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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文本视角下的中国文学“走出去”
——以“熊猫丛书”为例

2017-11-29余小梅

翻译界 2017年2期
关键词:译介丛书走出去

余小梅

安庆师范大学

副文本视角下的中国文学“走出去”
——以“熊猫丛书”为例

余小梅

安庆师范大学

中国文学走出去经典案例之“熊猫丛书”外译效果被普遍认为不甚如意。学界从传播学、翻译规范等宏观方面对正文本译介开展了富有成效的研究。本文依托热奈特副文本理论,梳理该套丛书小说英译本的副文本形式类别,重点分析译本图像和文字副文本体现的规律性特征并简要探讨背后的原因。研究发现:国家机构统一译介范式下丛书副文本多凸显作者身份,而译者和意识形态则“隐身”,且缺乏对应正文的书评、推介语、图像插画、音视频等多模态副文本,而这恰可以为将来中国文学更好地走出去提供另一条思路。

热奈特;“熊猫丛书”;副文本规律性特征;中国文学“走出去”

1. 引言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近70年来,一直致力于提升文化软实力,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的“熊猫丛书”、90年代的“大中华文库”以及21世纪的中国文化著作外译出版工程等项目的推出,更凸显了文学和文化外译的重要性。这些丛书外译已经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研究的重要范例。目前学界探讨较多的是中国文学正文本外译存在的问题,但忽略了一个同样值得关注的问题,即围绕中国文学译本的副文本(paratext)。狭义上,“副文本既是文本的独立附属物,又是一本书不可或缺的部分”(Berger,2013: 2);它“控制或影响读者对文本的整体阅读”(Bronwen Martin &Felizitas Ringham, 2006: 141)。广义上,副文本助推书籍的销售和接受。本文依托法国叙事学家、文学理论家热奈特(Gérard Genette)的副文本理论,以“熊猫丛书”的副文本为材料,通过统计和分析,回答以下问题:1)该丛书副文本展现出何种规律性特征以及可能的原因?2)丛书副文本有何不足?3)对中国文学“走出去”有何启示?

2. 副文本理论

副文本又称“准文本”“侧文本”(格非,2009),或“伴随文本”。副文本理论重要的奠基者热奈特于1979年首次使用“副文本性”(paratextuality)这个概念。他在1982的《阀限》(Palimpsests: Literature in the Second Degree,1997年译为英文,参考文献里标为1997a)和1988年的《叙事话语》(Narrative Discourse Revisited)中(Genette, 1988: 63)指出副文本具有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副文本围绕并伴随着正文本,是对正文本的一种补充甚至强化;第二,副文本可以采取多种形式或元素,如语言形式的标题、前言、后记、题词、作者的访谈、私人信件以及非语言形式的插图、封面图画、字体、颜色、声音等(即副文本可以以多模态的话语形式存在——笔者注);第三,副文本的作用是呈现正文本,使其以图书的样式存在,促进图书的接受和消费,它协调的是正文本和读者之间的关系。用一句话来总结:副文本指的是围绕在作品周围,强化作品并确保它以某种形式得以呈现、接受和消费的各种语言和非语言的伴随形式。

