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城市功能的迭代升级与社会影响

孔令涵(Isabella+Kong)

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以下简称“北京动批”）是亚洲最大的服装批发集散地，位于寸土寸金的西直門外大街附近。北京动批被列为非首都功能疏解重点项目，预计2017年底完成全部疏解任务。

北京动批商户的迁入地可选择石家庄、白沟、永清、廊坊、武清等城市；而对于腾空后的地区，按照首都核心区的功能定位，将以科技、金融、设计、公共服务为主，实现新的高端业态聚集，或者作为金融街的延展区域。笔者对北京动批的搬迁做了调研，提出北京非核心产业疏解与城市升级的建议。

一、北京动批搬迁对社会经济、文化方面的影响

（一）北京动批搬迁对北京的影响

1.有利影响

（1）优化首都核心功能，促进区域迭代升级

作为国家最高战略，首都北京的四个核心功能定位是：全国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国际交往中心、科技创新中心。批发市场的商业模式为首都带来的区域产值和社会贡献，与同属西城区的金融街相比太低。通过对西城区现有产业调整，将腾退出的空间用于强化金融和科技资源优势，将有利于大大加快首都北京的产业升级。

（2）强化社会管理秩序，净化首都大环境

在北京动批商城调查中，随处可见散发刺鼻气味的污水沟、垃圾桶，以及黑车和违规非法建筑。商城内人流拥堵，寸步难行，商户与顾客、商户之间常有争端。此外，部分批发市场并非设计为商业楼宇，不符合市场消防安全规定。北京动批13个批发市场的腾退，在很大程度上能解决西直门周边环境方面的挑战，也将改变北京市中心城区人口过度聚集、不同产权业主管理混乱的状况，使核心城区环境和管理秩序进一步优化。

（3）创新异地合作模式，延展产业腹地

北京动批搬迁至北京周边地区，未来可以采取突破行政区划的限制，实现北京与津冀其他城市异地合建工业园区的方法，通过跨空间合作的行政管理和经济开发，实现两地政府的双赢：迁出方获得产业发展所需的土地；迁入方获得运作成熟的拳头产业，推动城市建设，吸引人口，解决就业，获得税收。

2.不利影响

（1）提前加速了北方区域服装批发产业的衰落

统计数据显示，2015年世纪天乐商场的营业额超过百亿元，租金收入则超过1.2亿元，金开利德租金收入近9000万元。批发市场的旺铺生意为业主带来了巨大的经济价值，也为北方区域服装产业的繁荣贡献了力量。

北京动批搬迁之后，其背后的整个北方区服装批发产业链将会连根拔起。从上游的服饰、布料生产和加工商，到下游的二三级批发商、代理商，都会受到影响。大型区域批发商、代理商对北京的依赖性很强，搬迁前，大多数服装厂的北方区域经销商由北京商户持有；搬迁后，这些经销商可能失去北方区最大代理商的身份。

（2）民族服装品牌展示与销售渠道受阻

北京动批经过30多年沉淀，已经成为覆盖整个华北地区的知名商圈，孕育出很多本土民族服装品牌，在此次疏解过程中，这些民族产业可能会失去其北方阵地，销路和品牌知名度都受到影响。

（二）对迁入城市的影响

1.有利影响

提高迁入地产业的丰富性，提高政府收入，增加就业机会。5个迁入地城市，产业结构单一，经济发展缓慢。服装批发行业是一个专业市场，动批的商户们拥有几十年服装市场经验，以及上下游产业链资源，他们的迁入将有利于天津、河北等地的服装产业扩张，而这一产业的发展又将有利于提高迁入地政府收入，改善政府服务质量，提供一部分就业机会。

2.不利影响

（1）对迁入地政府硬件和软件实施要求高，增加了政府投入

虽然各个地方政府表示欢迎北京动批搬迁商户，然而，由于疏解地多数是新市场，城市规模、基础设施建设、人口布局、生态环境、交通与餐饮、资源承载能力等“硬件基础”需要政府投入大量财政资金去建立和维护；即使硬件具备，城市管理能力和产业运营能力等“软件基础”也将继续考验着当地政府的运营能力。

（2）新市场需要3-5年培育期，政府收入不会立竿见影

聚集商业氛围是一个漫长的市场选择过程，一个新市场要成长起来，至少需要3-5年的培育期。北京动批的商家分散迁入北京周边城市，如何再重聚这部分商业氛围是个难题。再加上批发市场收取的是定额税，因此在短期内，政府收入在未来几年内不会有明显增长。

