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女性形象的审美审视

2017-12-18陈丽荣山西省商务学校太原030031

名作欣赏 2017年35期

⊙陈丽荣［山西省商务学校，太原 030031］

唐传奇女性形象的审美审视

⊙陈丽荣［山西省商务学校，太原 030031］

唐传奇中的女性形象具有独特的、无可取代的审美价值——女性美，主要表现在容貌、修养、心灵、刚毅等方面。通过女性美的表达，唐传奇的女性形象反映了唐代男性对待女性的态度，影射着作者的社会期盼等创作目的。唐传奇女性形象女性美

文学是美学观念的载体，作为文学作品重要组成因素的人物形象必然包含着各种美学因子，体现了丰富的美学文化。这里所谈的女性美，主要指女性在容貌、言行举止、内在修养、思想品德等方面呈现出的审美特征。古今中外各类艺术家将女性美看成是艺术表现的重要目标，因而，女性美的审美价值很受人们重视，唐传奇也是如此。

一、唐传奇女性美的表现

由于唐传奇作者主要是男性作家，加之当时文人狎妓之风盛行，所以，作品中女性的容貌美很大一部分是迎合男性感官需要，给男性带来视觉审美享受。因为唐代女性具有前代女性所没有的思想觉醒意识，所以，唐传奇的女性美还具有修养美、心灵美、刚毅美等特点。

（一）美艳倾城的容貌美

女性的美首先表现在容貌仪态中，这是给人的最直接的美感体验，所以，文学作品塑造女性时必定要对人物的外貌进行描绘。《游仙窟》就对十娘和五嫂有多处容貌仪态的描写，将同一人物在不同时段所表现的不同外貌特征展示了出来。这种描写手法多样，有借助作品中人物之口对二人赞美，也有作者以第三人称叙述方式描绘二人的美。如十娘的婢女向男主人公赞美十娘的容貌：“华容婀娜，天上无俦，玉体逶迤，人间少匹。辉辉面子，荏苒畏弹穿，细细腰支，参差疑勒断。”而男主人公则以第三人称叙述方式描绘十娘的美：“依依弱柳，束作腰支；焰焰横波，翻成眼尾。才舒两颊，孰疑地上无华；乍出双眉，渐觉天边失月。”经过多次不同手法的展示，十娘和五嫂惊艳倾城的容貌和姿态全面、立体地出现在读者脑海中，给人以美的体验。

总之，在欣赏美和狎妓目的的影响下，唐传奇作者十分重视女性外貌体态的描绘，因为女性花容月貌的美丽满足了男子的感官欣赏。同时，男主人公惊艳于女子的美丽，或追慕，或表现出浓烈的情爱欲望，这些都是当时文人狎妓生活的反映。

（二）惊艳出众的修养美

古希腊哲人德谟克利特说：“身体的美，若不与聪明才智相对合，是某种动物性的东西。”任何具有外在美的事物，只有具有内在美、本质美才会长时间地停留在人们的审美意识中。所以，唐传奇作者塑造女性形象时注意到了女性修养美的展示。这里所说的修养主要是指人物的才艺，而才艺往往是一个人性情的外在流露。传奇小说正是凭借女性的才艺修养，表现唐代女性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和远大的理性追求，也表达了男性对女性才艺的认可和欣赏。唐传奇中经典的女性形象基本都是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如《莺莺传》中“崔氏甚工刀札，善属文”。她弹琴能让张生感动流泪。《甘泽谣·红线》中红线“女通经史”，被任命为内记室，管理各种文书。此外，她足智多谋，有缩地成寸等非凡的本领。唐传奇还有许多作品描绘了女性诗词文赋、琴棋书画等方面的才艺美。

另外，唐传奇还展示了女性的谋略、武功、商业、法术等才华。如《聂隐娘》中聂隐娘择明主而仕，能飞剑杀人、会纸卫成驴、幻化蠛蠓入腹等法术；《樊夫人》和《裴航》中，樊夫人法术高超、为民除妖、救民于水火之中；《吴堪》中白螺仙女用仙法帮助吴堪过上幸福生活并惩罚了鱼肉百姓的县官；《车中女子》中该女子飞檐走壁、勇盗宫中财务，闯牢狱救人；《荆十三娘》和《贾人妻》中十三娘和贾人妻都有杰出的商业才华。在作者的情节设置和所用语言中，能看到他们对这些女性形象的赞美之意。唐传奇对女性良好修养和不凡才华的展示和肯定，影射出了唐代觉醒的、开放性的女性观。这些才貌双全的女子以自己的才艺赢得了文学史上的一席之地，在中国女性发展史和妇女观念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三）崇高正义的心灵美

