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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性视角下的农村婚礼仪式变迁分析
——以湖北襄阳S村为例

2018-01-01刘雪燕

关键词:变迁现代性婚礼

刘雪燕

(武汉大学 社会学系,湖北 武汉 430072)

婚礼仪式古来有之,随代代演变而沿袭至今。按照国家现行法律,未婚的男女双方在婚姻登记机关履行了结婚登记手续,便成为合法夫妻。然而,几乎所有进行结婚登记后的合法夫妻,都要举办一场为世俗认可的婚礼仪式[1]。也就是说,婚礼具有一定的仪式象征和社会意义——将法律已认可婚姻关系公之于众,从而使这种意义由个人层面上升至社会层面。

婚礼仪式随着时代的发展,也在不断地变迁着。笔者发现,近几年农村的婚礼仪式有了不少新变化:主家不再事无巨细、全权操劳了,而是雇请专业化的婚庆公司布置场地和新房、雇请民间厨子包办宴席,还有不少请了“知客”或司仪担当主持人;以前亲朋好友随礼都是私下里给,在人前很少露礼,然而现在却专门多了一个公开的“礼簿”环节,让所有来宾都知道哪家随了多少份子钱,且随礼的形式由“物+现金”变为了仅收现金;“改口茶”和“闹公婆”仪式的重新兴起,让整个婚礼多了几分热闹和趣味;“知客”在这场婚礼的各项流程中起着相当重要的引导作用,哪项仪式该让谁参与、该花多少时间,哪点细节可以忽略,哪项仪式可以拿来热闹一番,几乎都是他说了算,无人反驳。

现代社会追求的是一种高效、快节奏的生活,而以上提及的部分新兴“繁杂仪式”倒显得与这种追求背道而驰了。专业化的婚庆公司、“知客”的出现,以及随礼形式的唯一化——现金,是农村婚礼仪式较为明显的几项变化,这种变化缘何而生便值得探讨。

目前我国正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即使是相对闭塞的农村,也还是难逃现代性的入侵,现代性的因素袭面而来,影响了人们的思维方式和日常行动,甚至已经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农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是否已经有了现代性的转向,现代性因素又是如何渗入到这些婚姻仪式中去的,这是本文试图去解答的问题。

一、关于仪式变迁的文献研究

婚姻是男女两性之间的结合,这种结合除了具有生理性的意义之外,同时更具有法律性意义和社会性意义[2]。而婚礼仪式则是婚姻关系社会性表达的重要方式之一。作为人类社会生活中一种重要的生命仪式和文化现象,婚礼仪式在婚姻文化系统乃至人类赖以生存与发展的整个文化系统中都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

从国内社会科学对婚礼仪式的研究角度看,大致可以分为四种:对婚礼仪式内容的研究、对婚礼仪式功能的研究、对婚礼仪式文化和象征意义的研究以及对婚礼仪式变迁的研究。本文主要关注的是婚礼仪式变迁过程,故主要梳理了仪式变迁方面的相关研究。

转型是当前中国社会最重要的特征,社会的发展和变迁都是在这个大背景进行的,婚姻习俗和婚礼仪式当然也不例外。一部分学者从这个角度入手考察婚礼仪式的动态变迁过程,探讨社会变迁与婚姻仪式变迁的关系。李银河通过对北京某普通家庭做的家庭关系变迁调查,发现除了时尚和时代的特色影响,社会阶层也是影响仪式变迁的重要因素[3]。魏爱云从婚礼仪式内部寻求变迁的动力,认为婚礼是一个和谐与冲突交织的体系,该矛盾的模糊性是促进仪式变迁的动力,从而折射出整个社会发展变迁的大致场景[4]。还有研究者对少数民族的婚礼仪式做了纵向的对比研究,如黄利霞还原了蒙古族婚礼仪式从建国初期至今的变化过程,指出国家政策、媒体和民众的自我意识都是仪式变迁的助力器[5]。这意味着,仪式的变迁不仅与时代大背景相关,而且不是自发和一蹴而就的,它可能是某一种或者几种不同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