1997年,根据副文本出现的地点、时间、副文本的材料方式(文本的抑或图像的)、交际情境的特征(即发送者和接收者)、信息意图实现的功能(即做什么),热奈特对副文本作了较为详细的分类。首先根据副文本在文本中出现的地点,可以分为内文本(peritext)和外文本(epitext)。内文本指的是密切围绕正文本的副文本元素,它们处在图书之内,包括诸如封面、标题页、作者姓名、副标题、题词、前言、序言、注释、跋、后记等;外文本指在图书之外、与其保持较远距离的副文本元素,一般由作者和出版商为读者提供关于某个文本的相关信息,如媒体主持的与作者进行的访谈和会话,或私下里与作者之间的通信、作者自己所写的私人日记等(Genette, 1997b: 4-5)。如果以文本第一版的出版时间为参照,可以将副文本元素分为前副文本(prior paratext),如杂志刊登的关于即将出版的某部作品的广告;原始副文本(original paratext),如和文本同时出版的前言;后副文本(later paratext)和延迟副文本(delayed paratext),即副文本元素出现在正文本出版时间之后。根据副文本采用的材料,可以分为文本的(textual)或语言的(verbal)、图像的(iconic)、物质的(material)和事实的(factual)(Genette, 1997b: 7)。所谓事实的副文本指的是关于文本任何方面的某种事实,如关于作者的一些奇闻轶事,这些可对读者理解作品有很大帮助。根据副文本发送者的不同,可以分为作者副文本(authorial paratext)、出版商副文本(publisher’s paratext)和他人代写的副文本(allographic paratext);根据副文本接收者的不同,可以分为公众副文本(public paratext)、私人副文本(private paratext)和亲密副文本(intimate paratext)。

除了对副文本进行分类,热奈特还根据副文本信息的言外之力(illocutionary force),区分了副文本两大最基本的功能,即提供信息和文本阐释(Genette, 1997b: 11)。副文本类别和功能的区分有助于更好地认识中国文学作品外译在副文本方面呈现的特征和不足。

3. 中国文学“走出去”研究综述

中国文学外译研究多在中国文化“走出去”框架之内展开,相关研究成果近十年来渐趋丰富,关注点包括:1)中译外存在的问题。高方、许钧(2010)分析了中国文学作品外译存在的四个问题(文学作品译入与译出失衡、中外文学互动不足、英文翻译偏少,和外国主流出版机构参与度不高),指出中国现当代文学翻译质量有待提高。马会娟(2013)考察了三十年美国文学翻译家协会会刊《翻译评论》(Translation Review)的副刊所刊载的中国文学英译书目,归纳出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语世界的翻译模式、优秀汉英译者和翻译选材系统性的缺乏、翻译方法不当等问题。谢天振(2014)指出中国文学外译在传播接受上存在语言差和时间差,译者对翻译的认识不能囿于翻译在语言学层面的忠实原文与否,更要关注译介各个环节。曹丹红、许钧(2016)将中国作家在外遇冷归因于他们依然固执地坚持贴着现实写作,而没有在小说的结构、语言、节奏等与技巧有关的部分下功夫。2)中译外力量的培养。张瑜珊(2016)提出要建立“翻译+专业”和专业翻译的一体化课程的复合型翻译人才培养模式。吴赟(2015)指出要汇聚引导民间力量和海外资源传播力量,推介真实的中国文化。3)译介模式。鲍晓英(2013)和孙三军、文军(2016)从译介内容、译介主体、译介渠道和手段、译介受众和效果等传播学五要素进行了全面的分析,强调外译要关注传播效果。4)翻译策略。汪庆华(2015)以《红楼梦》的翻译为例,探讨中国文化“走出去”中的归化和异化等翻译策略。相关研究可谓异彩纷呈,各有高见。以“熊猫丛书”为案例的考察也有一些成果:1)译介效果。唐家龙(1995)和吴自选(2012)认为80年代“熊猫丛书”在国外影响比较大,“成为各国汉学家研究中国文学不可缺少的读物”,积极肯定了该套丛书的重要作用;但耿强(2010)、郑晔(2012)、马会娟(2013)、杜博妮(Bonnie S. McDougall, 2011)等更多学者考察丛书域外接受效果并得出“熊猫丛书”在译介接受层面“总体上并不成功”的结论。2)翻译规范、译介环节以及影响因素。耿强(2010;2012;2013;2014)分别从传播学、文学社会学以及译介学视角详解“熊猫丛书”译介问题,认为“其表达的文学性诉求屡屡遭到意识形态的扭曲和变形”,并指出“中国文学的对外译介绝非纯粹的语言翻译问题”,“译本在域外接受不佳原因或是意识形态,或是诗学亦或是经济原因”,所以“应该充分考虑原文的选择、译者的挑选、文字的转换、译本的传播和消费等因素”。

