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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焦虑与自救

2017-11-30唐霞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33期
关键词:多丽丝莱辛女性

唐霞

摘要:关注女性问题和知识女性的精神状态是多丽丝·莱辛小说的重要主题,短篇小说《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表现了知识女性的心理状态以及她们所面临的两性关系。本文采用文本细读法剖析了女主人公在家庭、事业上的困境和焦虑,探究女性精神自救的途径。

关键词:多丽丝·莱辛;《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女性;焦虑与自救

在反映当代英国都市生活的短篇小说中,多丽丝·莱辛特别关注都市女性的处境和命运,其中知识女性的精神状况是其关注的中心,《另外那个女人》《十九号房间》《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等等都是其中的代表作。短篇小说《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讲述的是画家布拉德福德夫妇与其朋友斯拉特三人之间的故事,小说以女主人公多萝西的家庭生活中心,表现了在现代家庭中知识女性的精神状态,探究其焦虑的原因,寻求其精神自救的途径。

一、身份认同:女性焦虑的缘由

《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女主人公多萝西是一个画家,家庭美满而幸福。但是多萝西并不幸福,而是陷入了深深的精神焦虑。小说就是以多萝西的的精神焦虑为主线深刻地揭示其焦虑的原因。

(一)文化身份认同的危机感

社会学家认为身份认同是权力政治的表征与产物。社会体系就像一盘棋、一张网,在每一个特定的文化语境中,如果个人不与世界、与他人建立认同关系和遵循文化传统,那个人就失去了社会文化方向定位,不知道自己是谁,从而产生观念、心理和行为的冲突及焦虑体验。多萝西是一位素描画家,是一个接受了良好教育的知识女性,她的画“具有一种力量”,但是只有很少的人欣赏。不难看出,多萝西的画以及画家的身份还没有得到社会的认同。为了凸显这种因文化认同失败而产生的心理落差,作者设置了两个成功人士与之形成对比。丈夫是功成名就的画家,斯特拉是小有成就的设计师。在成功者面前,多萝西因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而倍感失落,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像他们那样谈话”。这样,多萝西就把自己从艺术家的行列中分离了出来,陷入了一事无成的恐慌和焦虑。而丈夫和斯特拉的不认同则更加剧了这种状态。多萝西曾以自己的生活为题材画了一组具有女性特质的素描,丈夫杰克认为“有些画画的真够冲”,斯特拉也认为有些画确实不雅。两位成功者的不认同则将多萝西从主流文化中分离出来,而使其与之隔膜、分离,从而产生文化身份认同的危机感,进而产生精神焦虑。

(二)家庭地位认同的恐惧感

家庭是社会最基本的细胞,是社会组织的核心,也是最重要的经济组织,还是人们的精神家园。在家庭中夫妻双方应享有平等的权利和义务,互不隶属。而西蒙·波伏娃则认为“婚姻之于男人和女人一向有着不同的意义。男女固然彼此需要,但此需要从未建立在平等互惠的基础上,……男人在社会上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個体,他因了他为团体工作而名正言顺,妇女则被局限于生育和理家的角色,社会并没有保证她获得与男性相同的尊严”。[1]从表面上看,布拉德福德夫妇是平等的,他们都是知识分子,他俩“是真正的画家”,是“智慧多情的强者的结合”。而事实上,这个家庭的本质并没有摆脱世俗窠臼,处处存在不平等。

首先,身体的不平等。身体是性别构建的重要载体,社会构建了评价男女身体的标准。对于男性,身体是男性价值体现的精神躯壳,男性身体的不足可以用身体以外的因素来弥补,比如:“金钱”“权利”等等[2]。而对于女性,社会则将外在的容貌作为衡量其价值的首要因素。相貌漂亮则取悦于男性,反之,则被贬损。在小说中作者塑造了两个相貌迥然不同的女性,多萝西皮肤黝黑,瘦小精干,面庞苍白;斯特拉则高大丰满,白肤金发,男人们都欣赏她的美,殷勤地为她服务。作者设置这两个女性,不仅诠释男权社会评价女性的标准,也揭示了为了迎合社会的评价标准,女性们不自觉地将追求姣好的身体视为目标。漂亮的斯特拉因为得到男人的欣赏而喜悦,多萝西则因为自己外貌不美而焦虑。她多次表露自己配不上丈夫,而认为斯特拉和丈夫更合适。

