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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擂响了第一声战鼓

2017-11-24曹宇辉

金沙江文艺 2017年7期
关键词:铜鼓波罗

曹宇辉

距今近3000年的楚雄万家坝铜鼓,是世界铜鼓之源,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创举,却渐行渐远,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演绎了绵延不绝的传奇版、神话版、现实版的铜鼓传奇。时光之槌敲响万家坝铜鼓,唤醒沉寂的文明,撩开她神秘的面纱,走进一趟文明之旅,追溯楚雄、乃至中国南方和东南亚各国铜鼓文明的记忆。

独领风骚三千年,歌未竟天下白

铜鼓是青铜文明的标杆,其起源地是使用铜鼓民族的文化归属地和精神家园,随着研究的深入,根源之争众说纷纭,喧嚣尘上,莫衷一是。楚雄万家坝铜鼓跨越千年时空,站在历史的起点,讲述一个铜鼓之源的故事。

一、最早的铜鼓在哪里

文化艺术是文明的标杆,没有璀璨文化艺术的民族是可悲和不自信的。

人类创造了璨若星河的文明,无论多寡轻重,都对人类文明进程起到了推动作用,但有一样文明,是避不开、迈不过的,那就是科技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青铜文明。历史一小步,文明一大步,青铜铸造技术的发明,与石器时代相比,起了划时代的作用,各地、各民族、各国都欲把某类青铜器的起源归于名下,使之迈过莽荒的门槛步入文明社会。铜鼓起源之争亦是如此。

铜鼓,青铜器之一。根据考古研究,最早的铜鼓产生于春秋战国时代,这是中国历史上思想和文化最为辉煌灿烂、群星闪耀的 “百家争鸣”时代。若把历史看作时钟,把这四字作为钟摆,铜鼓起源总会在人类历史进程的每个时代敲响,引起争鸣。

较早的争论集中在国内,争论的目的,无非让使用铜鼓的民族找到文化归属,抵达文化故乡。研究者看见的铜鼓脱离了原生环境,甚至只见于书本上的记载,根据不足,不被学界承认。

18世纪产生了近代考古学。也恰在这时,西方学者接触到了铜鼓,并产生了研究兴趣,追溯来龙去脉。这一追,一去十万八千里,追出 “铜鼓源于越南北方”的说法,在学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1924年雨季,越南清化省东山县东山村一带普降暴雨,洪灾肆虐,河岸崩塌,雨过天晴,一农民去村后的马江岸边钓鱼,捡获许多青铜器,卖给了清化税务官巴若。消息传到法国设在河内的远东博物院,该院托巴若做进一步调查,他花钱雇请了好些民工,排成行往前刨挖,开出许多口子,挖出不少青铜器,其中有4面铜鼓,这是人们第一次有意识地挖掘出铜鼓。但巴若只是个税务官,对考古一窍不通,纯属挖宝,毫不在意遗迹,意义不大。

1934年至1937年,远东博物院邀请瑞士考古学家阳士继续发掘越南清化省东山遗址,又挖到两面铜鼓,并陆续在该省发掘出东汉时期的铜鼓和其他器物。

20世纪50年代,越南学者开始发表有关铜鼓研究的文章,越南考古界、史学界、甚至政界风行起 “越南是铜鼓的故乡”“首先制造最古铜鼓的中心”的说法。

进入70年代,铜鼓研究成为越南学界的重点课题,甚至在1974年连续出版两期铜鼓研究专辑,掀起一场异乎寻常的铜鼓研究热,紧接着,越南打了一套组合拳,出版了 《越南发现的东山铜鼓》一书,逐一介绍该国发现的52面铜鼓,并向世界郑重宣布——越南是发现铜鼓年代最早、数量最多、分布最密的地区,越南北部是世界铜鼓的故乡!

面对来势汹汹、数量惊人的实物和详实的科学研究资料,世界为之震撼了。其虽未言明,却影射了越南不仅是云南、广西、贵州、四川、广东、海南、湖南等使用铜鼓省区各民族的文化故乡,也是老挝、柬埔寨、泰国、缅甸、新加坡、马来西亚、东帝汶等国使用铜鼓民族共同的文化归属地。

康德说,滑稽是预期与后果的严重失衡。有时候,历史也会表现出滑稽的一面,正值铜鼓之争达到白热化的时候,位于西南一隅的楚雄市万家坝敲响了近3000年史上最早的战鼓。

1974年3月的一天清晨,楚雄坝子乍暖还寒,约莫9点左右,楚雄县文化馆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正在值班的许朝龙接起电话,那头一名男子气喘吁吁地说: “同志,你是县文化馆的吗?”得到确认后,对方接着说: “我是万家坝生产队队长,今天早上我们搞农田基本建设,挖蓄水池的时候挖到一个绿茵茵的东西,好像古时候打仗用的长矛,挖出来一半,被我制止了,跑来打个电话报告你们。”

听着电话,许朝龙的头脑里飞快地分析比对着各种信息,专业知识回馈——也许是青铜器!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详细询问了地点,郑重其事告诫对方: “报告我们是对的,你立即返回施工现场守着,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更不准搞破坏,等候我们来处理。”

挂断电话,许朝龙跨上单车,飞身赶往现场。

许朝龙是熟悉现场的,那里距离县文化馆不到4公里,处于楚雄坝子中部,雁塔山南坡,东距穿越楚雄坝子而过的龙川江支流青龙河约1000米,高出河面约30米,是一片北高南低的缓坡,东南方地势开阔,下为青龙河冲积平原。

许朝龙早就听说此地是古坟山,据传历代都有人捡拾到瓦器、铜器、甚至玉器。当地居民对此地避而远之,无人问津,荒草萋萋。荒凉与传说融汇,坊间流出些鬼怪传说,只有个别胆大的老人敢来此放牧割草,于是万家坝静置在了岁月里。

居民们的胆子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时突然大了些,1970年,附近公社烧砖瓦窑的几个胆大者,战战兢兢迈出 “开发”万家坝荒坡第一步。开工第一天,陆续有陶片出土,起始不以为意,后挖到大块黑黢黢的木板,聚拢来分辨,认定是先人板板,就此止步,不敢造次。

1971年,万家坝公社大搞农田水利建设,战天斗地的豪气激起开发勇气,自山脚往上垦田开荒,几个月内倒也开出十多亩田地,伴有零星木板、陶器出土,有只言片语传到县文化馆,也派人去看过,推测此地应有古墓,却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不敢叫停,在那个批判的年代,谁也不敢轻易把封建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然而越往上挖越密集,有人生出敬畏,绊住了神经,流言四起,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渐渐冷却,生出后怕,宏大的计划流产了。

许朝龙大汗淋漓赶到雁塔山南坡的现场,十余名群众围坐在新掘出的1米多深的坑边歇息。坑内,一支出土约15厘米的青铜器物傲立厚土,直指苍穹,后部还置于泥土中,太阳默默注视着这重见天日的稀罕物,光线辣得许朝龙的头脑一阵眩晕。

