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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诗经》周部族史诗看中华民族早期思想意识
——读《诗经·大雅》周部族史诗札记

2018-01-12商隶君王建珍于海博孔令升

沧州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安居乐业部族文王

商隶君,杨 玲,王建珍,于海博,孔令升

(1.沧州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北 沧州 061001;2.沧州师范学院 体育学院,河北 沧州 061001)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深入挖掘和阐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时代价值,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1]在今天,构建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离不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滋养、力量支撑。

《诗经》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源泉。作为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它收入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大约五百多年的诗歌。反映了从周部族兴起至春秋中叶漫长的历史。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广阔地反映了社会生活,堪称远古时代的“百科全书”。《诗经》中的《雅》《颂》部分,是上层统治者在特定场合所用的乐歌。《周颂》全部是西周初年的作品。《大雅》的大部分也是西周初年产生的,其内容多是对祖先与神的颂扬,也有很多对社会的描写。《大雅》中有一组描写周部族兴起及武王伐纣建国的诗歌,被称之为史诗,包括《生民》《公刘》《帛系》《皇矣》《荡》《大明》等篇。

中华民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栖息在我们现在的这块大陆平原之上,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情况下,顽强生活,不断地探索着生存的方法、途径,周部族是突出的代表。史诗从原始氏族阶段开始,以写实笔法,从周始祖后稷到公刘、古公亶父,至文王、武王,记载了周部族发展、兴起、有天下的过程,可以说,这也是中华民族发展的一个缩影。

史诗,是一个民族原始斗争的记录,是人类用自己的力量初步进入文明时欢欣鼓舞的表现。它是一个民族发祥的伟大纪念,是民族历史的光辉一页。它必然反映着民族最初的生活和思想感情,有民族文化特质的萌芽,《大雅》中的周部族史诗亦是如此。虽然它是统治者用于某种特定场合的,对神与祖先颇有过褒之词。但它们具有极高的认识价值。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上古祖先的思想意识,从而更好地把握中国古代文化特质的形成,对今天建设和谐社会具有重要意义。本文试图从反映周部族发展兴起的史诗中探讨并简要总结中华民族发祥时期的思想意识。

一、对祖先的神化、崇拜和对祭祀的高度重视

在氏族社会产生了祖先崇拜。祖先的崇拜不是偶然产生的。在上古时代,人们无法理解许多怪异的自然和社会现象,于是就幻想出许多神来解释。以为有神灵支配世界,而对于祖先开创并传下来的事业,也往往感到神秘莫测。这样,他们往往把自然同神结合在一起。认为自己的祖先是神灵的化身或与神灵的结合,或受到了神灵的保佑。因而,对祖先顶礼膜拜,并总要祭祀神灵、祖先,以祈求保佑,祈求安定。

在《生民》一诗中,对于周始祖如此描绘:

诞实匍匐,克岐克嶷。以就口食。执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禾遂禾遂,麻麦巾蒙巾蒙,瓜瓞唪唪。……”[2](P523)

在《史记·周本纪》中亦有类似的记载。可以看到,部族人对后稷的倍加赞美、崇敬。姜女原女神在祭祀、祈祷之后,踩上帝的脚印的拇指迹后,飘飘然感受到了爱佑和福祉,于是怀孕。“时维后稷”,周先王就诞生了,后稷生下后是一番奇特情形:顺利生产,包衣不开,又无灾难。周人心中十分疑惑:这莫非是在显示赫赫威灵?是上帝在表示不安宁?是不满于她的祭祀?可又使她生子,之后的情形更是令人惊讶:把他丢在小巷、树林、寒冰,却分别被牛羊、樵夫、鸟救护,后稷的哭声响彻了道路。凡此描述,说明当时人心中的祖先是神灵,他是赖上帝而生,赖上帝而存,时刻有神在庇护,可以体会出一种仰止的崇拜。

