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文学书写中的中华琴文化
2017-11-13陈洪
陈 洪
文化视角
不同文学书写中的中华琴文化
陈 洪
中华精神文化以感性的形式呈现在“琴、棋、书、画”之中。在两三千年的音乐活动中,琴渐渐具有了超出一种乐器本身的文化蕴涵。其核心部分当属对恬淡冲和境界的向往,对知音的渴望,对人格的坚守,这较多通过士人的诗文表现出来。而附着其上的还有下层社会的义气、统治阶层的教化等,表现为各不相同的书写。
琴文化文学书写蕴含
一
清中叶小说《儒林外史》是一部反思社会文化及读书人命运的作品。主旨是揭示、批判功利性的科举考试造成了“儒林”的集体堕落及人格的萎缩、异化。全书的结尾处,笔锋却陡然一转,离开了“儒林”,写了市井中的四个“异人”。这四个“异人”其实只是下层的“细民”,用今天的话语讲就是“小市民”。作者为什么这样写呢?原因是这四个人各有一技之长:一个季遐年,“他的字写的最好,却又不肯学古人的法帖,只是自己创出来的格调,由着笔性写了去……却是要等他情愿,他才高兴。他若不情愿时,任你王侯将相,大捧的银子送他,他正眼儿也不看。……写了字,得了人家的笔资,自家吃了饭,剩下的钱就不要了,随便不相识的穷人,就送了他”。一个王太,“自小儿最喜下围棋”,偶然见到“三四个大老官簇拥着两个人在那里下棋”,口称“天下的大国手”,“在扬州盐台那里,下的是一百一十两的彩,前后共赢了二千多银子”。结果被他杀得大败,然后“大笑道:‘天下那里还有个快活似杀矢棋的事!我杀过矢棋,心里快活极了,那里还吃的下酒!’说毕,哈哈大笑,头也不回就去了”。一个盖宽,“每日坐在书房里做诗看书,又喜欢画几笔画。后来画的画好,也就有许多做诗画的来同他往来。虽然诗也做的不如他好,画也画的不如他好,他却爱才如命。遇着这些人来,留着吃酒吃饭,说也有,笑也有。这些人家里有冠、婚、丧、祭的紧急事,没有银子,来向他说,他从不推辞,几百几十拿与人用”。后来连遭天灾人祸,“可怜这盖宽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一个僻净巷内,寻了两间房子开茶馆”,“依旧坐在柜台里看诗画画。柜台上放着一个瓶,插着些时新花朵,瓶旁边放着许多古书。他家各样的东西都变卖尽了,只有这几本心爱的古书是不肯卖的”。一个荆元,“开着一个裁缝铺。每日替人家做了生活,余下来工夫就弹琴写字,也极喜欢做诗”。自己讲:“吃饱了饭,要弹琴,要写字,诸事都由得我,又不贪图人的富贵,又不伺候人的颜色,天不收,地不管,倒不快活?”他生意闲时,“自己抱了琴来到园里,于老者已焚下一炉好香在那里等候。彼此见了,又说了几句话。于老者替荆元把琴安放在石凳上。荆元席地坐下,于老者也坐在旁边。荆元慢慢的和了弦,弹起来,铿铿锵锵,声振林木,那些鸟雀闻之,都栖息枝间窃听。弹了一会,忽作变徵之音,凄清宛转。于老者听到深微之处,不觉凄然泪下”。这四个人或狂放,或狷介,但有两点是共同的:一是淡泊名利,一是人格自信。
这一回,在一定程度上可说是寓言笔法。这四位都是功名利禄之外的小民,都具有狂放不羁的气质,而他们的一技之长合起来便是“琴棋书画”。作者用这样奇特的描写,似乎在表达一种观念:科举制度之下,读书人所丧失的精神,幸而还保存在“琴棋书画”之中——这可以说是另一种“礼失求诸野”的思路。
虽然是小说家言,却揭示出一个深刻的道理,就是中华精神文化以更生动、更感性的形式呈现在“琴、棋、书、画”等艺术之中。
二
中国是世界上音乐文明发源最早的地区之一。出土的骨笛、陶埙等乐器都有数千年的历史。《吕氏春秋·仲夏纪·大乐篇》:“音乐之所由来者,远矣。……先王定乐,由此而生。”钟磬乐代表着先秦时期音乐术的最高水平,而曾侯乙墓出土的大型编钟便是突出的代表。秦汉以后,随丝绸之路的开通,华夏音乐与西域音乐相互交流融合,成为五六百年间音乐的主要潮流。特别是南北朝之后,燕乐歌舞大曲以及琵琶、筚篥、箜篌等少数民族音乐因素逐渐有了更大的影响。宋代以还,城市文化加速发展,市民音乐代替隋唐的歌舞大曲成了为主流的音乐形式。元明清三代,戏曲的繁荣使得戏曲音乐进入了多样而丰富的时期,戏曲音乐与说唱音乐是社会音乐生活的主要形式。
