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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诗的火苗照亮人类精神的夜空
——评宫蔚国诗集《火苗集》

2018-01-01姚国建

安康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冥想诗刊现实

姚国建

(蚌埠学院 安徽省诗歌学会理论研究中心,安徽 蚌埠 233000)

初读宫蔚国的诗集《火苗集》,笔者感到很意外——这部由500首小诗构成的诗集,仿佛一种久违的诗歌形式,久违的诗意呈现,久违的心灵倾诉……它使我想到日本的俳句、泰戈尔的《飞鸟集》、冰心的《繁星》与《春水》、宗白华的《流云》、俞平伯的《冬夜》等。这类“小诗”的写作在20世纪20年代曾成为“风靡一时的诗歌体裁”“新诗坛上的宠儿”[1],但很快又被淹没于时代的风雨,被新的写作需求、新的表现形式所取代。20世纪80年代以来,虽有诗人写出很有影响的小诗,如翰翰的《重量》、顾城的《一代人》、昌耀的《斯人》、孔孚的《高原夜》、桑恒昌的《人生十字架》等,但那也是诗人一时兴起,灵光一闪,偶尔为之。像蔚国这样长期坚持小诗写作,十年磨一剑地写出《火苗集》,实为罕见。阅读之余,笔者也在思考:作为《淮风》诗刊的主编,他当然了解当下诗坛的生态。知道一些人总是热衷于扛大旗,喊口号,分流派,办诗会,搞评奖,以制造一些人为的光环和喧闹,以便在光环和喧闹中迅速“成名”。可他却为何独立于诗坛的喧闹之外,甘于寂寞,始终不渝地写作这些在别人看来很不起眼,很难引起诗坛瞩目的小诗呢?其写作缘由是什么?我们又该怎样看待他的小诗创作,怎样评估其诗歌价值?本文将结合宫蔚国办诗刊的经历以及笔者对《火苗集》的阅读感受,探讨其诗歌追求和诗歌特征。

一、虔诚的爱诗之心,纯正的诗歌追求

宫蔚国是一位尊重诗、虔诚爱诗、甘愿为诗付出大量心血的诗人。这可从他的文化教育背景、他为《淮风》诗刊的付出、他的创作态度与诗歌观等方面体现出来。

宫蔚国,蚌埠市所辖怀远县人,喝着淮河水长大。他的家乡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积淀,素有“禹会诸侯地,淮上明珠城”之称。怀远是全国著名的石榴之乡、花鼓灯之乡,也是颇有影响的诗歌之乡。《吕氏春秋·音初篇》中记载禹时涂山氏之女娇所唱出的“候人兮猗”,被学界认为是中国的第一首情诗,其等候的就是闻名天下的治水英雄大禹。长期以来,重视文化、重视诗歌是该县的优良传统。进入新时期以来,怀远活跃着一批爱诗、写诗的年轻人,宫蔚国算是其中一个。他从中学时代就开始写诗,大学时期读的也是中文专业,更是把写诗当做自己最高的精神追求。原《诗刊》编辑、退休后居于怀远县城的老诗人刘钦贤先生,于1987年创办了民办诗刊《淮风》。这份受到冰心、臧克家、贺敬之、张锲、谢冕等名家好评的诗刊,为倡导“中国的现代诗、现代的中国诗”、发现和推举年轻诗人做出了重要贡献,受到诗界广泛关注和赞赏。但外界很少知道,自办一份刊物是何等艰难,刘钦贤先生为此付出了他晚年的全部精力和家资。没有强烈的责任意识、开拓精神和呕心沥血的付出,是无法担此重任的。宫蔚国从2007年就开始协助刘钦贤先生编辑《淮风》诗刊,刘先生去世后,《淮风》诗刊面临生死存亡。宫蔚国出于对诗的忠诚和责任,于2010年1月毅然接过刘先生的诗刊接力棒。他将主编的责任扛在自己的肩头———《淮风》诗刊需要自筹经费、自管编务、自主印刷、自办发行,这就意味着他从此要与《淮风》诗刊相依为命,全力以赴,倾心付出。令人惊喜的是,《淮风》经过他的一番重组和开拓,办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在栏目策划、选稿标准、发稿范围、装帧设计、印刷质量等方面,都有显著的改进和提升。其中有些相对固定的栏目,如“主题诗会”“中国现代诗群大展”“淮上诗丛”“青春校园”“乡土恋歌”“亲情咏唱”“情诗广场”等,都是广大读者十分喜欢的特色栏目。可以说,他主编的《淮风》,已成为立足地方、面向全国,特色鲜明、影响深远的民间诗刊。该刊的发诗质量、装帧设计、印刷质量堪与任何一家官办诗刊相媲美。更为难得的是,宫蔚国主编的《淮风》完全以发表好诗、推举新诗人、推动中国新诗发展为目的,免费向全国广大诗歌作者、读者及相关机构赠阅刊物,每期赠阅量均在8000册左右。他本人对诗坛不正之风痛恨不已,对诗坛钻营之徒不肖一顾,所以他在办刊物时严格要求自己和团队,从不借办《淮风》谋取个人私利和“诗”利。他把办好《淮风》诗刊当成一项公益事业来做,10年间倾注了大量精力和心血,放弃了自己的很多追求和写作。