从研究视角来看,一些学者从宏观视角进行研究,指出民间仪式的变迁与国家权力有关。如郭于华引入国家权力的视角,“改革开放后,社会依然没有完全离弃仪式化动作……国家通过这种政治的仪式化对基层社会进行了改造和重构”[6],由此,国家权力渗入农民的日常生活和思维逻辑,从而推动乡村社会的变迁。石菊红基于“洪洞大槐树寻根祭祖”的研究,发现国家在祭祖仪式发展的不同阶段采取了不同的态度,从“国家悬置”到“国家在场”再到“国家指导性在场”,国家权力根据自身利益的需要不断调整,努力引导仪式在政治和经济上为社会政权服务,从而与国家的意识形态相符合[7]。

狄金华对华北地区米村丧葬仪式变迁进行调查,以权力博弈论为出发点,指出权力各方都试图按着各自的逻辑去改变仪式,最终导致仪式的变迁并不是按照一方的意志而作直线的迁移,而是不同权力主体的博弈,从而使得仪式呈现一种折中式的变迁趋势[8]。王铭铭通过揭示变迁中的社会生活与地方象征秩序和精英的互动,指出村庄精英——民间或地方权威对仪式的变迁同样起着作用[9]。

从更微观些的角度来看,婚嫁由于受人们思想观念的支配,因而也会随着人们价值观念的转变而发生变迁。有一部分研究者从新时代下的新思想、价值观念的角度入手,着重分析了炫富心理、人情面子观念对婚礼仪式变迁的影响。婚礼仪式上展示和消费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商品本身的使用价值,而更多的具有了一定的符号性,成为人们借机炫耀财富、身份地位等信息的方式之一[10]。

纵观以上关于仪式变迁研究,研究者主要以社会转型为基本背景,从国家、地方以及思想价值观念的角度进行了研究,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无论是仪式还是社会的变迁都是某一种或者几种力量推动所致。以现代社会为研究对象的社会学是在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中从传统社会哲学里“脱胎”出来的。可以说,现代性是社会学研究的重点内容。三位古典社会学家都曾研究过现代性:马克思认为现代性是指资本主义产生及其发展,涂尔干认为是工业主义,韦伯则从制度层面着手将其视作科层制[11]。然而,社会发展是多维的,仅从某一方面对现代性做出解释稍有不妥。英国著名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从资本主义、工业主义、现代监控和军事暴力这四个维度来阐释现代性,认为这四个维度相互联系且共同作用,从而促成了现代社会的转型。在《现代性与自我认同》一书中,他写道:现代性“首先意指在后封建的欧洲所建立而在20世纪日益成为具有世界历史性影响的行为制度与模式”[12]。在一次访谈中,吉登斯也指出:“最简单地说,现代性是现代社会或工业文明的简略表述……它是这样一种社会——或者,用更技术性的语言说,是一种复杂的组织,它与先前的文化生活形态不同……”[13]中国正处于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在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过程中,“现代性”是否是一股推动农村婚礼仪式变迁的强大力量;如果是,现代性因素又是如何“析出”的,这两个问题是下文所要探讨的。

二、婚礼仪式过程与关键性现代性因素的“析出”

在现代社会,婚礼的内容和程序已不如古时“六礼”般复杂,大概包括订婚仪式、正式婚礼以及回门。订婚意味着男女双方婚姻关系的意向性确立,尚未正式走入婚姻;正式婚礼则是向外界传达男女双方婚姻关系正式确立的讯息;“回门”是整个婚礼仪式的完全结束,标志着婚姻关系的最终确定。

本文中的婚礼仪式指村民在自家举行的,以传统的宾客宴请仪式为主的,男子将女子娶进家门当天的一系列仪式(按襄阳S村的习俗),主要包括:娶亲、闹亲、拜堂、喜宴和送亲等五个子仪式。

(一)婚礼仪式的描述

结婚前新郎提前预约好婚庆公司,婚庆公司可提供一条龙服务:舞台设置、婚房布置、婚礼策划、婚纱礼服和首饰出租、化妆、主持、摄像摄影、婚车服务等。是日,新娘的化妆、迎亲的婚车以及婚礼的摄像全程都由婚庆公司负责。新郎到达新娘家娶亲,要经过“重重大关”,突破“重重把手”,最后只能用红包才可顺利抱得新娘归。新娘的娘家人也会被安排去往男方家,一行大概十人左右,吃饭时独自成席,不与其他宾客同座。

