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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投壶的历史演进看传统体育的复兴

2017-11-27罗永义

成都体育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投壶阶层娱乐

罗永义,阳 岚,仇 军

从投壶的历史演进看传统体育的复兴

罗永义1,3,阳 岚2,仇 军1

运用文献资料等方法梳理回顾投壶的历史演进,得出:投壶起源于先秦的射礼,经历了先秦的初步娱乐化,两汉的进一步娱乐化,魏晋隋唐的全面娱乐化及宋明的过度娱乐化与“复礼”运动等发展阶段,至清末西方体育大量传入时式微。进一步分析投壶兴衰的文化与社会学原理,认为:育人与娱人功能的对立统一是左右投壶兴衰的内在文化因素;“中间阶层”是投壶兴衰的重要推动力量。最后得出当代启示:复兴传统体育须寻找传统体育传统性与现代性的结合点;复兴传统体育可适度利用传统的礼文化因素;复兴传统体育应注重发挥中间阶层的作用。

投壶;历史演进;娱乐化;文化担当;当代启示

投壶是我国古代一项兼具礼仪教化与休闲娱乐的社会文化活动,至今已有数千年历史。据史料记载,投壶在中国古代曾十分盛行,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皆有所乐。在投壶历代发展演变进程中,娱乐化是贯穿全程的一种趋势。也正是投壶育人与娱人两大功能的对立统一及不同时期、不同社会阶层对其选择上的博弈左右了投壶的历史演变和兴衰过程。辩证地看,不仅投壶的这种演进历程是中国古代体育文化活动发展演进的一个缩影,其过度的娱乐化与被赋予的文化担当之间的矛盾也是当代许多传统体育面临的一个普遍问题。所以,研究投壶的历史演进不仅有助于我们认识古代体育文化活动的发展规律,对今天的体育文化建设也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1 投壶的历史演进回顾

1.1投壶的起源

1975年,山东省莒南县大店春秋莒国墓出土了一件春秋时期的陶投壶,该壶形似花瓶,颈长、底平、腹部朱绘三角雷纹。经考古学家鉴定,这是迄今发现较早的投壶实物之一[1]。文献中最早记载投壶史实的是春秋时期的《左传·昭公十二年》:“晋侯以齐侯燕,中行穆子相,投壶。晋侯先,穆子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中之。齐侯举矢,曰:‘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亦中之。”[2]可见,投壶至少在春秋时期就已经产生。

关于投壶的起源有多种说法。一说认为投壶产生于炎帝时期的抛击荆棍游戏,一说认为投壶源于帝尧时期的击壤游戏,然更多学者则认为投壶源于周代射礼[3]。根据今存《大戴礼记》《礼记》有关记载,投壶有严格的礼制要求,且其所用矢、中、筭(今作算)等器具及司射、乐师等人员身份都与射礼相同,也采用与射礼相同“三番射”赛制及饮酒、音乐与鼓节伴奏等礼制。《礼记·投壶》曰:“(鼓节)取半以下为投壶礼,尽用之为射礼”。仅从礼制上看,投壶礼几乎是“缩小版”的射礼。郑玄认为:“投壶,射之细也,射,谓燕射”。孔颖达也认为,“投壶在室在堂,乃燕乐之事,故知此射亦谓燕射,非大射及乡射也”[4]。这里以为,从器物层看,投壶确实与更早期的抛击荆棍及击壤游戏都具有投掷器具以求命中的形式特点。但从投壶文化的性质看,使投壶成为投壶的主要并不是投掷命中的活动形式本身,而是这种活动同时具有的完备的赛制礼法及其蕴含的伦理思想。从这个意义上看,只有射礼与投壶最为相近又具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关于射礼“细”出投壶的原因有多种观点。吕大临曰:“或庭之修广不足以张侯置鹄,宾客之众不足以备官比耦,则用是礼也。”应镛云:“或病不能射也,举席间之器,以寓射节焉。制礼者因为之节文,此投壶之所由兴也[5]。”张元认为,投壶是文士阶层崛起后的产物[6]。这里认为,这些都是可能的客观因素,其内在的根本原因应是由于人们在思想上冲破了西周礼制的束缚而得到解放。加上东周确实出现了不能行射的文士阶层等外在条件,才敢于迈出简化射礼的第一步。由射礼改编而来的投壶礼不仅继承了射礼的德性教育功能,同时又突显了能迎合士人休闲的娱乐功能,这是它迅速为人们所接受的自身资质。所以,以历史的观点,投壶礼更符合东周相对宽松的社会文化活动需要,由射礼演变出投壶礼并在东周兴起无疑是一种文化进步。