之所以说到宫蔚国与《淮风》诗刊的关系,是因为这与他的诗歌理想、诗歌观念、诗歌写作有着密切的关系。他曾说,对于写诗、办《淮风》诗刊,他“有着宗教传道般的虔诚”。他认为诗是直接影响人的精神世界与灵魂的艺术,诗人应当是人类精神火炬的创造者和传递者。诗人要用生命来写作,要有燃自内心的激情和思想,每一首诗都要发出自己的光,写出的诗要像冬天的火苗那样给人的心灵带来温暖和光明———这也是他将诗集取名为《火苗集》的缘由。他的诗歌观是“抒情、言志、无邪、有味”,这在有些人看来很传统但却纯正质朴的诗歌观,他却始终坚守并身体力行。在他看来,当下做一个真正的诗人是极其不易的,要勇于抵抗各种诱惑与喧闹,甘于寂寞,让心沉静下来;要穿越现实,更多地关注自然、人类、社会、宇宙的大问题,对社会发展趋向、现实的弊端、人性的善恶、人类灵魂的皈依等进行探索和追问。为此,他远离诗坛的那些喧闹,远离那些花样翻新的跟风写作、功利写作、欲望写作,追求唯美与哲思相融的写作境界。在工作之余,他常常喜欢凝思外物,沉浸内心,敏锐捕捉外物与内心碰撞的火花,并及时将这些火花转化为一束束诗的火苗,去照亮人类精神的夜空。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位有着坚定的诗歌信仰,写作动机纯正和态度认真的诗人。

二、穿越现实的冥想,多维探索的哲思

读宫蔚国的诗,一个突出的感觉,就是他开辟的异常广阔的思维空间。他的诗思之鸟,盘旋于自然、社会、人类与宇宙之间;翱翔于历史、文化、现实与未来之间;左冲右突,上天入地,仰叩苍天,俯察人寰,追问命运,畅想未来……似乎无所不及,无所不思。可见他是一个长于奇思冥想,善于从多维视角去探索、发现,并能迅速抓摄富有意味的瞬间,将其凝聚为哲思的诗人。他在冥想时的思维方式是开放的、活跃的,甚至是异端的,充满探索精神和创新欲望,不受任何框框的束缚,不做任何现成思想的传声筒。同时,他的冥想又不同于完全逃避现实的空想、幻想或妄想,而是穿越现实的冥想,是一种源于现实的感悟又包孕独立见解的沉思,是一种经过生命、情感和心灵转化而升华的饱含哲理的艺术发现。在这里,笔者之所以用“穿越”一词而没有用“超越”一词,来概括宫蔚国的冥想特征与诗歌生成特征,源自于文艺理论家吴炫教授的观点。吴炫教授认为:“穿越现实是指利用现实之材料来建立一个和现实不同的非现实世界,这个世界既不服务于现实(比如为政治服务或抒发现实苦闷的情绪),也不优于现实(比如将以上作为现实发展的理想),不对抗现实(比如将艺术作为反理性的一种对抗机制),当然也不低于现实(比如艺术无用论等),而是给不得不生活在现实中的人类以不同于宗教的‘心灵依托’(宗教是通过‘离开现实’来获得心灵依托的)。”[2]这和宫蔚国强调诗歌要给人带去光明和温暖,为人类提供精神慰藉是一致的。但如何“穿越现实”在更高的境界上进行冥想,以便将瞬间冥想转化为包孕哲理的诗意表达呢?在吴炫教授看来,文学作为个体化世界,必须要经过三种“穿越”,才能有效实现高度个性化的艺术创造。其一,是对“政治文化现实的”穿越,“以便建立起自己的政治见解、道德观念、审美理想和哲学思想”;其二,是穿越包括欲望、快乐、亲情、温情、食色在内的世俗现实,以解决作家“个体化世界”中的“表现内容形态”问题(以“保证新内容的生成”);其三,是“穿越既定的文学现实”,以解决“个体化世界”中的结构、形象等“表现形态”问题。