这种对祖先的神化、崇拜并不是单纯、抽象的,它寄寓了当时人的理想和意识。通过这首诗整体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到,它描写了在祖先神的率领、庇护下,由播种到做饭并祭祀的一系列劳动过程,自己的祖先被认为是生下来就能走路、能说话、能吃饭、能种地的神人,说明着人们的希望,希望自己能有无穷的智慧和生活能力,而且他们也相信自己的祖先会使他们如此的。

从全诗还可以看出,祖先崇拜有着巨大的作用。一方面鼓励人们生产,另一方面在同一祖先的名义下,巩固当时的血统链锁,加强氏族内部的团结,从宣扬祖先神的“威灵”中培养对本族前途的热爱和信心,这也是氏族社会宗法制度的一个反映。

与此紧密相连的,还有祭祀活动。它与祖先崇拜目的是一致的。从史诗中可以看出,上古人完全相信通过祭祀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其态度无比虔诚。祭祀在氏族社会主要是祭祖先、神灵和社稷,后稷始祖是由祭祀而得以靠神灵降生的。而后稷在率领周部族奋斗过程中,也隆重祭祀,“以兴嗣岁”。在《公刘》《帛系》中也可看到祭祀的场面。当公刘率部族迁居后,为了祈求神灵保佑,他们就:

俾筵俾几,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君之宗之![2](P540)

这也说明,上古时代这种活动已普遍存在了。也充分说明上古人思想意识中的祖先、神,是占有至高无上地位的。这对以后漫长的奴隶制、封建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

祖先崇拜,祭祀是氏族社会宗法制度的重要内容,它是原始宗教的一部分,而原始宗教是属上古精神文化的。故祖先崇拜、祭祀活动也深刻影响了中国古代文化。

二、对土地和劳动的热爱,对安居乐业的渴望

古代中国是一个农业国家,史载中国先民的主体,早在大约六千年前后,就逐渐超越狩猎和采集经济阶段,进入以种植经济为基础方式的农业社会。所谓“禹、稷躬稼而有天下”[3]在上古人思想意识中,土地是至关重要的,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他们无比欣喜。这样,他们才能安居乐业。故土地、劳作、安居乐业在他们思想意识中是彼此相联的,无比重视的。

在《生民》中,可以看到周部族初期已有农业生产的基本知识。尽管他们以为这是神保佑祖先所获得的。但确实已成为他们生存的途径。重要的是“即有邰家室”,以长久生存。明确反映了他们的愿望。他们收获时“是任是负,以归肇祀”,可以看出他们的欣喜、兴奋。

《公刘》一诗,这种心情得到了充分显示。

公刘,据周时人记载,是夏末时周族酋长,是后稷的曾孙。当时居住在有邰的周族,不断受到东方部落侵扰。他们“匪居匪康”,于是他率领全族人迁居到北方的豳。他们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后如何呢?

他们首先看到了:

“于胥斯原,既庶既繁”[2](P540)。“既溥既长,既

肥沃的土地使他们高兴不已,有土地,就意味着有了生活,有了希望。他们行动了:

“瞻彼溥原,乃陟南岗,乃观于京。京师之野,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相其阴阳,观其流泉”。[2](P540)

一派繁忙、热气腾腾的景象。可以想见,在离开久居的故乡,来到一片荒无人迹的土地创业,困难之大,艰险之多,但人们没有惊慌,没有悲观,见到肥沃的原野就充满了力量,相信自己的劳动能够征服这片土地,显示出乐观精神和英勇斗志,旺盛的生活力,这些都是赖劳动而得以体现、实现的。劳动带来了希冀,劳动孕育着未来,这个希冀和未来,就是安居乐业、幸福生活。从中也看到了上古人吃苦耐劳的精神。

在《帛系》中,还可看到,当古公亶父再次率周部族南迁,“率西水浒,至于岐下”后,他们看到:

“周原月某月某,堇荼如饴”[2](P497)。

使人兴奋异常,于是“筑室于兹”。

人们劳动时的情景如此壮观:

如此高涨的热情令人眼花缭乱,什么使他们如此呢?无疑是安居乐业的生活。从以上三首诗可以看出,这是在氏族社会解体之前思想意识的反映,他们重视劳动,他们心目中的安居乐业是一个部族的安定,劳动是为了部族的强大,每个部族成员都认识到了生产劳动的意义,都是一种责任感,热爱生产劳动与热爱本部族是统一在一起的。

这种热爱土地、劳动、渴求安居乐业的思想意识不是偶然产生的。从地理环境上讲,次大陆平原使他们以农业为生,土地是无比重要的。而劳动又是获得收获的重要手段。而当时生产力低下,地理位置又不可能使他们眼界开阔,与外部世界没有联系。而这种农业生产周而复始的过程又对他们的思维不无影响,故他们别无所求,安居乐业是最高理想。

这种思想意识对以后中国以农业经济为基础的个体经济有很大影响。尤其是安居乐业的思想,成为今后千百年农业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前提,也是民本思想产生的一个重要原因。从这些思想意识出发以及在同异族的斗争过程中,他们在不断提高着生产、劳动,也造就了中华民族勤劳勇敢、吃苦耐劳的优良传统。

对上述思想意识的反映,在《周颂》的《良耜》《载芟》等诗中亦有反映,此不赘述。

三、对异族侵凌的憎恶和反抗

随着氏族社会的生产力发展,财富增加,氏族部族联合出现,各部族同时有抢夺财产、资源的战争产生。从《公刘》一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周部族已有一支武装良好的军队:“弓矢斯张,干戈戚扬”。但这支军队没有向外掠夺扩充自己地域的企图,他们只是“其军三单,度其隰原,彳育攵田为粮”。只要能安居乐业,他们不想去侵犯别人,但当异族侵凌降临到头上时,他们又如何呢?我们看《帛系》一诗。

公刘八代之后,是古公亶父,本住在豳地,务农穑,由于不断受到昆夷等北方部族的袭击,只好举族迁到岐山。营建房室,建筑城郭,分封部落,建立制度和国家机构,力量逐渐强大起来。终于打败了昆夷:

“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柞木或拔矣,行道兑矣,混夷马兑矣,维其喙矣。”[2](P498)

可以明显体会到战胜侵凌的喜悦心情。看着敌人狼狈不堪,无比自豪。诗结尾描写文王仁德时说“……予日有御侮”。强调抵御凌侮,在《皇矣》一诗中,记载了文王伐密、伐崇的战争,亦是以“敢距大邦”而“以笃于周祜,以对于天下”为出发点的。

可见,他们对侵入自己家园的敌人是无比痛恨,坚决抵抗的。但并不是无限度地去扩充疆域,滥杀生灵,这是与“安居乐业”思想紧密相连的。他们绝没有《伊利亚特》中表现出来的那种征服欲。这是中华民族早期的国防观念,也是中华民族早期求安定、求和平的民族意识的反映。这种热爱本部族,保卫本部族的精神,也是爱国主义思想的源头。

史诗中也记载了武王伐纣的革命行动,那是周对殷商发动的正义之战,是在氏族社会解体为奴隶社会之后解放生产的壮举,是历史过程的必然,此处不拟论述。

四、对杰出首领的敬仰、赞美

在《生民》中,史诗将周始祖神化了,到《公刘》《帛系》等诗中,对周祖先的赞美就完全是从活生生的现实出发。人们更多赞美的是首领们令人信服的行动、领导才能等等方面,故虽然也是对于祖先的崇拜,但我们以为更确切地反映了远古人对于首领的观念,反映着“君民”等观念在逐渐形成,对以后“明君贤臣”观念有一定影响。