“老天爷,这是青铜矛。”他激动得有些哽咽。

简单处理了现场,许朝龙急急赶回单位,一个电话打到云南省文物队。

几天后,省文物队来了几名专家,忙活几天回去了。此后,专家走了又来,来了又走,神情越来越兴奋,人们猜测,怕是有好东西。

1975年5月,第一次发掘,打开一个古墓,编号楚万M1,于墓底西侧坑中出土一面铜鼓、一只铜釜、一只编钟。

后有消息传来:此鼓的年代应早于越南。

二、铜鼓之源

楚雄州姚安县一位老人的回忆录记录了一件事。

1975年9、10月份,中秋节刚过,公社通知他到楚雄县出民工,接受一项光荣的任务。第二天,赶到楚雄,被带到雁塔山南面的山坡,与外地干部、本地学生和外县民工一起挖土。这次与平时出民工不同,干部与民工同住,按规定深度挖,不得使大力气,不得离开现场,不得透露挖到什么。老人写到,同窝铺的人猜测是挖日本人埋下的炮弹,却连炮弹壳都没见过一面。挖完土回去,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听说,万家坝有重大考古发现,据此推测,老人联想到自己参与了这次重大考古活动。

老人肯定是参与了的,对于重大考古发掘的参与者,我们应当予以必要的尊重,尊重他们就是尊重历史和文明。

史料记载:1975年10月,云南省文物工作队组织省第二期考古训练班学员、云南大学历史系、昆明师范学院史地系、楚雄中学学生、省博物馆工作人员、当地驻军、楚雄林业局、万家坝生产队等百余人正式对万家坝古墓葬群进行考古发掘。

考古工作有条不紊进行,如被的黄土一层层揭走,万家坝掀开了一床南北长65米,东西宽30米的巨被,一个个长5米,宽2~3米,深大于5米的大墓和拱卫在大墓两侧或长方形、或圆形长2~3米,宽1米,深2米的小墓被发掘,一件件稀世珍品与它们的主人跨越千年时空,再次展露真容,引来了无数啧啧称奇。

墓地中部靠南的21号墓首先令人眼前一亮。掘下5.1米的葬坑,两块搭成人字形,长3米余,宽1米的巨型棺盖映入了发掘者的眼帘,令人精神为之一振,随着发掘的深入,一具四块原木拼成,重达近5吨,端部各有两个圆孔,中间挖槽的巨棺逐渐显形,打开棺盖,却仅见寥寥随葬品,葬室更是空空如也。

考古队随后发掘了位于墓葬群正中的23号墓,同样的巨棺,中部却多了个盗洞,一双无形的手把洞延伸至专家学者的嗓子眼,紧张、焦虑、兴奋把心脏提了上来,让人窒息,打开棺木,眼前的景象令人吃惊:东端散落着数颗玲珑剔透的玛瑙,西端安放着两把青光熠熠的扁颈铜剑和五件制作精巧的圆形镂孔锡饰。棺木置于三根垫木之上,取出垫木,其下的四只铜鼓面朝上显露出来,像四支高音喇叭把这一重大文物出土信息昭告天下。坑内琳琅满目的随葬品达57件之多,除十四件安有木把的铜锄出于墓西南角棺边外,多数集中在墓室东端,东南角发现的成束铜矛、矛头、徽和缠有铜皮的矜均保持完整,为以往发掘所少见。此外有各种形式的钻、戈、斧、链、臂甲、盾饰、铃等器物。

此次集中考古发掘至1976年1月结束,持续时间达4个多月,共发掘79座墓,其中54座有随葬品,尤以23和1号墓最多,共发掘出珍贵文物1245件,其中青铜器达1002件。有铜鼓5面,编钟、铃等乐器26件,戈、矛、镦、剑、铖、镞、臂甲、盾等兵器647件,锄、斧、凿、锥等青铜器生产工具150件,铜、陶、木等生活用具共33件,铜、锡、玉、玛瑙、琥珀、绿松石、石等装饰品258件。各种珍稀文物与主人一起,冬眠蛰伏了3000个春秋,终于迎来了春暖花开的苏醒,实现了凤凰涅槃。

考古发掘结束,楚雄即将步入春回大地的时节。省文物工作队与当地部门在龙江公园举办了出土文物展览,数以万计的民众纷至沓来,品评一件件稀世珍宝,交口称赞这块聚宝福地。

经过专家缜密分析研究,1978年《考古》第四期、第五期刊登了万家坝木棺及铜鼓的 “碳14”测定:万家坝M1棺木年代为 2375±80年或 2350±85年;M23棺木年代为 2405±80年或 2640±90年、2635±80年,早于世界其他地区考古发掘的任何一面铜鼓,年代直指中原地区的春秋晚期至战国时期,万家坝铜鼓被认定为世界最早铜鼓的原型,并被定位为最早的 “万家坝型”。

除万家坝外,楚雄市鹿城、东瓜、吕合、三街、苍岭、紫溪等地先后出土了以青铜器为主的大量器物。

万家坝铜鼓,雄辩地结束了世界铜鼓起源之争,楚雄市万家坝成为世界使用铜鼓民族和人民共有的文化家园。

1986年7月,万家坝古墓群遗址被公布为楚雄市第一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1991年至1999年,建立了遗址保护标志纪念性雕塑和围栏。2005年,遗址经楚雄州人民政府公布为第二批州级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万家坝古墓群被公布为全国第七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波罗百濮君长后,楚威远震古边城

铜鼓是怎么来的?肯定不是天上掉下来或神仙创造的,而是居于先秦时期楚雄万家坝一带的百濮民族创造的。世界铜鼓之源万家坝,在时间记忆里,记述着铜鼓的历史,标记着文明密码,流淌着民族记忆。擂一通铜鼓,向历史更深处漫溯,引历史文献,讲民间传说,据考古发掘,向您讲述一段久远的文明,一个千古的传奇。

一、谁铸造了第一面铜鼓

万家坝出土如此数量庞大、制作古朴的春秋战国时期青铜器,给学者提出了诸多疑问。

哪个民族创造了如此灿烂的青铜文明?谁是第一个铸造铜鼓的人?它在哪里制造?有什么功用?如何传播?当时万家坝地区文明程度如何?通过一大批科学家锲而不舍、几十年如一日的深入研究,如今许多问题都得到了科学解答,逐一揭开了这一千古之谜。

于是万家坝铜鼓开口说话,这块沉寂了近3000年的热土开始讲述一段久远的文明,一个千古的传奇。

3000年前的万家坝,是一个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常年日照充足,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干湿分明,亚热带季风常年送来丰沛的降雨。

当地土著民族,170万年前的元谋人子孙,居住在万家坝这片百濮之地,殷周时期,云南被称为 “百濮之国”。百濮,是对先秦时期西南乃至南方少数民族的统称,后世彝语中 “濮”以词根而用,指 “人” “族” “祖先” 等, 《中华大辞典》释义 “濮:倮倮族”,为今彝人祖先之重要组成部分。

与世界上所有创造辉煌古代文明的民族一样,百濮民族也与江河相伴,那就是红河、沿江的支流龙川江和礼社江。《汉书·地理志》记载:桓水出蜀山,西南行羌中,入南海。地质学家通过缜密考察发现龙川江下游河床宽而河道狭窄,水量不丰,河床与河道不相称,于是得出结论:当时的情况与今天迥异,龙川江流向截然相反。

他们已告别了莽荒,距今4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居于河畔台地上的先民,就已开始从事以稻谷生产为主,渔业为辅的改造自然的农业耕作了。生活渐渐安定下来,星星点点的村落点缀着绿油油的稻田,濮人们春播秋收,收获满满的幸福;他们制造各式各样的陶器,制作各种窖穴储藏粮食,装载满满的富足。

