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道统:仁与礼之“中”
2017-11-22杨少涵
杨少涵
摘 要 梁涛教授新著《儒家道统说新探》提出了一种新道统观念。这种新道统观念始自孔子的社会人生之学。孔子之学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仁,一是礼。孟子与荀子分别继承了孔子的仁学与礼学,从中道思想来说,孟子继承的是“仁——中”一脉,而荀子继承的则是“礼——中”一脉。孟子所传承的“仁——中”虽然深化了内在心性一面,但忽略了外在修习一面,對礼之功用重视不够,所以孟子是有所“失”;而荀子所传承的“礼——中”虽然拓展了外在礼制一面,但没能把握儒学的心性内核,致使儒家之仁趋于扁平化,所以荀子是有所“偏”。更加合理的新道统应该是两者的结合。
关键词 儒家 新道统 仁 礼 梁涛
中图分类号:B222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00/j.cnki.kjdkz.2017.10.074
The New Orthodoxy: “Rite” of Benevolence and Propriety
——On Professor Liang Taos “New Exploration of Confucian Orthodoxy”
YANG Shaohan
(Academy of Chinese Learning, Xiame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Xiamen, Fujian 361021)
Abstract Professor Liang Tao proposed a new concept of Confucian rthodoxy in his new book “New Exploration of Confucian Orthodoxy”. This new concept of Confucian orthodoxy began with Confucius' social life. The study of Confucius consists of two aspects: one is benevolence and one is rite. Mencius and Xunzi inherit Confucius' benevolence and rite, from which the idea is that Mencius inherits a pulse of benevolence, and Xunzi inherits the rite. The benevolence inherited by Mencius has deepened the inner side, but has neglected the external aspects, and has not attached importance to the function of the rite. Therefore, Mencius has been "lost". However, Xunzi's inheritance of rite, while expanding the external etiquette, failed to grasp the inner core of Confucianism, which led to the flattening of Confucian benevolence, so Xunzi was "partial". A more reasonable new system should be a combination of the two.
Keywords Confucian; orthodoxy; benevolence; rite; Liang Tao
