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克?帕拉尼克后现代小说中的大众文化元素探微
2017-11-30胡乃麟贾思兴
胡乃麟+贾思兴
内容简介:后现代小说的特征之一是不排斥大众文化,不排斥流行样式。美国当代小说家恰克·帕拉尼克的小说具备后现代特征,融合了大量大众文化元素。本文试图对其作品中的大众文化元素进行梳理,挖掘其作品的后现代艺术特色,从而理解恰克·帕拉尼克对后工业社会的批判态度。
关键词:恰克·帕拉尼克;后现代小说;大众文化元素
《后现代主义百科全书》中“fiction,postmodern后现代小说”词条中有这样的定义:“正是对叙事的物质性的重视,将凯西·阿克和保罗·奥斯特这样迥然相异的作家联系在一起,在他们看来,垃圾文化、流行样式[比如奥斯特《纽约三部曲》(New York Trilogy,1987)中的侦探小说,阿克《无感觉帝国》(Empire of the Senseless,1988)]中禁忌/纹身艺术和电脑朋克小说,都为纯粹叙事消费提供了材料。”①后现代小说家抛弃了现代主义的精英姿态,不排斥大众文化中的流行样式,并力图在旧的类型中注入新的活力,所以他们往往会使用这样的策略,把自己的作品套入侦探推理、悬疑恐怖或者言情这样的类型小说框架中,如意大利作家艾柯的《玫瑰之名》,故事的外壳就是侦探找出连环凶案凶手的过程,但是小说蕴含的丰富内涵却堪称中世纪的百科全书。他们也会大量使用流行文化元素来吸引读者。
生于1962年,至今活跃在美国文坛,并享有世界声誉的恰克·帕拉尼克(Charles Michael Chuck Palahniuk)就是这样一位后现代小说家,本文拟剖析他的小说中的大众文化元素,如恐怖文化、情色文化、“嗑药”文化等,从而更好地理解他对后工业社会的批判态度。
一、恐怖文化元素的运用
恐惧是人类最古老、最深邃的情感。现实生活中,人们会不由自主地关注可怕的犯罪事件、重大事故、自然灾害。古老的乡间流传的鬼故事,今天让人毛骨悚然的都市传说,无不展现恐怖的魅力。好莱坞电影市场票房遇冷的时候,往往要靠恐怖片来打上一剂强心针。后工业社会造成西方人的压抑、绝望,致使恐怖文化大行其道。狼人、吸血鬼、女巫、连环杀手,校园枪击案,恐怖分子等各类恐怖文化元素弥漫于文学和现实中。
恰克·帕拉尼克稱自己的早期作品,即《摇篮曲》(Lullaby)以前的作品,为“犯罪小说”,称《肠子》(Haunted)为“新恐怖小说”,他喜欢在类型小说的框架中置入社会讽刺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幽默。
恰克·帕拉尼克在其作品中对好莱坞电影中三大恐怖故事原型有所运用。其一,作者对化身博士的使用。十九世纪的英国作家斯蒂文森擅长人格分裂主题的小说,其中篇小说《化身博士》于1886年出版。其实爱伦·坡早就讲了关于此类主题的故事《威廉·威尔逊》,这一主题的故事还有王尔德的《道连·格雷的画像》,斯蒂芬·金的《黑暗的另一半》。自《化身博士》问世,关于双重、多重人格的通俗小说和电影大量生产出来,展示着人性中的善恶两面。
恰克·帕拉尼克早期的小说中也往往用双重人格或者同一生活背景下的两个同胞作为主要人物,如1996年出版的《搏击俱乐部》(Fight Club)中叙事者“我”和泰勒·德顿,只是“我”已经退缩到了一个观察者和反省者,无法抵抗泰勒寄生兽一样的侵入。1999年出版的《隐形怪物》(Invisible Monsters)中夏侬·麦法兰和他的哥哥尚恩。在夏侬·麦法兰早期成长中,原有一个死去的哥哥,原以为哥哥早年死于艾滋瘟疫,实际变性成了布兰蒂。后来他知道真相后,选择把自己的身份证明和拥有的一切让渡给已经变成女性的哥哥,自己选择做隐形怪物,隐姓埋名。1999年出版的《幸存者》(Survivor)中谭德·布兰森和他的哥哥亚当·布兰森也属于“化身博士”类型的小说。