宫蔚国的冥想及诗歌写作是经过这三种“穿越”抵达了个体独创的艺术境界的。第一,他的冥想及诗歌写作穿越了“政治文化现实”的存在现状、流行方式、思维模式与言说方式。远离那些喧嚣一时、盛行一时、红极一时的诸多怪相,并且更多地由外察转向内省,潜于内心深处,冥想和思考那些涉及自然、社会、宇宙和人类的更重要的命题,探索更具永恒性和启迪性的精神价值观。用他自己的诗句来形容,就是“在心灵挖掘永久的甘泉”(第182首),以便获得他自己的人生发现,形成他独特的自然观、社会观、生活观、人生观、宇宙观,写出颇有情味、意味和哲理特色的诗歌。第二,他的冥想及诗歌写作穿越了“世俗现实”。不拘泥于个人经历、一己悲欢;不跟踪社会焦点、重大事件、生活热点;不抒写那些个人化、世俗化的日常生活;更远离诗坛那些“欲望化”“肉体化”“粗鄙化”“殖民化”写作,而是像诗人于坚所言:“像上帝一样思考,像市民一样生活”。他专注自己所要探索的有关社会、人生、自然、宇宙以及人类未来等命题进行冥想和写作,以实现写作内容的个体化与创造性。第三,他在冥想、构思和写作过程中,十分注重“穿越既定的文学现实”。在立意、选象、结构、表现手法、语言运用等方面与已有的小诗有所区别,以实现个体化的艺术表现。例如,他读过泰戈尔的《飞鸟集》、冰心的《繁星》与《春水》,深受启发。但在冥想、构思和写作自己的小诗时,他与他们有着显著的不同。泰戈尔写作《飞鸟集》时已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功成名就,影响巨大。他在日本访问时,受到日本俳句的影响,并在日记中由衷赞美日本俳句:“这些人的心灵像清澈的溪流一样无声无息,像湖水一样宁静。迄今,我所听到的一些诗篇都是如优美的画,而不是歌”。“他应(日本)男女青年的要求,在他们的扇子或签名簿上写上一些东西……这些零星的词句或短文,后来收集成册,以题为《迷途之鸟》 (现译成《飞鸟集》和《习作》出版)。”[3]因而,泰戈尔在写作《飞鸟集》,内心是宁静、平和、超然的,其诗的立意、选象、结构、语言等也都是自然、清新、优美的,带有浓郁的宗教氛围和灵思慧悟性般的哲思色彩。而宫蔚国在写作《火苗集》期间,正值中国社会发生深刻变革时期。在市场经济大潮的影响下,中西方文化相互碰撞,各种思潮和诗歌观不断涌现,各种生存方式相互角逐,人的内心充满惶恐、焦虑和不安。执着于用诗来帮自己也帮别人解疑答惑、指点迷津的宫蔚国,在构思和写作时,心态有时是急迫的、焦虑的,充满追问和反思。因而他在诗的立意、选象、结构、语言表达上,都呈现出纷繁、驳杂、多变、灵动、犀利等特点,总体艺术风貌上更具现代性,精神内涵上更具忧患意识和批判精神。冰心写《繁星》与《春水》时才二十多岁,心地单纯,生活阅历有限,写作主题主要集中在对母爱与童真的歌颂、对大自然的崇拜和赞颂、对人生的思考与感悟三个方面。相比而言,宫蔚国的年龄、所处时代、生活磨练、个人理想、诗歌追求等都有较大不同,其写作的诸多差异也就自然显现。

