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传统与现代的融合
——格非“江南三部曲”的叙事策略

2017-12-06

小说月刊 2017年17期
关键词:普济人面桃花格非

(浙江工业大学 浙江 杭州 310023)

传统与现代的融合
——格非“江南三部曲”的叙事策略

方冰青

(浙江工业大学浙江杭州310023)

“江南三部曲”重现了百年来知识分子对“桃花源”理想的追逐,具有格非本人强烈的叙事特色。这主要通过变动的叙事视角和传统的圆形叙事结构得到展现 :变动的叙事视角造成了小说文本的丰富意蕴;而传统的圆形叙事结构在保证了小说可读性的同时也为小说增添了叙事的浓度。“江南三部曲”的叙事策略是传统与现代的融合。

江南三部曲;叙事视角;叙事结构

“江南三部曲”是格非历经十余年收集材料、写作完成的作品,并于2015年获得茅盾文学奖,包括《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三部。三部曲按照时间线索,选取了辛亥革命前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当下三个时间节点,以陆秀米、谭功达、谭端午祖孙三代人在不同时代的个体生命经历为线索,再现了近百年来个体的梦想与挣扎、选择与无奈。

格非本人曾表示,“江南三部曲”的创作出发点是对自古文人心中的理想圣地——“桃花源”的一种探寻。对于“桃花源”的向往没有因为时代的改变而消失,然而“桃花源”的内涵却在历史的行进中悄悄发生着改变。从一开始的“大同世界”(《人面桃花》),到共产主义的试验地(《山河入梦》),再到隐秘的消费享乐之处(《春尽江南》),格非对于“桃花源”的描述并不是全然的赞歌,而是多少透着一种现代主义的荒谬。虽然曾经的“先锋文学”的热潮早已退去,但格非对于文学的“先锋”态度却始终没有消失。“江南三部曲”显示了格非对于书写二十世纪中国的历史、革命史以及知识分子的精神史的抱负。“江南三部曲”的百年书写依然体现了格非极富个人特色的叙事策略,这种叙事策略主要体现在 方面 :

1 变动的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是“小说家为了展开叙述或为了读者更好地审视小说的形象体系所选择的角度以及由此形成的视阈”,“在诸多的制约因素里,叙事视点的确定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①。大卫洛奇也曾经强调,“确定从何种视点叙述故事是小说家创作中最重要的抉择了,因为它直接影响到读者对小说人物及其行为的反应,无论这反应是情感方面的还是道德方面的”②。

《人面桃花》中叙事视角的变化引起了学者的注意,有学者将这种叙事视角表述为“转换式人物限制视角”③,个人认为十分贴切。《人面桃花》的第一、二章,是从秀米的视角来写的,第三章换成了秀米家伙计的儿子老虎和秀米之子小东西的视角,第四章则换成了秀米家的佣人喜鹊的视角。从少女秀米的视角中,我们看到了随着父亲的离家出走,周围世界的神秘不断涌现,一切都显得难以捉摸。父亲的出走,张季元的到来,张季元与母亲的关系,薛举人与张季元的关系,钓鱼的驼背,六指人,金蝉……秀米隐约发觉,在自家花木深秀的宅院外还有一个大得无边的世界,那个世界对她保持着沉默。直到读到张季元留下的日记,秀米才对那个世界逐渐有了了解。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和秀米一样,处在一种疑问的状态中。而当叙事视角转换到老虎眼中时,我们只能看到一个离家十余年、刚从日本回来、与众人疏离的“校长”秀米,当初那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懵懂少女似乎已经消失了。而当革命失败,因为自己人的告密而被捕入狱的秀米回到普济的家中后,叙事的视角变成了喜鹊。喜鹊对不会说话的秀米充满了疑问,直到学会识字、写字后才逐渐看到了一点秀米的内心世界。贯穿全书的视角的转变,始终留给读者神秘和悬念,这种情节的空缺,使得事件之间的关联多了许多的可能。英国哲学家休谟在对因果关系的考查中发现,所谓的因果关系只不过是人们的观念将必然的历史形式赋予了已然的现实,因果关系的来源只是人们的想象。格非本人也曾认为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对于某一事件只能看见其一花一叶而无法把握全貌。④这种态度表现在小说叙事中,就是对情节之间相互关联的刻意忽略。因为没有切实的叙述,读者对于秀米的革命经历的了解十分有限,只能“捕风捉影”。而联系格非对于二十世纪中国革命史和革命者的观点时,可以发现,这种由叙事视角转变而带来的情节空缺其实是有其独到的用意的。另外,地方志在《人面桃花》中也成为了一种新的叙事视角。地方志的史实性,成为了小说当下情节缺失和神秘色彩的对照物。而这种“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精炼概括却又在和曲折幽深的情节的对比中,显示了历史真实的不可把握。

在《山河入梦》中,叙事视角的变化为读者揭示了红色乌托邦与灰色乌托邦的矛盾冲突和融合交汇⑤。红色乌托邦的主任是谭功达。谭功达心中拥有对建立一个共产主义“桃花源”世界的冲动。这种冲动让谭功达的行为充满了个人的幻想色彩,让他身处县长之位,决策却常常是突发奇想、与现实脱节,甚至造成了大坝决堤冲毁村庄的严重后果,自己也因此被撤职。而灰色乌托邦属于“落后分子”姚佩佩,她的带有所谓“小资产阶级情调”的想法,正是被共产主义乌托邦所压抑的另一种人道主义或自由主义的乌托邦。叙事视角在谭功达和姚佩佩之间的转换,让我们看到了两人凄凉的爱情故事和人生遭遇。