道统的建造与重构是儒学发展中的一个大问题。尤其是在儒学处身挫伤与面临转折的当点,儒学的研究者都会满怀热忱地对儒家的道统进行各种理论上的诠释与重建。近年来,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的梁涛教授一直致力于儒家道统的重新诠释与建构。梁教授在这方面的代表成果是一大一小两本书:《郭店竹简与思孟学派》与《儒家道统说新探》。2008年,梁教授集思十年写成的50余万字大著《郭店竹简与思孟学派》,通过出土文献与传世文献的互证,尝试寻找儒家道统重建之新的可能。2013年出版的这本小书《儒家道统说新探》(以下简称《新探》)则是对上一本大书义理观点的直接承续。《新探》由两篇长文组成:《清华简〈保训〉与儒家道统说》与《儒家道统论的检讨与重构》,其中第二篇文章即是《郭店竹简与思孟学派》一书的结语。如果说上一本大书是一种重彩铺陈,那么这一本小书则是一种轻笔勾勒,即用一种快描的方式更集中、更骨感地勾绘梁教授意欲重建的儒家新道统之主脉。
顾名思义,“道统”即意味着以道来统绪思想的脉络与历史。但是思想有多家,一家思想又有多派,各家各派思想皆有其各自不同的道,以哪一种道来统绪,这就涉及道的判断与选择。正如《新探》所说:“道统本来就是一种价值判断,这种判断往往与对道的理解有关”。[1]26所以,建构道统首先碰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对道的理解、诠释、判断与选择,即“首先确立何为儒家的道,并以此道为标准来判别、确立儒家的谱系,凡合此道者即列于道统序列之中,凡不合此道者则排斥于道统序列之外”。 [1]91-92
对道的判断与选择必须有一个尽可能客观的标准,于是标准的选取也就成为一个问题。根据自己的学缘背景,梁教授将儒家之道的标准选择放在一种思想史的大背景中来探索,而不是纯粹从所谓的内在理路而逻辑地得出。——遗憾的是,梁教授的很多阅读者对此要么是忽略不记,要么是视而不见,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新探》反复交待的一个思想史大背景是从“前轴心时代”到“轴心时代”的过渡。“轴心时代”这个概念是德国思想家雅斯贝斯的发明。它揭示了公元前五世纪左右(春秋战国)世界范围内文化巨人井喷、思想天才辈出的普遍现象。但这一精神现象绝非无风三尺浪、平地起土堆,必定有其前因,这就是所谓前轴心时代的文化传统。前轴心时代与轴心时代之间存在两种关系,一是后者对前者的超越与突破,二是后者对前者的继承与延续。在对待两者关系的问题上,《新探》认为中西学者有明显的差异,“雅氏主要关注的是‘轴心时代对之前文化传统的超越和突破”,这种态度带来的一种结果是忽略前轴心时代的文化影响;而“中国不仅有一个灿烂的轴心时代,同时还有一个漫长的前轴心时代”,以这种态度来审视,会发现“作为中国文化主流的儒家学说,本身既是轴心时代的产物,同时也是前轴心时代文明的最全面继承者”。[1]73也就是说,儒家学说中既有轴心时代的创造,即轴心时代对前轴心时代的超越与突破,也有前轴心时代的流衍,即轴心时代对前轴心时代的继承与延续。endprint
儒家道统之道的承载者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人物,二是经典。从人物来看,孔子之前的圣人包括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这些是前轴心时代的人物;孔子之后的贤者包括子思、孟子、荀子,这些是轴心时代的人物。从经典来看,儒家所谓“六艺”即《诗》、《书》、《礼》、《乐》、《易》、《春秋》,这些文献“本属于王官之学,是前轴心时代的经典”,[1]73-74而《論语》、《礼记》、《孟子》、《荀子》等经典文献是六艺精神在社会人生方面的诠释与运用,属于轴心时代的经典。
无论在人物的序列上还是在经典的序列上,作为儒家的创始人,孔子都站在前轴心时代到轴心时代的关节点上。孔子对儒学有两大贡献,一是对前轴心时代的六艺等古代文献进行编定整理、解释阐发,经过后儒的不懈努力,这逐渐形成一种专门的知识系统,此即汉唐以后所谓的“经学”。孔子的另一个更大贡献是根据六艺的思想精神,对当时的社会政教与人生困惑独立发表改革与建设的理想方案与个性主张。在这方面,孔子与其他新兴诸子一样,都是据实而提出自己的思想主张,所以属于“诸子之学”或“子学”。《新探》将孔子这两个方面的贡献分别称为儒家的“六艺之学”与“社会人生之学”:“孔子开始,儒学实际包括两个方面:一为六艺之学,一为社会人生之学”。[1]74前者是孔子对前轴心时代文化传统的承继,后者是孔子在轴心时代思想精神的创发。孔子的社会人生之学又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仁,一是礼。其中“仁是孔子开创之新统”,是孔子在思想精神世界的大突破、大创造,这最终发展成为历代儒者所追求向往的最高理想;而“礼是孔子承继之旧统”,是孔子对“先王之道”的继承与发展,这成为一般儒者所普遍认可的价值理念。“如果说仁主要是孔子的生命感受和思想创造的话,那么礼更多的是孔子对三代之礼尤其是周礼的继承和联系。” [1]74