综上,中国文学“走出去”研究大都较宏观地探讨了文学外译效果不及预期的原因,绝大多数文学研究都只是关注文学正文本意义传播,对中国文学英译副文本的关注并不多。理论层面主要有耿强(2016)探讨了翻译中的副文本及研究的理论、方法、议题与批评,提出今后可以积极研究翻译副文本之于中国文学外译方面的应用。案例研究中较有代表性的是朱未弟(2016)研究了《三言》两个英译本中副文本及其功能。但将“熊猫丛书”副文本作为整体进行的研究目前是空白,而使用何种副文本体现了意识形态和政治意图和控制(Pellatt, 2013: 8)。有鉴于此,本文选取政府译介模式下中国文学外译经典案例——“熊猫丛书”,从副文本的视角探讨中国文学如何更好、更全面地走向世界。

4. “熊猫丛书”副文本考察

4.1 材料选取

“熊猫丛书”自1981年起,由中国文学出版社和外文出版社接力发行,30多年来发行到150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中国外文译介领域的金字招牌”。截至2009年底,英文版图书149种,其中英文版现当代小说97种,诗歌散文33种(耿强,2012:17)。本研究搜集了其中52部较为著名的现当代文学作品,出版发行时间跨度从1981年到2005年。其中,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译本在本案例分析中为25部,90年代20部,2005年7部,因此具有一定代表性。本文具体主要考察其内文本:内文本总体特征、封面图像、有关作者和译者的副文本以及序/前言和评论等。

4.2 “熊猫丛书”副文本类别

该套丛书在副文本配置方面充分体现了政府机构译介模式下的统一范式:封面、封底、标题页、英语版权页、汉语出版信息页和作者简介页。封面包括装帧图画、标题、作者名、丛书标记和丛书名(极个别除外);封底包括作者、该作品主题和风格简介,侧重于作者的创作风格,作者的黑白头像以及封面设计名称和设计者(极个别除外)。除上列一般书籍具有的部分,与单行本书籍不同的是统一的丛书标记以及统一的作者黑白头像或半身像。总体上,占绝对主导地位的是内文本,外文本如作者的日记及与别人的通信、访谈等并没有同期推出;原始副文本属于官方配置,前副文本和延迟副文本几乎没有;有关作者的文字和图像副文本成为统一标配;作者和出版商副文本占绝大多数,译者副文本鲜见;该套丛书公开发行,副文本基本属于公众副文本。下文主要考察丛书的内文本,包括封面图像和文字、作者和译者言、序/前言和评论等意义重大的图像和文字副文本的特征。

4.3 “熊猫丛书”副文本特征

4.3.1 封面副文本:意识形态隐身

文学作品里的图像基本包括封面图像、情节插画和创作者像。情节插画和封面装帧图像不仅装饰文本,“甚至直接承担起文学的叙事功能、抒情功能、阐释功能,连同语言文字一起发挥着文学中审美和非审美的作用。”(王先霈,2006:251)“经由视觉化设计的文学期刊更能吸引大众的眼球,从激烈的图书市场竞争中突显出来,提高了自身的竞争力。”(杨佳美,2014:19)。考察范围内的“熊猫丛书”小说作品没有情节插画,因此,下面集中考察封面装帧图片的特点以及在提供信息和文本阐释方面发挥的作用。

封面图像的主题、图像及标题的颜色。所考察52幅图像的主题分为以下几类:1)静态山水房屋风景33幅,占总比例的63%;2)旧社会悲苦生活2幅,约占4%;3)现代印象7幅,约占13%;4)民族人物10幅,占19%,如下图所示:

图1 辑录的“熊猫丛书”封面图像主题比例饼状图

图1显示风景房屋主题比例占绝对优势,超过其他主题图像之和。山水风景房屋图像类中,树和花的意象14幅,占该类的42%。房子意象9幅,占27%。即便是2005年出版的“熊猫丛书”,如王安忆的《流逝》、迟子建的《草原上的羊群》、铁凝的《青草垛》、池莉的《不谈爱情》等封面的图像依然是自然风景,见下图例,封面自左依次为《村仇》、《春天里的秋天》、《退婚》和《人到中年》;下页封面自左依次为《草原上的羊群》、《达紫香花悄悄地开》、《青草垛》和《不谈爱情》:

图2 山水风景封面图像

山水图画再现自然环境和意境,没有人的参与,不传递人类对所述事件的情态和价值观,最大可能被认为是正文本故事发生背景的地理图解。所传递的与小说正文本故事情节呼应的信息明显不足甚至无甚关联,如马烽的《村仇》标题和内容介绍:The title story, “Vendetta”, which appeared in 1949, describes a bitter feud between two villagers arising from a dispute over water rights。封面却是绿白蓝三色构成的山野间一条蜿蜒的河流平静地向远方延伸(见上图)。另外,穿着中国民族服饰(长袍,旗袍,陕北的大白衣和包头等)的人物像10幅,如老舍的《正红旗下》、《菉竹山房》、《银饰》等,属于中国社会少数群体映像,不能代表大多数中国人的社会生活面貌。

另两幅封面图画是黑白木刻画,反映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旧社会街头巷尾中国人悲苦的生活,黑白色虽然单调,但是图像信息十分丰富,既有男女老幼参与者,又展示出故事发生的社会场景。《三十年代小说选1》(见下图3左一幅)封面画是一幅逃难的场景:一位母亲佝偻着背牵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缓慢地走在后面,前面是一位戴着头盔的官员坐着两人抬的轿子,高高在上。这图片的色调和叙事信息无疑与旧中国贫苦的老百姓受到统治阶级压迫的故事互相辉映,充分体现了作品的思想性和时代感,形象地传递了对旧社会的批判。

图3 黑白木刻画封面图像

体现一点现代元素的、能够让读者联想到现当代中国社会的仅有少数几幅图画: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的》、刘震云的《官场》、白峰溪的《女性三部曲》、陈源斌的《秋菊打官司》、刘恒的《黑的雪》、施蛰存的《梅雨之夕》、王安忆的《流逝》等,较多关注女性主义表达,如下图所示:

图4 现代派封面图像

以上分析表明,“熊猫丛书”的封面装帧图像多数为风景图画,既没有很充分地呼应正文本叙事信息、阐释作品,也没有再现整个现当代中国社会大群体的现实状况。这在很大程度上没有满足西方文学读者的需求,因为英美读者“希望从作品中获取有关中国历史和现实的社会学信息”。(耿强,2013)

信息性和阐释力不强的倾向也体现在封面图像和标题色彩的保守使用上,颜色基本分为三个色系:暖色系(红紫、红、红橙、橙和黄橙)、冷色系(黄绿、绿、蓝绿、蓝和蓝紫)和黑白系。据Lu-Wang Wang和Hui-Yi Ho,阅读效果依次为:暖色系>黑白>冷色系。(Lu-Wang Wang &Hui-Yi Ho, 2012: 1142)而所辑录的“熊猫丛书”封面色彩配置如下:33幅静态山水风景封面里没有典型而张扬的色调使用,而含有星星点点红黄暖色素的只有6幅,占18%,另两幅带有较多暖色的红黄二色的作品是陈源斌的《秋菊打官司》和刘恒的《黑的雪》。在标题色彩处理上,暖色的有10幅,占32%;10幅有民族人物像的封面中,图画没有暖色元素,但标题有5幅带有暖色元素;体现现代气息的7幅封面图像和标题印刷字颜色皆为冷色。可见,所考察的“熊猫丛书”的封面基本色调为冷色。

