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的叙事特点分析
2017-11-16宋德玉
宋德玉
(河南科技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3)
歌舞片兴起于20世纪20年代,在五六十年代的西方,歌舞片曾风靡一时。细数歌舞片中的经典,好莱坞占据了大多数席位,如,《一个美国人在巴黎》(AnAmericaninParis)、《音乐之声》(TheSoundofMusic)、《窈窕淑女》(MyFairLady)等。如今歌舞片已经风光不再,只有印度电影中还有大量歌舞片存在,而其他国家的电影中,这一类型已经十分少见。陈可辛执导的《如果·爱》,可以说是华语影坛中少有的具有影响力的歌舞片,而且,影片中的歌舞很好地融入了剧情,使电影叙事的连贯性并未被歌舞所中断。
电影是一门叙事的艺术,无论影片采用何种类型化创作手法,其目的都是为叙事服务。在《如果·爱》中,陈可辛以独具匠心的艺术语言,向观众讲述了一个关于爱情的伤感故事。文章从叙事学的角度,分析电影《如果·爱》的创作。
一、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最初是文学作品中的概念,因电影与文学的相通之处,后被应用到电影批评中。在电影中,叙事视角通常可分为全知视角和限知视角,而一部电影中都会涉及这两种视角以及视角之间的变换。如何不留痕迹地切换视角而不打断观众对影片的欣赏,就是叙事视角变换中的技术性问题了。
在《如果·爱》中,陈可辛在大部分的时间中用到了全知视角。这种视角的好处显而易见,观众可以如上帝一般知晓角色的语言与行为,并可揣测角色的内心。观众可以不费心力地欣赏演员的表演以及剧情的推进,而无须掉进叙事的迷宫。如,影片开头,在旁白中,摄像机扫过乘坐公交车的每一张脸,呈现出人生如戏的场景,而每个人都是自己电影的主角。导演加入了旁白,让观众连猜测人物内心这一步也省略了。又如,当孙纳和林见东从北京回到上海的剧组,孙、林的恋人关系已经挑明,而聂文此时也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他想要的是一部自己的好电影。孙、聂二人在放映间观看电影样片,这一段的视角也是全知视角。镜头中,样片放完,聂文不缓不急地与孙纳交谈,二人的墨色背影与闪亮的屏幕构成了鲜明对比。当镜头中展现出二人的面目,观众可见孙纳欲言又止又无可奈何的复杂表情,而聂文则平静地说出了自己对这段情感的总结:“那时候,你需要个导演,我需要个伴儿。以为替你拍过第一部片,我们的关系就会结束了。没想到跟你拍完一部又一部,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大家都要多了。”此时聂文的脸处于虚焦的状态,在观众的眼中模糊不清,而孙纳的表情清晰可见。这正是导演引导观众观察孙纳的表情,从而为二人的情感画上休止符做准备。
限知视角在影片中也运用得十分得当。限知视角可以限制人物得到的信息量,而观众得到的信息与剧中人物相同,如此,叙事会产生观众意料之外的结果。《如果·爱》中的限知视角,主要以林见东的视角呈现。如,在被外国制片人欺骗出国未成后,孙纳又回到了林见东身边。林与同学聚会,当朋友们笑问二人何时结婚时,林笑称快了。而有心的孙纳听到林的朋友(剧组副导演)要到俄罗斯时,便问了一句:“你要到俄罗斯拍戏呀?”同时还向林确认:“这就是你的那个当副导演的同学吧?”林回了一句“是,他就是”后便只顾吃东西。在此后的情节推进中,始终以林见东的视角展示了孙纳的变化过程,她与导演划拳喝酒,完全不顾林的劝阻,直到林也饮酒过多而眼光迷离。孙纳第二次离开了林见东,她给林留下了一小捆钱和一段录音,林再一次掉进了失恋的黑洞。当林见东和做副导演的同学一起在阶梯教室吃饭时,林想了解孙纳的情况,就问了一句:“她真的跟着你们金导演?”而同学的回答很简单:“她跟我。”限知视角中,林见东所在的教室瞬间黑暗下来,而镜头切换到林躺在冰面上,影片中也传来了冰面崩裂的声音。限知视角的运用,使观众对于林的境况感同身受,对于林而言,他用爱构建的纯洁世界,霎那间崩塌了。