（三）对商场业主及商户的影响

1.商场经营现金流断裂，业主面临巨额赔偿与诉讼

对于商场业主来说，其开发并持有的商业楼宇、招租的商户以及相关服务团队都需要资金维护，北京动批搬迁腾空商户，将使楼宇失去租金，员工面临失业，商铺面临违约，这些成本都需要业主来承担。

北京动批中的很多商场早年与商户们签订了长期租赁合同，大部分期限为20年左右，80%以上的租户签订了7年以上的合同。到2017年，他们中的大多数仍然有超过4年以上的租约。业主需要赔偿的不仅是商户缴纳的剩余租金，还要按照商铺的估值赔偿其溢价收入。如果商家漫天要价，一个20万平方米的项目可能需要几百亿补偿资金。

2.个体商户失业，为未来生计担忧

个体商户将成为北京动批搬迁最直接的弱势群体。很多商人已经在北京从事了二、三十年服装批发业，其在北京动批的摊位可能是整个家庭的唯一经济支柱。原本这些人只需要临时居住证就可以留在北京生活，但2016年之后，需要提供永久居留证，如果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批发行业，那在北京几乎找不到另一份工作来支撑接下来的生活；如果让他们迁出北京，他们将很难适应新的城市或新的工作。

二、京津冀协同背景下，首都北京非核心产业疏解与城市升级的建议

北京动批的搬迁，只是非首都核心职能产业疏解中的一个微小环节。一斑窥豹，环视北京城，官园批发市场、万通小商品市场、天意商场、大红门批发市场、雅宝路、十里河商城、玉泉营、新发地等大型商圈都已陆续搬迁，涉及产业人口约为80余万。endprint

首都核心功能的提升是国家最高战略，首都核心功能的重新定位也反映了執政者的远见。淘汰落后产能、整治管理秩序是一个国家首都社会进步的必经之路，在这个过程中，往往会牺牲掉某一部分人群的切身利益。因此我们呼吁：国家要建立起有保障的长效机制，保障社会变迁中的企业和个人具有公平、公正的竞争机会；政府之间要加强合作，保障民族产业的健康发展和价值延续；企业和社会团体要勇敢面对，担负起应有的社会责任，从而在核心城市迭代与产业升级的过程中，尤其是在具体执行过程中，使社会弱势群体的利益受损程度最小。对此，笔者有以下几点建议：

（一）治理“大城市病”的根本方式，并不是简单靠削减人口数量和淘汰低端产业，建设新城的“千年大计”才是治本之策

即使把北京的全部批发产业搬迁出去，除了减少80万人口以外，并不会对北京的交通、空气、环境等问题产生根本性的帮助。治理“大城市病”的方法并不是靠简单地减少人口和产业，只有当行政资源、医疗资源、教育资源、文化资源不再高度聚集于北京，才能彻底解决人口高度聚集和其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二）在引导产业迁移方面，政府应提供明确的操作指引和足够的时间，让其平稳过渡

针对产业迁移，政府要有好的规划、好的信息，还要有好的执行力，提供好的公共服务。这几年受到电商巨大冲击，服装业已经在迎接新的转型，当商户们正在考虑往哪里转的时候，产业迁移政策却突然斩断了他们的衣食之源。如果地方政府顺应转型规律，对服装批发业提出高标准严要求，引入先进的竞争机制，那么不适应市场竞争的小商户自然会退出。这样，政府和企业都能和谐地解决社会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广州案例值得借鉴。政府允许商家就地转型，或者搬到广州郊区，但对物流、仓储、店铺大小提出了严格的要求，商户自然优胜劣汰。

（三）世界级城市有容乃大，地方政府要以人为本，为民谋利

国家战略的定位要遵循，但是要避免做成形象工程、走非市场化道路。一个城市的形成和发展是社会各层人民的自然选择，因此，一个城市应该有丰富的行业和业态，只有在符合城市发展客观规律下的市场自由选择和自然淘汰，才能让城市和产业公平地进步。

北京要做世界级大都市，世界城市有容乃大，要有大都市的胸怀和气度，海纳百川，真正把对人民的服务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尊重市场规律，让各种业态、人才都能愉快地在这里生存下去，在这里取得成就，留恋这里的环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