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式喜剧《撒娇女人最好命》互文性解析

胥秋菊

(西南医科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四川 泸州 646000)

香港电影在20世纪末进入全盛时期，期间涌现了无数堪称经典的作品，至今仍然被影迷热捧。随着中国内地电影市场的逐步完善和快速发展，众多香港电影人选择北上拍片，将事业重心转移到了内地，香港电影至此完成了与内地电影的融合。在20世纪末，香港电影市场涌现出一批经典爱情片，片中有着浓重的香港地域文化特征，现代都市男女的爱情观、价值观和人生观在一个个生动有趣的情感故事中得以表现。

彭浩翔是众多北上拍片的香港导演之一，他的电影中集合了黑色幽默、荒诞离奇、恐怖色情等娱乐元素，他的电影颠覆传统、讽刺现实，剥离了都市男女爱情的梦幻糖衣，将爱情中的虚伪和性的驱动力赤裸裸地呈现出来。电影《撒娇女人最好命》是彭浩翔北上拍摄的作品之一，改编自罗曼夫的情感书《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由周迅、黄晓明和隋棠主演，用喜剧的处理方式表现了一场女追男的恋爱大作战。电影中有着20世纪末黄金时期香港爱情片的艺术特征，以互文性丰富了这部电影的娱乐元素。

一、电影与小说的文本互文

都市人的情感生活始终是导演彭浩翔关注的核心，都市人在现代大都市的高压生活之下的精神世界和情感诉求是彭浩翔电影表达的重点。反观彭浩翔北上拍片之前的作品，他善于用黑色幽默讽刺香港社会的现实状态，用荒诞离奇的情节搭建小人物的现实生活，以此折射出现代香港人的精神世界。彭浩翔的电影常常不按常理出牌，插科打诨式地消解了传统的电影语言，偶然插入的恐怖元素来自于他儿时就开始的对恐怖片的狂热。在彭浩翔看来，都市男女之间的爱情自私而又虚伪，他对男欢女爱的大胆表现，对都市男女性心理的探索和挖掘，都让他的电影充满了成人玩笑和隐晦的色情情节，满足了当下观众的娱乐心理。

男性情感作家罗曼夫的畅销书《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将女性是否擅长撒娇看作一项生存技能，这种撒娇技能不仅能俘获男性的心，同时也能让女性在当代社会工作生活中游刃有余。“世间的高EQ高智慧女人，都懂得撒娇要撒得恰到好处，也懂得自己的命运，其实都掌握在自己脑袋和嘴巴里。爱碎碎念咄咄逼人的女人们，赶快醒醒吧！当下放掉骂死人的机关枪和电锯，就能立地成‘撒娇好命女’，一生贵人无数，人见人爱好运到。”罗曼夫无疑是将自己的这本情感书看作了当代女性的成功指南，告诉女性如何能够通过撒娇技能生活得更好一点，游刃有余地运用这项技能成为生活的强者。

在导演彭浩翔的改编下，罗曼夫的这部都市女性情感书有了更为鲜活的内容和主题。周迅饰演的张慧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汉子”，性格直爽的她不会撒娇、不依附于男人，拥有自己的事业和独立自主的生活，从大学开始就暗恋同学龚志强，却在漫长的苦恋中不知如何表白，两人始终停留在“好朋友”的层面上。黄晓明饰演的龚志强是一个没有自信的“宅男”，他在大学期间与张慧形影不离，却始终没有成为男女朋友，而是以“好哥们儿”为借口始终在一起。两个人在大学毕业后，甚至到了一个公司上班，依然延续了大学时期的“朋友模式”。直到龚志强在一次出差中邂逅了隋棠饰演的台湾女生蓓蓓，二人天雷勾动地火一般地相爱，张慧才发觉自己多年的暗恋即将变得没有意义，她已经失去了龚志强。张慧求助于自己的好姐妹——号称“上海撒娇女王”的阮美，打算从台湾软妹子蓓蓓手里抢回龚志强。

