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天

陈万珍

画春天

陈万珍

又是一节美术课，我安排孩子们在各自的画板上画春天。经过一小会儿的构思，他们就开始画心中的春天了。咦？不是应该画眼中的春天吗？这还得从时间和天气上说起呢。

说到时间，我们和全国的时间一致，都是北京时间三月十六日，现在是下午十四时整。但是，由于地域差别，我们北国的春天还在路上。我曾嬉笑：春天本来就在赶往这里，结果半路遇上倒春寒，停在长江以南了，她在隔江观望我们这里雪花飘飞，似乎又回到了冬天呢。

冬天本来应该远离了我们，可他迟迟不愿离开，是丢不下什么吗？是想与春天联袂表演，还是想与春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或者说，他嫌给他的时间太短，一不留神就把光阴虚度了，又想回头再来一次，证明自己没有白白走这一遭呢？我茫然。

在教室转了一圈，看着孩子们的初稿，有的画飘动的柳丝，有的画绽开的迎春花，有的画放飞的风筝，有的画翩飞的蝴蝶，有的画金黄的油菜花……忽然觉得，我也应该画点什么。嗯，画点什么吧，我应该也画春天。

春天，地里的蒲公英开了，那毛茸茸的小球，只要轻轻一吹，就可以盛开在阳光下，微风里，奔跑的脚步里，嬉笑的追逐里。那一张张小伞，带着我的梦想和笑声，遍布故乡的山坳……心头那道光禁不住又闪回了故乡，闪回了那年。

那年，我还没上学，和哥哥一起在家里与“车”打交道。哥哥是个车迷，会制造、精修各种“车”，大型的“货车”，小型的“卧车”，庞然大物的“起重机”等都不在话下。那时，家中院子分两进，中间有过道。由于是黄土高原，所以到处都是土。哥哥的“车”当然也是土块做成的。晴天就在土坡上修好的“车道”上驰骋，遇到阴雨天，我们就忙活了，得把那些“车”抢进各自的“车库”。很多时候，二爷爷家的小叔，也会过来帮忙。当然，这个过程中，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回头又得我们“修车”了。所以，从那时候起，我们就爱上了汽车。现在呢，我们都有自己的车辆，驾驶、修车的时候，思绪总会不经意地回到那个时候，那个场景中。

后来，院子中间的大土方被去掉，我们也上学了。大大的院子里，再也没有“车道”“车辆”，阴雨天也不再有“抢险任务”的忙乱，也不再有“修车”的虔诚和费心费力了。

看到一位小同学画了一些小草，浅浅的，绿绿的，那么惹人爱怜。我忽然间竟意识到，这就是那有着涩涩、苦苦的味道的红根子。惊蛰过后，爷爷照例会拉上耕牛去耕田。老牛挺温和，很懂人语，在地里拉着耕犁，会顺着那一道道耕出来的地沟走。但小牛就不一样了。小牛生性倔强，不肯就范。往往在被套在耕犁前面时，选择拼命乱冲乱跑，试图摆脱这种束缚。既然准备让它耕田，就不会让它轻易得逞。往往在这种时候，会有几个大人一起“帮”它就范。我看着那一条条鞭痕，很心疼也很无奈，常常心里骂它怎么那么笨，不会看眼色，明明是一定要挨打的，为什么就不能乖一点呢？

春困时常围着我，但还是常常很早就被奶奶叫起，让我去给爷爷送饭。送饭是一件美差，我总这样想，要不为什么不叫哥哥去呢。一手提上一个小小的篮子，里面放一个小菜碟，一点韭菜，有时候加一点葱头，两个馒头，一个碗，一双筷子。另一只手提一个小小的罐子，盛着米汤。力道刚好。送往田间地头，爷爷就会掏出一两根（有时会多一些）小草根给我吃。爷爷说这是红根子，我也就知道它叫红根子。接过来，用手擦一把它身上的泥土，然后，就有点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瞬间，一股涩涩的、苦苦的、带有泥土气息的味道，就在嘴里蔓延开来。现在真想再吃一次红根子，再尝一次爷爷手心的味道……

等爷爷吃完了，我就提着空了的篮子和罐子往回走。这下没有任务了，也不负重了，于是，路边的风景霎时靓了许多。我发现，茵陈、远志、秦艽、柴胡、甘草……那么多的中草药，竟然都纷纷出来跟我打招呼。回到家，放下篮子，拿起锄头和小筐，直奔中草药而去。等过一段时间，就去药材收购站。尤其是茵陈，一定要它在春天刚长出嫩芽的时候就铲下来，长大了有了枝干，收购站就不收了。

那么多的药材，当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想来，家乡竟然出产这么多的宝物。难怪有的病不需要去看医生，直接在山中就可以采到药。这些药材里，最让我不敢近前的就是黄莲。奶奶告诫我那是毒药，不能接近的。我就当真没敢靠近过它。还有一种小小的黄色花儿，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药材，奶奶也告诫我不许摘，说那是打碗花，要是摘了就一定会打破碗的。那时家境贫寒，吃饭的碗是没有多余的，所以，我也非常怕那种打碗花，尽管它开得那么鲜艳，我也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注视它一会儿，从不敢走近。现在想来，它当真不会那么神奇，但是，小时候的我，就是那么虔诚地相信了。

这些花花草草，使我从小就认识它们，也是它们带给了我无尽的快乐，伴我度过了一生最美妙的时光——童年。那些花草中，酒醉香的味道，是我常常觉得尝不够的，看到那蓝色的小喇叭开了，摘下一朵，用嘴吮吸那小小的颈部，一股淡淡的酒香，就会使人心旷神怡。黄莲是世上最苦的，打碗花又不敢摘，所以，这两种花我到现在都没有近距离观赏过。至于那些蒲公英、苦苦菜、车前子、灰灰条等，我把它们铲回去当做菜品来吃呢，到现在都还有吃它们的嗜好呢。还别说，这些野菜，真比那些大鱼大肉好吃呢。还有那一簇簇的莎草，我会在它们长出不久，就开始练手艺——给它们理发。呵呵，这是一门很有趣的手艺活，编辫子，小平头，三七开，中分……反正它们也不吭声，很配合我的。

已经有同学交作业了，我也应该收笔了。看看我的画面，其实也挺丰富的，我勾勒的每一处画面都很生动，也很真实，并且画面宽广，充溢在故乡的每一个角落，散发着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