新娘被迎娶到新房,稍作休息,就要进入拜堂仪式了。 乡村里的“拜堂”早已不是电视里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式的简单“拜”。“知客”(村中懂得礼俗知识、知晓本村婚姻仪式、有着一定经验的长者)一声令下“拜堂仪式现在开始”,主家和宾客们便自觉“各就各位”了。新媳妇怎么敬茶以及要敬多久,新媳妇怎么改口以及如何称呼公婆,新婚夫妇如何对拜以及要遵守什么规矩,公婆具体什么时候给新媳妇“改口费”以及怎么给,“知客”怎么喊,公婆和新郎新娘就跟着怎么做。接下来,是“打红”环节,新婚夫妇得再拜“上亲”,所谓的“上亲”就是父母的兄弟姐妹。按照“知客”的指示,新婚夫妇走到这些长辈面前叫一声“XX好”,长辈就给出一个红包。

拜堂仪式刚结束,知客就一声令下:点鞭、放炮、开席。宾客们于是纷纷找位置坐下,准备开席。席厂子是围绕婚庆公司所搭建的舞台而设置的,宾客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观看婚庆公司的主持讲话和表演。新郎新娘从舞台的一侧携手走向另一侧,主持人便开始以“西方教堂式”的仿版仪式进行主持。这一仪式完毕,便是主持人和宾客们的互动环节,主持人会邀请宾客上台送上对新人的祝福。宾客们大多都是农村的庄稼人,没有什么文化,他们模仿着电视里的人,说着那些蹩脚且方言味十足的普通话,引起一阵阵哄笑。宾客们发言完毕,紧接着是点歌送祝福的环节。主持人会报出是哪位宾客点的什么歌,因此,宾客花一百块钱点上四首歌,是一件倍有面子的事,既可趁机炫耀一番,也可刺激其他宾客抢着去点歌。一些年轻的宾客还主动走上舞台拿起麦克风唱着或手舞足蹈起来,有的甚至模仿T台走秀秀了起来……新郎新娘则在知客的带领下,在婚庆公司摄像机的见证下,挨桌改口、敬酒,每敬一次酒新郎新娘将会得到一个红包,红包的金额从二十元起无上限。姑姑舅舅这些直系亲戚一般都是一百元,其他远亲二十、五十元不定,一轮敬酒结束,新郎新娘收到的红包一般在两千到五千左右,甚至上万。

吃好喝好,宾客们便在一起唠唠家常后各自离去,只有少数亲近的亲戚会留下来吃晚饭。新郎新娘来不及坐下吃饭,就要送亲。娘家一行人,来到新房里观摩一番,寒暄几句,交代新郎要好好对待新娘。新郎父母感谢娘家人把新娘送来,为家里添丁加口,然后便会给前来的娘家亲人递上一个大红包。娘家人坐上婚庆公司提前安排好的车离开新郎家,整个婚礼的仪式由此结束。

(二)婚礼仪式的解读:几个关键性现代性因素的“析出”

贯穿整个婚礼仪式的一个重要角色是婚庆公司。婚庆公司具有专业化的一条龙服务:舞台设置、婚房布置、婚礼策划、化妆、婚纱礼服和首饰出租、主持、摄像摄影、婚车服务以及直接兜售婚礼所需的喜庆消费品等。从近几年的婚礼来看,每家几乎都会雇佣这种专业化的婚庆公司,只要给钱就行,婚礼上的一些必需项目和物品,婚庆公司自会准备。主家与婚庆公司之间的这种“雇佣”与交易,其实是市场化的交易关系。这些婚庆公司是以盈利为目标、进行市场化管理经营且与同行抢占生意和竞争的经济组织。婚庆公司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现在的婚礼仪式,主家不仅不用费心费力事事亲为,而且由婚庆公司布置的现场、活跃的气氛以及摄影摄像的现成录制和后期制作,都让人们感到新奇愉悦。总之,婚庆公司所带来的这些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的特征,确确实实“侵入”到传统的婚礼仪式中,而且还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这是现代性给农村社会所带来的一大特征。