两性作家罗曼夫在《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中，用心灵鸡汤的形式罗列了女人会撒娇的诸多好处，女人如何适度地撒娇获得男人更多的爱，甚至将女人的适度撒娇定义为成就美满家庭的关键技能。罗曼夫的都市女性生存论调与导演彭浩翔的反骨思想如出一辙，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彭浩翔将这种女性的都市生存技能通过一段都市三角恋表现出来。罗曼夫的女性撒娇观在电影中，都通过“上海撒娇女王”阮美的口中说出，阮美表现了身为一名女性如何通过撒娇俘获男性的身体和心，如何利用撒娇应变生活中的突发状况，成为生活的主宰。虽然影片结尾，张慧依然保持了真我，以女汉子的形象与龚志强终成眷属，但是观众仍然看到了罗曼夫小说中的女性撒娇秘籍的威力。文学文本与电影文本的互文性显而易见，导演彭浩翔将文学文本的内容提炼，用立体的影像呈现出来。

二、香港喜剧与内地喜剧的互文

彭浩翔辗转北上拍片，将香港电影的创作方法与内地制作形式相结合，令他的电影兼有香港电影与内地电影的艺术特征。彭浩翔早期拍摄的《买凶拍人》《大丈夫》《公主复仇记》《青春梦工厂》等电影，用黑色幽默和荒诞的艺术手法呈现了香港社会现状和香港人的市井生活，其中反映的香港地域文化为他的早期电影贴上了不可复制的个人标签。

彭浩翔大胆地挖掘现代都市人内心最为隐秘的部分，并将这一部分放大，夸张地进行影像化的构建。《买凶拍人》中的职业杀手Bart也会遭遇金融危机的冲击，为了金钱利益开始为有钱太太杀人服务，但有钱太太要求他杀人的同时还要录像以解心头之恨，金钱、人性与道德在黑色幽默中融为一体；《大丈夫》中的四个趁老婆和女友不在香港的男人，为了14小时的“偷食计划”煞费苦心，四个人换上了平时不常穿的西装，将一次嫖娼行为包装得十分正式。相对于电影片名，片中表现的这四个香港男性显然是典型的小男人，而非大丈夫，四个人的集体行动也反映了香港社会不乏小男人的存在。黑色喜剧是导演彭浩翔讽刺社会现实的主要手段，揭露都市人的虚伪、懦弱和猥琐的同时，也变相地构建了一幅社会风情画。

这种香港喜剧电影艺术特征，如今在香港导演集体北上后，逐渐融入了内地电影的创作之中。彭浩翔2010年大获成功的都市爱情片《志明与春娇》，在2012年实现了香港与内地的联合制片拍摄了续集《春娇与志明》，港式喜剧与内地喜剧相结合，让该片具有多重艺术特征。到了电影《撒娇女人最好命》已经实现了完全的内地制片，华谊兄弟成为该片的出品方和发行方。因此，我们看到了彭浩翔电影创作的内地化、本地化，香港喜剧特征成为他拍片的个人风格标签。

因此，电影《撒娇女人最好命》里仍然有彭浩翔电影一定会有的黄色笑话和黑色幽默，多个搞笑情节都在隐喻中有着明确的性暗示，显然彭浩翔在内地审查制度中打着擦边球，将其喜剧电影的表现形式游走于香港喜剧片和内地喜剧片的边缘。

谢依霖饰演的“上海撒娇女王”阮美深谙女性撒娇的技能，用撒娇武装自己，成为自己生活中的不二法宝。她将男性欲望化，明白自己作为女性的优势，作风大胆地与男性共同探索性事。导演彭浩翔将谢依霖塑造成为一个在内地喜剧电影中不曾出现过的女性形象，她有着上海女人的傲娇精致，也有着现代都会女性对性和爱的开放态度，她身上展现的撒娇技能是一种多元文化融合的结果，也是导演彭浩翔对于香港喜剧片中的“性喜剧”特征进行内地本土化移植的结果。

同时，观众也看到了女汉子张慧大胆地邀约龚志强看电影的情节，张慧与龚志强开黄腔，用“荤段子”化解尴尬。导演彭浩翔在《撒娇女人最好命》中，将香港性喜剧元素的试探性融入与内地传统喜剧电影形成了互文，让这部电影有了更熟悉的怀旧艺术特征。