心灵美是指人具有崇高的思想品质，是一种内在的气质美。魏晋南北朝小说中，女性内在美在于妇德，讲求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而唐传奇对女性思想品质的评价有许多扩展。唐传奇中的女性的心灵美不再局限于妇德，而是深入到思想、灵魂界面，多角度丰富女性的思想道德意蕴。如《李娃传》中，李娃倾尽全力帮助被父亲鞭打遗弃、落为乞丐的荥阳公子郑生，在他功成名就之后，不求回报主动离开，是她为爱牺牲，成全他人善良品质的体现；《杨娼传》中，杨娼忠贞刚烈，得知岭南帅因她病重而死，以死报答了岭南帅对她的深情厚谊，还有她“却帅之赂”的廉洁；《上清传》中上清不顾个人安危，冒死揭发奸相的罪行，是她为国家铲除奸臣佞子而甘愿牺牲的浩然正气的反映。可以说，唐传奇中心灵美的女性有许多，她们站在他人和国家的高度，为了正义抛却个人利益甚至生命，丝毫不让须眉，强烈地震撼了读者的心灵。

（四）抗礼除暴的刚毅美

唐传奇中的女性还具有刚毅之美。她们不再柔弱、逆来顺受，敢于向传统礼教和恶势力宣战。这种刚毅之美在爱情婚姻题材传奇作品的女主人公身上表现突出，主要表现是对爱情十分大胆的追求，握有主动权。

《离魂记》中，当倩女得知自己和表兄王宙的婚事受到父亲的阻碍，为了自己的幸福，她果断地连夜魂追情人，和父母之命抗衡；《聂隐娘》中聂隐娘不征求父母意见，不遵循“门当户对”的社会习俗，自行安排了低微的磨镜少年为自己的夫君；《虬髯客传》中，红拂女不畏权势滔天的杨素，果断逃离，投奔李靖。这些女性对于幸福爱情和婚姻生活的追求十分主动和果敢。

遭遇打击时，唐传奇女性的表现也十分刚烈不屈，毫不退缩。如霍小玉面对李益的负心，临死前发出复仇的诅咒，以此来惩罚李益背情弃约；绿翘对于主人鱼玄机的诬陷和拷打，揭露鱼玄机不守清规戒律，追求荐枕之欢并指明自己被其诬陷，对天发誓“无天则无所诉，若有，谁能抑我强魂？誓不蠢蠢于冥冥之中，纵尔淫佚。”步飞烟与赵象私情泄露，在丈夫的鞭笞拷打下至死不屈，发出“生得相亲，死亦何恨？”的慷慨悲言。《莺莺传》中被张生抛弃的莺莺虽没有强烈而直接的反抗行为，但她果断放弃了这段没有尊严的爱情，坚决不再与张生见面，再婚开始新的生活，这些其实是对张生的指责与反抗。这些女性的反抗果断决绝，不留退路，虽然影响有限，却是后世女性进行抗争的楷模。

二、唐传奇独特女性美的创作目的

唐传奇成功地塑造了众多具有独特女性美的形象，她们有很高的审美价值，也能表现唐传奇作者塑造这些女性形象的目的。

（一）表现当时男性内心对待女性的态度

文学作品往往是作家思想和情感体验的再现。唐传奇的作者全部是男性，作品内容必然是男性思想、男性情感和男性消费的体现，因此唐传奇的女性美往往带有的明显的男性功利色彩，包含了男性内心对于女性的现实或理想的态度。

所谓现实态度是指男性作家将现实社会对于女性的各种看法写进作品中。他们将女性看成是男性的附属物，是供男性玩乐的工具，成为满足他们情感宣泄的载体。他们忽视女性的思想和她们灵魂深处的感受，对女性的感情变化大多轻描淡写，言简意赅。另外，从男性角度描绘了女性的外貌美，满足了男性的感官审美需求；写女性的才艺，包括出身，是因为唐代，尤其是晚唐时期，许多士子借助女性进入仕途或得到仕途助力，全没有单纯的爱情动机。所以，像《任氏传》里专一痴情的狐女只是男性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当任氏为爱死于非命后，作者发出“惜郑生非精人，徒悦其色而不征其情性”的感慨；《南柯太守传》中淳于棼所娶的槐安国公主、《枕中记》中卢生的妻子清河崔氏女，皆为名门望女，但在作者和主人公眼里也只是顺登仕途的工具，所以，作品对此二人只做了三言两语的简单概述，没有性格情感可言。

