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辣椒红

吴嘉

母亲的菜园，春天犹如一幅淡雅而接地气的油画，绿意盎然。三分之二的菜畦都种上了细嫩的辣椒苗。入夏，一场接一场的雨水泼向大地，辣椒苗疯长成婆娑的小树，枝桠仿佛渴望得到阳光宠爱的顽皮儿童，纷纷伸出嫩嫩的、绿绿的小手儿，挤爆菜畦每一个向阳的空隙。白色的小花，宛如满天星，经微风吹拂，阵阵清香袭人。母亲会用手指粗的小木桩，在辣椒棵儿旁架起“小拐杖”，用草绳把枝干跟木桩绑好，以便辣椒棵儿在风雨里坚守，不被夏风吹得左摇右晃。在母亲的浇灌下，辣椒棵儿越长越茂盛，枝头上长满了一串串绿色的风铃。

青的辣椒、紫的茄子，再加些肉片、几粒白色的蒜頭，放进烧红的锅里一阵翻炒，便成了一道美味可口的下饭菜。我家里有一个小巧的陶罐，那是母亲用来腌菜的。每年夏天母亲会把吃不完的青辣椒摘下，去掉蒂，焯水，沥干，晾在太阳底下。正反两面都晒得变白后，母亲会将其放进陶罐密封，二十天后，便可吃了。

在暑气很重的夏天里，我们没有胃口，不想吃饭的时候，母亲通常会煮一锅白米粥，把腌好的酸辣椒切得又细又碎，加上姜片、蒜头和豆豉。有了如此开胃的酸白辣椒，不知不觉间，我竟能吃下好几碗白粥。

酸白辣椒还能用来煮鱼。母亲先把鱼切成薄片，加盐腌十来分钟，然后倒入油锅炸得两面金黄，再放入切碎的酸辣椒、姜片、蒜头加水一起煮，煮到鱼的汤汁成乳白色，放盐、葱花即可上桌。加了酸辣椒的鱼肉细腻嫩滑、爽口味美。

入秋后，菜园里绿绿的辣椒长成一抹红艳艳的晚霞。这时，母亲忙碌起来了——做剁辣椒。她把红辣椒摘下来，清洗晾干。再用刀把红辣椒剁得细碎，备上6∶1比例的姜、蒜末、盐和一个干净的玻璃罐。一切准备就绪后，把红辣椒、姜末、蒜末、盐搅拌均匀放进罐子，再加少许白酒封存。不出一个星期，就可以开罐食用了。

盼到母亲开罐的那天，我们眼巴巴地围在一旁，吸着鼻子看她一手拿小碟，一手打开密封罐，用筷子伸进玻璃罐夹出诱人的剁辣椒，轻轻放进碟里。那浓烈的辣及蒜香味直扑口鼻，放肆地挑逗我们的嗅觉和味觉。让我们顿觉口生津液，便再也忍不住，伸出小手撮一撮儿先尝为快。

那股辛辣、蒜香和着咸味一旦进了嘴里，味蕾便被激活，胃容量迅速增大，随着吞咽，那股像红火球一样的剁辣椒直抵胃部。于是，一股温暖的热流把我们的身心包围。剁辣椒的辣实在太嚣张，它一旦占领了人的胃，还要控制人的嘴，即便辣得眼泪直流，依然让人欲罢不能，忍不住不断把这细细碎碎的美味送进嘴里。在渐渐变凉的秋天，物质匮乏的旧时光里，就着一碟剁辣椒，我们全家人都要吃得腰滚肚圆才罢休。

母亲说，寒凉的天气里吃些剁辣椒，可护住阳气，增加抵抗力。到了深冬，母亲每顿饭都要添上一碟剁辣椒，让我们吃得既开胃，又保暖。一转眼，深秋又至。今年在这平淡的日子里，能够享受到饱含浓浓母爱的剁辣椒，真是一种火辣辣的幸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