其二,恰克·帕拉尼克对狄奥岱堤别庄与科学怪人的运用。2005年出版的《肠子》里面提到了这个故事本身的原型。第五章由克拉克太太讲述:1816年6月,一个寒冷而又狂风暴雨的一天晚上,五个年轻人聚集在狄奥岱堤别庄——瑞士日内瓦湖南岸的一座豪华避暑别墅,分别是只有二十八岁的拜伦、二十三岁的雪莱、二十一岁的约翰·波利多里(他也是拜伦的私人医生)、十九岁的玛丽·葛德文(雪莱的情人)和十八岁的克莱尔·克莱蒙特(玛丽的同父异母妹妹,当时正怀着拜伦的孩子)。被暴风雨堵在屋里的五个人百无聊赖,拜伦开始为大家朗读一篇译成英文的德国恐怖故事。读完故事后,拜伦提议每人写一篇鬼故事。拜伦的提议衍生出了两个后来在大众文化中兴风作浪的典型,一个是约翰·波利多里医生其后创作的《吸血鬼》中的形象,也产生了吸血鬼的现代观念;另一个是玛丽·葛德文根据当天晚上雨夜梦境中的形象塑造的科学怪人。由玛丽创造的科学怪人又衍生出了无数的文学作品和电影。②
其三,小说中对红死鬼的假面舞会的运用。在《肠子》的扉页上,恰克·帕拉尼克引用埃德加·爱伦·坡《红死病的假面舞会》中的一句话作为题词:“有太多的美,太多的荒唐,太多的‘怪异,还有一些恐怖,但一点也不会激起反感。”《红死病的假面舞会》是美国作家爱伦·坡的经典故事,讲的是在闹红死病瘟疫的时候,一群人在一个封闭的宫殿里举办假面舞会,自以为避开了外面的瘟疫。但是没想到有人竟然扮演了红死鬼的假面形象到处走动,发怒的人们揭下假面,里面空无一物,原来红死鬼早已进入了宫殿!《肠子》中的“红死鬼”是什么?让人悲哀的人性!
与此同时,恰克在其作品中将恐怖元素融入超现实场景中,两者微妙的融合有效增强了小说的恐怖气氛。
2002年出版的《摇篮曲》中的充斥着魔法书、勾魂歌、咒语等恐怖元素。《肠子》中有一群人被困在铁门封锁的建筑物里,一边讲吓人的故事,一边奋力求生。第十二章“噩梦之匣”故事中的“噩梦之匣”,这些在恐怖故事中是常见元素。2003年出版的《孤岛日记》(Diary)是有关一位弱女子在一个孤岛的封闭环境中面临生命威胁的故事,像极了传统哥特小说中的场景。endprint
恰克·帕拉尼克的小说像电影一样随意设置超现实的场景作为刺激大众口味的噱头。例如,《摇篮曲》第三十七章描写海伦念动咒语后,二人升空进入水晶吊灯,“在我们周围,水晶吊灯闪耀着百万道水晶彩虹。由于上百颗小灯泡而暖和。发烫灯泡上的灰尘散发出烧灼的气味。一切净是目眩神迷、悠悠颤颤,我们漂浮在中空的区块。……海伦的耳环,她所有的珠宝发出灼烁光彩。你只能听见我们周遭叮当的敲击乐音。我们的摇摆越来越少,我开始放松下来。我们身边有百万颗闪耀的明亮星星,当上帝的感觉必定就是这样。”③
又如,在《肠子》中的“作家研习营”中,“在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休息厅里把绿色天鹅绒的窗帘拉开,发现窗子都用砖块砌死了。她用粉红健身轮的把手将哥特式吸烟室的彩色玻璃窗打破,发现后面竟是一堵水泥墙,用电线连着电灯泡来造出假的日光。在法国路易十五大厅里,椅子和沙发上全是印有矢车菊花样的蓝丝绒椅套,四壁全是灰泥的涡形花纹,都漆成了金色。”④一座残存华丽、落满灰尘的老房子,一个幽闭空间!