1.2投壶的历史演进

投壶作为一项延续两千多年的社会文化活动,其发展兴衰不是线性的,而是随时代更迭与社会变迁曲折往复,甚至呈周期性发展的。一般而言,社会繁荣,投壶就会繁荣,社会衰落,投壶也随着衰落。然就两千多年的发展总历程看,伴随着中国社会的发展,投壶表现出一种不断被娱乐化的过程。

1.2.1 由投壶礼到礼仪性投壶游戏——先秦时期投壶的初步娱乐化

从《大戴礼记》《礼记》等礼书典籍对投壶的记载体例可以看出,如射礼一样,最初的投壶当定位为一种礼。清人孙希旦认为投壶乃“射之类也”[5],袁俊杰甚至把投壶礼视作射礼的一种形式[7]。从礼书载投壶的仪节看,也是以礼为主,娱乐次之。如主人请宾时三请三让,揖宾就筵,设司射、司正主礼监酒,奏《狸首》以雅乐节投,投之前要告诫弟子相关礼仪等都有严格的礼法要求。另外,《大戴礼记》《礼记》都是专门记载周礼的典籍,投壶入选这些典籍,本身已足以说明,最初投壶是作为一种礼制而非娱乐游戏取得合法地位的。到了战国时期,随着大量混迹于诸侯权贵之间的士阶层的出现,投壶逐渐从王室贵族向社会中下层渗透,使得投壶的游戏意味逐渐上升。《史记·滑稽列传》载,淳于髡向齐威王勾画了一幅州闾男女聚会投壶行乐的场面:“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淳于)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三。”[8]从其将投壶与六博相提并论看,此时的投壶应该确有娱乐化的倾向。然战国时期,虽然周礼屡被诸侯僭越,但周礼并未完全废除,尚礼之风犹存。这里推测,淳于髡所述现象在齐国州闾间甚至齐威王那里或已存在,但在主流社会,投壶并未脱离投壶古礼的形式。只是,投壶或已从礼书记载的投壶古礼演变成了一种礼仪性的投壶游戏。

1.2.2 从传统投壶到骁投——两汉时期投壶的进一步娱乐化

两汉时期,投壶进一步流行,并减少了揖让之类的礼节,游戏意味进一步增强[9]。同时,适应娱乐化需要,投壶出现了新的玩法,其工具与技术也发生了根本性变革。《西京杂记》载:“(郭舍人)以竹为矢,不用棘也。古之投壶,取中不求还,故实小豆,恶其矢跃而出也。郭舍人则激矢令还,一矢百余反,谓之为骁,……每为武帝投壶,辄赐金帛[10]。”是说郭舍人投壶一改先秦用带皮棘木投装有小豆的壶,而用带有弹性的竹箭投空壶,使箭触壶底而激返,以便接在手中再投。并因其能连续投一百余次,很受汉武帝赏识。湖南永州出土一西汉时的铜投壶,壶内有5根竹投矢[11],可以佐证汉代确有“骁投”的存在。至此,投壶出现了新旧两种玩法。从技术上看,汉代新出现的这种“骁投”与先秦分宾主按乘矢(四支矢)轮流投矢的古投壶礼已完全不同。从性质上看,它可能更接近于汉代兴起的百戏而不是先秦的投壶礼。此外,汉代饮酒之风盛行,投壶已融入酒乐文化。河南南阳出土有一幅汉代“投壶饮酒图”,描绘两人在司射的监视下认真投壶,旁边一人似已喝得酩酊大醉[12]。《后汉书·祭遵传》载:“(祭)遵为将军,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13]。”可见,投壶在这一时期开始成为一些儒士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酒乐文化。“骁投”的产生及投壶中酒乐文化的突显使投壶的娱乐性进一步增强。