还有一个角色也很重要,那就是“知客”。他甚至是在整个婚礼仪式中都起着指导性的作用,哪项仪式该让谁参与,哪项仪式该花多少时间,哪点细节可以忽略,哪项仪式可以拿来热闹一番,都由他决定。大家只用按“知客”的指示去做便可,“知客”从不用做解释。从这点来看,“知客”似乎是掌握仪式知识的“专家”。村里的“知客”以前都是自发的,得到周边人的认可就可以,而现在很多知客会参加特定的“培训”,有的人甚至以此谋生,有婚礼举行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身影。“知客”从自发到专业,这种“职业化”角色的转变似乎也给婚礼仪式涂抹上了一层现代性的色彩。

另外,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红包,红包就意味着金钱和货币。整场婚礼结束,新婚夫妇会收到很多个红包,每个红包的金额从二十元起无上限。以前在婚礼当天,除了随一份彩礼,不少亲戚还会送给新婚夫妇红色的床单被罩或者一些红糖、红鸡蛋之类的礼物,以表示对新人红红火火的喜庆祝福。然而,现在几乎没有人会赠送了,更多的是直接给红包。金融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不仅仅波及市场和经济组织,甚至影响到传统的农村社会。金钱和货币的出现是现代性的重要现象之一,而随着现代性的不断深化,婚礼仪式原有的“宣告意义”和祝福意义已悄然改变,中国社会是一个讲人情面子的社会[14],因此人们赋予婚礼仪式的价值观,更多地变成了一种炫耀和借机敛财的好时机。这可以看做是“象征意义的偏离化”,它也属于现在婚礼仪式中溢出的现代性“味道”。

从农业时代到工业时代再到信息化时代,手机、电视、媒体和互联网等现代性的因素已经渗入人们的生活,甚至型塑着人们新的价值观念并引导着人们的行为。电视,既是农村人了解时事、接收外界信息的重要渠道,也是农村最为主要的娱乐消遣方式之一。无论是对西方教堂式婚礼的向往,还是上台操一口方言味十足的普通话,亦或是唱歌跳舞走猫步,都表明农村人对都市化或现代化生活的艳羡与向往,所以才乐意去尝试与模仿。可以说,在互联网兴起的时代背景下,媒体媒介的多样化和“可获得化”,既意味着手机、电视等媒介在农村现代生活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也表明人们通过接收媒介所传达的种种信息,进行了辨别、模仿和内化的反思性过程,从而导致婚礼仪式内容的更新与“时代化”。

三、婚礼仪式变迁的动力探讨

吉登斯认为,现代性的三个动力机制是时空的伸延和分离、脱域机制、对知识的反思性,这三种机制相互关联,时空分离是另外两种机制的基础与前提[15]12。

(一)时空的延伸和分离

吉登斯认为,现代的时间和前现代的时间有明显的不同。在前现代社会,空间和地点总是一致的,对大多数人来说,在大多数情况下,社会生活的空间维度都是受“在场”的支配,即地域性活动支配的[15]16。现代性的降临,通过对“缺场”的各种其他要素的孕育,日益把空间从地点分离出来[15]16。这也就意味着,现代的时间使“什么时候”与“什么地方”相分离,给人们提供了更多施展的自由空间。它不仅使社会关系的“脱域”成为可能,而且“凿通”了社会生活与其“嵌入”到在场情境的特殊性之间的关节点,也使被脱域了的制度极大地扩展了时空延伸的范围[15]17。总之,时、空分离也为人类与他们社会活动有关的再结合提供基础,实际上使时、空秩序的规划成为可能,从而可以让人们从时空的束缚中“脱离出来”。

对于举办婚礼的家庭来说,时、空的延伸和分离让他们不必受“在场”的束缚,不必同时布置会场又同时主持婚礼,这些都将由他们所雇请的婚庆公司和“知客”来完成,因而他们可以“脱离出来”去招待宾客或者安排其他的事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也加速了婚庆公司这类经济组织的专业化发展,甚至促成了由兼职到全职的“知客”等从业人员的专业化,从而加速了村庄婚礼仪式的现代性变迁。