这是一片文化艺术沃土,人的头脑里长出了想象的翅膀。茶余饭后,人们聚在璀璨的星空下,遥望追月的彩云,追思先贤,憧憬未来,唱着 “西南黑水,都广之野,爰有膏稻,冬夏播琴……”的赞歌,礼赞驯化野生稻,教会子孙栽培水稻的先祖,后录入战国时期成书的《山海经·海内经》流芳百世。他们起舞,模仿鸟兽虫鱼,把生产生活融进舞蹈中,既是娱乐也为传世;他们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庄重肃穆,时而轻松畅快;他们击掌为欢,相视而笑, “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从3100多年前的殷商时期开始,再经过几百年发展,聪慧的先民,发现了铜矿,开始采铜、冶炼、铸造,青铜文明扑面而来,楚雄万家坝步入了青铜器时代。

于是第一面铜鼓应运而生。

彝族英雄史诗 《铜鼓王》记载,铜鼓的始祖叫波罗。波罗天资聪颖,思路快捷,年少时便表现出许多异于常人之处,他善于琢磨,常给长者提出一些啼笑皆非的问题和有益的意见建议。长成后的波罗既善于观察,勤于思考,广泛涉猎,又精于射猎,勤于劳作,体魄强健。

他发现泥土制成的陶器 “使用笨又重,又还易打碎,携带不方便”,于是日思夜想,却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一天,波罗带着爱犬 “白生”到山间放牧,本是万里晴空的好天气,却风云突变,欲降暴雨,便把牲畜赶进附近的山洞避雨。

洞中景观如兽似人千姿百态,如梦如幻光怪陆离,洞口一个如釜的钟乳石吸引了他的目光,这正是他苦思冥想的理想器物,他凑到近前仔细端详,欲取走,奈何撼不动,折腾半晌,又困又累,倒在洞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听见叮咚的水声里,隐约传来阵阵咚咚声,似天籁间先祖呼唤,像林中百鸟歌唱,如孩童呀呀学语,更像心仪女子绵软的呼唤,令他四肢百骸酥软了。

波罗站起身,一束光指引着他往岩洞深处走去,鼓声时隐时现,波罗走走停停,数次跌倒爬起,终于走出深洞。一派洞天仙境铺展开来:眼前草木飞花,垂柳茵茵,鸟啼燕语,大寨错落,小村有致,唯不见人。循着咚咚声,筋疲力竭的波罗跌跌撞撞走到一个小村口,一件硕大的黄锃锃的器物反射过来一股强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他艰难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上面,大口喘着粗气。

喘息未定,自觉屁股震了一下,两下、三下,震得生疼;波罗站起来,震感消失了,再次坐上去,又震得受不了。他决定一探究竟,使出猛虎之力,那器物翻了个身,不想却是一倒置的釜,由铜铸成,釜下藏着两名女子,虽秾纤得当、修短合度,却瞠目结舌、花容失色。

波罗也吃惊不小,开口问道: “这里怎么不见人?”两女子惊魂未定,怯怯回答: “这里原本人烟稠密,奈何不久前来了个熊妖,把人吃尽了,只剩我两姐妹,机缘巧合,得一神奇器物,藏身其下,敲响就能把熊妖吓跑,然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两人哭诉着,鼓声却一刻也不敢停,还劝诫波罗与她们一起躲到釜下,敲击退妖。

波罗何等英雄气概,山一样的男子,怎能屈身釜底,他高擎铜剑,两眼一瞪,声如洪钟: “尔等且避釜下,不得再敲,待我降妖伏魔。”

两女复又躲于釜下。波罗仗剑坐于釜上,稳若泰山,气定神闲。悬着的心终是牵不住落日,太阳刚下山,四间妖风骤起,飞沙走石,一只熊妖腾云驾雾向波罗猛扑过来,波罗毫不怯懦,腾空跃起,挥舞长剑,迎着熊爪砍去,那妖一缩爪,波罗砍空了。一人一妖,左扑右闪,东砍西突,直斗到五更天,波罗绝招使尽,多处负伤,熊妖也被砍得遍体鳞伤,然而那些伤口却会自愈,奈何不了它。眼见天将明,那熊化作一阵清风飘飞而去,正无计可施, “白生”似离弦之箭弹射出去,狂吠不已,循着犬吠声,波罗找到了熊妖藏身的洞穴。

正要进洞,却听里面传来狂笑之声。

一问:“大王为何发笑?”

一答:“那人甚是了得,却也奈何我不得。”

又问:“为何?”

又答:“我独惧狗血染刀刃。”

话音未落,波罗已扑到熊妖跟前,又缠斗在一起。终是敌他不过,熊妖渐渐占了上风,一掌撂倒波罗,另一掌即将落下,波罗举剑欲为螳螂挡车之举,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光闪过, “白生”直挺挺划过剑刃,跌落在地,如注的鲜血绽放了一片凄美。

掌终未落下,因为熊颈多了一把直透后背的长剑,波罗踉踉跄跄走向 “白生”,只觉脸上一热,泪水奔涌而出。

波罗感到脸上有些异物,睁开眼睛,却见 “白生”躺在身边,伸着温润的舌头舔自己的脸。

受了梦境的启发,波罗茅塞顿开,立即赶回部落,投身到铸造铜釜的伟大创举中。

铸造之地已无所考。目前,全世界的铜鼓专家只能根据出土地点推测大致范围。迄今为止,云南境内能证明铜鼓铸造地的证据只有一条,广东博物馆收藏着一面明代铜鼓,铸有 “楚雄卫山千户所百户印”印文,说明该鼓在今楚雄市东边制造,此方位与万家坝一带暗合,进一步佐证了楚雄铸造铜鼓众多,技法纯熟,源远流长。

波罗是幸运的,3000年前的万家坝一带具备了铸造铜釜的一切条件。

首先,这里有灿烂的青铜器铸造和使用历史,考古发掘使其铁板钉钉,毋庸置疑。

其次,万家坝及其周边各地拥有丰富且开发很早的铜资源。 《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早有记载:哀牢人居住地区产铜,万家坝一带就属哀牢山系。春秋战国时期,该地区的铜、锡资源和冶炼技术,已能满足青铜工具、兵器和铜釜铸造的需要。据学者考证,闻名于世的四川广汉三星堆和河南安阳殷墟部分青铜器的矿料,无论同位素比值还是能谱成分分析,均显示其部分原材料就来自云南。

另外,从 《天工开物》记述的铜鼓铸造工艺看,根据考古和水文地质结构分析,万家坝一带完全具备铸造条件。

万事俱备,波罗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探索。

首先碰到的难题是没有经验。前人均制作生产用具、兵器等小件青铜器,工艺简单,流程简明,而今制作如此繁芜复杂的大器物,没有多少经验可借鉴。

波罗和妻子罗里芬带领部族进行了各种尝试。他们选矿炼铜,找了千百地终于选好矿,炼了数百次,难关千万重;他们掘坑铸模,挖成土坑坑,土坑漏铜水,再用木模子,铜水倒下去,木模成灰烬,后用泥做模,总算弄成型;他们铸造铜釜,多次造废品,终做成一个,样子不好看,用着不称心。