宫蔚国善于通过穿越现实的冥想,获得某种瞬间的顿悟和发现,并迅速借助意象的创造将这样的瞬间凝聚为饱含情味和哲思的诗篇。他的诗常常是外物与心灵的偶然碰撞或巧妙遇合而成。是物、情、意的有机融合,呈现出抒情与哲理的高度统一。宫蔚国两度去北京大学哲学系读书和访学,对其偏爱哲思、写诗偏重哲理也有一定影响。他的思考是全方位、多视角的,涉及广泛的精神领域和众多人生话题。其中给人印象最深的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现实存在的深刻反思

这些反思有的触及诗人刻骨铭心的历史记忆,以简约含蓄、令人震撼的意象折射出历史的悲剧,一针见血地揭示其本质所在。如:“太阳以驱散黑暗的名义/扼杀了所有星光”(第389首)、“啊,这片血海/都是以真理的名义染红的”(第61首);凡是经历过历史悲剧的人,读到这样的诗句,都能体会其沉重的思考和犀利的表达。有的涉及对“真理”的认识以及某种存在的反思。如:“当我以为在真理的路上/走出很远/却发现在原地上/多转了几个圈”(第124首);“真理啊,就像我手中的泥巴/在不同的时光/被捏成不同的形象”(第136首);“瞧,这不同季节的风/多么神气/自以为刮的都是真理”(第187首);“真理引领着你/走有光的地方/可你想成为它的化身时/它给你喂起了迷药”(第477首)。这些不同角度的观照和反思,穿透事物的表象,直击事物的本质,渗透着惨痛的历史教训,闪射出冷峻的思想锋芒。在这个一向重视真理、追求真理的国度,“真理”却常常被误导、扭曲、盗用和异化,其结果必然是打着“真理”的旗号干着荒唐的行径,给国家和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宫蔚国以简短有力的诗句表达了极其宝贵的历史经验,读来令人深思和警醒。有的表面看起来是对自然现象的观察和反思,但其中渗透着诗人强烈的主观色彩和社会意识,寄寓着诗人对现实体验的严肃思考和独特发现。如:“莫要相信雷电吧/它要给漆黑的天空/带来光明/但我们仅仅被闪了一下”(第223首);“雷电啊/我们渴求的光明/变得那样可怕/是因你不幸作了黑暗的先锋”(第85)。诗从逆向审视,形象地揭示出曾经有多少“相信”和“渴求”的心灵,被某种假象欺骗所造成的伤害,读后有着痛定思痛的效果。“光明俘虏黑暗/就有了自己的阴影”(第203首);“天空给星辰以明亮/不是要它来炫耀光芒/而是默默承受黑暗的重量”(第158首);“阳光未必喜欢透明的事物/它希望从阴影里认识自己”(第332首);“没有谁/愿意成为黑暗的象征/很多时候/黑暗也自诩为光明的一种”(第13首);“火啊,你不可以替代阳光/纵然你给予了许多温暖/却不能给予养料和生长”(第109首)。这些饱含哲理的诗句,出自诗人的慧心独悟,是诗人独立思考的艺术结晶,一反前人的诗意表达,充分体现现代诗的创新思维和创意表达。有的涉及对人的蜕变、人性弱点的反思。如:“唉,就在众口颂扬之时/你那高高的权威/变异成一座可怕的塔”(第36首);“尊者,你登上峰顶的/每一句话都是最高的/但它会慢慢变矮/随着你下行的脚步掉下来”(第277首);“你从不给群山一声问候/却想让群山/为你响起连绵的回声”(第455首);“假如,他的脸上终年展示微笑的阳光/你要小心/他心灵上的风沙”(第224首);“嘴里吐蜜的人/心里长着一窝蜜蜂”(481首);“你无条件的原谅了罪恶/你的善看起来/更像恶的帮凶”(第467首);“你说你内心柔软/但那么多的毒液脱口而出/它不是发自内心吗”(第428首);“你所说的情义/是从别人那里索要好处时/从不手软吗”(第423首);“不是我不愿回应/你像一个风铃/什么风儿都能让你发出响声”(第458首);“爱的名义泛滥时/它变成洪水猛兽”(第331首)。这些诗饱含着诗人对人的深刻洞察,对人的变异性、多面性的犀利解剖,凝聚着宝贵的人生经验,读来令人深思,引人警觉。