以上思想史的大背景以及其中的人物和经典,是后世儒家讨论道统问题的历史与思想资源;而儒家的道统问题也必须放在这样一种大背景下考察,才能梳理出尽可能全面客观的儒家道统论。
根据以上思想史的考察,《新探》认为,从前轴心时代到轴心时代,儒学沿着两条线绵延流传,一是六艺之学,一是社会人生之学,“前者发展为汉唐时期的章句训诂之学——经学,后者衍化为宋明时期义理心性之学——理学”。[1]79由于社会人生之学又包括仁与礼两部分内容,于是孔子之后,其社会人生之学就分化为两路,“孟子主要发展了孔子的仁,而荀子则继承了孔子的礼”。[1]74这样一来,儒学的发展似乎应该有三条线,即六艺之学、仁学与礼学。每一条线就是一条道,以此线此道来统序儒家思想的发展脉络,便可形成一道统。那么,儒学是否应该有三种道统论?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六艺之学是儒家之通学,无论是孟子一脉的仁学,还是荀子一线的礼学,都尊六艺之学,只不过侧重不一样,比如孟子更侧重《诗》、《书》,而荀子更侧重《礼》、《乐》。侧重只是在某一方面有所偏重,并不是弃他不顾,所以我们不能说孟子排斥《礼》、《乐》,也不能说荀子抵制《诗》、《书》。即使到了宋明理学,也是如此。宋明理学家将孔子的仁学推向极致,重视轴心时代的经典《论语》、《孟子》等四书,但我们并不能因此就说理学家罔顾前轴心时代的六艺经典;相反,很多理学大家同时即是经学大家,正如明儒顾炎武所说:“理学,经学也。” [2]232理学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经学,理学家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经学家。所以历来儒者都不会泛泛地以六艺之学来确定道统。于是儒家的道统论也只可能有两种,一是以仁为统,一是以礼为统。
以仁为统是儒家学者最早以一种清醒的弘道意识提出来的道统论。这一道统论“由韩愈首倡、朱熹集大成”。[1]55其特点有四:首先,在道的内容上,确定以“仁”为先贤心心相印、一脉相传之道;其次,在道统的人物上,明确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到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的道统谱系,尤其是强化了孟子在儒家道统中的地位;再次,在道统的文献上,韩愈以《诗》、《书》、《易》、《春秋》为经典,到了宋儒,则逐渐形成退五经而尊四书的经典意识;最后就是认荀子为非醇儒、汉唐儒为另类,从而将荀子与汉唐儒排除于道统序列之外。一千多年来,以仁为统的道统论在儒学史上一直被主流儒者尊奉为正统定论。
近年来,以礼为统的儒家道统论逐渐兴起。这一道统论的抬头与学者们有意恢复荀子及荀学在儒家道统中地位的呼声息息相关。《新探》响应了这种呼声,其第一部分内容在刊物上发表时的副标题即“兼论荀子在道统中的地位问题”。而要恢复荀子及荀学的地位,首先要找到荀子之学与传统儒学能够相接之点。根据前面的分析,儒家社会人生之学的一个内容即礼学,而“作为先秦儒家的殿军,荀子的弘道意识主要体现在推崇‘先王之道、‘礼义之统,以及‘法先王、‘后王之中”。[1]28荀子之学重在礼,而礼正是儒学之一大内容,所以“荀子是纯正的儒家,是儒家道统坚定不二的传承者”。[3]往上看,由于荀子法先王、尊后王,推崇先王的礼义之统,所以必定重视己学与前轴心时代从尧到周公的承继性联系;往下看,荀子传经的宏业为汉初经师接续,所以在汉唐经学时代很长一段时间里,“荀子的影响似远在孟子之上,而彼时所谓儒学,……实由荀学发展而来”。[1]77
比较以上两种道统论,可以发现其相似之处在于都肯定前轴心时代文化传统的奠基作用,所以都尊重前轴心时代的经典,都将道统人物上溯至尧;而两种道统论的最大不同就是孟、荀二子在道统中的地位。也就是说,两种道统论的分水岭在孟、荀,由此而上,大致相同,由此而下,迥然相异。