历经万难终于做成第一个铜釜。虽不似梦境中的硕大无朋,曲线玲珑,却也大小适中,外形得当。消息传遍了周边各部族村落,人们纷纷赶来一睹真容。

波罗夫妇往这高领、敞口、束腰、鼓腹、小平底的铜釜内添些食物,置于三脚架上,烧火烹煮,款待客人。人群一圈圈荡漾开去,人们居高临下俯视,铜釜像一朵仰天怒放的喇叭花,火光吞噬着铜釜,光焰融合,柔美自然。所煮食物,温度奇高,众人分而食之,味美无比。

夜晚,意犹未尽的人们聚在部落里载歌载舞庆祝这伟大的发明。歌舞正酣,耳边传来了宏大圆润、抑扬变换的 “咚哒”声,所有的声音和动作,包括时间都戛然而止,人们不约而同望向声音来源,原来是波罗仿照梦中两女敲击釜底,声音是那样的摄人魂魄,釜声时徐时疾,歌声时缓时舒,舞姿时驰时张,激情被点燃了,一直跳到太阳白,阿哥脚板茧上茧,阿妹脸上灰摞灰。这兴许是世界上第一个文艺沙龙,第一次文艺汇演,第一个音乐会。

万家坝天天有文艺沙龙,夜夜办文艺汇演,文艺使铜釜来了个华丽的转身,亦釜亦鼓的时代来临了。考古发掘也证明了这一点:万家坝铜鼓出土时均面朝下,有5面鼓外壁有很厚的烟炱,说明釜鼓的亲缘关系,得出陶釜—铜釜—铜鼓的铜鼓发展起源序列,否定了铜鼓由皮鼓、木鼓等演变而来的种种猜测。

没有艺术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随着经验的累积,铸造技艺明显提高,波罗夫妇于釜上精工雕琢,刻画了最早的云纹、雷纹、太阳纹等纹饰,展现了先民绘画、装饰艺术的发展历程,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风俗习惯,堪称古代社会历史的活画卷。

工艺也得到了较大的改进,技术越来越成熟,制作越来越精良,形制越来越优美。 “黄金分割”理论适用于判定一切的美,凡介于0.4—0.6之间的比例,都能给人舒适美观的感受。专家经过分析研究,发现万家坝铜鼓仅有1例完全符合比例,其余都比较大,绝大部分在0.8以上,有一件甚至超过1,超过1的这件,应是波罗夫妇铸造的第一件吧。

后来制作的铜釜,提升了音响效果,面大而平展;腹部成了音箱共鸣式的鼓胸,从而更加圆润;釜口外展平稳,变为支撑全釜的足;提举用的耳由1对变成了2对,逐渐宽大。铜釜涅槃了,由釜为鼓,定型为面平、胸挺、腰曲、足外扩的形象,侧看凹凸有致、似亭亭玉立的美人。

铜鼓传播距离遥远,其传音优势弥补了古代信息传递不灵的缺憾,并由此发明了 “鼓语”,传递有节奏的声波,在部落里织成了世界上第一张比肩3G、4G的通讯网。如今泰国王宫仍用铜鼓报时,于日出、日落和午夜敲响,这或许源于波罗时代。

波罗和族人还发现,敲击铜鼓的鼓面中心和边缘,可以发出不同的音,一鼓有其音,多鼓有其韵;配合声音的强弱、节奏的快慢,就会演奏出曼妙多彩的乐章,形成独特的铜鼓音乐;还可侧扛于肩、正放于地、侧置于台、侧悬于物演奏;渐渐形成了一些演奏曲目;炊膳后娱乐时,人们击鼓伴和唱跳,形成了最原始的铜鼓乐;舞之蹈之,重现狩猎、采集、农耕,甚至男女交媾的动作,一起圆场起舞,鼓声越敲越急,气氛越演越烈,场面极度兴奋,令人如痴如醉,最初的铜鼓舞就此形成。

千余年后,大诗人白居易在长安欣赏了缅甸宫廷艺术团进献的铜鼓舞,妙曼歌声,渊渊鼓音,婆娑舞影,勾出了“玉螺一吹椎髻耸,铜鼓千击文身踊”的佳句。

铜鼓,以打击乐的细微和复杂的节奏,以其特有的音乐语言,撞击着部族群落里人的心弦,引导人们走进舞场,举手投足。铜鼓声会使人着魔,自觉或不自觉地卷进旋律的漩涡,心灵和精神环绕着它不可自拔。舞蹈渐入高潮,神和人都得到如意的满足。连续的集体舞蹈圈,无头无尾,无穷无尽,一圈圈的旋转,把天地人融为了一体。

投身不知疲倦的创新创造中,浑然不觉老之将至,然而,岁月不饶人,波罗夫妇已老。这一夜,他们也在狂欢的人群里纵情唱跳,突然,波罗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巫师无策,药草无救,这位奉献了全部心血铸造世界上第一面铜鼓的人,在惋惜和恸哭声中离开了人世。

波罗生前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赢得了无以复加的敬重和远播八方的声名;他死后,悼念之人络绎不绝,族人为他举行了最隆重的葬礼。那时,阶级尚未产生,所谓的隆重仅体现在棺木上,人们伐倒四棵千年锥栗木,拼成一具重逾5吨的巨棺安放遗体,置入寥寥几件器物,把他安葬在万家坝南坡中部靠南的葬坑里,面朝他生前梦鼓铸鼓的东北方。

“铜鼓王”走了,而他于铜鼓,有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豁达与智慧。

《指路经》唱起来了:铜鼓阵阵响,部族来祭你,送你到阴间……欢欢喜喜去,愉愉快快行。

若追溯所有出土铜鼓中哪一面会是波罗铸造的?从目前出土器物来看,该会是1960年3月省博物馆在楚雄县大海波水电站征集的那件吧? 《云南铜鼓》和 《铜鼓文化》等书记述:楚雄大海波出土的那具铜鼓是最早、最老的了。

二、文明密码

巨匠陨落,群龙无首,部落应当推选新的首领。然而,智勇双全的能人很多,选谁合适呢?大家犯难了。

一筹莫展之际,巫师开口了: “神告诉我,由铜鼓来抉择。”

言毕,巫师把部族推举的几个候选人喊到祭祀台上,命人抬出波罗铸造的第一面铜鼓,面朝上平平整整摆于台上,取出鼓槌,擂鼓三通,告知神灵,槌尾系铜铃,鼓槌大部分置鼓面,少部分悬空中,一一点候选人名字,点到一青年时,微风拂来,铜铃叮咚,新的部落头人产生了。新头人沿袭波罗时代的传统,励精图治,休养生息,部落愈发兴盛。

数代后,以同样的方法,选出又一位头人,因其建树颇多,故称 “百濮首领”。

百濮首领率部族发展创新了铜鼓铸造技艺。总结出了准备、制范、合范烧铸、修整定音4个步骤12道工序的铜鼓铸造技艺,技术渐趋成熟。

他对铸造人员进行粗略分工,以提高精度和效率。把从事准备阶段工作的人编为两队,一队负责冶炼金属材料,按配方制作泥料,烧制木炭等;另一队负责铸造场地的建造和维护。

制范阶段,在沿袭了传统程序的基础上,百濮首领突发奇思妙想要在铜鼓上刻绘纹饰,讲述一个三女找太阳的故事。据传,以前天上有七个太阳,阳光象乳汁一样哺育着万物,树木常青,鲜花不败,庄稼一年收七次,牛羊一年怀七胎,日子过得比蜜汁还香甜。后来,一只生性喜欢黑暗、凶猛毒辣的夜猫精变成一个无比高大的鹰嘴铁人,投下罪恶的羽毛射落了六个太阳,第七个太阳就再也不能出来了。整个世界沦入无尽的黑暗中,万物皆枯,生灵涂炭,人们生活在漫漫黑夜之中,向着天空哭诉,企盼太阳早些出来。百濮部落选出许多最有本领的人去寻找太阳,但都死的死,伤的伤,没能找回太阳。正在人们焦急的时候,三个聪明、勇敢、美丽得象马缨花一样的姑娘挺身而出,历尽千难万险找回了太阳,世界又重新获得光明。