(二)对人生体验的独特感悟

宫蔚国写得最多的诗,是对人、生命、生活的感悟与沉思。这类诗涉及精神层面极广,无论是直接抒写,还是借端托寓,都饱含着诗人独特的体验,睿智的哲思。其中有的涉及对人的认识,对人生的体验与思考。如:“在阳光下看货/在月光下看人”(第71首);“把风留给火吧/你看,孤独的燃烧者/更需要喝彩”(第162首);“雪光里/你一个善意的谎言/成为我整个冬季的炭火”(第55);“他并不高贵/但在那个特殊的场景里/他成为你/生命里的贵人”(第191首);“船的位高/从赞美水的深度/开始”(第115首);“如果你的微笑里/可以藏刀/就会有人刺杀你的微笑”(第35);“善良的,你给予太多时/总让人觉得你似有所欠”(第422首);“有时,你那么多冰冷的语言的刀锋/竟抵不上一滴泪水的/锋利”(第142首);“你看,一次成功越轨的经验/终于成为第二次的覆灭”(第140首)等。这些诗句体察入微,见微知著,是人生经验的自然升华,容易唤起读者的联想和深思。有的托物言志,抒写人生梦想与追求。如:“雪花一旦失去梦想/就不再有翩跹的舞姿/只会和尘土一起/化作了污泥”(第52首);“土地啊,我的种子不怕坚硬/它会永久的等待/直到变作一粒化石/也要挺成突破的身姿”(第106首);“太阳坚持每天的行走/它并未在意/天空没有留下它的足迹”(第57首)等。这种坚守梦想、执着追求、敢于突破的精神,正是当下不可或缺的精神动力,其中太阳“坚持每天的行走”“并未在意”“天空没有留下它的足迹”,是对更阔达的胸怀、更高人生境界的赞美和期许。有的以情理交融、饱含哲理的诗句,去启迪、激励人们树立乐观向上、积极进取的人生观、生活观、命运观。如:“坚持吧,别舍弃你沉重的岁月/它会在你的将来/蝉蜕出有力的翅膀”(第56首);“你不相信自己的身躯/在巨人的肩上/把自己趴成一个矮子”(第437首);“别总躲在树下吧/那会让树觉得/人也是一块木头”(第118首);“没有阴影/是因你选择了星光/假如走向太阳/你的阴影会将你照亮”(第112首);“奇怪啊,你仅仅将目光/投向当下的脚步/你怎可能走出/光明的前途”(第186首);“孩子,我可以背起你的双脚/却背不走你的路啊”(第446首);“莫要总对生活阐释吧/你会发现阐释过的生活/早已褪色”(第157首);“命运有自己的生命/它会活出最好的一面”(第370首)。有的涉及对爱情的体验和思考。如:“唉,你那轻轻的一诺/怎会化成一座山/要我用今生去攀”(第19首);“如果你决意为水/我愿做你/今生行走的岸”(第27首);“亲爱的,迷失时,你的身影/就像一个极点/所有的方向都从你那儿出发”(第382首);“你的爱光鲜亮丽/却没有温度/你给予的是失去”(第358首);“爱的名义泛滥时/它变成洪水猛兽”(第331首)。有的是对友谊的新体验,新思考。如:“友谊如一个瓷器/何须故意丢在地面/测试它的硬度呢”(第420首);“你把友谊像刀一样的磨来磨去/它锋利时/就卷刃了”(第487首),这些饱含哲理的诗句对人们正确认识友谊、爱护友谊大有裨益。