1.2.3 从骁投到花样投壶——魏晋隋唐投壶的全面娱乐化

魏晋至隋唐时期,投壶发展到鼎盛时期,并开始向多样性与全面娱乐化方向发展。一则投壶用音乐突破了汉代以前“雅歌”的范畴,出现“俗”化。《隋书·音乐志》载:隋炀帝令乐正白明达造新声,“大制艳篇,辞极淫绮”,其中就创作了《投壶乐》,不仅突破以前“雅歌”范畴,且“掩抑摧藏,哀音断绝”[14]。二则投壶的玩法进一步向多样化方向发展。《太平御览》引《晋书》:“石崇有妓,善投壶,隔屏风投之。”又引《晋阳秋》曰:“王胡之善于投壶,言手熟可闭目。”[15]《颜氏家训》载:“贺(徽)又尝为小障,置壶其外,隔障投之,无所失也”[16]唐《朝野佥载》载: “薛昚惑者,善投壶。龙跃隼飞,矫无遗箭。置壶于背后,却反矢以投之,百发百中[17]。同时,晋代出现耳壶,使投壶产生了名目各异的计分方法。晋人虞潭《投壶变》描述了投壶计分的新变化:“带剑十二,倚十八,狼壶二十,剑骄七十。三百六十筹得一马,三马成。”[18]。三则女性开始大量参与投壶。唐以前,女性参与投壶只偶见文献。进入盛唐,随着投壶活动的广泛开展及女性社会活动的增加,女性开始大量参与投壶活动,出现了“摴蒱冷澹学投壶”“收却投壶玉腕劳”等许多描写女性投壶的诗句[19]。至此,投壶用乐由“雅歌”演化出“淫绮”之乐,投壶用具与技法的多样化发展及女性的广泛参与使投壶摆脱了投壶古礼的束缚而全面走向娱乐化。

1.2.4 从花样投壶到投壶“新格”——宋明投壶的过度娱乐化与复礼运动

宋明时期,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及人们娱乐活动的增加,投壶的花样进一步增加。史料记载,宋代投壶的花样已达40余种,明代更达到140余种[19]。同时,随着宋代市民阶层的壮大,投壶的参与主体下移,出现通俗化与过度娱乐化特点。另一方面,宋明理学兴起,投壶的过度娱乐化开始引起一些文士阶层或统治者的担忧。宋代司马光对投壶过度娱乐化而悖于古礼极为不满,为使投壶回归礼制,依据投壶古礼撰《投壶新格》,删掉了一些投机取巧的花样技法,重新规定投壶的相关仪节,希图“纳民心于中正”。明代汪禔也仿投壶古礼撰《投壶仪节》,意图使投壶重新回归礼制[19]。然而,在宋明娱乐活动大发展时期,广大投壶爱好者并不买帐,甚至明代描绘朱宣宗投壶的“宣宗行乐图”就疑似出现了被司马光《投壶新格》取消得分的“倚竿”技法[20]。所以,这些使投壶回归古礼的努力均收效甚微。但也正是在宋明时期,投壶的过度娱乐化与文士阶层或统治者试图使其回归古礼的美好愿望之间产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使投壶的育人与娱人两种基本功能产生分离与对立。由此,娱乐性投壶逐渐失去了文化上的合法性。投壶“新格”的产生为投壶的盛极而衰埋下了伏笔,在文化根基上投壶已初现颓势。并且,由于文士阶层或统治者对投壶娱乐性的否定与限制,使宋明投壶运动的发展产生曲折,并随着社会兴衰与投壶的“复礼”运动呈现出某些周期性的特点。