所谓理想态度指唐传奇中的女性形象和作者自己的政治理想以及生活理想联系，借这些女性形象实现自己在现实中不能或不敢做的事，以发泄心中的不满与不平，将生活追求与精神渴望传达出来。《隋唐嘉话》载唐代高官薛元超“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文人士子们一旦考取功名，或得到世家望族的重视，进而成为东床快婿，从此可以受到大家族的庇护，飞黄腾达。但现实中和世家联姻实非易事，而如果这些家族的小姐采取主动，则联姻之事将十分简单。所以，传奇中女性美自然也带有了这些作家的预期设置。如传奇中刚烈、豪健、敢于和封建礼教、封建势力相抗衡的女子，是他们心仪向往的对象，因为借助这些女性形象既可以替他们与封建势力抗衡，也可以让他们免于受到封建势力的责难，所以这些女性形象是他们的假想代言人，如聂隐娘、红线女、霍小玉等。另外，这些特点的女子，尤其是出身高贵又具有叛逆性的女性出现在爱情传奇中，还有作者的另一重期望在其中，即这些女性主动和封建家长抗衡，会大大降低出身寒微男性和豪门望族联姻的难度，一旦联姻成功，则相当于在仕途中多上了一份保险。所以，《离魂记》中，坚定迈出保卫爱情婚姻步伐的是女主人公而非男主人公；《柳毅传》中，排除各种险阻，设计和柳毅最终走到一起的是龙女而非柳毅。这种情节和结局的设计，自然是作者内心期盼的生活体现，是他们自我安慰式幻想的满足，但也仅是自我安慰而已。

（二）影射着唐代文人的社会期盼

人类社会发展中，女性与男子起着一样的作用，甚至有时发挥着男性难以企及的作用。但是在古代，因为对女性的轻视和歧视，她们没有被看成是独立的、社会的人，更多的时候她们被当作发泄性欲、延续后代和服侍男性的事物，其对于社会、对于国家的重要性还未引起人们的重视。直到唐代，许多女性在社会生活和政治领域展现了其超凡的才华并发挥巨大的作用。在这些女子身上表现出非凡的胆识和谋略，她们敢闯敢拼，富有献身和牺牲精神。这些女性所展示的女性魅力、女性风采和能力让人们震撼，为文学创作中塑造不朽的女性形象提供了素材。

更为重要的是，因为这些女子展现出来的才华和作用，让文人们看到她们具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再加上唐代流行的女子武舞，如公孙大娘的《剑器舞》，表现仙女美的《凌波曲》《菩萨蛮舞》等，这些舞蹈中包含着力度感和神秘感，为女性能力增添了神秘色彩，仿若这些女子身上有神奇的力量可以助其成功。带着这种认知，唐代文人审度唐代中晚期的政变迭起、社会动乱、藩镇割据的现象时发现，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难以对抗这些混乱的时局，而这些文人士子积极入世的人生态度让他们常常以时局为忧，在现实中找不到出路的文人只好寄希望于女性理想，期盼着她们能代替自己平稳政治局势，还时局一份清明、安稳。于是，他们把这份社会重任放在理想中的女性身上，借助小说创作刻画许多侠义女性，让她们变得本领高超、出神入化，能主宰局势，并参与到藩镇割据、铲恶除霸，扶危济困中来。这种一反魏晋六朝弱柳扶风、与世无争女性特点的创作，是文人不满当时恶劣、黑暗局势的体现，更是他们期望能有正义之士挺身而出，救民于危难之间的社会理想的体现。

总之，唐传奇女性形象的美，不但可见人物的风姿和神情，还能感知人物的性格、思想和情感，也可反映唐代的社会风貌，更能表现男性作家苦闷抑或是理想追求，从多重角度烘托、映衬和提升了作品的主题思想。

①②张文成：《唐宋传奇总集·游仙窟》，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6页，第17页。

③蒋防：《唐宋传奇总集·霍小玉传》，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17页。

④伍蠡甫：《西方文论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4页。

⑤元稹：《唐宋传奇总集·莺莺传》，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52页。

⑥上海古籍出版社编：《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2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