(三)对生活现象的理性解剖

宫蔚国敏于观察,勤于思考,敢于对生活中的怪现象进行大胆解剖,并且以诗的形式给予最凝练、最含蓄的表达。这类诗的写作,有的直击现象,揭示本质。如:“当无耻可以成为一种荣誉/良知便随着雨水/冲进阴沟里”(第190首);“看哪,让你无欲无求的人/正把你兜里的钱/转到他自己的口袋里”(第464首);“或许,你的这段灰色的路/在说教者眼里/将褪变成五颜六色”(第192首);“魂牵梦绕的谜啊/一经揭开/我突然失去一个世界”(第257首)。有的独创意象,借象表意。如:“唉,你看这些鸟儿/美丽的都进了笼子/丑陋的却获得了自由”(第130首);“天空掠夺了江河/再以雨水的形式/向大地施恩”(第267首);“乌云允诺给禾苗丰沛的雨水/甚至雷声也重复了多回/但风不这么想”(第405首);“路灯被虫子围绕时/甜蜜的赞美/像一场灾难”(第335首);“经风历雨的树啊/最终毁在一个虫子手里”(第413);“臭虫飞来飞去/遭人嫌弃/但它相信只要足够臭/就能出人头地”(第429首);“呵呵,这大棚里的青菜/总缺少点风雨的味道”(第138首)等。这些诗从不同的角度针砭现实的弊端,揭示人性的弱点,闪射出强烈的忧患意识和批判锋芒,读后容易引起人们的深思和警醒。

此外,宫蔚国的思考还具有很强的超现实性,进入更为宏阔、久远的精神空间。其中有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如:“当我试图和一棵树交好/它希望我的身上/长满绿叶”(第161首)。有对生命去向的追问,对人类未来的牵挂,如:“哦,原野/这云,这风/蝴蝶,花草/千年以后/我是哪个符号”(第98首);“我不知/这盛宴,在我消受的时刻/是否已留给了未来”(第111首)。有的是对宇宙、历史的关注和思考,如:“你看,那个遥远的星球/或许曾是我们的家/许多年前,我们也从那里望着”(第128首);“哦,这坚实的大地/当我骄傲的立于其上/却发现它在宇宙中/孤零的漂浮着”(151首);“唉,历史的大餐,不止有过时的菜谱/只怕那过期的食物/让赴宴者中毒”(第210首)。他还直接写到人与“神”、“神”与现实人生的关系,表达自己对精神信仰的坚守与思考。如:“哦,当我处处寻觅神的影踪/我隐约听见/它在我体内敲响钟声”(第171首);“当我给自己设置了许多律条/我发现/神已在我体内生活”(第175首) 等。

三、以象寓意的架构,灵动多样的诗美

写作哲理诗,尤其是小型哲理诗,如何写出诗味,体现诗美,让它与格言、警句、名人名言等明显区分开来,是对诗人综合素养、写作态度、创造能力与诗艺功力的严峻考验。如果诗人不能充分认识其写作难度,轻易为之,稍有不慎,或者思维拘谨、构思落套、形象贫乏、格局狭小、境界缺失、语言干巴,都会直接扼杀诗美,导致诗性丧失,诗味全无。像宫蔚国这种长期大面积地写作哲理小诗,其面临的挑战更是明显。好在他开始写作这类诗时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着力在意象创造、结构布局、境界创造、语言凝练等方面下功夫,以强化诗的审美功能和表现功能,力求诗歌呈现出诗小格局大、象约意蕴丰、言简留白多的特点。具体而言,他采用的艺术方式主要有如下几点:

(一)以象寓意的架构

诗是形象含蓄的艺术,诗人所要表达的情感和思想,无论多么独特和深刻,都只有通过艺术想象创造出新奇陌生的意象,将思想感情寄寓其中,做到以象寓意,含蓄地暗示给读者,让读者自己去感悟。宫蔚国在写作哲理小诗时,始终遵循这一诗歌创作规律。在诗的艺术架构上,十分注意意象的创造,并通过意象的精心组合形成诗的意境,以意境去吸引读者,激活读者的审美感知力、想象力、联想力和思考力,以调动自己的人生积累和艺术经验,更好地领悟其中深邃的寓意。如:“太阳以驱散黑暗的名义/扼杀了所有星光”(第389首),“太阳”“黑暗”“星光”等自然形象,经过“名义”“驱散”“扼杀”等主观情境化的组合,迅速转化成极具表现力的审美意象和诗的意境,使人读后能够感悟其中的寓意,体会到那种带有蒙蔽性的历史悲剧所带来的巨大危害。又如:“乌云临终前/向太阳表白/它有一颗彩虹样的灵魂”(第371首),拟人化的意象组合,构成了具有象征性的意境,寄寓着诗人对某类人格的深刻洞察与形象写照。“大海为它的辽阔喧哗不止/它看见星空静默不语/于是也敛住了呼吸”(第365首),“大海”与“星空”、“喧哗”与“静默”的对比,构成了宏阔的境界,形象地暗示出一种无声的力量却有着巨大感召力和影响力。再如:“看那天空/群星割据/于是就有太阳/大一统”(第148首);“灯塔习惯于指点迷津/它失明时/身躯与黑暗融为一体”(第338首);“安静的砂石/因忠诚于狂风/变成了打手”(第412首)等,都是采用了以象寓意的手法,使诗获得了含蓄蕴藉的艺术效果。