于是,第一个太阳纹诞生了,这轮红日,正是部族敬爱和崇拜的太阳神。后来,太阳纹成了铜鼓的必备纹饰,制作得更加形象而完美,并有了光芒,芒的周围又荡漾开一环环的晕圈,令人一望而知。沿袭这一项伟大的创举,后来的铜鼓更美观别致,纹饰由简入繁,从具象到抽象,有了记事功能,更具艺术创造。

刻好纹饰,便可合范浇铸了。那时技能低下,合金配比难得要领,铜液中含有气泡,铜鼓表面粗糙且凸凹不平,合范处的花纹互相错开,仔细观察,鼓壁上有许多沙眼。然而,终可一气呵成,废鼓已是无多,着实令人欣慰。

最后便是修整和定音了。去除杂质,加以打磨,铜鼓表面更加光洁,纹饰愈加清晰。此时,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铜鼓调音师,诞生了一个新兴行当。 《广东新语》记载:新鼓铸成,调音师至,把秘制的药物涂在太阳纹及其周边,挥锤击鼓,十余锤后,调试完毕。 《铜鼓王》记载:调音后其音如水跌石岩,像雷过天空,似雨打芭蕉,犹风卷松涛。

3000年来,铜鼓铸造调音等技艺口口相传,秘而不宣,现今极少有人掌握,几近失传。

铜鼓铸造技艺的提升,推动青铜文明向前迈进了一大步,铜镢、铜锄等生产生活工具大幅增加,生产力水平有力提升;铜矛、铜剑、铜戈等青铜兵器普遍使用,战争渐多,规模渐大;铜鼓、编钟等礼乐器物,催生了社会礼乐制度,诞生了贵族,隐约有了等级。

令百濮首领更为得意的是万家坝这片沃土带来的富足。

他每每伫立于万家坝山顶,一种凌云巨人头顶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放眼四野,群山高低起伏,拱卫着肥沃的良田和兴旺的部族,龙川江拖着荡漾的碧波,由东北向西南而去,滋养着千亩良田,微风拂来,水稻在日月悠远中起伏,一阵阵稻香扑鼻,一片片金黄回肠荡气,仿佛铜鼓的韵音,从容淡定又脉脉含情。想必他也是醉了的。

农业生产已成为部落的主要经济支柱,他们进一步垦田开荒、改造自然,大面积种植水稻和小麦;驯养的牲畜家禽大量繁衍,牛羊成群,鸡犬相闻;生活的富足使部落愈加兴旺发达,男丁体魄强健,女丁丰容盛鬋,家家添丁增口,处处人员稠密,部落实力骤增,周边部族纷纷归附。

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精妙, “深挖洞、广积粮”的哲学,被后人频繁演义,几近神话,殊不知三千年前居于西南一隅的百濮民族早就拥有如此超凡的智慧。考古发掘者惊叹:在万家坝古墓葬群出土的众多青铜器中,农具达147件,仅青铜锄就达99件之多,且有明显使用过的痕迹,极为罕见,表明当时万家坝地区锄耕文明已经达到较高的水平,非常重视农业生产。同时期中原地区出土的青铜器中,礼器兵器居多,农具极少;著名的河南安阳殷墟出土的商代青铜器中,觅不到一具青铜农具的影踪。

在那个靠天吃饭的时代,百濮首领既自负又自怜,为长久拥有良好的天时,他又命人把云纹、四足爬虫、菱形网纹、涡纹数种纹饰镌刻在铜鼓上,祈求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如不朽不腐的铜鼓绵延百代。

某日,也许是个清晨。朝阳初升,百濮首领巡视完部落,端坐于火塘边,滋滋喝着烤茶。族人来报,有蜀人求见。对此他早已司空见惯,日日有人求见,他都有求必应,和气应对,赢得了过往客商的好口碑,求得了部落的祥和与安宁。

然这次求见的蜀人异于往常。一是规模庞大,达数十人之众;二是规格颇高,是为部族首领所派;三是物资世所罕见,敬献了多匹闻于传说,世所未见的蜀锦和一支尊贵的邛竹杖;四是所易物资不凡,请求以蜀锦等物交换铜鼓等青铜器和茶叶带回蜀地。

百濮首领不为所动,铜鼓为部落之重器,鼓在人在,鼓亡人灭,不可易人。此时铜鼓已作为指挥战争的器具,易铜鼓给其他部族,一旦开仗势必导致指挥失灵。商团头人见风使舵,说不必易现成的,可待另铸,亦可换成新的形制,以示区别。百濮首领有些拿捏不定,找来长老和头人商量,人聚齐后,精明的商团头人给在场者尽数披挂 “一筒数金”的黄润细布——蜀锦,七彩斑斓的颜色招致五花八门的托词,最终归于一条——成交。

神秘的铜鼓第一次离开位于万家坝的故土,成就了遥远的绝响。

一年后的某个黄昏。那个商团头人再次求见,这次他带来了更为庞大的商团,言说上次离了万家坝,沿 “灵官道”经镇南 (南华)、弄栋 (姚安)、蜻蛉(大姚)、苴却 (永仁)、渡拉鲊渡口过丽水 (金沙江),行至会理、邛都 (西昌)、笮都 (汉源)、灵关 (芦山)、邛崃返回成都。本次从成都出发,取 “五尺道”,走乐山、宜宾、盐津、朱提 (昭通)、味县 (曲靖)、滇 (昆明)、安宁、禄丰到达贵地,休整几日后,欲再次踏上漫漫商道,至大波弄 (祥云)、达叶榆 (大理),往西抵永昌 (保山)、乘象国 (德宏),去往骠国 (缅甸),最后到达蜀身毒道的终点身毒 (印度),行经商贸易之事。

当晚,铜鼓声声,歌舞妖妖,乘着酒兴,商团头人告诉百濮首领一个惊天秘密——轻巧如羽的茶叶在身毒 (印度)可抵同体量的黄金。

这一夜,百濮首领第一次对歌舞没了兴致,鼓之所传全是敲击黄金之声,舞之所至尽是黄金之踪,连天上的星星都泛起金黄。鼓舞毕,人散尽,百濮首领辗转反侧,不能入寐。天将亮,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次日巡视完部落,他召集头人、长老商议,欲让位于贤者,亲自率人组成商团,携先前易得的蜀锦,和本地的铜器、茶叶、药材、香料等去往身毒寻求更大的财富,推动部落快速发展。

话音未落,立遭反对,而今部落虽强,四方来归,然周遭部族常常骚扰,逐渐强大起来的昆明人、滇人更是早就觊觎这片乐土,首领远行,恐引战事,家园不保,万万不可。无奈,采取折中之举,筹备物资,选取数十名聪慧精壮男丁和懂贸易之人,组成商团,会同蜀人,踏上漫漫探险之路。

