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单句句型的划分

安华林

一、以往的划分

句型是根据句子的整体结构格局划分出来的类型。首先分为单句和复句两大类，然后对单句和复句再进行下位分类。单句句型是单句的结构分类，而不是句子的表达功能或成分的语义关系分类，不同于句式（根据局部结构特点分类）、句类（根据表达功能或语气分类）、句模（根据成分的语义关系模式分类）。这是目前对句型的通常理解。本文就是在这个意义上展开讨论，不涉及对句型这一概念的其他理解。为了行文简便，下文的句型一律指单句句型。

汉语较完整的句型分类系统大体上是从20世纪50年代结构主义引进中国之后。丁声树等的《现代汉语语法讲话》谈到了“没有主语的句子有四种情形”，把省略主语的单词句、无主句和今天所说的部分非主谓句放在了一起，还不是对非主谓句真正的句型分类。对主谓句，该书明确地划分为体词谓语句、形容词谓语句、动词谓语句和主谓谓语句。［1］18-28

吕叔湘的《汉语语法分析问题》中说：“句子按结构分类，可以首先分为主谓句和非主谓句，主谓句再分为动词谓语句，形容词谓语句，名词谓语句，主谓谓语句。”［2］53

这种句型划分的成果尤其是对主谓句的下位分类也反映在高校现代汉语教材之中。例如，胡裕树主编的《现代汉语》（修订本）虽然没有明确划分句型，但在谈及“谓语的类型”时说：“谓语的基本类型有名词性谓语、动词性谓语、形容词性谓语和主谓谓语。”［3］314到了1995年的重订本，明确划分句型系统，将非主谓句分为名词性的、非名词性的、由叹词、象声词构成的；在介绍“主谓句的下位类型”时，分为名词性谓语、动词性谓语、形容词性谓语和主谓谓语四类。［4］316-323

下面以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为例，看看句型划分的发展。

1991年增订版中说：“主谓句还可以根据谓语的性质分为名词性谓语句、动词性谓语句、形容词性谓语句、主谓谓语句。非主谓句也可以根据其所构成的词或短语的性质，分为名词性、动词性、形容词性、叹词性非主谓句。”［5］6

到了2002年增订三版，在“句子分类概说”的图表中删去了主谓谓语句［6］110，但在“句型”介绍里又把主谓谓语句作为主谓句的第4种句型列出［6］119。此版反映出对主谓谓语句处理的犹疑。

到了2007年增订四版，对主谓句的划分是：动词谓语句、形容词谓语句、名词谓语句、关于主谓谓语句；对非主谓句的划分是：动词性非主谓句、形容词性非主谓句、名词性非主谓句、叹词句、拟声词句。［7］83-87此版在主谓句中列有“关于主谓谓语句”，且在非主谓句中增加拟声词句。

在2011年增订五版中，不再将主谓谓语句作为主谓句的小类，而放在句式中加以介绍。［8］86-90最新版2017年增订六版同此。［9］87-90

由上可见，黄、廖本《现代汉语》对句型的划分存在一个发展的过程，尤其是对主谓谓语句的放置从犹疑不决到最后确定，还是费了一番周折的。

邵敬敏主编的《现代汉语通论》（第二版）的句型系统与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增订五版、六版）大体相同。不同之处有：对主谓句中的动词性谓语句、形容词性谓语句、名词性谓语句分别从结构上做了第三层次划分；把非主谓句中由否定副词“不”和叹词“啊”等充当的句子叫“特殊非主谓句”［10］199-201。最新版第三版三个层次的单句句型系统更加明晰，第二层次的分类着眼于功能，第三层次的分类着眼于结构［11］30-32。从功能和结构两个角度对主谓句和非主谓句及其下位句型进行分类，是《现代汉语通论》的创新。

