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边儿
2017-11-28盖艳恒
盖艳恒
李眉离婚了。
身边的人知道了,都说她胡闹,她把一头秀发往耳后拢一下,不耐烦地说:“你们知道什么,价值观不同,情趣不同,这日子怎么过?”说得大家面面相觑。
李眉的老公王序,帅男一枚。一米八几的个头,端端正正的气息,毕业于名牌大学,在本市一家外企做区域主管,收入是可以拿出来单论的。这样内有才外有貌的男人相当有磁场,强大的吸引力可以让女人走着走着就靠了过来。李眉就这样被吸上了,嫁给了他。可结婚才几年,怎么磁场就变了呢?
李眉是个浪漫满怀的女人,她在本市一家晚报做记者。她喜欢写诗,在圈子里被推崇为“美女诗人”。美女本就有资格自以为是,加上会写诗,那种轻飘飘的良好感觉就整天云雾一样缭绕着她。春天的时候,她的诗集《爱情生长的地方》出版,有些个铁杆粉丝以某某协会的名义给她张罗了个作品研讨会,一呼之下竟有近百人应约而来,那场面是相当热烈,发言是相当踊跃,各种溢美之词以诗歌之名在研讨会上汩汩流淌。有人当众朗诵李眉的诗歌《爱与虚无》:你的指尖,一寸一寸/掠过/我的肌肤,水一样充盈,弹性十足/每一次经过的刹那,风生水起/目眩。原来只为神迷/你指引我,找到天堂的入口/我渴望皈依的灵魂,在这里/找到了鲜活的生命本体。/在一只眼睛的开与合里/存在,只是一个名词/空泛且毫无意义/我所有微张的毛孔羞涩地屏住呼吸/此时,你是一片更大的水域/淹没我/让我幸福地,窒息。
朗读者的深情和陶醉让现场热情高涨,研讨会开得很是成功。李眉的小心脏汹涌澎湃地折腾了好几天才渐渐平稳下来。
不写诗的时候,李眉就开始研究日子。她觉得过日子光稳妥不行,还要有情调,光自己暖和不行,还要看起来华丽。就像沙发上的两只抱枕,一只光秃秃的,抱在手里一点抓头儿都没有。另一只轧上了一圈柔软的细碎花边儿,一下让抱枕漂亮生动起来,她就喜欢抱着它边看电视边摩挲着。生活又何尝不需要一些好看的小花边儿呢?
王序没有揣摩到她的心思。家里剩了饭菜,李眉要倒掉,王序会说:“别浪费了,我吃。”春天草莓刚上市,几十块钱一斤,李眉买回来,王序会说:“这东西最好应季吃,又便宜味道又好。”李眉过生日的时候,她希望鲜花簇拥,可是王序送她的是保暖衬衣。凡是在网上能看到的电影,就不会陪她去影院看。李眉张罗着要换辆“轿跑儿”,她的闺蜜们收入赶不上她都争先恐后地换车了,她差啥呀?现在这台“思域”都已经五年了,哪怕换个“狮跑”那也是更新啊!可王序不同意,王序认为车只是个代步工具,不是给别人看的,满足自己需求就行了。车硬是没换成,李眉关车门的声音就明显大了很多。更让李眉受不了的是那回请客,李眉请了几个闺蜜,叫王序安排一下,王序问她大家爱吃什么,她说:“爱吃什么不重要,环境要好,菜品要贵。”王序诺诺而退。那顿饭菜叫的没的说,海参鲍鱼大虾螃蟹都有,问题是那道按例上的佛跳墙,少要了一例,大家以为马虎了。不成想王序说他不爱吃,弄得气氛一下子就绷紧了。平心而论,王序平时的确不爱吃海参鲍鱼之类的,可是装也要装啊,这一弄失了多少份儿?变得多么小气!李眉也承认,说王序小气并不公平,汶川地震他不声不响地捐了两万块,看电视山村女孩儿上不起学,他包下了三个女孩儿求学期间的全部费用……这些事儿,李眉对王序还是暗暗点赞的,可是你背地里慷慨大方明面却抠搜小气,不能不让李眉心存不满。李眉把对王序的种种不满归结为他的农民出身,一个从大山里走出的男人除了落下点善良勤勉还能有多少情趣和追求啊!这样的日子李眉觉得特没劲,憋得慌,有一种小小的不甘心像火星一样钻了出来,几场春风刮过,就有了燎原之势。