当然恰克·帕拉尼克笔下更多的是猥亵、色情、黑暗、变态、残忍的超现实场景,例如第二十一章“卡桑卓拉”故事中描写有关麦克风放大的蛆虫吞噬尸体的声音:“想象爆米花闷在微波炉里爆开的时候。想象身子滑进洗泡泡澡的热水里的情形。所有的泡泡一个个破裂的声音,有如大雨落在水泥地上。冰雹打在汽车车顶上。那是蛆虫的声音,现在已经长得粗如米粒了。”⑤
甚至小说中的人物都把自己的处境和恐怖小说对应,例如,第十三章中保安对修女说了这样的话,“我们需要一个怪物。”“任何一个恐怖小说里的基本要求是,这栋房子得和我们作对。”⑥如此刻意造成一种间离效果,提醒读者这不仅仅是向壁虚造,而是一种对现实的逼近。
二、情色文化元素的运用
美国大众文化中情色早已经到了泛滥的程度,恰克·帕拉尼克以啼笑皆非的黑色幽默描写情色场景,如《肠子》中“圣无肠”讲的三个由于“自慰”出了差错造成可怕后果的猥亵恐怖故事。第八章克拉克太太讲的“后制”故事中,夫妻二人为了有钱能生得起一个孩子,唯一办法竟然是去拍一部色情录像带,结果租用摄影机和灯光器材,欠了债,发现彼此再无热情,反倒有了孩子,这是对色情商业的嘲讽。
《隐形怪物》中,尚恩由于艾滋病死后,在实施“艾滋纪念被单计划”时,父母二人考虑缝哪种颜色镶边,但是哪种颜色都有对等的性行为取向方式或者变异性行为方式,使得二人最后只好放弃,决定把布料用作制作漂亮的桌布。这是对情色文化泛滥的嘲讽,因为不同文化类型中,不同的色彩有不同的象征含義,但是在美国文化中,变态色情含义竟然能占据所有颜色的象征意义。甚至不同的着装也显示不同的性取向,“有一次我们去搭游艇,他身上穿着速比涛(运动服装品牌)泳裤,有点脑筋的女人就会马上了解,这代表他至少是个双性恋。”⑦
《地狱派对》(Damned)第七章描写的废弃的“精子海”,“自从录像带和互联网出现,这片海洋升高速度就不断创出新纪录。”⑧这是对色情影像文化的讽刺。第十章的“塞尔维亚女妖”一节也显示出恰克·帕拉尼克诡异的色情想象力。
三、“嗑药”文化元素的使用
美国毒品、药品滥用严重,并且形成一种“嗑药”亚文化,如“毒品”小说、“嗑药”电影等。
《隐形怪物》一书曾被称为“这是药品偷窃指南”,书中共提到了二十九种药物,其中止痛类的有七种:达尔丰、杜冷丁、达尔持特、波可丹、波可塞特、维柯丁和泰勒宁胶囊;兴奋类的有两种:苯丙胺和迪西卷;镇定类的有四种:宁比泰、巴比妥、安眠酮和安定;止吐剂一种:康帕嗪;抗精神病药物一种:氯丙嗪(冬眠灵);肌肉放松剂一种:苏摩甘露;激素类的十三种,其中有抗男性荷尔蒙素、黄体激素和甲孕酮(避孕、催经用的性激素药),还有雌二醇药两种:可丽贴和艾崔斯,抗雄激素作用药物,包括环丙氯地孕酮和两种利尿剂:安达通和安体舒通,还有雌激素药物五种:普力马林、复合雌激素、口服避孕药、雌激素贴片和口服雌激素药片。由此可见美国社会滥用药品之一斑。
恰克通过对恐怖文化、情色文化、“嗑药”文化等大众文化元素的运用表达了主人公毁灭自我的行为倾向。资产阶级社会的的阶级固化,在其笔下的主人公看来只能通过破坏来重建,而毁灭自我成为毁灭的途径之一。恰克曾直言不讳地说他的创作就是一种破坏,是建设性破坏。这种看似合理化的自我毁灭行为构成了他本人对现代消费社会的批判。
注释:
①《后现代主义百科全书》:[美]维克多·泰勒、查尔斯·溫奎斯特,章燕、李自修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53-154页。
②参考《怪物——玛丽·雪莱与弗兰肯斯坦的诅咒》,多萝西·胡布勒、托马斯·胡布勒著,邓金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
③《摇篮曲》,卢慈颖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27页。
④《肠子》,景翔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2010年,第28页。
⑤《肠子》,景翔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2010年,第331页。
⑥《肠子》,景翔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2010年,第209页。
⑦《隐形怪物》,黄涓芳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第22页。
⑧《地狱派对》,张蕾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年,第37页。
参考文献:
恰克·帕拉尼克作品
[1]《搏击俱乐部》(Fight Club),冯涛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2]《隐形怪物》(Invisible Monsters),黄涓芳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3]《幸存者》(Survivor),赖盈先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4]《窒息》(Choke),高美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
[5]《摇篮曲》(Lullaby),卢慈颖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
[6]《孤岛日记》(Diary),胡红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
[7]《肠子》(Haunted),景翔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2010.
[8]《地狱派对》(Damned),张蕾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
其他
[9]《后现代主义百科全书》:[美]维克多·泰勒、查尔斯·溫奎斯特,章燕、李自修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
[10]《怪物——玛丽·雪莱与弗兰肯斯坦的诅咒》:多萝西·胡布勒、托马斯·胡布勒著,邓金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