(二)灵动多样的诗美

诗是审美的艺术,成功的哲理小诗,其写作也必然要花气力营造新奇嬗变、灵动多样的诗美,以避免单调的构思、乏味的表述、抽象的说理。宫蔚国为此采用了多种艺术手段,努力将人们熟悉的生活感受转化陌生的艺术感受,将常见的生活景象转化奇异的艺术境界,着力增强诗的审美性和意味感。如:“风啊,你是不是很痛/这漫天翻飞的叶子/多像你身上刮去的鳞片”(第41首),这是借助想象,大胆改变并重构了“风”与“叶子”的关系,化无生命为有生命,变熟悉为陌生,大大增强了诗的奇异美。“当我试图和一棵树交好/它希望我的身上/长满绿叶”(第16首),诗人移情于物,将平常感受转化为奇异的艺术感受,形象地表现出人与自然需要相互交流、相互理解、平等相待的哲学思考,大大增强了诗的含蓄美。“海是个婴儿/饥饿时大声哭叫/可是大地没有足够的奶水/终于它含着月亮的奶嘴睡着了”(第436首),拟人化手法的运用,创造了优美的诗的意境,读后令人想象和回味。“最弱的光/也可以撬开黑夜的锁/最柔弱的生命/也可以突破土地的坚硬”(第7首),比兴手法的运用,拓展了诗的境界,增强了诗的空白美,给人留下联想和思考的艺术空间。“哈,你的慈悲/你充满快意的把活牛活鸡/扔给狮子,却对狼吃小羊的故事耿耿于怀”(第77首),巧用对比,增强了反讽的艺术效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而我播种的是一个美丽的虹啊”(第103首);“如果对它好/就对它冷一些/再冷一些/因为它是冰”(第33首),以超常的形象搭配和逆向思考,使诗意的表达出人意外,不落俗套。“小草说,树啊,你总让我仰视/树说,不,是你的标准太低”(第304首);“花儿对果实说:/孩子,如果我的美丽永恒/你的青春将如何安放”(第322首),对话方式的运用,凝聚了富有情味、意味的瞬间,增强了诗的自然美和亲切感。此外,宫蔚国还特别创造了超现实的“神”的意象,将诗境变得不同凡响。如:“神没有在意/它的塑像是否标准/它紧紧盯着膜拜的人/是否有颗虔诚的心”(第179首);“在通达圣殿的路上/神只注重你的行走/而忽略你装扮的模样”(第200首);“在心中,神是一片绿洲/如今神已沉沦/我的世界便扬起了沙尘”(第177首);“啊,我们终将走向何处/神说,你们恰如水的行走/我看见,神在很低的方向手指归途”(第99首) 等,这些“神”像与人像、虚像与实像的巧妙融合,创造了超现实的艺术空间,凸显出诗的神奇美,也大大提升了诗的表现力。

