有水泡、瘙痒,外用足光粉可缓解,但反复难愈。证属肝郁脾虚,湿热下注。治宜疏肝调脾,清利湿热。方投四逆散、一贯煎合四妙丸加味:枳实10g,白芍15g,柴胡10g,炙甘草8g,生地15g,当归10g,麦冬10g,北沙参10g,枸杞子15g,川楝子8g,苍术10g,黄柏10g,怀牛膝15g,薏苡仁30g,茵陈蒿20g,苦参10g,延胡索10g,槟榔10g,炒谷芽、麦芽各15g,川椒8g。7剂,水煎早晚分服。
2015年11月1日二诊:药后矢气多,腹痛未发,眠转佳,眠深不复醒,夜尿失。前2日天气转凉,出现左手大拇指尖麻木,持续至今晨,现仍有微麻感。脉沉,舌红,苔白滑。守上方加乌药6g。7剂,水煎早晚分服。半年后患者因其它病就诊时诉腹痛未再发。
按综观诸症,脾虚湿聚之象显,属“脾满”明矣,然脉弦为本案不可忽视之一隅,示其脾病当由肝传之而来。肝气郁滞,肝血暗耗,卧时不足之血无以正常归肝,加之属阴之湿至夜凝滞,虚实两端共致其痛,痛者不通抑或不荣也,本案腹痛则兼而有之。饮温水后,胃得暖,湿得散,虚弱之脾胃得阳之助,郁滞之肝气得温而略行,故而痛减。脾胃虚弱,运化失职,故胃纳不振;脾虚湿聚,清阳不升,浊阴不降则头昏颈重;湿性重浊,偏渗大肠则后重而便稀;脾湿郁而化热下注,发为足癣;土不生金,肝病反侮则鼻塞流涕;脾病累心、肝病及之是以多梦易醒。陈教授遂投四逆散合延胡索、槟榔疏肝理气止痛实肝之用;一贯煎滋养肝阴助肝之体;四妙丸加茵陈蒿、苦参清利下焦湿热而令已病之脾胃复常。二诊即诸症好转,足见“脾满实肝”之效若桴鼓。
2.2肝满实脾案李某某,男,68岁。2015年9月6日初诊。两胁疼痛8年。8年前因过食生冷后两胁间疼痛,易腰酸,上楼时两膝疼痛,立秋后加剧,夜尿2~3次,纳佳。舌淡红,苔白润,边有齿印,脉弦数。既往高血压多年。证属脾湿侮肝,水不涵木。治宜疏肝益肾,健脾祛湿。方投逍遥散合茵陈五苓散加味:当归10g,赤芍、白芍各15g,柴胡10g,薄荷8g,茯苓20g,白术20g,炙甘草8g,生姜3片,泽泻24g,桂枝4g,猪苓10g,茵陈蒿20g,砂仁8g,白蔻仁8g,杜仲20g,桑寄生20g。7剂,水煎早晚分服。
2015年11月29日二诊。药后胁痛、腰痛尽失。昨日偶感风寒,自服双黄连口服液后今日好转。脉舌同上。守上方加桑葚子20g,防风10g,川断15g。7剂,水煎早晚分服。一周后患者电话告知胁痛未再发。
按与痞证相比,腹满病位偏下,如小腹、少腹及胁肋等[1],本案即病在胁。《灵枢·经脉》曰:“肝足厥阴之脉……抵小腹,挟胃,属肝,络胆,上贯膈,布胁肋……”胁肋为肝经所过之地,与脉弦数合参,当首责之肝。然详询其病史,知其胁非时时作痛,而仅发于食生冷之后,乃知其邪(寒、湿)当由脾侮之而来。结合患者尚有腰酸、膝痛及夜尿频等症,不难发现尚有肾虚之机。故综而言之,当为脾湿侮肝,水不涵木,合而成病。故陈师以逍遥散调肝的同时,另投茵陈五苓散加砂仁、白蔻仁健脾祛湿,防脾病继续侮肝,又佐杜仲、桑寄生强肾,滋水以涵木。肝、脾、肾三脏同调,7剂而症尽失。
2.3肝脾同调案凌某某,女,45岁。2015年11月15日初诊。左侧腹部痞胀不适3年。3年前即左侧腹部痞胀不适,偶有刺痛感,便后则舒,夜间加重。纳差,嗳气,反酸,晨起干呕,易口干,偶口苦。自腹部至喉部有烧灼感。平素畏寒、喜盗汗、易烦躁。大便时干时稀,日2~3行,小便可。舌红,苔白,边齿印。脉数,微弦。证属肝郁气滞,脾虚湿聚。治宜疏肝理气,健脾祛湿。方投四逆散、茵陈五苓散加味:柴胡10g,枳实10g,白芍10g,炙甘草8g,泽泻24g,桂枝4g,茯苓10g,白术10g,猪苓10g,杏仁10g,白蔻仁8g,薏苡仁20g,炒谷芽、麦芽各15g,茵陈蒿20g,玄参10g,白茅根15g,黄芪20g,当归10g,槟榔10g。7剂,水煎早晚分服。
2015年11月29日二诊:药后腹部胀减,但仍有刺痛感。反酸失,但仍有烧灼感。仍有口苦、盗汗。脉舌同上。守上方,7剂,水煎早晚分服。
2015年12月13日三诊:腹部痞胀进一步减轻,刺痛失,口苦失,纳增,盗汗改善。大便日2行,时干时稀。脉弦,舌红,苔白,边齿印。守上方,7剂,水煎早晚分服。2个月后患者因其它病就诊时诉上症已愈。
按前已言及,左侧腹部为肝经所过之地。肝之经气不利则胀;日久气滞乃至血瘀故而刺痛;便后邪有出路遂可稍舒;夜间阴气渐长,不利于气行及血通则加重;肝经不利,失其条达,郁而化热,波及其子则易烦躁;脾胃气虚,运化无权故纳差;脾虚而后湿渐聚,郁而化热,甚则上逆,火势自腹部一路炎上,母病及子故腹部至喉部烧灼感,自上而出则口苦、干呕、嗳气、反酸皆现矣;热灼津液加之脾不散精,不得上归于肺则口易干;湿阻气机,加之肝气郁滞,疏泄失常,阳郁故而畏寒;肝病及心,脾病累母则喜盗汗。肝、脾之症各半,故陈师以四逆散除肝之郁滞,茵陈五苓散合浓缩之三仁汤及白茅根等药健脾祛湿,肝脾同调,二诊即胀痛减,后效不更方。3年之痼疾,三诊即近痊,效斐然也!
3 小结
上述所举3案,案1为脾满,但其脉为弦,提示脾病或是由肝传之而来,或已有反侮于肝之势。故陈师在治脾的同时,以四逆散、一贯煎及延胡索、槟榔等药疏肝气、养肝阴,使肝恢复其生理之体用,而不复乘脾,肝之正气充盈,故脾亦无从侮之。案2为肝满,但发于食生冷之后,知为脾湿侮肝,茵陈五苓散健脾祛湿,旨在断脾继续反侮之途也。案3虽病位在肝,但脾病之征亦彰,陈师即疏肝与实脾并举,治肝脾之已病,亦防其传变。本文仅从一个很小的切面,浅述了陈国权教授从肝脾相关角度辨治腹满病的经验,推而广之,心、肺、肾及六腑之间亦有如此之生克乘侮,其余诸病亦皆可从脏腑相关角度寻得治法。见一脏一腑病,不可仅着眼局限于本脏本腑,而应上溯其源,下知其流,如此方能治本而防未病,达“上工”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