路有多长牵挂就有多远,远行之人牵着部落里每个人的神经。每天,百濮首领安排人于渡口、集市、路口,向过往客商打探消息,起初信息较为密集,后来信息日少,再后来商团如人间蒸发,再无半点消息。

每个黄昏,百濮首领立于万家坝山顶,望眼欲穿,希望能觅到一星半点消息,西沉的夕阳却牵出了石沉大海的凄凉,令他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两年后的某个深夜,部族陷入了沉沉的梦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透黑夜贯入耳膜,惊醒了百濮首领,他一跃而起,一群人透过火光映入眼帘,天啊,这不是日思夜想的部落商团吗?尽管折损过半,却明明已在跟前。

首次对外贸易大获成功,商团一路展开贸易活动,换取骠国 (缅甸)的宝石、翡翠、木棉等稀罕之物,历尽千难万险到达身毒 (印度),带回许多珍宝和无数见闻,并说印度大神喜欢穿中国丝绸,铜器、茶叶、药材、香料等物产十分稀缺,卖得极高的价格。

这条传播道路,便是享誉世界的南方丝绸之路。有关丝绸之路,一直以来,人们认为就是从长安出发,经过河西走廊而到达罗马的东西方交流通道,往往忽略了开凿更早,同样影响深远的南方丝绸之路。

史料记载:元朔三年 (前126年),张骞历尽艰辛辗转回到长安,向汉武帝报告,在大夏 (今阿富汗北部),看到蜀国的布匹和邛竹杖,据大夏人告之购自身毒 (今印度),张骞推测在大汉的西南方有一条道路由蜀地通往身毒国转而至大夏。后世研究证明,这就是 “蜀身毒道”。

另据 《蜀都赋》记载,南方丝绸之路的起点为成都平原,由此向南分为东、中、西三线南行,西线称为 “蜀身毒道”,从四川经云南、过楚雄,由缅甸到印度,东汉时称 “灵关道”或 “牦牛道”,后称为川滇缅印道,再后来称为“茶马古道”。无论其西线的 “灵官道”还是东线的 “五尺道”都必经楚雄万家坝一带。万家坝部族居于如此繁忙的商道,见客商攘攘熙熙,闻信息密密匝匝,看财富堆金迭玉,却不开展贸易活动,那是说不过去的。

数千年来,这条古代的高速公路,形成了强大的人流、财富流、信息流、技术流,承上启下、承内启外、承古启今,延续拓展着时间、空间和功能。

这条商道,极大地推动了万家坝百濮部落经济、军事、科技、社会、文化等跨越发展,部族通过频频派出商团开展贸易活动,获得了巨大的财富。

农业文明为社会文明创造了条件,青铜文明助推着经济社会发展,对外交往促进了财富积累,一个强大的 “百濮王国”即将浮出水面。

三、百濮王国

根据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研究,环滇池、滇中、滇西北、滇东北等地在周代开始出现了相应的文明体,从已发掘的考古材料尤其是墓葬材料看,其社会结构已经比较完备,青铜文化开始显现自己的特点,并逐步进入到各个氏族君长统治的方国时期。

钱成润等专家学者经过长期分析研究后认为,万家坝是一个王侯、大君长之类的盘踞地,其统治地域与今天的楚雄州大致相当,其时间历经数百年之久,与当时的滇、昆明等同时存在,万家坝的铜鼓、编钟和大墓,完全足以论定它是一个远古时期存在过的统治一方的政治实体,并以铜鼓文化为其显著特色,否则,人们就很难说明规模如此庞大的万家坝遗址。

循着专家的论断,万家坝将以历史的视角揭开一个王国的神秘面纱。

历经几代百濮首领后,第一个 “百濮君长”应运而生。

兴许这名君长已不再通过铜鼓的天命获得其位,而是传袭所致。其时共产共享已成为久远的过去,社会形态步入了奴隶社会早期,生产资料逐步累积于奴隶主手中,由于其部落拥有了大量财富、奴隶、牲畜、土地而一跃成为当地最大的奴隶主,并建立了以万家坝为中心的强大王国,号称 “百濮君长”。

起初,百濮君长把万家坝周边纳入了自己的版图,这也印证了其周边频繁而密集的青铜器出土现象,接着征战四方,出兵禄丰。此时因铜鼓嘹亮劲急,声震山谷,可激励士气,已广泛用于战争,作为指挥作战的利器。百濮君长高山击鼓,指挥军阵,军士奋勇冲杀,很快把 “五尺道”楚雄段收入囊中,确保了 “蜀身毒道”的畅通。从考古发掘资料看,苍岭一带出土颇丰,伴有巨棺,且年代较早,应在当地设立了等级较高的指挥机构,扼守险要,控制贸易。

随后,攻占了周边的南华、牟定、双柏,把战略眼光放在了 “灵关道”这条财富之路上,克姚安、大姚,取元谋、武定、永仁,对祥云、弥渡一带用兵并设立指挥机构,经过几代君长的努力,构建了一个强大的古国。

史料记载,公元前300年左右,澜沧江以西、礼舍江以南的广大地区出现了哀牢国;前120年左右,史料第一次记载了以洱海为中心的昆明国;前109年左右,记载了以滇池为中心的滇国等方国。从出土文物看,哀牢国青铜文化与万家坝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与滇国不属于一个体系。那么是否可以推测,早于哀牢国300余年的万家坝与哀牢国具有某种必然联系?

具有雄才大略的百濮君长并未就此止步,而是思考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从前历代多战事,均来自万家坝周边,其时战争规模小,至多数百之众,万家坝一带四面环山,有龙川江及其支流拱卫,已是战略要地,易守难攻。而今疆域宽广,王国西与洱海一带的昆明部族接壤,东与滇池周边的滇族比邻,北与蜀人部族隔金沙江相望,这些部族均有族人数万,兵士数千,虽觊觎百濮王国,奈何王国兵多将广,城坚器利,实力强大,不敢造次,一旦王国实力削弱,多方联手群起攻之,国都万家坝将陷于无险可守、无要可踞的危险局面,与瓮中之鳖无异,迟早沦为亡国奴。

经过深思熟虑,百濮君长聚头人长老商议,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向实力空虚的南方哀牢山一带开疆拓土,建立大后方,这里有礼社江和澜沧江阻隔,有哀牢山、无量山屏障,进可攻退可守,可备不时之需。

当时哀牢山一带人烟稀少,仅有稀疏以狩猎捕鱼为生的土著民族居住,生产力极其低下,有零星几个部落,战斗力均不强。百濮君长派出多路大军,渡过礼社江,取得双柏至弥渡一线哀牢山一带的领土,并继续向南征伐,一度占领了澜沧江以西,金沙江以南的广大地区,成为先秦时期云南一带势力范围较广的君长,雄霸一方令人生畏。这一点,从万家坝型铜鼓在云南的出土区域便可看出。

他并未就此躺在功劳簿上裹足不前,祖先及现实的经验告诉他,必须孜孜以求不断开拓,才能赢得先机,求得发展壮大,并长期立于不败之地。

他派出了数支人数不等的商团,分三路展开外交贸易活动,一路从楚雄出发,沿龙川江、礼社江、沿江顺流而下,足迹抵达东南亚越南等国;一路由楚雄到禄丰、昆明一带,然后转向贵州、广西;另一路由楚雄至永胜、宁蒗一带。

商团携带铜鼓出行,传递消息,传播文明,证明国籍,可乐可娱。有的商团带回了大量财富,有的带回了各种见闻,有的一去不复返。去往东南亚等国的,多半回不了故乡,植根下来,传承并发扬了铜鼓文化,魂牵故土。抵达昆明、贵州、广西一带未归的,逐渐安顿下来,融合到了当地土著民族当中,找到了适合铜鼓生长发育的土壤,使其艺术逐渐成熟。至永胜、宁蒗一带的那支,遇到了氐羌势力,戛然止步,只得返回。

这也是专家学者公认的三条铜鼓传播途径。这一个伟大的创举,无论对于人类文明史,还是世界铜鼓传播发展史都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通过不断遣使出行,百濮君长及其臣民进一步开阔了眼界,了解了局势,获得了财富,传播了文化价值。对于当时来讲,也许还有至为重要的一条,便是寻找一条战事失利时的出路,以备不时之需!

