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滔滔
2017-11-25黄敬东
黄敬东
散文大观
大河滔滔
黄敬东
穿过山岭,越过林海,犹如一条蛟龙,游荡而来,扬长而去。
那是一条大河。
波浪滔滔!
在我初识河的时候,我敬重你、畏惧你、惊恐你,我不敢涉足。姥姥说,不要下河,会把你卷走的。那绝不是危言耸听。
那条大河,在我的灵魂里,伴着森林的风声,在我的梦里,永远在流淌——喧腾。
其实,我至今仍然说不出那条大河准确的名字。她,确实有名字,而且一路走来是变化的。正像一个女人,她小的时候可以叫小丫头、小女孩,然后,大姑娘、小媳妇、孩儿她妈,一直到奶奶,姥姥,慢慢老去……
不是我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是母亲。我的亲妈要历练我,因为好强、上进,在我刚刚满月就送我“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也就是把我打发到姥姥家去了。
姥姥,是亲姥姥,亲妈的亲妈。
但是,管着姥姥的还有姥爷,更重要的还有太姥。
我的姥爷,侠肝义胆,慷慨悲歌,重信尚义。一般来讲,这样的人大都“英年早逝”。回想起来,我对“姥爷”这个概念懵懵懂懂只有几个印象——高大魁梧,人缘挺好,因为带我出去有人拿我当回事(打狗还要看主人);宠我,谁敢骑在我姥爷的脖梗儿上?我有过,而他老人家愿意;肯给我买好吃的,那个年代,苏联专家撤走了,又赶上“三年自然灾害”的后遗症,国家和各家各户都挺困难,但是姥爷可以给我买麻花、买苹果、买梨;姥爷,硬气,他谁都不怕,但是在我太姥面前却非常老实、孝顺。
姥姥,是中华民族当中我认为最典型的妇女代表——勤劳善良、尊老爱幼、操家有方。姥姥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精力充沛,经营有方,是一个大家长,就相当于一个集团公司的总经理,一大家子的生产、生活摆布的得心应手,井井有条。姥姥的善良和热心肠那是远近出了名的,乡里乡亲,谁家有个大事小情,能帮忙的准帮忙,能援手的准援手。六十年代,国家的难处也很多,都在扎紧裤带过紧日子,本地的、河南河北的、山东山西的跑盲流,乞讨要饭的不少。大凡走到姥姥家门口的都热情相待,把狗拴起来,大门敞开,就象迎接远方的客人一样。无家可归,愿意留下的就住几天,赶上吃饭的时候都要请上桌,走的时候又是给粮食、带干粮,又是送衣服、塞盘缠。特别是听人家讲到苦难的经历经常是拉着对方的手一起流眼泪,尤其见不得妇女、老人、孩子受苦受难,忍饥挨饿。
我有一个太姥。其实她老人家是姥爷的婶娘。姥爷的叔叔那个年代据说也在当地是一条“好汉”,因与土匪冲突,走得早了一些。太姥忠贞不渝,一生守寡,无儿无女。而后,我的姥爷成家了,太姥就一直由姥爷赡养。我的太姥漂亮、干净、利索、厉害,不是一般的人。在众多的儿孙辈当中,我太姥喜欢长得好看、聪明、伶俐、懂事儿的,太姥喜欢我,特别喜欢我。
姥姥家是一个大家族。而我就是这个大家族当中的“老佛爷”、“老太君”太姥的掌上明珠。太姥至高无上,不可动摇,不可反驳,随时可以发号施令。我的姥爷、姥姥都是唯命是从,一切照办。除了太姥以外,那,我姥爷说的话,就是“圣旨”。人不算太多,大的小的三十多口子。几个舅舅个个都是把好手,也都成家多年了,但成家不分家,都在一起过。大概是在七十年代左右成家的舅们才分出去自立门户,就如同古罗马帝国后来分成了意大利、法国和德国等等,或像前苏联一样分成了若干个国家。