1.3投壶式微

进入清朝,入主中原后的爱新觉罗氏一方面继承了宋明理学的治国之道,强调文治教化。另一方面,把北方的游牧文化引入中原,以图从文化上影响中原。在这种社会文化背景下,投壶的生存空间受到挤压,其玩法已跳不出《投壶新格》和《投壶仪节》的限制。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叶德辉重刊《投壶新格》,序曰:“当时所行旧格,多取奇中,温公恶其侥幸而尽改之,谓之新格,呜呼!今之言新者,抑亦可以悟之矣!”重刊的“投壶新格”沿袭了原《投壶新格》的规则与仪节,缺乏创新与活力[21]。所以,尽管文士阶层有心重振投壶之礼,但投壶实已难现宋明之盛况。至清朝末期,随着西方现代体育的大量传入,中国的传统体育迅速被边缘化,投壶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后虽有民国学者试图以投壶复兴古礼,但失去了群众基础与社会环境,投壶已回天乏力。

2 投壶兴衰的原因探析

投壶的历代兴衰演进都有着其特定的社会与时代背景。所以,投壶的兴衰演进与中国古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与社会变迁都有着某些深刻的内在关联。关于这些,学界已不乏研究,这里仅从投壶自身的文化特质及其参与群体的社会特征视角作一探析。

2.1育人与娱人功能的对立统一是左右投壶兴衰的内在文化因素

投壶自诞生之时就拥有了育人与娱人两个根本性功能,这两个功能的对立统一使投壶实现了其外在的文化担当与内在亲民性的对立统一。一方面,投壶作为一种社会文化活动,自诞生之时就继承了射礼的伦理思想,不仅使其获得了礼的正统地位而成为经典的礼文化载体,还赋予其一种以“礼”为核心的文化担当而成为“以礼化人”的工具。蒋斌指出:“投壶运动所寄寓的礼仪规范往往会内化成一种深重的道德自觉,这种道德自觉即使在投壶游戏、投壶表演最风行的年代,恐怕也难以消失。”[22]正是这种由礼文化内化而来的“道德自觉”与文化担当赋予投壶以历久弥新的文化合法性,使投壶得以成为一种恒久合法的治人工具。所以,在诞生之后的两千多年时间内,投壶的活动或时兴时衰,但投壶的文化则从未淡出人们的视野。每当社会“礼崩乐坏”,传统文化陷入危机之时,人们总会怀念甚至试图复兴投壶这种治人的工具。直到现代,这种尝试仍在继续。另一方面,投壶是射礼简化和娱乐化的产物,自诞生之日起,投壶就因其简单易行和内在的娱乐性而获得了射礼等其它礼乐活动所无可比拟的亲民性。简单易行使投壶的活动受限较少而易于为广大社会中下层群体所接受,娱乐性使投壶活动得以激发广大参与者内在的参与热情。所以,投壶娱乐化程度最高的时期往往就是投壶参与者最众的繁盛时期。

在投壶两千多年的历史演进过程中,也正是育人与娱人两种功能的对立统一才使其由理论上的治人工具得以付诸实践并参与进中国两千多年的治人历史。同时,也正是投壶育人与娱人两种功能的对立统一使投壶不仅成为治人的工具,也成为为治人而被治理的对象,这种目的与手段的对立统一左右了投壶历代的演变与兴衰过程。当二者达到一种平衡而得到统一时,投壶就会兴盛。反之,当二者因对立而走向分离时,投壶就会衰微。在实现形式上,投壶是以时空存在的多样性同时实现其文化担当与满足社会个体娱乐需求的。在时空上投壶礼的曾经和现实存在都使投壶获得一种育人的社会工具理性,即蒋斌所言的“道德自觉”,并由此成为引领投壶发展演进的价值航标,使投壶时刻不忘历史使命与文化担当。而娱乐化与多样性的投壶游戏或表演则使更多的人参与到投壶活动中来,成为投壶礼的潜在参与人口,使投壶实现其文化担当成为可能。自宋以后,大多数时间投壶礼与多样性投壶游戏或表演是共存并处于一种矛盾运动中的。广大民众自发的娱乐需要总是不断地把投壶拉向社会中下层并使之成为投壶游戏或表演,而以文士阶层或统治者为代表的上层社会则出于育人需要往往试图使投壶保持投壶礼原有的社会工具理性与文化担当。当投壶过度娱乐化而失去其育人的文化担当时,上层社会便开始重新规范投壶的形制,从文化合法性上限制其进一步的娱乐化并促使其回归原有的工具理性,而当投壶的娱乐性被过分限制时,投壶便失去了民众参与的热情而趋于衰微。