中国南方自古以来多信巫鬼,先秦时期人们对自然现象缺乏了解,对生老病死无法解释,对战争无可奈何,于是相信万物皆有灵,希望得到神的护佑,祭祀日多,歌舞渐兴,祭祀融入歌舞,歌舞烘托气氛。

祭祀自然少不了铜鼓,举行祭祀的时候,人们在有节奏的铜鼓声中举行仪式性舞蹈,鼓声刺激大脑中枢,引起精神和肉体上的异常反应,舞者渐渐进入兴奋甚至狂热的忘我状态,从而深信铜鼓一定具有某种通神接人的神奇力量,自然而然成了神的化身,令人顶礼膜拜,奉为神灵。铜鼓声中,百濮王国的臣民们通过巫师展开了与天地的对话,其情也真,其意也切,飘飘香烟中,袅袅铜鼓里,胜利、丰收、健康等一切心愿,从天地间走来,去往每个或得或失的心里。

农事活动开始前,敬天畏地的百濮君民身着节日盛装,敲响铜鼓,应声而舞,按照开场、春耕、夏种、秋收、冬藏的顺序演绎一遍农事。疏密缓急、轻重高低的节拍,应和着农事活动的张弛,祭祀庄重肃穆,高潮迭起,祭祀终了,人们下到田间地头开始劳作。

诞下婴儿,少不了铜鼓祈福;遇有诞辰,擂鼓以贺;声名显赫之人逝去,铜鼓似乎也哭得很悲,有的铜鼓将完成它的前世,埋入地下,等待往生。

此时的铜鼓兼具了乐器、战争工具、神器的社会功能,逐渐上升为重器,成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铜鼓王》唱到:铜鼓价值高,有鼓便称诏。谁个铜鼓多,那就称大诏。哪个铜鼓少,只得称小诏。“有鼓者,极为豪强”, “得鼓二三,便可僭号称王”等字眼频繁出现于各种史书。

铜鼓渐渐珍贵,成为财富的象征,人们 “必争高价求购,即百牛不惜也”,拥有者除追求数量多外,还追求体型庞大,并作为装载财物的聚宝盆,然而铸造铜鼓的技艺密不外传,有钱难买一鼓,于是鼓价日上。

被赋予了丰富而独特的文化意蕴后,铜鼓的得失便与族群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了一起,鼓声既是信号,也是命令,闻之而动,不可怠慢,尤其在战争中,铜鼓的鼓动力和号召力远非别的信物可比,除虏获头人之外,缴获铜鼓也成了胜利的象征,可使敌方土崩瓦解,对于民族来说,失去铜鼓就丧失了统治地位,成为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和不幸,铜鼓成了象征权利和财富的国之重器。

铜鼓地位无以复加,铜鼓王国威名远播,缔造这一繁盛的第一代百濮君长得到了万民的衷心拥戴。

他征战四方,所向披靡;他励精图治,国强民富;他呕心沥血,开创盛世;他踌躇满志,壮心不已。奈何已老,一病不起,溘然辞世。

王国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依旧制做了一具5吨余的巨棺安放遗体,选好万家坝葬区正中的地块作为墓地,并通告四方。铜鼓声中,瞻仰者络绎不绝,送别者首尾相接,或静默,或号啕,或哽咽。 《指路经》起了,人们一面啼哭,一面声诉,颂扬着君长的品德。遗体下葬了,棺下倒置了四只铜鼓,寓示号令四方,随葬了577件剑、玛瑙、矛、锄、镦、矜、钺、戈、斧、镞、铃等物品,希望君长死后仍能庇佑王国连年丰收、威服四方。

巨星陨落,群豪纷至,战事又起。连年征战导致人困马乏,国力空虚,这个或缔造或深深影响后来盛极一时的哀牢帝国的王国,迎来了规模盛大的最后一仗。

君民将士奋力拼杀,漫漫人头如遍野森林波涛汹涌,对阵双方势均力敌,不能轻取。胶着之际,后世百濮君长一跃而出,肩扛铜鼓,手持铜剑,以剑击鼓,其余众将纷纷仿效,骤然之间鼓声大作,旌旗于风中猎猎招展,队伍排山倒海隆隆进逼,撞向敌军,万顷波涛拍岸后,又铺天盖地掩杀过去。

即将得胜之际,山野号角齐鸣,多路军士齐出。原来,此次来犯的并非一方劲敌,而是多国联军。

铿锵铜鼓响彻山谷,喊杀声地动山摇,剑与戈相交,斧与盾相撞,矛与甲相抵,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斧,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楚雄坝子都被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百濮王国浸染在了血泊之中,结束了它先秦时期的历史使命,掩埋在了黄土之下,等待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夕阳西下,古老的万家坝荒凉而又凝重。百濮君长率领众将士匆匆向哀牢山一带的大后方退却,改弦更张;战争中失散了的旧部,或融入了滇人、昆明人、蜀人,或沿礼社江、沿江、红河而下,生活于今天的中国边境一线或东南亚各国。

无论走到哪里,只要铜鼓在根就在,只要人不死心就不死,祖祖辈辈魂牵梦萦位于楚雄万家坝的故乡。

铜铁炉中翻火焰,不过几千寒热

铜鼓流出楚雄万家坝摇篮,在3000年的漫长岁月中,通过使用铜鼓的各兄弟民族,融入政治、经济和文化交往,影响着人类历史的文明进程,创造了璨若星河的铜鼓艺苑,留下了绵延千古的“活化石”。铜鼓逐渐演变为成为民族符号,边地民族灵魂回到故乡的孤舟,深深植根于民族记忆里。万家坝——使用铜鼓民族共有的文化家园,已经张开怀抱,欢迎一切前来寻根的民族和人民。

历史在更迭中前行,浪漫的背后隐含着几多无奈与辛酸。正如鲁迅先生说的“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这边百濮王国才灭,铜鼓铸造技艺传遍滇地及周边,那边氐羌民族可就骑着高头大马来了。

他们身高体长壮硕彪悍,一路东进,沿途征伐所向披靡,到了人间天堂般的滇地,立即策马奔入大小城池。据考,未动干戈便吓得人们四散逃窜,原因是当时滇池洱海一带没有马,人们普遍没有见过风一样的马匹和那些骑在马上的风一样的男子。