对于一个铁了心要离婚的女人,挽留是没用的,你挽留的努力越大,她的反感就越强,越觉得你是脏兮兮的臭袜子,反胃口。王序懂这个理儿,他不声不响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和李眉办了离婚手续,至于房子啊存款啊这些几乎都是王序这些年赚下的,他都留給了李眉。王序这样的走法让李眉大出意外,但李眉不感动,只是觉得有点理亏,她想:王序是想用这么老套的手法让我回头啊。只是,此岸已非彼岸。
对于李眉来说,离婚后的日子真好。天也蓝,树也绿,走路有弹性,生活的无限可能性都展开了彩色的魅力,随时会拥抱她。蓬勃的生命力和选择男人的权利都慷慨地回到她的身上。她不用担心电脑的密码被谁破译,泄露出自己聊天的记录;不用慌慌张张地删除微信里那些私密性的信息;不用搅尽脑汁编瞎话,给自己和别的男人出去玩儿做掩护……她为所欲为,她率性而舞,她像一只出了笼子的鸟儿,轻盈地扇动着翅膀,尽管还不知道往哪里飞,只要,飞着就好。
这个世界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则,美女优先,你看你看,长得好看的女人就能选上市长,长得好看的女医生就能当院长,长得好看的女人做企业,就会有人投资,甚至街头卖烤串的女人,因为一点姿色、一点风骚,烤串儿就卖火了。李眉深谙此理,她认为自己是美女中的美女。
每次洗澡的时候,洗的时间没有照镜子的时间长。李眉为自己的身体陶醉、着迷。她的皮肤锦缎一样光滑细腻,仿佛用手能摸出水来,她的乳房不大,紧实有弹性,特别是乳头,红艳艳地像两颗带着露水的樱桃。她看过一本以男人的视角写的欣赏女性美的书,那书里说过,有品位的男人都喜欢她这样的乳房,而对波涛汹涌的大胸,除了农村男人喜欢大胸奶水足,一挤奶水会从炕上“哧”的喷到地下,养孩子壮实外,有品位的男人会觉得俗不可耐、缺少想像和美感。她转过身,镜子里白嫩圆滑的臀部微微上翘,透着诱人的性感。李眉的报纸发过一个她采来的稿子,说某腐化堕落的女领导干部为了取悦某些男人,多次到香港做美臀手术,花费五百余万元,自封为“中国最美臀部”。她写稿子的时候心中就对此女美臀的行为充满了不屑。还有,自己那双白皙的柔若无骨的小手,简直就是上帝的艺术品,这样的手,怎么能进厨房切菜,怎么能擦玻璃洗抹布呢?唉,罪过啊!
李眉知道自己除了这傲人身材还有足够的智慧,她在微信上看到一个段子,大意是问男性更看重女性的身材、脸蛋,还是思想?答:脸蛋和身材决定了我是否想去了解她的思想,思想决定了我是否会一票否决掉她的脸蛋和身材。而她内外兼备,既是诗人,又是记者,整天和各界出了名以及快要出名的人打交道,当然,大部分都是男人。她习惯了男人们看她的眼神儿,那眼神儿里包含了欣赏和喜欢,以及一些微微泛着的情色的光芒,她习惯了听到赞美,习惯了男人在和她握手时候的不情愿松开,或者佯装无意的身体某些部位的触蹭,习惯了男人跟她要各种联系方式……这些细节,李眉都从容融化,既不呛人也不浅薄,男人们反倒更加对她心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