总之,“熊猫丛书”封面画突出三个特点:山水风景为主,冷色调主导,主题缺乏对正文本叙事的呼应,即信息性和文本阐释力不足。这可以归结为一种文学作品意识形态集体的隐身。这种意识形态的隐身自然与封面副文本符号诞生的社会环境和赞助人的目标不可分离。20世纪80年代,中国刚刚实行改革开放,一方面,非官方(精英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话语代表杨宪益提出出版“熊猫丛书”,“诉求文学的去政治化”。另一方面“熊猫丛书”的出版和对外发行完全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期待——因为纯粹的政治话语难以进入西方国家,文学作品更容易通过西方的意识形态审查进入它们的文化体系之中,而封面上不表现意识形体的作品更易于避免冲突。因此官方意识形态话语期待以文学翻译实现宣传目的,为国内改革和经济建设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耿强,2010:59)也就是说,“熊猫丛书”作为中国文学书籍译介到西方,意识形态的隐身至少在外在表现形式上(封面)的隐身成为官方和非官方共同认同的结果。封面,能给读者留下第一印象,若要在封面上实现意识形态隐身,较为理想的设计就是风景秀丽、和平宁静的山水画。因此,即便是《村仇》这样充满着斗争意识形态的作品,其封面也只是用一条河流这样的风景画作为封面;并且在用色上不约而同地避免与西方读者的东方主义期待视域下神秘的“红色中国”以及“中国红”等产生任何关联。因此,选择使用对视觉冲击程度最低的冷色调成为该套丛书的基本配色。

4.3.2 作者副文本:凸显作者身份,信息简单重复

与作者有关的副文本主要体现在丛书提供的作者图文信息上。本系列反复对作者进行或长或短以及图文兼具的介绍。除了在版权信息页,更为详细直观地体现在三处:1)正文本前单独一页介绍作者;2)在封底/封面的作者黑白图像信息;3)封底介绍作者和作品的文字。虽然封底的介绍主要是关于该作品集的主题和风格,但存在作者信息与正文前的作者介绍页简单重复之倾向。举以下三例为证:沈从文的《边城》副文本第二页作者简介:Shen Congwen, a celebrated contemporary writer from the Tujia branch of the Miao people, was born in December 1902 in the mountain town of Fenghuang in western Hunan。而在封底,作者伏桌书写的上半身像占去了页面的一半空间,下方位置就是作者和该作品集的简介,开篇句是:Shen Congwen is one of China’s most versatile modern writers;《王蒙作品选》序的第二段介绍作者:Born in 1934, Wang belongs to the generation of writers who fi rst rose to prominence during the 1950s and who used their work to address and explore the social contradictions of post-Liberation China。封 底 介 绍:Wang Meng, one of China’s major contemporary writers, rose to prominence during the 1950s with his story “The Newcomer in the Organization Department”。茹志鹃的《百合花》作家简介:Ru Zhijuan was born in Shanghai in 1925... She published her fi rst story in 1950...; 封 底 介 绍:Ru Zhijuan, born in 1925, began her writing career in 1950。这显然是简单的同义复述。

2005年出版的“熊猫丛书”——池莉的《不谈爱情》、迟子建的《原野上的羊群》、铁凝的《青草垛》等在作者图文信息安排上有所改变,除了作者介绍专页之外,作家彩色图像出现在封面左下角,封底介绍了该作品集的主题,编辑者将当代中国女性作家创作作了统一介绍等。

由此可见,图文兼备的作者信息虽然突出了作者的主导地位,充分体现了对作者的推崇,但有重复流于形式之嫌。反思这一倾向,其根本原因或在于作者介绍的汉语原文起草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没有顾及规避重复信息;其次,译者或许也要承担部分的责任: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有一定的改写删减增加等变通的权力。依据勒菲弗尔(André Lefevere),翻译是改写的一种形式,“熊猫丛书”的译者对作品正副文本改写还是不改写,受到当时的意识形态、诗学和赞助人的限制或影响,因此,这种倾向说明当时译者亦步亦趋地翻译了有关作者的文字副文本。