也许终是有些抵抗的,通过战争,能征善战的氐羌战胜了濮人,部分濮人屈服了,少数人一直抗争,氐羌就一直征伐,使其步步南迁。

看到先前传到滇池一带并进一步改良的铜鼓,面对如此玲珑精巧的器物,氐羌人应是流露出惊异的。夺得铜鼓后,他们进行了不同工艺和器材的再创造,把自己的文化艺术浇铸上去,留下了氐羌元素,雕铸了一尊尊视觉形象化的历史塑像,默默讲述古老的故事,为青铜文化带来了质的飞跃,进一步创造了铜鼓新的辉煌,是为石寨山青铜文明。

你方唱罢我登场,庒蹻将军来了。

公元前279年,楚顷襄王派将领庄蹻率10万东地军士,溯长江而上,沿途征伐,通过黔中郡 (湖南省怀化市沅陵县)向西南进攻,经过沅水 (沅江),向西南攻克且兰 (贵州黄平县一带),征服夜郎国后,过了乌江,进入云南,向滇王联合借兵,进攻秦国,熟料到达滇国后,却传来楚国被秦攻破的消息,国破家亡,退路被阻,庄蹻成为亡国将军。于是变服从其俗,其剩余的两万军士融入滇国各民族中,并娶滇国公主为妻,滇王与宿敌昆明人作战时受到伏击而亡,庄蹻继承位而王云南,铸就了一座增进西南与内地民族感情的民族团结丰碑。

书中如是说,时至今日于考古方面却没什么进展,尤其那些会说话的铜鼓一直沉默着,同时期出土的石寨山、李家山、江川等文物竟没有丝毫中原文化的气息,找不到任何考古学依据。

更有趣的是庄蹻王滇150年后,汉武帝派使者出使滇国,试图打通前往身毒 (印度)的通道,理当是庄蹻后人的滇王,竟对自己的中原故土一无所知,向汉使提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汉孰与我大?”据说后来,使者到夜郎国的时候又被夜郎王问了一遍,本应是 “滇王自大”的揶揄,却成了 “夜郎自大”。

料想,庒蹻将军在铜鼓文明方面没有什么建树,坊间所说的庒蹻铜鼓多少有点牵强附会,后世记说庄蹻首创铜鼓更是毫无依据。

民间还说铜鼓是继庄蹻后另一位叫马援的将军创造的。

《后汉书·马援传》提及马援南征获铜鼓。东汉开国将军马援,东征西讨,西破羌人,南征交趾 (越南北部),官至伏波将军,因功封新息侯,被人尊称为“马伏波”,其老当益壮、马革裹尸的气概甚得后人崇敬,被尊为中华英烈。在征战过程中,马援将军把缴获的铜鼓融化后铸成一匹高大的铜马,敬献给光武帝,并浇铸了一根铜柱,作为汉朝南方疆域的标志,同时刻以 “铜柱折、交趾灭”的铭文,百姓惧怕铜柱倒伏甚至断裂,经过时都要毕恭毕敬向其投掷瓦片或石头,用以扶正。

威服是霸道的,马伏波的这次军事行动,有力地维护了祖国的统一,那自不用说。更意味深刻的是,很多正史、野史、笔记、小说,以此为缘由,演绎出了很多动人的故事,与马援有关的伏波山、伏波岭、伏波祠、伏波庙更是俯拾皆是,令人震惊,马援将军由此与铜鼓结下了千年不解之缘,同一时期的铜鼓与威震四方的马将军攀上了关系,这么一附会,得了个 “伏波鼓”的响亮名号,便愈发高贵起来了,被当地群众神一样地供奉和传颂着,令人敬而悚之。

然而,从史籍来看,马援将军似乎根本没有铸造过铜鼓,而是屈人之兵,摧毁铜鼓,从而对屈服于铁蹄下的把铜鼓视为圣物的南方少数民族形成强有力的精神震慑。

《西清古鉴》收录了14面铜鼓的图谱,图文并茂、援据经史,正误析疑,说中国最早的铜鼓是马援所铸,产生和流传的地方主要是岭南的两广地区,其次是三国时诸葛亮南征时所造,流传地主要是云贵川,说得较为权威了。

继马伏波100年后,同样从四川出发,南渡金沙江,进入云南的诸葛先生,军功与征战齐名,威名与铜鼓共振,演绎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历史活剧,诸葛采取了春风化雨般 “以文化之”的怀柔政策,其中广为流传的 “七擒孟获”更是此剧的高潮。

奇怪的是陈寿 《三国志》之 “诸葛亮”一篇只字未提铜鼓,名气更大的《三国演义》也未涉及,其他文字记载更是寥寥数语,经不住推敲,这就给历史带来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在铜鼓使用和流传的地区展开如此旷日持久的战争,怎么能跟作为战鼓的铜鼓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呢?参战的那些使用铜鼓的民族完全偃旗息鼓了吗?令人匪夷所思。

其实,诸葛亮之于铜鼓是有贡献的,他采取怀柔政策,以夷制夷,铸造了一些铜鼓,赠与他扶持的头领,平衡各方势力,使其统治权力更加合法化,既有利于各民族团结融合,发展生产,休养生息,也进一步弘扬了铜鼓文化,使其得以传承发展。

铜鼓的历史,记录了的不及万分之一,却丝毫不影响它前进的脚步,铿锵有力地在世界各地绵长地行进,或徐或疾;其文化涓涓流淌,或温或火。

作为世界铜鼓之源的万家坝,在时间记忆里,记述着铜鼓的历史,标记着文明密码,流淌着民族记忆。一部铜鼓史,绘就了西南少数民族3000年的文明历程。豪不夸张地说,一部铜鼓史,半部西南文明志,并深深影响着东南亚各国。

历史上骆越、乌浒、俚、僚、蛮、仲家、苗、黎等民族都使用铜鼓,流传2000多年后,铜鼓在大部分地区和众多民族中相继退出历史舞台,只留下某些痕迹和历史的记忆,只有很小部分地区、很少部分民族,还保留着使用铜鼓的习俗,成为铜鼓文化绵延千古的 “活化石”。

目前,两大块地区保留着铜鼓文化。一块是中国南部广西桂西北与贵州黔东南接壤的地区,这个地区往南延伸到云南的文山、红河地区,并深入到越南西北部山区;另一块是中南半岛西北部,以缅甸东部掸邦高原与老挝、泰国交界的山区为中心,往北深入云南南部边境。两块区域相互靠近、断续衔接。生活在这两块区域里的壮族、布依族、水族、侬族、赫蒙人、侗族、泰族、苗族语族的苗族、瑶族、藏缅语族的彝族,孟一高棉语族的佤族、克木人,还有芒族、布标人等,都还在使用铜鼓。

这些民族大都跨国而居,尽管种族不同,但从族源和语言、习俗等角度分析,仍可看出他们原本是同族,都与楚雄万家坝这片先秦时期的百濮之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铜鼓是边地民族的灵魂回到故乡的孤舟。许多使用铜鼓的民族,都在丧礼上敲响铜鼓,朗诵祭文,应声起舞,护送亡灵返回遥远的故土,中国如此,外国亦是。

有的民族知道故土在哪里,有的不知。知道的也好,不知者也罢,故土就在中国云南的楚雄万家坝,不增不减。

鼓声悠悠,从远古传来,向美好的未来飘飞。悠远铜鼓声中,万家坝铜鼓雕塑伫立于时光之中,望穿岁月,张开怀抱,欢迎一切前来寻根的民族和人民。

远方的亲人啊,您可听见鼓声中祖先遥远的呼唤?可感受到那望穿秋水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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