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预设的语义缺省模式研究

张耀庭



话语预设的语义缺省模式研究

张耀庭

（信阳师范学院 大学外语部，河南 信阳 464000）

话语预设是自然语言的特殊现象，是话语语义在语言表达式中的特殊处理方式。文章在缺省语义学理论框架下从语义缺省的视角对话语预设进行考察和研究，结果表明语义预设为话语具有真值提供了保证，语用预设为语义预设内容做出贡献，双方互相补充，均是话语语义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自然语言缺省特征和话语语义缺省解读机制的具体反映，亦是人类认知方式在自然语言中的具体表现。

语义预设；语用预设；真值条件；缺省语义

引言

预设作为一种语言现象，普遍存在于各种语言交际中，扮演着重要的交际作用。19世纪90年代德国哲学家弗雷格在其《意义与所指》一文中首次提出“预设”概念，旨在解释话语的语义与逻辑现象，以此来构建自然语言与客观世界的内在机制（何自然、冉永平，2010）。此后，经英国哲学家斯特劳森发展，话语预设逐渐成为语言学家及哲学家研究和关注的焦点之一。

国内有关预设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大致历程是：（1）引介阶段：对西方研究成果的翻译与介绍；（2）评鉴阶段：对西方预设研究成果的评论；（3）探索阶段：国内学者对预设研究的独立探索；（4）应用阶段：预设理论在实际语言环境中的应用，特别是汉语语言环境中的应用。目前，国内众多学者就预设的概念、本质及所指等问题从不同角度仍在孜孜不倦地探索着，成果丰硕。王跃平（2006）详细阐述了近三十年来国内学者对话语预设的研究现状并提出了研究中的不足，在此不再赘述。

纵观国内关于预设的研究文献，理论研究关注预设的定义、分类、特征、触发语、投射及其预设研究方法等方面，应用研究则体现在对预设的功能研究及具体语言环境中的应用，其研究视角以逻辑、认知、功能等为主。本文以缺省语义学为理论基础，尝试在缺省语义模式下考察话语预设，对话语预设作进一步研究，即话语预设的缺省语义模式。

1 预设

预设（presuppostion）又称前提、先设和前设，通常被定义为说话者在说出某个特定的句子时所作的假设，即说话者为了确保句子或语段具备适宜性而必须满足的前提（朱永生、苗兴伟，2000）。该前提为交际双方预先设定的共知信息，是使用和理解语言的重要依据及交际有效性的保证，是话语语义形成的前提条件，换言之，一个句子一经形成，预设就已寓于句义中。按照狭义和广义两个研究维度，预设分为语义预设和语用预设。狭义的预设研究是指预设的语义—逻辑研究，即语义预设。广义的预设研究是将预设看作交际双方预先设定的先知信息，实质上是语用—语境性质的预设，即语用预设（徐盛桓，1993）。

语义预设是从命题或语句是否具有真假值的角度来定义和考察预设，是保证一个句子取得真值的必要条件，满足语义预设，是一个句子成为命题的必要条件。语用预设是指不囿于静态地、抽象地从命题与命题之间的逻辑或语义关系研究预设，而注重联系具体的语境，参照具体交际者的信念、背景知识以动态地研究预设现象（胡泽洪，2006）。

从命题或语句是否具有真假值的角度来定义和考察预设，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命题之间的语义关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话语语义的指称问题，但是由于预设的可取消性和语境依赖性特征，且自然语言中话语并不一定等同于命题等问题，语义预设的概念及范畴很难给予合理的界定，因此语言学家普遍将预设作为一种语用现象加以研究，即语用预设。

胡泽洪（2006）认为，语义预设对话语的研究着重回答“如何才能保证一个语句具有真假值从而成为命题”，而语用预设强调交际的顺利进行，着重回答“在该语境下如何才能确保该语句是恰当的”。

可见，语义预设是基于话语表达式的逻辑组合、结构来研究话语语义，抽象并具有可取消性和语境依赖性等特征，而语用预设是在语义研究基础上更注重具体的语言使用环境，强调分析话语表达式与话语使用者之间的内在关系。较之语义预设，语用预设更加具体，操作性更强，但是语义预设与语用预设是从不同的角度对预设进行研究，都是话语语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均具有研究价值。

2 缺省语义学

缺省语义学（Default Semantics，简称DS）是英国剑桥大学语言学教授Kasia Jaszczolt于2005年在其专著《缺省语义学》中提出。该理论以人类认知模式中的认知缺省及社会文化缺省为依据，认为人类交际之所以能够顺利、高效并且成功是由于自然语言的缺省机制引起的，交际过程是一种瞬间的、自动的、缺省的过程。