4.3.3 译者副文本:译者隐身

按照韦努蒂(Lawrence Venuti),译者的隐身主要指两方面:翻译要求创造一种“透明的幻想”,即译文流畅得如同原创而毫无翻译的痕迹(Venuti, 2008),另一方面指译者的次属身份。历史上,译作在版权归属上和译者的身份都存在争议。本文所提译者的隐身表现为译者身份在“熊猫丛书”中失落以及译者话语的缺失。

这套丛书涉及众多译者,有西方汉学家,如既翻译又研究中国文学的葛浩文(Howard Goldbaltt)和沙博理(Sidney Shapiro);也有中西合璧的译者,如杨宪益、戴乃迭夫妇;还有国内知名学者,如刘世聪等人。但在绝大多数作品中,每一篇译文结束后,译者才现身。只有极少的译者在副文本上有所现身:冰心的《照片》副文本前数第三页在书名作者名之下写着“Translated by Jeff Book”;刘恒的《黑的雪》以同样的方式标记了译者大卫·宽(David Kwan)的在场;老舍的《正红旗下》译者顿·J. 科恩(Don J. Cohn);沈从文的《湘西散记》、《边城》译者戴乃迭;王为政的《听画》译者刘世聪;张承志的《黑骏马》译者斯迪分·弗莱明(Stephen Fleming);萧红的《萧红作品选》(1982)译者葛浩文;萧乾的《萧乾作品集》译者萧乾及其他人。尽管上列译者在译作副文本中列出了名字,但缺失译者及译者翻译风格的介绍。辑录的52本丛书作品的副文本中只有萧红作品集的译者葛浩文的翻译风格在封底有所介绍:“This felicitous translation is by Howard Goldblatt, an American scholar, who has made a detailed study of Xiao Hong”。由此可见,副文本缺乏对译者身份的关注和译者翻译话语导致译者的隐身。这或是译者自愿的选择抑或是国家机构译介的统一范式要求,但不管这种隐身主动或被动,体现的都是翻译参与者的传统翻译观:以原文为中心,以原作者为中心。

4.3.4 序言、评论、推介语等其他副文本:缺乏

前文4.2节对该套丛书副文本类别的梳理显示,该套丛书没有前副文本(即将出版的某部或该套作品的广告),有关各个作品的后副文本也极少;在图像副文本上,只有封面画和作者头部或半身肖像,没有与正文配套的情节图画。他人代写的副文本在有序言的文本中居多;出版商副文本较作者副文本多,作者副文本较译者副文本多。同时,丛书副文本的外文本(作者访谈,会话,通信,私人日记)也鲜有披露。作为文字信息较丰富的副文本——序,无论是对于展开作者创作或译者翻译研究还是对作品解读都十分有价值。

所考察范围内序的使用超过一半,主要有以下几种形式:

表1 副文本之前言/序使用比例

上表显示,59%的小说作品有前言/序,但还有41%的译本不提供序,更没有导读。序言的重要性已经受到名家的重视。作家格非(2009:199-206)强调序言的重要性:“比如说我们通常会因为一部佳作糟糕的‘内容提要’或序言而败坏阅读的兴味,从而造成遗珠之憾;相反,我们也完全可能因为一篇精彩的序言而对平庸之作白白耗费宝贵的精力。”孙昌坤(2005:54)认为:“序跋是说明书籍著述或出版意旨、编次体例和作者情况的文章。也可包括对作家的评论和对有关问题的研究阐发。序跋也是一部优秀的翻译作品必不可少的。”余光中(1995:5)指出一本译书前面没有译者的序言交代,总令人觉得唐突无凭。可见,序言(此处序言不包括作者简介)可以吸引潜在读者,阐释出版情况,有助于译本的消费、理解和接受。