2.2 “中间阶层”是投壶兴衰的重要决定力量

社会学家齐美尔(Georg Simmel)认为,中间阶层是一个社会真正易变和不安分的阶层。所以,一种社会活动从时尚到大众化的发展过程中,中间阶层往往起着关键作用。因为,时尚往往从上层开始,而中间阶层出于提高自己的地位总尽可能地模仿上层社会的时尚,“逃遁到时尚的拉平化里以掩盖羞怯和畏惧”。这样上层社会就必须放弃旧的时尚而引入新的时尚,从而引发时尚在社会下移的过程中不断地被否定和转换。[23]某种程度上,投壶的兴衰更迭与古代社会的“中间阶层”也不无关系。先秦时期,新生的投壶无疑是一种时尚,既简化了射礼枯燥繁琐的仪节,又不失儒雅,因而很快在上层社会流行起来。而此时王权旁落,诸侯群起,脱离政权的王室贵胄竞相招揽门客,使社会上产生了大量混迹于诸侯权贵之间的士阶层,如著名的战国四君子及吕布韦门客都达数千人[24]。这些士阶层往往植根于社会下层,却混迹于社会上层,很多有着较高的教养,甚至志在四方,以天下为己任。正是这些活跃于社会上下层之间的士阶层使投壶在社会上逐渐下移而得到发展。另外,礼是中国永不过时的时代主题。投壶与礼乐的结合使投壶得以成为一种雅体育,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雅文化情愫。因而,当投壶经历一个发展周期而被上层社会重新复兴时,它都将因重获自身的雅文化因素而成为中间阶层追逐的时尚。事实上,投壶每经过一个兴衰周期而得到复兴时也都是以投壶礼的形式出现的。此时如果社会的“中间阶层”足够壮大与活跃,如果社会有足够的文化自由与经济支撑,投壶很快将再次被“中间阶层”拉向社会中下层而得到推广。而当投壶被拉向社会中下层时,投壶的雅文化因素将一步步丢失,俗文化因素将逐渐占据上风。所以,当投壶进入乡井社会时,多半已成为投壶游戏或表演。另一方面,社会各阶层虽因社会地位不同而肩负有不同的社会责任与价值追求,然在追求身心休闲娱乐的本性上又几乎是一致的。所以,更多的时候社会下层的俗文化与上层的雅文化在投壶身上相互渗透和共存,使投壶礼与投壶游戏打破社会阶层界限,这就出现了郭舍人骁投也能得到汉武帝重赏的情景。正是投壶拥有的这种雅文化情愫及雅俗文化的相互渗透与转换使投壶在社会各阶层中不断地呈现周期性转换的发展趋势,衰而不亡,死而复生。而在投壶的这种周期性转换过程中,社会的“中间阶层”无疑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成为决定投壶兴衰的重要力量。

3 投壶兴衰的当代启示

当代中国的体育文化生态中,西方体育长期占据主流阵地。在强势的西方体育文化面前,中国的传统体育文化被边缘化。除武术外,其它传统体育处境艰难。时下,一些高校开始尝试开设射礼课程,一些地方也曾尝试复兴龙舟、蹴鞠[25]等运动,但暂时都未能在社会中得到推广,影响极其有限。民族文化的复兴首先需要有民族文化的自觉,参照投壶的历史演进与兴衰规律,我们可以得到以下启示。

