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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倾述,以及名字

2017-11-14汤成难

钟山 2017年1期
关键词:主人翁刊物作家

汤成难

我最初的写作原因与其他作家不太一样,中学时,我父亲对于在报纸或刊物上发表东西有这样的一些奖励:在市级刊物发表奖励一倍稿费,在省级以上刊物,奖励两倍稿费。所以,我的写作之初动机也算是庸俗的。这是题外话。

我是个恐惧于“言谈”的人,“讷于言”或许与生俱来,我的母亲说我十个月时已能健步如飞,却在四岁都无法口齿清楚地说几个字。母亲是一名代课教师,教师的职业习惯导致她每天回家询问学习情况,诸如:今天老师有没有表扬你?老师有没有批评你?这样的问句,回答应该是“表扬”或者“批评”,然而这两个词语成了每天最痛苦的事情——我从没能将它们发音正确,我的舌头无法捣鼓出两个不一样的音节。母亲一遍遍地示范:表——扬——,表——扬——,不是白白;批——评——,不是皮皮。这种嘴型示范的方式似乎一直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不知道母亲那些年的感受,是沮丧还是绝望?而我厌恶说话,憎恨说话,甚至想人为什么要说话。所以,我的整个童年是孤独的,也仿佛是无声的。

初二那年,学校离家较远,每天都要骑车十几公里,于是三五同学一起,说说笑笑,但我仅限于做一个听者。记得某天,和一个女生同路,我们已经默默骑了很久,对,默默,这是我整个童年的状态。那时正是晚春,头顶的蓝天纯净而辽阔。突然地,我想说话,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说一说刚刚读到的一个小知识——关于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我说了很久,说得很流畅,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说那么长、那么完整的一段话。我清晰记得,分别后的激动与喜悦,感受到的耳边温暖而轻柔的风。我骑得很快,甚至将整个身体站离了坐垫,长久地仰着脑袋,看着头顶天空,心中顿时有种辽远与舒畅之感。那一天,在我的生命中具有非凡意义,似乎在此之前的岁月,我感受着某种孤独;而之后的岁月,我理解并渴望倾述。这些,或许正是构成我写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的小说很多与孤独有关,与我“默默”状态有关,写作是让我保持孤独却又能得以倾述的一种方式。常常听到有作家说写作如同他们的生命,是生活必不可少的部分,等等。我不敢这样说,不知道写作于我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或关系,它像是我童年时代的某种延续,使我倍感孤独却又不那么孤独,使我脆弱又无比强大,使我内心充满悲悯又拥有光明。

再说一说我的名字吧。

几乎每到一个新的环境,都会被问起名字的意义。我常开玩笑说,父亲真是个有远见的人,连我的法号都取好了。成难,悟空……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要是让我父亲来解释,至少需要三天三夜。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我曾一度要改名,改过几次,均没有成功,记得最后一次,从起名馆拿回五个名字,像拿着自己的美好未来,兴冲冲地让父亲帮忙挑选挑选,记得那晚我们坐在院子里,父亲借着月光看完新名字后一言不发,很久之后再一次向我讲述“成难”的来历,那是我最完整也是最认真地听到名字的意义。那些年,我总觉得自己各种“不顺”,极度想摆脱“难”字的魔咒。但那个晚上,父亲在说起名字的时候流泪了,他回忆起那段艰难岁月,苦难、磨难、艰难、困难,在历经一切之后,才能彻悟更多,视苦为乐,视难为易。那晚对我触动很深,仿佛第一次正视并喜欢自己的名字,我记得父亲在月光下的泪水,记得他说起他们这一代人经历的种种苦难。他说你作为一个作家应该为他们而书写。

那时我已经开始短篇小说创作了,在我的小说中,主人翁都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组成了这个社会一个最大的群体,他们卑微而坚韧,他们让我担心和同情。“对她作品最深的印象就是,她始终关注着普通人的生存状态,那些卑微苦难的一生,她用富于魅力的叙述,细腻的描写,真诚的关怀,让笔下的主人翁演绎出或悲或喜的一生。”这是某次作品研讨会上,一位作家对我小说的评价。我想这些对小说的理解,是从对自己名字的理解开始的。

小说来源于生活,它探索、丰富了这个世界,描写、总结并构建着这个世界。人一生的时光是有限的,经历也是有限的。文学最大意义在于,它通过无数写作者的工作,完整地记录了每个时代的人的精神生活和社会生活。

去年参加两岸四地文化交流活动时,一位朋友说,我们起码要做的是:不要给这个时代留下垃圾作品。这句话让我感触很深,这是对一个作家最低的要求,也是最高的要求——除了记录这个时代,更需要一种引领精神,而作家便是一个掌舵者,带领一部分或一小部分人,乘风破浪,驶向对岸和光明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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