认知缺省与人类的思维模式密切相关，具有无意识性、自发性等特征，是人类生理与心理的先天性机制（束定芳，2008）。认知缺省在话语表达中具体表现为意图，意图具有程度性，即语言使用者在表达话语中会表现出最强烈的意图、较强烈的意图、较弱的意图及最弱的意图等意图层次。话语表达中凸显的最强烈意图便是语言使用者意欲表达的内容，因与人类心理状态的意图有关，被称为认知缺省。

社会文化缺省是指在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共享某种文化、科学或社会背景。由于这种共享信息是交际双方所熟知的，基于语言经济原则，交际双方不需要将共享信息明确反映在语言表达式中（束定芳，2008）。

缺省语义学以认知缺省和社会文化缺省为依据，将语义学与语用学结合起来，在真值条件下进行话语语义分析，认为话语语义的解读分为两个过程：一是话语真值条件内容的处理过程；二是含义的处理过程。其中，前者为词汇意义与句子结构（word meaning and sentence structure，简称WS）、有意识的语用推理（conscious pragmatic inference，简称CPI）、认知缺省（cognitive default，简称CD）及社会文化背景（social-cultural default，简称SCD）的合并表征；后者由CPI和SCD合并表征，并为话语真值条件内容作出贡献。可见，WS、CPI、CD和SCD这四大信息来源组成了语义表征，同时构成了话语语义的真值条件；其中，所有表征语义的信息来源处于同等地位并共同作用于话语语义。

显然，在缺省语义学理论中，话语语义不仅包括合并表征意义（真值条件内容），也包含会话含义内容。鉴于上述两个过程均涉及CPI和SCD，我们将其分别标注为CPI1、SCD1及CPI2、SCD2。在真值条件内容处理过程中，CPI1和SCD1作用于合并表征，而在含义处理过程中，CPI2和SCD2作用于会话含义。区别真值条件内容与含义内容的关键因素是语境或外在语用因素：如果第一步形成的组合性语义表征并未与语境或外在语用因素发生矛盾，那么话语表达的是真值条件内容，即话语的字面意义；反之，如果第一步形成的表征语义与语境或外在语用因素发生矛盾，那么话语语义的解读进入第二步，即含义的处理，此时对话语语义的处理将依据新的CPI与SCD，即CPI2和SCD2（如图1所示）。因此，话语语义的缺省模式包括语义和语用两种成分；既有有意识地推理，又有意义的缺省（张耀庭，2016）。

因此，缺省语义学理论是在认知视角下，基于人类思维的认知缺省及自然语言的缺省机制的话语分析模式，是一种动态的语义分析模式。此外，该理论模式在广义的真值条件下进行话语语义分析，弥补了格莱斯经典会话含义理论将所言与所含严格区分的方法论缺陷。该理论将语义学与语用学结合起来，消除了长久以来未曾解决的语义学与语用学界面之争，为语义学与语用学的界面研究开创了新的研究视域。

图1 缺省语义模式下话语语义解读示意图（Jaszczolt，2005）

3 缺省语义学模式下话语预设解读

话语预设作为交际过程中发话人对交际语境的一种假定，是发话人实施言语行为必须满足的适切条件。缺省语义学模式认为话语语义分析首先是话语真值条件内容的处理过程，其次是话语含义的处理过程，如：

(1) Every man gossips about his ex-wife.

(1a) Every man who had a wife gossips about her.

(1b) Every man who had not a wife gossips about her. (×)

(1c) Every man gossips about Tony Blair’s ex-wife. [When the previous discourse was about Tony Blair]

例（1）中话语预设表达因其预设的指向性不明确使话语理解产生歧义。在缺省语义学模式下，为确保话语成为命题或具有真值可得出话语的真值条件内容（1a），换言之，（1a）既是该话语的真值条件内容又是话语的字面意义。相反，（1b）无法保证话语具有真值，所以不存在。如果在具体的语境下，该话语受到具体语境因素的影响而产生语义（1c）。可见，对于例（1），话语语义包括（1a）和（1c），（1a）为语义预设或为确保话语成为命题的前提，（1c）为语用预设或为具体语境下的预设表达，（1b）不存在。

在缺省语义学模式下，话语语义的缺省模式包含语义和语用两种成分；既有有意识地推理，又包括意义的缺省。因此，在脱离具体语境的情况下，例（1）的预设表达由于受到人类认知对语言、空间、时间等感知的影响，人类通常会基于就近原则选择靠近预设表达的可能存在作为该预设前提，即。换言之，在脱离具体语境情况下，例（1）的缺省语义为（1a），但是当话语出现在具体语境时，由于预设的可取消性及语境依赖性特征，（1a）取消，话语语义演变为（1c）。再如：

(2) You are not going to die.

(2a) You are not going to die from this cut.