3.1复兴传统体育须寻找传统体育传统性与现代性的结合点

从投壶兴衰的历史看,传统体育文化的兴衰不是单纯某个因素作用的结果,更不是统治阶层或某个人喜好所能决定的。一方面,一种传统体育项目要在一种新的社会与文化环境中得到复兴,它自身首先必须具有某种对现实社会有用的文化价值,或者说首先须具有值得被复兴的文化担当。进入今人视野的传统体育多是历经上千年文化积淀而得来的,其文化价值的核心在于其传统性和古典性,在于其文化象征意义。它通过某种形式的文化“寻祖”唤起当今人们的某种文化认同感与文化自豪感,并以此实现其文化担当。另一方面,一种传统体育项目要在新的社会与文化环境中复兴,除具有文化价值与文化担当之外,它还必须能激发广大民众的参与热情,以扩大参与面。对于广大民众特别是社会中下层而言,文化担当文化理性不是他们的首要兴趣点,是否符合自身需要才是决定其参与与否的根本因素。宋明以来对投壶礼的数次复古或复兴都收效甚微,原因就在于武断地限制投壶的娱乐性因素而脱离了民众的休闲娱乐需要。如今,中国已普遍进入休闲社会,广大民众普遍对休闲娱乐有着较高的需求,体育与休闲融合成为当今体育文化发展的总趋势。所以,在复兴传统体育文化时,不仅要看其文化担当,还要考虑其是否符合现代休闲社会发展的需要,是否符合广大民众普遍的休闲娱乐需求。要在保留其古典文化内涵的同时允许其适度休闲化或娱乐化,即赋予其现代性并在其传统性与现代性间找到一个合理的结合点。传统性在于保留其核心的古典文化价值,现代性则使其不脱离现代社会而具有一定的亲民性。所以,寻找传统体育传统性与现代性的结合点其实就是寻找其文化担当与亲民性的结合点。

3.2复兴传统体育可适度利用传统的礼文化因素

中国自古“威仪三千”。如今,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命题面前,礼文化仍不过时,甚至仍然代表了未来的文化方向。另外,礼仪源于古老的图腾或祭祀,其充满神喻性的暗示所具有的德性教育功能也是当今的说教式理性教育所无可替代的。任何一个现代国家都不曾也不能取消诸如升国旗、奏国歌之类的国家仪式。越是理性教育盛行的时代越需要仪式演习这类非理性教育予以补充。中国的传统体育,无论是射礼、投壶等礼乐类体育,还是武术、舞龙狮、蹴鞠、龙舟、养生等其他形式体育,其区别于西方体育最大的特点就在于都或多或少地践行着中国传统的礼文化精髓。这既是传统体育的重要价值所在,也是其与传统文化结合的自身文化基础。对于这些传统体育而言,仪式文化不仅是外在形式,也是内在要求。所以,复兴传统体育如果能与重振礼仪之邦的礼文化建设结合起来,不仅符合其自身的文化要求,还能通过充满暗示的仪式性活动丰富人们的道德情感体验,弥补当今德育工作中说教式理性教育的不足。另一方面,“礼之失,烦。”礼文化包括礼仪与礼义两个层次。礼仪是外在形式,礼义是内在精髓。从宋明以来投壶的数次复礼运动实践看,之所以收效甚微,是因为其复礼过多地拘泥于古礼烦琐的仪节形式而不能适应新社会形态的需求。所以,对传统体育中仪式文化的利用应灵活、适度。既忠于其礼义,又不囿于其礼仪。可借鉴跆拳道、瑜珈等异国扬弃传统体育的成功经验,却不可生搬硬套,以免“橘生淮北”。