自商周以来,华夏音乐的三千余年发展史上,出现了品类繁多、表现力强大的百余种乐器。先秦时期见于文献记载的乐器就有六七十种,包括打击乐器钟、磬、鼓、铃等,吹奏乐器排箫、管、埙、笙等,弹弦乐器琴、瑟、筝、篪等。汉以后陆续传入的外来乐器,则有箜篌、琵琶、筚篥、羯鼓、铜钹、羌笛、唢呐、扬琴等,并不断和中原文化融汇,演变成今天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乐器。其中,弓弦类的胡琴衍生成一个乐器家族,包括二胡、四胡、板胡、京胡、坠胡、粤胡等,成为各地民间戏曲音乐的主要伴奏乐器。
在繁多的民族乐器中,古琴具有特殊的文化蕴涵,以至超出了一种乐器作为器物本身的意义。
一方面,在官方的话语系统中,古琴被赋予了“高大上”的道德功能。《旧唐书·乐志》:
琴,伏羲所造。琴,禁也;夏至之音,阴气初动,禁物之淫心。
《乐府诗集》据以发挥道:
琴者,先王所以修身、理性、禁邪、防淫者也。是故君子无故不去其身。
舜弹五弦之琴,而天下化。
与此相应,就有了尧、舜、禹、文王、武王、周公、孔子等“圣贤”弹琴的传说,以及他们留下的琴曲的名目。而琴曲的名称也有了道德色彩很强的阐释,如:
和乐而作命之曰“畅”,言“达则兼济天下而美畅其道”也。忧愁而作命之曰“操”,言“穷则独善其身而不失其操”也。“引”者,“进德修业申达”之名也。“弄”者,“情性和畅宽泰”之名也。
这一类的说法,虽然不无牵强之嫌,但毕竟是从提升社会道德水准的角度立论,因而还是被广泛接受,助推了“琴文化”的升格。
另一方面,则是在士人的话语系统里,古琴被赋予了较多的与人格修养密切关联的文化内涵。尽人皆知的《陋室铭》写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緑,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陋室,是贫穷、物质匮乏的表现。“何陋之有”,是对自己人格、精神财富的自信。而这种精神财富的重要表现,就是做什么与不做什么。做什么?“调素琴、阅金经”。不做什么?“丝竹乱耳,案牍劳形”。“案牍劳形”指代官场公务,“阅金经”则喻指超脱达观。有趣的是,做什么与不做什么都涉及了音乐。“调素琴”是清净心、“吾德馨”的表现,“丝竹乱耳”却是富贵场中热闹而鄙俗的气氛。显然,这里的“素琴”代表着淡泊名利、高尚人格、诗意生存的人生追求。
类似的意思,更早些是在陶渊明的诗文中表达出来的。如《答庞参军》:“衡门之下,有琴有书。载弹载咏,爰得我娱。岂无他好?乐是幽居。朝为灌园,夕偃蓬庐。人之所宝,尚或未珍。不有同爱,云胡以亲?”把“琴”与“书”作为安贫乐道的寄托,也作为拒斥世俗社会“人之所宝”的精神支柱。
把“琴”与人格象征、人格追求联系到一起的作品,历代多多,其中生动有趣而又影响广远的,如欧阳修的《六一居士传》: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一居士。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巻,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
当时,欧阳修参与范仲淹等人推行的“庆历新政”革新,力图改革吏治。新政失败,欧阳修被贬为滁州太守,后又改知颍州等地。他以“六一居士”自命,显然含有乐天知命的意味,但也表现出不向保守势力低头的另类抗争。这里,居士而称“六一”,“琴一张”便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人格的一部分了。古琴的文化意蕴十分丰富。除了上述内涵之外,还表现出美学的哲理性思考,对友谊的“知音”的
三
向往,在横暴恶势力面前的不屈精神等。
《乐府解题·伯牙操》:
伯牙学琴于成连先生。成连曰:“吾师子春在海中,能移人意。”与俱往,至蓬莱山,留伯牙曰:“此居习之。吾将迎师。”刺船而去,旬日不返。伯牙但闻水声洞,山林冥杳,禽鸟啼号,乃叹曰:“吾师谓移人意者,谓此也。”援琴而歌,顿悟其妙旨。这是带有几分神秘色彩的传说。伯牙是最有名的琴师,他的老师成连先生似乎带着几分仙气——海中、蓬莱,都是指向仙境的意象。这个传说影响深广,给古琴及其演奏增添了几分高妙的神秘色彩。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传说既含有自然天籁为最高艺术境界的理论思考,也艺术地渲染出琴可以参造化的表现力,以及琴艺应该在摒弃一切尘俗影响下清净顿悟的道理。