其次,经济地位的劣势。从法律上讲,在婚姻存续期,夫妻双方享有平等处理财产的权利。而事实上,如果女性的经济地位处于劣势,男性的男权思想又尤其突出,那么在家庭中女性则没有话语权,并可能因此而失去自信,在心理上将自己排斥在家庭之外,从而产生焦虑和不安全感。小说中男女主人公在经济地位上的差异是明显的。随着事业上的成功,丈夫杰克跻身主流社会,经济地位、社会地位和家庭地位随之提高。而多萝西的事业和经济收入都无法与丈夫匹敌。家庭地位上的巨大反差使多萝西堕入焦虑,她常常以哭泣和喋喋不休的抱怨来宣泄自己内心的痛苦。

第三,精神上的失落。女性不仅需要享受物质富足的快乐,也需要丈夫精神上的关爱和呵护,更需要与丈夫身体上性本能的交流,从中享受灵肉结合的幸福。多萝西的一组素描则生动地表露自己的这一精神诉求。素描中的女人虽然身体因怀孕而变得臃肿,但是“显示了她对丈夫的信赖,他的身体支持着她的身体,无论站姿还是卧姿都显示着力量与信心”[3]。但是,丈夫的出轨使婚姻的私密领域被入侵,夫妻间身体的亲密接触被中断,从而割断了多萝西的精神依托而陷入难言的痛楚。

(三)自我身份确认的困惑感

在传统的角色定型化教育中,男性是经济的主要来源,承担家庭的风险,充当家庭的保护人;女性则是结婚、成家、生子,其角色定位是单一的。但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女性社会角色的确立,女性的家庭角色和职业角色的矛盾日渐凸显,妻职、母职、公职多重角色的交织让其难以确定自己的身份。对于知识女性而言,事业是女性获得经济独立、实现自身价值的重要途径,多萝西渴望通过事业的成功来确立自己的地位,因此,她对生养孩子三心二意。在妊娠期间,多萝西认为自己不适合当母亲,甚至不想要孩子。孩子出生后,多萝西常常心神不宁,甚至歇斯底里。这些状态真实地反映出多萝西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因为多萝西明白养育孩子会将使自己陷入繁琐的家务中,而无暇顾及自己热爱的绘画事业,从而失去女性赖以生存的事业根基。但是,生儿育女是女性的天职,它是实现女性自身完整的重要环节。正如西蒙·波伏娃所说:“女子于作母亲的阶段中,才算完成了她生理上的使命;作母亲是她的天职,因为她的身体结构是为了适应种族的繁衍的。”[4]做母亲就将放弃事业,要事业就不能很好地尽母亲之责,尖锐的角色冲突使多萝西难以确认自己的身份。而身份确认是人一个内在的、无意识的行为要求,个人努力设法确认身份以获得心理安全感,也努力设法维持、保护和巩固身份,以维护和加强这种心理安全感,后者对于个性稳定与心灵健康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多萝西曾试图通过绘画、尽母亲和妻子的责任等等方式以求得身份认同,以求获得心理上的安全感。但是,事业的不成功、丈夫的出轨、家庭与事业的纠结等等因素使多萝西无法确定自我的身份,从而堕入失去自我的焦虑和恐惧中。endprint

二、“拒绝”与“接受”:女性自救的方式

在《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中,莱辛不仅表现了多萝西的精神焦虑,探究其焦虑的原因,还描写了女主人公以“拒绝”和“接受”等方式进行的精神自救。