另一方面,评论对于译本来说十分重要,刘亚猛、朱纯深(2015)强调,中国文学在域外“激活”的关键,在于能否引起英语读书界的关注,并赢得权威书评机构及书评家的积极评价。曹丹红、许钧(2016)指出“中国作家要想真正在西方尤其在美国图书市场受到欢迎,其作品就必须符合西方主流诗学的要求”,并例举葛浩文的翻译,认为他十分重视读者,这体现在他的翻译模式以及对翻译对象和内容的评价上。在“熊猫丛书”里,对于作家的创作风格评介出现在对作家介绍页以及封底作品介绍上。也有评论夹杂在序言里,有的序言长达6页,但基本都是围绕作家的生平、成长经历或对其作品进行评论。引用的国外读者对原作的评论极少,葛浩文、戴乃迭两位外国翻译家对原作作出评论,《青草垛》封底引用王蒙以及苏联批评家谢·托洛普采夫(S. Toroptsev)对铁凝作品的评价;此外,对翻译的评论更罕见,《萧红作品选》封底对葛浩文翻译作出评论;但其他译作中,西方读者评论以及译者自己的评论几近空白,更缺乏中西方媒体读者的书评。

比照成功走向英美图书市场的余华作品《许三观卖血记》,译作在利用评论副文本上堪称典范:封面、封底以及前页都引用了有影响力的各方评论。封面引用媒体读者《波士顿环球报》(The Boston Globe)的评论,封底提供《西雅图时报》(The Seattle Times)、《华盛顿邮报书世界》(The Washington Post Book World)以及《亚洲时报》(Times Asia) 书评。正文前页部分有其他作家如邝丽莎(Lisa See)和哈金(Ha Jin)的评论等。媒体、作家等有影响力读者的积极评论,无疑对于促进中国文学书籍在西方的传播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和作用。

当然“熊猫丛书”中也有“畅销3万册”的案例——《芙蓉镇》(1983)。这部译作在副文本上最值得借鉴的有以下两点。首先,该书的封面副文本透露着古朴气息,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古镇,与书名“A Town Called Hibiscus”以及叙事场域非常切合,图像与空白清晰互衬,且图像的配色十分丰富和谐。其次,1986年上海电影制片厂将其改编成电影,轰动一时。电影是基于文本的一种生动鲜活、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后副文本,是面向大众的公众副文本,刘晓庆和姜文两位演员精彩的演绎,更形象地阐释了图书正文本。这无疑推动了书籍在国内外的销售。

5. 结语

韦斯坦因(U. Weisstein, 1987: 60-61)说过:“读者大众对某一外国文学的知识,大体上取决于非文学的因素。”因此,围绕中国文学正文本的各类副文本必须得到重视。

“熊猫丛书”副文本表现出的四大倾向,以及对将来中国文学外译带来的启示如下:1)绝大多数封面图像是冷色调的山水风景画,在这一套80年代丛书封面上,表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三十年意识形态的封面让位于山水风景图画,反映了进入八十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发展经济、对外塑造和平友好形象的国家需求以及精英知识分子对文学摆脱意识形态束缚的诉求;但问题是,这类封面图画对叙事小说正文本阐释力明显不足,甚至偏离正文叙事;是否合乎西方文学读者的审美观和对中国文学作品的预期值得思考;2)作者图文信息副文本突出了作者,但信息有流于简单重复之嫌,这反映了译者的原著中心观,以及丛书出版牵涉到的各环节参与者等职能协调需要改进;3)译者副文本的普遍缺失让译者处于隐身的状态,反映了译者和出版机构等方面传统的译者从属的翻译观,这种翻译观是否顺应了当下跨文化交际中的“译文为中心”和“翻译就是创造性叛逆”的译介观值得思考;4)序言和专业评论以及音视频副文本,传统文字文本的外宣效用十分有限。因此制作多种形式副文本如评论、丛书广告、访谈、图画、影音视频等对中国文学进行多维立体式的推介必然有助于中国文学更好地走出去。

概言之,中国文学“走出去”可从副文本视角展开另一番检视和开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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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赵云龙)

余小梅,安庆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语教学和英汉互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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