对首领的赞美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杰出的才能、智慧,勇敢的性格。

史诗通过《公刘》《帛系》等诗,对部族首领的领导才能进行了赞美,对他们勇敢的性格也热烈讴歌。

古公亶父也是如此,他率领部族再次迁居,使部族更加兴盛。他们的劳作水平提高了,并且有了指挥劳作的结构。他还打败了昆夷的侵凌,因此倍受部族的赞扬。

可见,才能、智慧、勇敢,是人们赞美首领的重要条件之一。

第二,高尚的人格,同甘共苦的精神。

这是又一重要方面。《公刘》反复咏叹着“笃公刘”,忠实厚道的公刘啊!说明人们对他的敬仰。“笃”字说明,他一心一意为了部族,忠心耿耿,不欺压同族的人们。尤其是能同甘共苦。不管是“逝彼百泉,瞻彼溥原”,或“于京斯依,跄跄济济”,或“相其阴阳,观其流泉”,无不与部族一起谋划、行动。古公亶父亦“来朝趣马,率西水浒。至于歧下”。令部族人感到亲切可近,受其鼓舞。

第三,“仁德之政”的出色施行。

这主要表现在对文王的赞颂上。文王晚于古公亶父,其时氏族社会开始解体,他奠定了灭商的基础。从对他的“仁德之政”的赞美仍可反映周部族对首领的敬仰。

《帛系》最后一节说:“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这说的是“虞芮之君,相与争田,久而不平”。“欲请文王评判,入其境”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斑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二国之君感而相让……天下闻之而归者四十余国。”[4]可见对仁德之政的高度赞美。而在《帛系》诗的最后一节,也说明文王继承了自己祖先的德行。

在《大雅·文王》中可以看到:

“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亻意。上帝既命,侯于周服。”[2](P488)

对他推崇倍至,以至可配飨天帝。

《大雅·大明》:

“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2](P492)

给人一种崇敬向往的感觉。好像文王治理天下,可以不施刑法,垂手而治,把他赞颂为仁德首领。对人民有感召力,四方之国相继归服,可以看出人们对于仁德的渴望和敬服。当然这已较接近于后代统治者的“仁德”范畴,并为后世统治者利用,自当别论。但在殷商暴虐之时,是有其进步意义的。

第四,威严、雄壮的形、容、举止。

从史诗中可以体会出,部族人对首领的外形、容貌、姿态是注重的。看来他们是把外在的形容举止同内在的思想品德看成是相得益彰的。这对古代帝王讲究威仪盛容是有很大影响的。

部族人对于以上这样的首领是无比仰服、绝对服从的。这一方面显示出,氏族社会在逐步向奴隶社会发展过程中,“君”与“民”的关系在逐渐形成;以后,氏族首领转化为奴隶主贵族。氏族社会的宗法制度及意识形态给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以深远影响,并使中国古代社会始终是父家长制政体。另一方面,也显示了古人圣明首领的思想意识,对后世有一定影响。尤其是行“仁德之政”的文王,更令众多人称道,这种影响表现在,统治者利用这些人物为模型而加以宣扬以达到个人目的。而人民群众从自己的生活出发,根据自己的理想和爱好来赞扬这些人物,长期以来,人民群众往往以这些人物来权衡当代所谓“天子”,以为藏否的标准。每当世末离乱,阶级矛盾加深时,人民不堪其苦,就往往幻想这类人物出现以匡扶时政,同样这也反映在中国古代文化之中。这是借古求今,是一种要求改变现状,减轻剥削压迫的民族心理的表现,从而也说明了史诗反映出的这种思想意识影响的存在。

应当看到,史诗在对首领的赞颂中,有诗加工者们过誉的成分,但也不可否认,这些诗是侧重描写现实的,具有一定历史真实。

以上仅就史诗管中窥豹式地简谈了中华民族发祥时期的若干思想意识,形成这若干思想意识的条件是多方面的,有地理、社会、宗法等诸因素。这些思想意识是中华民族古代思想、心理、传统的源头,凝聚了千百年来中华民族的生活经验、生存智慧,融入了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包含着中华民族最强大的精神基因,对今天我们建设和谐社会实现中国梦具有重要的意义。

[1] 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M].北京:学习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4.

[2] 程俊英.诗经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3] 杨伯峻.论语译注[M].上海:中华书局,2011.

[4] 朱熹.诗集传[M].上海:中华书局,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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