三、地域文化间的互文

电影《撒娇女人最好命》是对两性作家罗曼夫的情感书《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的影像化建构，拆分了原著撒娇技能教学一般的叙事结构，影片将“撒娇究竟能为女性带来什么”的问题，融入张慧、龚志强和蓓蓓的三角关系中。但是，罗曼夫的“女性撒娇学”建立在具有普适性的女性范畴，针对的是全体女性，而不是单单指上海女人、台湾女人，抑或是美国女人，罗曼夫认为无论什么文化背景和生存环境的女性，只要把握了他书中讲述的“女性撒娇学”，都能成为男性的主宰和生活的主宰。彭浩翔将罗曼夫书中的“女性撒娇学”的适用范围具象化，“上海撒娇女王”阮美的出场是彭浩翔对于上海女性的集体关注，“撒娇”甚至是彭浩翔眼中的一种根植于上海本土的文化，而与之对应的则是众所周知的台湾女人的撒娇术。台湾女性的嗲声嗲气已经在大众认知中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式，以至于台湾女性的撒娇也成为一种本土文化。不同的地域，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彭浩翔在这种地域文化间的互文中展开电影叙事结构。

张慧虽然是一名上海女性，但是骨子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汉子”，她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男性的洒脱和帅气，并没有大众认知中的上海女性的温柔和妩媚。大学时的张慧跟“宅男”龚志强是形影不离的“好哥们儿”，她一直暗恋着龚志强，在对方一直没有追她的情况下，不懂得如何表白；号称“上海撒娇女王”的阮美深谙撒娇术，利用这种女性特殊的技能，她在生活中披荆斩棘，几乎没有无法解决的问题。阮美的撒娇术应用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偷橘子时能用撒娇换来对方的原谅，在跟男朋友打电话的时候能用撒娇换来对方的神魂颠倒，她能用撒娇让老外钻到桌子下面帮她捉住躲起来的猫；龚志强邂逅的台湾女性蓓蓓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软妹子”，她拥有台湾女性与生俱来的嗲声嗲气，深知男性无法抗拒一个漂亮又会撒娇的女性，她的温柔和撒娇俘获了龚志强的心。

不同地域生活的女性都在撒娇上各有各的理解和掌握，上海女性阮美和台湾女性蓓蓓是同一类人，她们懂得撒娇能给自己带来的心理快感和生理快感，在她们看来，撒娇这项技能是能分出伯仲的，甚至各自心里都有一个无形的量尺。这种撒娇术是女汉子张慧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她骨子里的独立自强让她不得不委身去倒追龚志强。“如果人生是咖啡，撒娇就像糖，糖太少了太苦，太多了又令人反胃。”龚志强最终选择了离开蓓蓓，重新回到了张慧的怀抱。彭浩翔以三角恋的结果，讽刺了撒娇术并不是女性的万能技能，而是要看对方是否适用于这种撒娇。导演彭浩翔进一步通过“上海撒娇女王”阮美最终在餐厅里降服三角恋的男友、“小三转正”的情节，再一次证明了撒娇术只能给阮美带来短暂的胜利，真正俘获男友的是自己的“性能力”，彭浩翔在影片结尾也不忘用这种成人玩笑消解爱情，进一步表现出他的黑色幽默和讽刺意识。

地域文化间的互文，是彭浩翔建立叙事结构的基本准则之一，这种地域文化的相同之处，让人物形象之间有了比对的共性和可能，张慧和蓓蓓都输在了撒娇上，一个无法学会撒娇，另一个则是过度撒娇，地域文化的互文和对比，让观众解读剧情和放开想象都具有了可能性。

四、结 语

电影《撒娇女人最好命》是导演彭浩翔最不“港式”的一部都市喜剧片，但是从各个角度都反映了彭浩翔创作中的互文性，电影文本与文学文本之间的互文，香港喜剧片与内地传统喜剧片类型特征的互文，融入电影中的地域文化的互文，都让该片具有了多元化的艺术视角和艺术特征。同时，互文性也让电影《撒娇女人最好命》具有了更丰富的娱乐元素，能够被观众更好地解读。影片结尾，龚志强和张慧模仿《人鬼情未了》的经典片段，更是导演彭浩翔对“撒娇女人最好命”的极大讽刺，很显然龚志强已经成为爱情游戏中弱势的一方，真正强势的是张慧这个“女汉子”，真正撒娇的是龚志强，而不是张慧。这也是导演彭浩翔对罗曼夫“撒娇论”的最大颠覆，以及对于现实世界都市男女爱情的最大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