道统的最大问题不在于梳理清楚可能存在几种道,而在于哪一种道是正统。所以从上两种道统论梳理出来的道统序列即便都是客观存在的,也只是为新时期讨论道统问题提供了更加丰富可靠的思想史资料,道统本身的大问题即谁为正统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正统只能有一个。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在两种道统中确定谁是唯一的正统,或者两者都不是,那就必须在两者之上或之外确定一个新的道统为正统。前面提到,道统问题本质上是一个价值评判与标准选择问题。所以确定某一道统为正统而另一种道统为非正统,首先必须明确一个标准,并以此来对各个道统选项进行评判,进而做出自圆其说的选择。endprint
前面还提到,《新探》将道统选择的标准置于前轴心时代到轴心时代的过渡与突破的思想史大背景中来讨论。但这个标准到底是什么呢?《新探》认为是“中”。《新探》通过对清华简《保训》一文中的“中”字的疏解,发现这个“中”指的是一种“中道”。《保训》讲了舜“求中”、“得中”与上甲微“假中”、“归中”两个故事,前一个故事是从正面讲积极的中,即在人伦之内确立中正恰当的原则,避免冲突,和谐共处;后一个故事是从反面讲消极的中,即在政治冲突中“秉持中道,以直报怨,避免冤冤相报、血亲仇杀对部落共同体的伤害”。(第22页)《新探》认为这两个故事所表达的是儒家传统的中道政治理念。更重要的是,《新探》在分析时还发现,《保训》两个故事里的“中”都与礼有关,“中与礼存在密切联系,中的原则主要是通过礼义来实现”。[1]13但“中”只是一个形式化的抽象原则,这个原则要在人伦关系、政治实践中得到体现,“必须落实为具体的准则、礼义,否则‘民无所措手足矣。所以在儒家那里,礼往往也被看做是中,是中的体现”。[1]10甚至可以说,“中体现为礼,礼就是中,二者是一回事,只不过一个是抽象的准则,一个是具体的规定而已”。[1]11
当然,《新探》费了很大篇幅来疏解《保训》两个故事里的“中”字只是一个引子,它想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中国古代确实有重视中道的思想传统”。[1]55而此中道的具体所指即礼。两个故事当然属于前轴心时代。所以前轴心时代如果也有所谓道统,那么这个道只能是礼,这个道统也只能是以礼为统。
这个传统到了轴心时代的孔子,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这就是仁、礼分立。仁是孔子根据轴心时代的社会政治现实,结合人生的生命感悟而兴发的思想创造,所以是“孔子开创之新统”;孔子之礼虽然与周公制礼有些微不同,但整体上仍然可以归为前轴心时代文化传统的脉续,所以是“孔子承继之旧统”。但在孔子那里,仁、礼并行不悖,都是儒家成人之學的两条基本原则,仁是内在的道德觉悟,礼是外在的伦理规范,内外夹逼,圣贤可成。而且孔子还有意识地“将仁、礼纳入中道之中,试图通过‘中将二者统一起来” [1]57。于是就有了所谓“仁——中”与“礼——中”(《新探》称之为“仁义——中”、“礼义——中”)。此后,子思承继乃祖的道德使命,对仁、礼进行更深层次的综合统一。在《郭店竹简与思孟学派》一书中,梁教授将冯友兰等学者“《中庸》上下两分”的想法进一步细化,认为传世文献《礼记·中庸》其实应该分为“中庸”与“诚明”前后两个部分。[4]261-291其中“诚明”部分是从内在讲道德主体的创造性,“类似于孔子的仁,实际是对仁的继承和发展”,而“中庸”部分则侧重于从外在讲人伦德行,这相当于孔子所讲之礼。也就是说,子思所讲之“中”既可以指内心和谐的自然状态,也可以指外在行为的中节合礼,“这样,通过‘中便把儒家的‘外内之道贯通了起来”。[1]58-60
如前所说,孟子与荀子分别继承了孔子的仁学与礼学,从中道思想来说,孟子继承的是“仁——中”一脉,而荀子继承的则是“礼——中”一脉。仁是孔子在轴心时代的孤心独明,可以与前轴心时代的中道传统无多大瓜葛,所以“孟子虽然对中道思想有所涉及、阐述,但并无实质发展,通读《孟子》全书,也未见有关中道的更多论述”。[1]62而礼是孔子对前轴心时代中道传统的承继发扬,所以“翻开《荀子》一书,不难发现对于中道的详细论述和系统阐发,荀子不仅对‘地中、‘中正、‘中和、‘中庸等思想都有涉及、论述,且做了进一步发展”。[1]63从前轴心时代到轴心时代中道思想的大背景、大传统来看,孟子一脉的“仁——中”思想是寡头的,而荀子一脉的“礼——中”思想才最合于整个中道传统。由此来说,“孔子之后,真正全面继承‘中的传统的主要是荀子,而非孟子”。[1]55