由于黄、廖本《现代汉语》和邵本《现代汉语通论》是目前国内广有影响的现代汉语教材，两书的句型系统大体可以代表当前句型划分的主流。两书句型系统的共性如表1所示。

表1 黄、廖本《现代汉语》和邵本《现代汉语通论》句型系统的共性

以上系统在主谓句下未列主谓谓语句，笔者赞成这种处理。原因是，主谓谓语句是从谓语的结构上划分的，而名词性谓语句、动词性谓语句、形容词性谓语句是从谓语的功能上划分的，两者标准不同，不宜放在一起并列。把主谓谓语句当作句式处理较好。

二、句型划分的多种可能性

目前的句型系统不能说不行，但刚性太强，过于单一，对主谓句的划分只看谓语的功能（相当的词类），不能充分满足事实分析和实际教学的需要。如分析“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娃娃好”（过去宣传计划生育的口号）这个句子的句型，只说是形容词性谓语句显然不够，因为忽略了这个句子的突出特点，要说是主谓主语句（或主谓作主句）、动词性主语句等。

实际上，句型的划分存在多种可能性，并非单一角度、唯一模式。从实际需要出发，我们提出“两面多点”分析法。所谓“两面”，指功能（句法成分相当的词类）和结构（句法成分的结构类型）两个方面；所谓“多点”，指主、谓、宾、定、状、补各个句法成分。只要需要，就可以选取任一句子的任一成分从功能和结构两个方面进行句型分析。比如，对主谓句的下位分类，既可以根据谓语的功能，也可以根据谓语的结构，当然还可以根据主语、宾语或其他成分的功能和结构；对非主谓句的下位分类，同样可以根据功能和结构两方面。下面以主谓句为例，举例性地呈现“两面多点”分类。

1.功能方面

按照功能，词和词组可以分为名词性（功能相当于名词）、动词性（功能相当于动词）、形容词性（功能相当于形容词）和副词性（功能相当于副词）四类。可以从功能的角度观察主谓句的主语、谓语、宾语或其他成分，并以此分类。以往多从谓语功能的角度对主谓句进行分类。

先看谓语。

（1）名词性谓语句：由名词性词语充当谓语的句子。例如：a.今天||星期日。b.一袋米||二十斤。

（2）动词性谓语句：由动词性词语充当谓语的句子。例如：a.他||走了。b.我||写完作业了。

（3）形容词性谓语句：由形容词性词语充当谓语的句子。例如：a.身体||健康。b.两人的关系||亲密得很。

再看主语。

（1）名词性主语句：由名词性词语充当主语的句子。例如：a.他||上班去了。b.山河||壮丽。

（3）形容词性主语句：由形容词性词语充当主语的句子。例如：a.美丽||是女性的追求。b.平平淡淡||才是真。

再看宾语。

（1）名词性宾语句：由名词性词语充当宾语的句子。例如：他家||养了|一条狗。

（2）动词性宾语句：由动词性词语充当宾语的句子。例如：父母||同意|我出国求学。

（3）形容词性宾语句：由形容词性词语充当宾语的句子。例如：她||感觉|很幸福。

同样，也可以从定语、状语、补语功能的角度对主谓句进行下位分类。

对非主谓句，一般是从构成词语的功能角度分类的，如名词性非主谓句、动词性非主谓句、形容词性非主谓句等。其实，还可以从构成词语的结构角度分类，如独词非主谓句（可以。/啊！）、述宾非主谓句（下雨了。/出太阳了。）、偏正非主谓句（好大的雨呀！/真美！）……

2.结构方面

先看谓语。谓语可以由单个词充当，也可以由词组充当，还可以由其他形式充当（如由紧缩句、复句形式等充当谓语）。这里只谈由词组充当谓语的主谓句。从谓语的结构看，可以有以下类型。

（1）主谓谓语句：主谓词组作谓语的句子。例如：那本书||我看完了。

磁共振成像不受外界因素干扰，所得图像的组织分辨率高，任意方位均能取得胎头成像，病灶与周围组织关系显示清晰，产前畸形的检出率极高。未来将其应用在胎儿颅脑发育，功能及疾病发病原因的研究中，会取得显著的进展。