(三)精心锤炼的诗语

诗是语言艺术的最高境界。小诗的写作更要竭力追求语言的形象、生动、精炼、灵动、新颖,才能将诗写得有形、有境、有情、有意、有味。为此,宫蔚国在写作时注重锤炼语言,常在炼字、炼句上下功夫。他对写诗的语言要求是:“形象、精炼、有灵气、有新奇,使人看后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无论这个标准在他的诗歌写作中是否都得到体现,这种对诗歌语言的尊重,自觉为诗歌语言设置高标准的做法都是值得肯定的。和一些蔑视诗歌语言、玩弄诗歌语言,认为怎么写都是诗,甚至口水化写作也是诗的诗人相比,他的做法无疑提升了他的诗歌境界与艺术表现力。这主要表现在如下方面:其一,追求语言的形象化,增强诗的含蓄性。如:“天空有天空的规则/你想飞/就自己长出翅膀”(第411首);“所有的云彩/都是大山沉睡的梦”(第5首);“红墨水吃掉黑墨水/它却渐渐变黑”(第204首);“狼说,羊是会跑的草/草是睡着的羊”(第202首),暗喻、拟人手法的运用,增强了语言的形象感,营造出含蓄隽永,意味深长的诗意空间,也给读者留下了想象和思考的艺术空白。其二,采用语词超常搭配的方式,形成陌生化的表达效果。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而我播种的是一个美丽的虹啊”(第103首),显然,“播种”与“美丽的虹”相搭配,显得陌生新奇,出人意料。与前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正常表达形成鲜明对比,让读者在惊讶、好奇之余情不自禁地去思索其言外之意。其三,精心锤炼动词,增强诗的形象感和表现力。如:“命运有自己的生命/它会活出最好的一面”(第370首);“风啊,好好喂养/风筝是天空胎盘里的宝宝/那些鸟儿都是它的前世”(第425首);“坚持吧,别舍弃你沉重的岁月/它会在你的将来/蝉蜕出有力的翅膀”(第56首);“最弱的光/也可以撬开黑夜的锁//最柔弱的生命/也可以突破土地的坚硬”(第7首)。其中“活出”“喂养”“蝉蜕”“撬开”“突破”,都是诗人反复挑选、精心锤炼的动词,用到诗中,不仅增强了诗的活力和美感,也大大提升了诗的审美功效和精神境界。其四,采用叹词、语气词,强化诗的抒情气氛。诗中常用“唉”“哦”“啊”“哈”“呵呵”“嘿”“呀”“看哪”等,以营造浓郁的抒情氛围,增强诗的感染力。总之,讲究诗语的锤炼和灵活运用,避免了诗歌的直白浅陋,极大地提升了诗性品质。

综上所述,宫蔚国是一位尊重诗、虔诚爱诗、甘愿为诗付出大量心血的诗人。他以“宗教传道般的虔诚”,把办好《淮风》诗刊当成一项公益事业来做,在10年间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在诗歌创作方面,他坚守自己纯正质朴的诗歌观,远离诗坛那些喧闹,远离那些花样翻新的跟风写作、功利写作、欲望写作,追求唯美与哲思相融的写作境界。他花10年时间完成的诗集《火苗集》,通过穿越现实的冥想,从多维视角去透视,去探索。其中有对现实存在的深刻反思,有对人生体验的独特感悟,有对生活现象的理性解剖,有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探究,有对生命去向的追问,有对人类未来的牵挂,有对人与“神”、“神”与现实人生关系的思考等,并且善于截取和创造一个极具意味的艺术空间,将这些既源于现实的感悟又包孕独立见解的沉思,一种经过生命、情感和心灵转化而升华的饱含哲理的艺术发现含蕴其中,形成诗的艺术境界。同时,他十分注重锤炼诗的语言,通过语言的形象化、词语超常搭配、精心锤炼动词、大量采用叹词与语气词等,极大地提升了诗的表现力和艺术感染力。

总之,宫蔚国在诗歌创作上已取得可喜的成绩。他的另一本诗集《宫蔚国寓言诗集》即将出版,正在创作的诗剧《大禹治水》也即将完稿。笔者为他取得的成就感到由衷的高兴,同时也希望他进一步扩大人生视域与艺术视域,在创作中更多地关注现实人生与人类的命运,更多地采用现代诗的艺术手法,不断开拓诗歌创作新境界,在新诗创作上取得新的更大的成绩。

[1]任钧.新诗话[M].上海:上海国际文化服务社,1948:56.

[2]吴炫.新时期文学热点作品讲演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3-4.

[3]克里希纳·克里巴拉尼.泰戈尔传[M].倪培,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84:316-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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