(二)脱域机制

脱域机制就是把社会关系从地方性的场景中“挖出来”,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15]18,即再使社会关系在无限的时空地带中进行“再联结”或“再重组”。吉登斯认为,脱域机制包括两种类型,第一种是象征标志的产生,第二种是专家系统的建立[15]19。所谓象征标志,是指相互交流的媒介,它能将信息传递开来,用不着考虑任何特定场景下处理这些信息的个人或团体的特殊品质[15]19,主要包括货币、权力和语言,吉登斯重点分析了货币符号及其脱域功能。吉登斯所谓的“专家系统”指的是由技术成就和专业队伍所组成的体系[15]24,它把社会关系从具体情境中直接分离出来[15]25。融专业知识于其中的这些体系以连续不断的方式影响着我们活动的方方面面[15]24,人们常常会更信赖“专家系统”所使用知识的可靠性,这是某种他们不可能详尽地验证的专业知识,而这些也都源于脱域机制蕴含着一种“信任态度”[15]23。

偏离的象征标志,在我看来是价值观念异化下的象征意义偏离,比如上文提到的红包、金钱和货币,使得婚礼仪式原有的“宣告”和祝福意义已悄然改变,因此人们赋予婚礼仪式“新”的价值观——炫耀和借机敛财的好时机。它使婚礼仪式失去了原本的韵味而多了些现代性的利益关系。

“知识就是权力”,专家系统以其权威的“专业知识”对现代社会所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摸的。因为“术业有专攻”,普通人(外行人)不得不信赖“专家系统”所使用知识的可靠性,不得不服从“专业权威”。上文已经描述过“知客”在婚礼仪式中的主导作用,这里不做赘述。总之,包括专业化婚庆公司和“知客”在内的“专家”在某种程度上掌握着引领婚礼仪式变迁潮流的“大权”。

(三)对知识的反思性

吉登斯[15]32认为,从根本的意义上说,反思性,是对所有人类活动特征的界定。人类总是与他们所做事情的基础惯常地“保持着联系”,这本身就构成了他们所做事情的一种内在要素,他在其他场合称之为“行动的反思性检测”[15]32。对现代社会生活的反思存在于这样的事实之中:社会实践不断地受到关于这些实践本身的新认识的检验和改造,从而在结构上不断改变着自己的特征[15]34。由此也使得知识成为制度组成和转型中的一种建构要素[15]34。

人们会根据已有的村庄传统婚姻仪式规范、观念甚至舆论监督,甚至现代化媒体传达出的各类信息去行动或实践,在仪式的变化和发展中重新积累新的知识,而新的知识在一定时期内又会型塑出新的婚礼仪式观念、规范和内容,重新引导人们行动。总之,这两者会不断反映相互作用。因此,知识(规范、观念)的再积累、再反思与仪式的变迁、调整是一个不断循环往复的过程。

四、结论

近十年来,S村的婚礼仪式确已发生了不少变化,现代性因素渐渐从婚礼仪式中“析出”,这是由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变迁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结果。由婚庆公司所呈现的市场化元素和商品经济特征,“知客”的职业化和表现出来的“专家权威”,婚礼中的红包或现金取代实物所体现的仪式“货币化”,以及婚礼仪式原有的“宣告”和祝福意义日渐消淡而被“借机敛财”和炫耀所取代,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婚礼仪式已经发生了现代性的些许转向。

吉登斯的现代性三大动力机制为婚礼仪式变迁的探讨,提供了一个新视角。时空的延伸和分离,使“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相分离,人们即使“不在场”也依旧可以实现目标,主家由此“脱离出来”,从而在减轻自己负担的同时也促进了市场化的婚庆公司和职业化的“知客”角色的产生与发展。在脱域机制中,象征机制所表现的是由金钱和货币的入侵而导致价值观念异

化下的象征意义的偏离,专家系统所表现的是专家权威下的“知识即权力”。对知识的反思性,或者说“行动的反思性检测”,使人们根据已有的村庄传统婚姻仪式知识并结合现代化媒体传达出的各类信息,不断去行动或实践,重新积累新的知识,而这种新的知识在一定时期内又会型塑出新的婚礼仪式观念、规范和内容,重新引导他们的行动和实践,从而再次推动婚礼仪式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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