《春尽江南》中的叙事视角主要有全知视角和主人公谭端午、庞家玉的人物限制视角。从人物限制视角的叙事中,谭端午,“狂人”与“零余者”双重性格的精神世界一览无余⑥,而庞家玉曾经的单纯忧伤与现在的干练泼辣也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当我们熟知了两人的精神世界后,再看他们在全知视角的叙事中由于孩子教育、房子问题爆发的冲突时,就更多了一层悲剧意味。

2 圆形的叙事结构

圆形叙事结构在中国传统小说叙事中十分常见。圆形叙事结构常常围绕着一个主题,从故事开始到故事结束形成一个完整闭合的叙事。这种叙事结构相对容易为读者接受和习惯,曾一度被一些追求创新的作家所抛弃。“现当代的一部分实验作家和理论家认为,小说摆脱了故事的羁绊是小说形式革命的最大功绩之一。”⑦这种有失偏颇的做法在格非这里被放弃。“江南三部曲”对于圆形叙事结构的选择显示了作家对“故事性”的重视。

有学者认为格非在“江南三部曲”中突出了一个“革命者的精神现象学”的命题。⑧革命者个体与革命的实践之间奇怪的关系 :“首先是这些人发起和领导了革命,之后他们的内心弱点很快使之变成了革命的同路人,再之后便成了痛苦而尴尬的局外人,最后变成了革命的弃儿或者被牺牲者,直至变为革命的对象。”从陆秀米、谭功达到谭端午都无法摆脱这个怪圈。任何梦想的形成以及它的走向梦想的反面,都是因为梦想的主体是人,是人,就无法规避心中的“执念”,实现乌托邦的难题和困境就在这里⑨。这显示了格非对于“知识分子”这一形象的认知,即凡是知识分子都具有理想主义和个人主义的气质,这种气质在真正的暴力的革命实践中是不合时宜的,因而知识分子悲剧性的后果也就变成了一种必然。因此,也就有了这种具有悲剧气息的“发动革命——参加革命——被革命抛弃”的循环往复的叙事结构。⑩

三部曲中的每一部中的人物似乎冥冥之中都与故事开始的地方——普济有无法摆脱的联系。《人面桃花》中的翠莲,成为乞丐后,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普济;《山河入梦》中,沦为逃犯的姚佩佩,费劲千辛万苦的逃亡路线,最终却是地图上的一个令人惊异的正圆,回到了普济,最终被逮捕枪毙;《春尽江南》里,谭端午考上了上海的大学,读了硕士又读了博士,曾经有留在上海的机会,但却因为自我放逐,他又回到了这个小城。这些“回归”构成了宿命般的“普济——外地——普济”的圆圈路线。这些“圆圈”使得小说在叙事上具有一种神秘色彩。

格非作为多年以来对叙事有深入研究的学者,对自己作品的叙事策略的选择自然也是精雕细琢。从“先锋作家”出发的格非,在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中受到了传统叙事策略的启发,这在“江南三部曲”中较强的“故事性”上得到了体现。思想上,古老的“桃花源”与现代的“反乌托邦的乌托邦”相互呼应;叙事上,传统的叙事结构与现代派的叙事角度转换相结合,小说呈现出来的中西方的交融达到了和谐纯熟的状态,这应该也是这部作品获得成功的重要保障吧。

注释:

① 徐岱.小说叙事学[M].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0:209.

② 大卫洛奇.小说的艺术[M].北京 :作家出版社, 1998:28.

③ 吴笑欢.转换式人物有限叙事视角——格非新作《人面桃花》视角分析[J].当代文坛, 2005(5):54-55.

④ 郑荣.空缺与重复——浅析格非《人面桃花》的叙事艺术[J].文教资料, 2008(28):177-178.

⑤ 李遇春.乌托邦叙事中的背反与轮回——评格非的《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12(10).

⑥ 张清华.知识,稀有知识,知识分子与中国故事——如何看格非[J].当代作家评论, 2014(4):83-94.

⑦ 格非.小说叙事研究[M].清华大学出版社, 2002:34.

⑧ 张清华.知识,稀有知识,知识分子与中国故事——如何看格非[J].当代作家评论, 2014(4):83-94.

⑨ 谢有顺.革命、乌托邦与个人生活史——格非《人面桃花》的一种解读[J].当代作家评论, 2005(04).

⑩ 张清华.知识,稀有知识,知识分子与中国故事——如何看格非[J].当代作家评论, 2014(4):83-94.

方冰青(1991—),女,汉族,浙江海宁人,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中国语言文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中国现当代文学。

猜你喜欢

普济人面桃花格非
闲话格非
闲话格非
基于数据挖掘的《普济方》治疗痞满用药规律分析
唯余一朵在
普济疮疡纳米银喷雾剂的制备及其体外抗菌性研究
人面桃花相映红
我就是我
格非称色情只是《金瓶梅》的外衣
普济消毒饮加味联合西药治疗眼部带状疱疹疗效观察
人面桃花新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