（2）述宾谓语句：述宾词组作谓语的句子。又分为单宾句和双宾句。例如：a.我||看完了那本书。b.我||送他一本书。

（3）偏正谓语句：偏正词组作谓语的句子。又分为定中谓语句和状中谓语句。例如：a.鲁迅||浙江人。b.您||慢走！

（4）中补谓语句：中补词组作谓语的句子。又分为动补谓语句和形补谓语句。例如：a.我||吃饱了。b.这样做||好得很。

（5）联合谓语句：联合词组作谓语的句子。例如：他们的生活||简单而快乐。

（6）连谓谓语句：连谓词组作谓语的句子（连谓句）。例如：他||背着书包走进教室。

（7）兼语谓语句：兼语词组作谓语的句子（兼语句）。例如：领导||派他出差。

余者以此类推。

再看主语。主语可以由单个词充当，也可以由词组充当，还可以由其他形式充当（如由紧缩句、复句形式等充当主语）。这里只谈由词组充当主语的主谓句。从主语的结构看，可以有以下类型。

（1）主谓主语句：主谓词组作主语的句子。例如：你不去||更好。

（2）述宾主语句：述宾词组作主语的句子。例如：搞好学习||是学生的本分。

（3）偏正主语句：偏正词组作主语的句子。又分为定中主语句和状中主语句。例如：a.中国人民||很勤劳。b.认真学习||是应该的。

（4）中补主语句：中补词组作主语的句子。例如：说清楚||是口语表达的基本要求。

（5）联合主语句：联合词组作主语的句子。例如：老师和学生||都到了。

（6）连谓主语句：连谓词组作主语的句子。例如：上街买东西||是她常做的事情。

（7）兼语主语句：兼语词组作主语的句子。例如：让他去||是对的。

余者以此类推。

按照以上思路，同样可以从宾语结构的角度划分主谓句的类型，如主谓宾语句（也叫“主谓做宾句”）、述宾宾语句、偏正宾语句、中补宾语句、联合宾语句……同理，从定语、状语、补语的结构角度都可以对主谓句进行分类。

三、结语

在“动词中心论”的国际学术大背景下，汉语学术界似乎默认谓语重要，所以对主谓句的下位分类自然着眼于谓语。如果要问为何不能着眼于主语，为何不能着眼于谓语的结构而非功能，似乎不必回答。笔者认为，这些默认的前提都是可以讨论的。比如就谓语和主语而言，两者相对又互相依存，缺一方另一方就不存在。如何证明谓语比主语重要？即使证明了谓语确实比主语重要，也不能证明从主语角度分析句型不可行。其他成分、其他角度同理。

关于句型的划分，以往教材的介绍过于单一，没有交代其他可能性，容易让学习者产生误解，以为只存在教材所讲的分类。在学习中如果遇到主谓作主句（就是前面所讲的主谓主语句，如“你能去||很好。”）、主谓作宾句（就是前面所讲的主谓宾语句，如“我||希望|你能去。”）的情况，就无所适从，因为在句型、句式中都没介绍。这种单一化、刚性化的处理不利于学习者能力的培养和思维方式的训练。

由此，我们从事实分析和语法教学的实际需要出发，对句型提出“两面多点”分析法。严格说来，这是一种分析思路，而非真正的句型系统。目的是告诉学习者，句型划分存在多种可能性，只要需要，就可以从多个角度进行分析，而不必硬套目前通行的单一模式，借以训练学习者的分析能力和发散性思维。我们认为，在单句句型划分的问题上，高校现代汉语教材尚需在训练学习者发散性思维方面多下功夫。

［1］丁声树，等.现代汉语语法讲话［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2］吕叔湘.汉语语法分析问题［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3］胡裕树.现代汉语（修订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79.

［4］胡裕树.现代汉语（重订本）［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

［5］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版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

［6］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三版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7］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四版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8］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五版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

［9］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六版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

［10］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第二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11］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第三版下册）［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