(2b) There is nothing to worry about. [Mother to a little boy who cut his finger]

例（2）是交际中最为常见的话语之一，在不同的研究层面下存在着不同的话语预设和不同的话语语义。在真值条件框架下分析可得出（2a），（2a）既是该话语的真值条件内容，又是话语的字面意义，同时亦为例（2）的语义预设。此外，在具体的交际语境下，如果妈妈对一个割伤手指的小男孩说了例（2），话语的语用预设便成为（2b）。可见，在DS模式下，例（2）的语义包括（2a）和（2b），但是在具体语境下，基于CPI2和SCD2，（2b）为例（2）的缺省语义。

(3) 好空调，格力造。

(3a) 格力造空调。

(3b) 只有格力才能造出质量优良的空调。

面对竞争日益激烈的国内空调市场，格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于2011年打出了“好空调，格力造”的广告语，语言简洁凝练，用字浅显中蕴含丰富的内涵，便于记忆和流传。在DS模式下分析，（3a）是该广告语的真值条件内容，也是其字面意义，但是广告语仅仅表达出真值条件内容或字面意义是远远不够的，没有达到广告语的功效，因此在外部物理语境因素的作用下可得出（3b），只有格力才能造出质量优良的空调，成为民族品牌和中国制造的代表。因此，（3a）为该话语的语义预设，（3b）为该话语的语用预设。但是对于（3a）和（3b），消费者受到国内空调品牌的认可度及在家电市场份额的认知，以社会文化背景为缺省依据，消费者更愿意将该广告语理解为（3b），因此在DS模式下，（3b）为该广告语的缺省语义。

(4) 坚决打击河南籍敲诈勒索团伙。

(4a) 敲诈勒索团伙有河南籍的，坚决打击河南籍敲诈勒索团伙。

(4b) （敲诈勒索团伙没有河南籍的），坚决打击河南籍敲诈勒索团伙。(×)

(4c) 敲诈勒索团伙都是河南籍的，坚决打击河南籍敲诈勒索团伙。

2005年3月30日，《南方都市报（深圳）》报道一则讯息称：深圳龙岗警方在辖区怡丰路上悬挂“坚决打击河南籍敲诈勒索团伙”的大横幅，此举引起了社会上的一些争议，有人质疑警方这种打击犯罪的方式存在地域歧视。为何一则横幅能引起人们的质疑并存在地域歧视？

分析该条幅话语，首先获得其真值条件内容为（4a），即敲诈勒索团伙中有河南籍的，警方要坚决打击，反之，如果没有河南籍的敲诈勒索团伙，警方也就不需要坚决打击了，因此（4b）因无法保证该话语成为命题而不存在。但是在外部语用因素的干扰下，大众受到社会文化背景的影响普遍会将其解读为（4c），从而引起大众的质疑。可见，（4a）为话语的语义预设，也是警方意欲表达的内容，但是由于该话语的语用预设为（4c），引起了大众的质疑，认为警方存在地域歧视。在DS模式下，该话语的语义包括（4a）和（4c），（4c）为该话语的缺省语义。

结语

话语预设是自然语言中的特殊现象，扮演着重要的交际作用。根据广义研究与狭义研究维度，预设分为语义预设和语用预设。在缺省语义学模式下，通过真值条件内容处理过程及含义内容处理过程中对话语预设语料的分析，结果表明，无论语境是否存在，预设总是存在。语义预设是从命题或话语是否具有真值的角度来考察，语用预设是在具体的语境下进行研究，语义预设为话语具有真值提供了保证，语用预设是具有真值的话语在具体语境中的应用，简言之，语用预设为已得到充实的真实条件内容作出贡献，双方互相补充，都是话语语义的重要组成部分。话语预设的缺省语义模式是自然语言缺省特征与交际过程中话语语义缺省解读机制的反映，是人类认知方式在自然语言中的具体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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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zczolt,K.2005.Default Semantics [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73-74.

On Presupposition in Communication under Default Semantics Model

ZHANG Yao-ting

(College English Teaching Department, 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nyang 464000, China)

Presupposition is a special phenomenon of natural language, which is the special processing mode of semantics in language expressions. The study on presupposition in communication under Default Semantics shows that semantic presupposition provides a guarantee for the truth value of discourse, and pragmatic presupposition makes contribution to semantic presupposition. Both semantic presupposition and pragmatic presupposition are mutually complement, which it is the specific reflection of the default mechanism of natural language and communication. Meanwhile, It is also the concrete manifestation of human cognition mode in natural language.

semantic presupposition; pragmatic presupposition;true condition;default meaning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7.06. 11

H03

A

1004-4310（2017）06-0052-05

2017-11-02

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2018-ZZJH-482）；信阳师范学院青年科研基金项目（2017-QN-027）。

张耀庭（1982- ），男，陕西千阳人，硕士，讲师，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及英语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