与伯牙相关的另一个传说就流传得更为广泛了。那就是他与钟子期的知音之交,以及“高山流水”琴曲的缘起由来。较早的文字记载,一是《吕氏春秋》:
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钟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一是《列子》: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伯牙游于泰山之阴,卒逢暴雨,止于岩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钟子期辄穷其趣。伯牙乃舍琴而叹曰:“善哉!善哉!子之听夫!志想象犹吾心也。吾于何逃声哉?”
二者比较,《列子》踵事增华当为后出。同样的故事,西汉时又见于《韩诗外传》与《说苑》,可见其传播与影响的程度。其基本情节要素有三:一是伯牙琴技高超,对内心的表现力极强;二是钟子期艺术鉴赏力高超,能够由琴声窥见伯牙的内心世界;三是知音难得。三者中,“知音”无疑是核心要素。故事为了突出知音的可贵、知音的难得,构设了一个“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的情节。这一情节虽然于情理不无可议,但因其极端而给人深刻印象,在渴求“知音”的故事序列中(其他如庄周与惠施等)允称翘楚。正因为如此,到了17世纪初,明朝后期,冯梦龙编纂《警世通言》,第一篇就是《俞伯牙摔琴谢知音》。
在这个通俗的文本中,故事又增加了新的内涵,包括钟子期的安贫乐道,钟子期的孝敬养亲,俞伯牙的重金赠友,俞伯牙的慧眼识才等等。小说借钟子期之口长篇大论地介绍了瑶琴的结构:
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凤皇来仪。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伏羲以知梧桐乃树中之良材,夺造化之精气,堪为雅乐,令人伐之。其树高三丈三尺,按三十三天之数,截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段叩之,其声太清,以其过轻而废之;取下一段叩之,其声太浊,以其过重而废之;取中一段叩之,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送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起阴干,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刘子奇制成乐器。此乃瑶池之乐,故名瑶琴。长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阔八寸,按八节;后阔四寸,按四时;厚二寸,按两仪。有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龙池,凤沼,玉轸,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有一中徽,按闰月。先是五条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尧舜时操五弦琴,歌《南风》诗,天下大治。后因周文王被囚于羑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后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添弦一根,激烈发扬,谓之武弦。先是宫、商、角、徵、羽五弦,后加二弦,称为文武七弦琴。此琴有六忌、七不弹、八绝。何为六忌?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为七不弹?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何为八绝?总之,清奇幽雅,悲壮悠长。此琴抚到尽美尽善之处,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乃雅乐之好处也。