社会总是按照一定的规则运行,它要求人们依据这些规则生活,这种既定规则就是人的某种生存状态。而当人们对其产生怀疑并试图拒绝这种生存状态时,就是对规则的反抗。对于女性而言,既定所导致的精神焦虑使之苦不堪言。因此,她试图以自己的方式拒绝接受社会的既定规则,为自己寻找一个摆脱精神危机的出口和化解矛盾的方法。作者让多萝西表达了三个愿望:一是不满与丈夫日复一日捆在一起的生活,希望改变这种令人烦闷的生活;二是希望建立四边友谊,实现两对夫妻互换;三是赞成一夫多妻制,希望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生活在一起。显然,多萝西的愿望是违反道德规范的,也是无法实现的妄想。但是,它强烈地表达了多萝西拒绝接受既定规则的愿望,她希望通过两对夫妻“互换”来改变固定不变、枯燥的家庭生活,希望通过“一夫多妻制”来满足男性寻花问柳的心理,以疏导内心难言的焦虑,以求得心灵的暂时解放。

世界是荒诞的、非理性的。面对荒诞的世界,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的态度是泰然的接受荒诞。在《西西弗的神话》中,加缪认为西西弗“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应该设想,西绪弗是幸福的”。[5]笔者认为西西弗之所以幸福,是因为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命运——周而复始地推石头上山。面对自己无法改变的命运,西西弗的态度是坦然接受,并以无休止的行动充实自己的内心,从而获得心灵的自由和幸福。在小说中,作者为多萝西设置了事业与家庭的两难困境。对此,与西西弗一样多萝西选择了“接受”。她明知有了孩子会因忙于家务而扼杀自己的创作灵感,但是,她还是孕育、生育、养育孩子,竭力做一位好母亲。丈夫的出轨给她带来了痛苦,但是,她淡然面对,与丈夫厮守。

康德认为人的自然欲求与社会道德律令之间处于永恒的矛盾中,个体和社会是矛盾的是不可化解的。但是,我们设想如果矛盾的一方消失了,那么矛盾的另一方自然就不存在了。这样,个体的愿望与道德律令之间的矛盾也就消失了,人在困境中的苦闷、痛苦也就随之而消失,人因此而得到精神上的释放和自由。由此看来,多萝西的“接受”是化解内心矛盾和精神自救的方式。与《去19号房》中因无法精神自救而自杀的苏珊相比较,多萝西是幸福的。因为多萝西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困境,她明白与其在困境中自寻烦恼,还不如接受现实,像西西弗一样用周而复始的行动来充实自己的内心,以求得心灵上的解脱,而不至于使自己陷入自戕而成全他人的泥潭。笔者认为如果多萝西因在家庭中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而选择与丈夫分居,或者选择离开,或选择自杀,而主動将自己合法的位置空缺,那么,斯特拉则是一个最好的候补。美丽的斯特拉尽管有家庭,但是丈夫长期在国外,夫妻的长期分居使这个精神流浪汉常常到多萝西的家中寻求慰藉。正是因为多萝西的坚守,使斯特拉守住了最后的底线,也使多萝西守住了自己的家。

多丽丝·莱辛笔下的女性多为知识分子,但是,她们却因在爱情、家庭、婚姻中失去自我而痛苦。这既有社会的原因,又有女性自己的原因,而多丽丝·莱辛更注重对后者的剖析。在众多小说中,她毫不隐晦地揭示知识女性精神状态,解剖其的弱点。因此,多丽丝·莱辛认为女性的自由不在于推翻统治者,而在于战胜自己,更在于寻求两性关系的和谐与互补。

参考文献:

[1][4][法]西蒙·波伏娃著.桑竹影,南珊译.第二性[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2]尹小玲.消费时代女性身体形象的建构[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0.

[3]多丽丝·莱辛著,傅惟慈等译.另外那个女人[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

[5][法]加缪.杜小真译.西西弗的神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作者单位:重庆文理学院 文化与传媒学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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