我逐渐地感到,姥姥是这个家族的灵魂,其实也没空儿照管我,只放下一句话就够了,“谁也不能惹着这孩子。”我的姥姥就已经很有威望了,何况是比我姥姥更有威望的太姥亲自带我。一直以来都是太姥看护我,照料我,抱着我,背着我,手牵着手领在身边。因为人口多,吃饭的时候要有很多桌,而太姥从来都是自己一个桌,只有我有这个特殊的待遇,可以和太姥在一个桌上吃饭。那吃得好!姥爷、姥姥给太姥是开“小灶”的。
姥姥家门前有一颗硕大如篷的老柳树,树上可以搭床小憩,树下可以唱大戏。躺在树上乘凉,一边吃着从果园里摘的果子,一边听着知了此起彼伏的鸣唱,偶尔还能惊喜地看到一只老母鸡不知什么时候从树林草丛中孵出了一窝小鸡,兴高采烈,咯咯咯地带回家来。小孩子是不甘寂寞的。闹够了,没兴趣了,再找点别的乐子耍耍,于是一窝蜂似地跑到大河去游泳。说是游泳,没有人敢往深里去,只是在河边蹚蹚水而已。那条河里的鱼、蝲蝲蛄特别多,下河后会时不时地撞到你的腿,这就够你吓一跳的了。
盛夏的河边是热闹的。成年男子在河里游泳或从对面的山林里往回运东西,他们是在为生计而劳作。妇女们有的在洗衣服谈天说地,东家长西家短,有的拿着笊篱拎着桶紧追慢赶捞鱼捞蝲蝲蛄,回去可以为家人改善生活,添几分口福。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是惬意的。蹚水洗澡冷了,上岸躺在鹅卵石上晒太阳,晾够了太阳也许肚子会饿,跑到庄稼地里掰几穂玉米,扒几个土豆,摘点毛豆,再弄点鱼、蝲蝲蛄拢起一堆火,那可是原生态的天然烧烤。每年的6月18日在当地是“瑟宾”节,鄂温克语“欢乐吉祥”之意,是传统的图腾崇拜仪式,举行盛大宴会,晚上点起篝火,载歌载舞,通宵达旦。
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太姥就已经70多岁了,但依然硬朗。令我至今遗憾的是,在我离开那个地方,内蒙古的萨马街一年以后,太姥升天了;几年以后,姥姥也离我们而去了。妈妈很悲痛,在我的印象中唯独见过妈妈哭得那么伤心动情的就是收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
而我当年没有机会给我的太姥、姥爷、姥姥送终,带着小孩子不方便,何况还要上学。这也正应了曾经气得舅舅、姨姨毫无办法时愤愤而说的那样“外甥是狗,吃完就走。”以后我倒也多次怀着真挚的悲痛的心情给老人家们扫墓上坟,也曾无数次地在梦境里相遇相逢。我确实深信不疑,我是她们一生当中最宠的、最爱的、最疼的、最牵挂的“那个小孩子”。
啊!
那条大河,儿时的记忆。
那条大河,在我的一生和一生的梦里,就是太姥、姥爷、姥姥和那个和睦而充满活力乐趣的大家族的过往。
那条大河,南岸叫南沟,山高林密,野兽出没;北面就是我的姥姥家。周边,庄稼、果园、田野、草场、牛马、山林。有大河的润泽,耕者、牧者、猎者在油油的黑土地上安居乐业,自得其乐。那是由于他们勤劳,善于经营天赐的生产资料。这使我想到,只有善于经营土地的人,才有资格拥有土地;只有尊重自然,才能获得回报。
在春天,以至于夏季,布谷鸟悠扬的唱和、鸡鸣狗吠、骡马嘶叫、孩子们的柳笛声声、大河奔流,真乃天籁之音也!
那条大河,也许是济沁河,也许是洮儿河,也许是从那里流淌而来的。中国幅员辽阔,山川河流众多,支脉支流更是不胜枚举。而她的上游,亦或是柴河、绰尔河,或者是贝尔湖、哈拉哈河……
我并无意研究河流水系,只是想说,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姥姥家门前的那条河,很大、很洁净、很悠远,很是在我未老先衰即将老年痴呆的时候仍然不知疲倦地流淌着。
川流不息,逝者如斯夫。
大河滔滔——永远在我的血脉里,在我的骨子里,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