二、叙事时间
在叙事时间上,影片在整体上以线性叙事为主,辅以倒叙、插叙等手法,使影片的叙事结构较为复杂。但观影之后,观众对影片的叙事并无混乱之感,足见陈可辛的叙事功力。首先是影片整体架构上的线性叙事。所谓线性叙事,这一叙事结构的特征在于在时间向度上,保持线性原则,而在各情节、人物各行为之间的逻辑关系上采取事理因果关系,在故事完整性上坚持有头有尾的闭合形式。影片开始,聂文已经是内地知名导演,而孙纳也是耀眼的明星,林见东也成为香港的一线影星。他们的聚首是因一部歌舞片,孙纳希望这部影片成为其通往好莱坞的跳板,而聂文则在拓宽自己的电影涉猎类型,林见东的目的则指向了报复孙纳。在拍戏过程中,聂文发现了孙、林二人之前的恋情,对自己与孙之间的恋情也进行了重新审视。在他改剧本消失的几天中,孙、林二人则返回北京重温旧梦,林见东想让孙纳也品尝被抛弃的苦果,但他在登机的检查之前后悔,找到了蜷缩在河道岸堤下瑟瑟发抖的孙纳,抱头痛哭的二人尽弃前嫌。而返回剧组后,孙、聂二人也已释然,戏拍完了,二人的情感也终于放下。在时间线上,影片整体以顺叙进行,剧情也趋于简单化,观众可以看到三角恋情发展的全貌,也对复杂社会的人性唏嘘不已。
其次,影片用倒叙、插叙等手法,丰富了叙事手段,使影片的叙事不至于掉入单调乏味的窠臼。片中的倒叙部分,主要介绍了林见东与孙纳的爱情。倒叙的情节,使影片中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林见东是从香港来到北京追求他的电影导演梦的,生活的清贫以及距离导演梦的越来越远使他无所适从,他发觉自己没有做导演的天赋,想要放弃。这时,他碰到了北漂女孩儿孙纳。二人以半碗面条相识,林对陌生而又大胆的女孩孙纳产生了好感,从之后剧情的发展中也可以看到,林的感情是毫无杂念的。反观孙纳,这是一个具有野心的女孩儿,她北漂后成为歌舞团的洗烫工,为了赚钱她还到三里屯的酒吧唱歌蹬三轮卖货等。在以林见东为主视角的倒叙中,导演还安排了孙纳视角的插叙。如,孙纳第一次离开林见东的情景。她准备好行囊,准备通过假结婚的方式获得通往美国的护照。结果从酒店中走出的美国制片人一行根本不理会她,直接上车。任凭孙纳如何拍打车窗,车子仍旧远去,只留下伤心无助的孙纳。通过这段插叙,导演使观众了解到孙纳处境的尴尬,由此,孙纳之后的行为也能够博得观众一定程度的同情。孙纳的形象也更为丰满。
此外,影片叙事手段虽较为复杂,但叙事的连贯性则丝毫不乱,这在很大程度上与影片在叙事时间跳转时画面的衔接性有关。在观看电影时,观众往往会沉浸在影片营造的时空中,如果转场时使观众产生跳脱感,则对影片的叙事是十分不利的。在《如果·爱》中,陈可辛充分利用水这一道具,将不同的时空连接起来。如,当林见东与孙纳在剧组中再次见面,两人形同路人,孙好像从没有见过林一样。而此时的林见东心思复杂,他既有对孙纳的爱,也包含了很大程度的恨。夜里,林久久无法入睡,即使吃了安眠药也不行,他抓狂一般地敲击键盘无数次重复打出“我恨你”,还无聊地在酒店的走廊中徘徊。最后,林见东来到泳池边,一头扎进水中,他努力朝水中看,仿佛要在池底寻找什么。镜头中升起的小水泡,转而变成了空中飞舞的雪花,时间也转换到了10年前,林还在北京读书的时光。这种巧妙转场,使时间的变换不露痕迹,观众也自然过渡到了林的回忆中。