3.3注重发挥中间阶层的作用

按世界银行标准,2010年中国人均GDP突破4 000美元,开始进入“中上等收入国家”行列[26]。至2015年,人均GDP已超过8 000美元[27],正向高收入国家迈进。得益于经济的快速发展,目前中国的中间阶层逐渐壮大。根据《2016年社会蓝皮书》数据,目前中国城市的中间阶层不仅人口规模庞大,并且在收入与社会资源等方面已开始占据优势,成为一支规模庞大的社会影响力量[28]。另一方面,中间阶层作为一个社会结构中最具活力的群体,它植根于底层社会,却又有着底层社会所不具有的文化敏感性与社会责任感。在社会活动上,它不沉溺于底层社会庸俗的感官娱乐活动,而是不断地追求具有某些雅文化情愫的时尚。并且,它不安分于旧有的时尚,而是不断地追逐甚至创造新的时尚。就中国而言,从传统性的瑜珈、跆拳道、抖空竹,到现代性的各种有氧操、网球、体育(休闲)旅游等,中间阶层总是不停地追逐于“旧爱”与“新欢”之间,并以自身的影响力不断地推动这些项目向社会底层移动而逐渐得到普及。传统体育文化的复兴往往发端于上层社会理性的顶层设计,但这种理性的顶层设计要转变为社会现实,必须依赖于广大中间阶层的横向与纵向传播。所以,传统体育文化的复兴不应仅停留在顶层设计上,而必须抓住并依靠中间阶层这一群体的广泛参与,只有抓住了中间阶层,复兴传统体育文化的顶层设计才有望成为普遍的社会现实。

4 结语

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造就了中国博大精深的礼文化。投壶与礼文化的完美结合使其得以附丽于中华民族上下几千年的礼文化长廊而被代代传承。而随着时代更迭与近代中国传统礼文化的断裂,投壶湮然消失。当代,在西方强势的现代体育文化面前,中国的传统体育文化被置于边缘化境地,这是中国的遗憾,也是世界的遗憾。进入21世纪,在民族复兴的时代号角下,复兴民族体育文化的呼声与尝试彼伏此起,然效果始终不够理想,这也使得不少传统体育项目成为现代体育文化建设中的一块块鸡肋。以史为鉴,可以知得失。投壶的演变与兴衰历程为现代体育文化建设提供不可多得的殷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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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theRevivalofTraditionalSportsfromtheHistoricalEvolutionofTouhu

LUO Yongyi1,3,YANG Lan2, QIU Jun1

Using the method of literature analysis, this paper makes a review on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ancient Touhu and concludes that: Touhu, when originated fromPre-Qin's ritualarchery, had a preliminary function of entertainment at first. In the West and East Han Dynasties its entertainment function was strengthened, then in the Wei-Jin and Sui-Tang periodits entertainment function was in full wing. In the Song-Ming period, it was excessively used for entertainment and experienced restoration of rites, and finally it declined in late Qing Dynasty when western sports were heavily introduced into China. A further analysison the cultural and sociological mechanism of Touhu's rise and fall process shows that: the unity and contradiction of education function and entertainment function werethe inner cultural factor determining Touhu's rise and fall; the "middle-class" was the major driving force behind Touhu's development. The contemporary enlightenment drawn from the study is:to revitalize traditional sports, we need to seek the link of their tradition and modernity; to revitalize traditional sports we need to make proper use of traditional ritual culture; to revitalize traditional sports we should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role of middle class.

Touhu;historicaldevelopment;entertainmentization;culturalresponsibility;contemporaryenlightenment

G812.9Documentcode:AArticleID:1001-9154(2017)05-0075-06

G812.9

:A

:1001-9154(2017)05-0075-06

仇军,博士,清华大学体育部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体育人文社会学,E-mail:qiujun@mail.tsinghua.edu.cn。

(编辑 马杰华)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先秦体育礼仪研究”(sk2014A331)。

罗永义,清华大学博士生,池州学院体育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体育人文社会学,E-mail:luoyy14@mails.tsinghua.edu.cn。

1.清华大学体育部,北京 100084;2.安徽师范大学体育学院,安徽芜湖 241003;3.池州学院体育学院,安徽 池州 247000 1.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 2.College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3; 3.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 Chizhou College ,Chizhou Anhui 247000

2017-02-27

:2017-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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