《新探》以此为标准来反观前面出现的两种道统论。首先是韩愈、朱熹所完成的尊孟道统即“仁——中”一脉。这个道统虽然也从前轴心时代的尧、舜、禹等圣王说起,但事实上它“缺乏文献根据。在先秦典籍中,没有任何材料表明,仁可以直接等同于中” [1]42,其所据以立论的虞廷十六字心传也是后人伪作,所以只能算是一种为了满足自身理论需要而迂曲为之的“虚说”。[1]35这就为现代新儒家牟宗三截断众流、直接从孔子谱续儒家道统埋下了伏笔。这虽然符合了“仁——中”道统的理论事实,但同时也证明了这个道统的历史并没有其倡导者所说的那样长。相反,重荀一脉的“礼——中”道统却通贯前轴心时代与轴心时代,可谓是源远流长。如果从“礼——中”而非“仁——中”的历史事实来看,荀子之学与汉唐儒学不但不应排除在道统之外,反而更应该成为儒学的正统。
显然,《新探》煞费苦心拈出一个有着古老传统的“中”字来分疏两种道统论,意在宣告单方面的“仁——中”与“礼——中”都不能成为儒学的正统,进而展望一种更新形态的儒家道统。孟子所传承的“仁——中”虽然深化了内在心性一面,但忽略了外在修习一面,对礼之功用重视不够,所以“孟子是有所‘失”;而荀子所传承的“礼——中”虽然拓展了外在礼制一面,但没能把握儒学的心性内核,致使儒家之仁趋于扁平化,所以“荀子是有所‘偏”。[1]104-105与此相对,一种新道统必须既能够集两种道统之所得,又能够纠两种道统之偏失。
当然,《新探》作为一本小书,没有也不可能对这种新道统有更系统的论证,所以只能是口号性地呼吁“回到‘子思去”。《新探》仿照新康德主义者李普曼《批判的论述:康德和模仿者》一书反复使用“回到康德那里去”一语的方式,在全书后面的六个大自然段,每一段开头全部使用了“回到‘子思去”一语。这六段分别从仁与礼的关系层面、实践与工夫论层面、人性论层面、天人关系层面、政治思想层面、文化承继层面等方面展望了新道统需要处理的大问题。这六个方面铺陈排比,气势恢宏,可以说是《新探》所展望的新道统之建构纲领。这个纲领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出版社为《新探》制作的宣传页上所引用的两句话:“统合仁学与礼学,‘合外内之道才是儒家道统之在”,“发展仁学,改造礼学,统合孟荀,才能发展出儒家的新道统”。[1]69
但是口号毕竟只是一种意愿的表达,而意愿要想坐实,还有很多具体的理论问题需要解决。就《新探》的目标而言,最大的一个理论问题就是仁与礼之统合问题。《新探》之所以要回到“子思”去,是因为子思与乃祖孔子一样,曾经自觉地以“中”来统合仁礼。我们且不问何以一定要回到“子思”去而不是直接回到孔子去,①我们只需要问:仁与礼既已经过伟大如孔子、聪慧如子思的统合,何以又会分出孟子、荀子两路,并且越走越远,几乎势不两立?现如今,我们又如何来统合仁与礼?尤其是后一个问题,是新道统能否达成之关键。但这个问题在孟子、荀子那里似乎不是问题。以仁为统的孟子虽然并不否定礼,但却摄礼归仁,将礼内化为仁,从而解决仁与礼之间的张力;而以礼为统的荀子虽然并不否定仁,但却认定仁由礼出,通过化性起伪,将仁之根源落实于圣王制礼,从而化解仁与礼之间的张力。新道统要在仁与礼并驾齐驱、两不偏重的前提下重新安排其功用,首先就要在超越于仁与礼之上找到一个概念(比如“中”)来中和仁与礼之间的张力,从而统合仁、礼,化解性善论与性恶论之间的千年辩争。如果能理论圆融、体系圆整地做到这一点,不但新道统可以立起来,甚至整个儒学的发展也可能会为之改观。但我们在《新探》里还没有看到其详细的论证,只能拭目以待梁涛教授在后的研究工作中,逐步提供更多相关的学术成果。
注释
① 曹峰.思孟学派的建构与解构——评梁涛《郭店竹简与思孟学派》[J].哲学研究,2010,(4).其实这个问题对梁涛来说不会是个问题,因为这个“子思”是加了引号的,“‘子思也不仅仅指子思本人及其思想,而是代表儒学一个思想丰富的时代,以及一种合理的思想结构”[1]105,所以这个加了引号的“子思”可以包括孔子,回到“子思”也可以说就是回到了孔子。而一定要说“回到‘子思”而不说“回到孔子”,可能是为了照应《郭店竹简与思孟学派》的书名。
参考文献
[1] 梁涛.儒家道统说新探[M].北京: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2] [明]顾炎武.亭林文集[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
[3] 王中江.荀学与儒家的道统与学统[J].南昌大学学报,2002(1).
[4] 梁涛.郭店竹简与思孟学派[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