三、叙事的嵌套
在《如果·爱》中,影片存在戏中戏,从而构成了叙事上的嵌套。在戏中,聂文是马戏班班主,孙纳是失忆的小雨,而林见东则是小雨的旧情人张扬。戏中的情节与戏外相呼应,使影片的叙事更加流畅。
首先,戏中戏有力地推动了情节的发展。戏中的情节与现实互为镜像,影片开场就点出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在戏中,小雨失去了记忆,流落街头。后来遇到马戏班班主,他收留了她并给她编造了一段回忆。而在现实中,孙纳同样想要忘掉那段辛酸的记忆。她拒绝出回忆录,就是不想自揭疮疤。当年孙纳在北京的境况与流落街头无异。她落魄到没有吃的,就去小吃店吃人剩下的面。而她之后在林见东那里借宿,说明她也没有住处。当她走的时候,拿走了林的一箱方便面,就是为了糊口。同时,戏中的人物带有现实人物的情感,无论是孙、林二人,还是聂文,都将现实中的情绪带到了戏中。以聂文为例,当聂文从放映窗口中看到了孙、林二人搂在一起,他的妒火熊熊燃起,这种情绪促使他私自改了剧本而没有通知演员孙纳。在戏中,班主抡起巴掌打了小雨,并怒目圆睁吼道:“你以为你可以瞒着我,我什么都知道。”被打的小雨则一脸错愕与恐惧。在拍戏片段的尾声,班主手捧着小雨的脸恢复了温情的状态,但随即他又一次猛力扇了小雨的脸。在戏外,聂文向孙纳讲解为什么要在戏中加入班主掌掴小雨的镜头,他虽然解释得非常圆满,但在孙纳看来,那借口依旧十分苍白。
其次,戏中戏诠释了影片的主题。通常情况下,电影中人物的内心,需要观众通过人物的语言、动作等进行揣摩。也有影片通过独白方式直抒胸臆,或通过字幕来传达内心。在《如果·爱》中,华丽的歌舞作为戏中戏的载体,不仅是吸引观众眼球的方式,也是影片传达思想的重要途径。戏中,张扬牵着小雨的手穿过旧上海的街头,一群穿着旗袍的时尚女郎围绕着他们热舞并唱道:“没有一个是天使,尽管抹粉涂脂。残酷的天地,一只小蚂蚁,没有叹息权利。”此时,镜头再一次闪回到10年前,孙纳在林见东与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了他的副导演同学。孙纳在被外国制片人欺骗之后,一无所有的她依旧想要往上爬,她的资本也只有自己的身体。于是,在人群中形如“小蚂蚁”的她没有叹息,孙纳离开了林见东,依附他的同学打开了通往演员的道路。孙纳如同歌中唱的,“爱情是个道具”。妖艳女郎的热舞,仿佛是对现实中孙纳利用身体努力向上爬的状况的写照。歌舞段落中的唱白,将导演所要表达的思想直接传达给观众,这使歌舞融入影片叙事中而不显突兀。此外,歌舞中的舞蹈,也具有直观的视觉意义。当戏中的小雨被一群男舞者包围,戏外的孙纳则由副导演介绍给金导演,并与金导演划拳行酒。两者之间的相互对照,将现实生活中如孙纳一般的小人物的生存困境,展示得淋漓尽致。类似的,林见东也通过演绎张扬这一角色,在舞蹈与歌声中,诉说着自己的苦闷与对爱的追寻。而影片探讨的对爱究竟是该忘却还是握住不放的问题,也时时回荡在观众心头。
综上,作为一部华语歌舞片,《如果·爱》可以说是比较成功的。歌舞并非仅是吸引观众的噱头或者是导演情怀的一种外露,实际上,歌舞对影片的叙事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歌舞片在当今时代已经处于边缘化,陈可辛的尝试仍是值得肯定的。虽然影片与《红磨坊》(MoulinRouge)等西方歌舞片还存在一定的差距,但对于华语影坛,陈可辛可以说开创了一种新的融会歌舞的电影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