这是典型的说书人的口吻,带有浓厚的“民间学问”的色彩。但其基调却又是从前述官方意识形态中生出,只是更夸张,更繁复,更加重了对琴的神化、圣化的倾向。这段描写可以作为大传统渗透、影响于小传统的典型案例来看。小说更明确地把钟子期的身份定为贫穷的樵夫,然后赋予他至孝的美德。当俞伯牙劝他出仕时:
子期道:“实不相瞒,舍间上有年迈二亲,下无手足相辅。采樵度日,以尽父母之余年。虽位为三公之尊,不忍易我一日之养也。”
这也与叙事的下层民间立场有关。而这样一来,琴的文化内涵中,就在文人的清高、官方的雅正之外,隐约增加了民间的善良。而这种民间色彩又通过更加民间化的情节得到进一步的加强:
二人杯酒酬酢一会。子期宠辱无惊,伯牙愈加爱重。又问子期:“青春多少?”子期道:“虚度二十有七。”伯牙道:“下官年长一旬。子期若不见弃,结为兄弟相称,不负知音契友。”子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国名公,钟徽乃穷乡贱子,怎敢仰扳,有辱俯就。”伯牙道:“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下官碌碌风尘,得与高贤结契,实乃生平之万幸。若以富贵贫贱为嫌,觑俞瑞为何等人乎!”遂命童子重添炉火,再熟名香,就船舱中与子期顶礼八拜。伯牙年长为兄,子期为弟。今后兄弟相称,生死不负。
不计身份贵贱而结拜,既有民间想象的成分,更是从民间的立场(包括理解力)为伯牙摔琴找出更充分的理由。至于这样处理反而减弱了原来文本中“知音难得”的主旨,当然是不会在说书人(及编写者)考虑范围内了。所以,接下来的摔琴一节这样写道:
“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义,历尽天涯无足语,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伯牙于衣夹间取出解手刀,割断琴弦,双手举琴,向祭石台上,用力一摔,摔得玉珍抛残,金徽零乱。钟公大惊,问道:“先生为何摔碎此琴?”伯牙道:“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于是,文士的知音渴望与民间的结义梦想便浑融到了一起,也使琴文化的传播得到新的更广阔的空间。随着这个文本的传播,后世的戏曲、曲艺中都出现了“伯牙摔琴”一类的曲目。而审视这些文本,我们会发现,挽结所有情节的中心要素仍是这张古琴。是琴奏出了“高山流水”的妙音,是琴引发了“知音”的互赏,是琴见证了生死不渝的友谊,还有因琴而彰显的孝敬、重义、爱才等美德。可以说,古琴这一乐器因伯牙子期而具有或增强了多重文化意蕴。
四
在历代文人笔下,古琴的文化意蕴还被不断地从不同方面加以渲染。
西晋的嵇康,有《兄秀才公穆入军赠诗》:“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人逝矣,谁可尽言。”其中“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一语,潇洒倜傥,成为魏晋风度的最佳形容语。《世说新语》记载他被司马氏杀害时:“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自此,不仅《广陵散》成为“绝响”的代名词,古琴也因之有了从容、慷慨的精神意味。
李白喜写琴,集中约有六七十篇,如“拂彼白石,弹吾素琴”(《幽涧泉》),“闲夜坐明月,幽人弹素琴……钟期久已殁,世上无知音”(《月夜听卢子顺弹琴》)等。最为世人赞赏的当属《山中与幽人对酌》:“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山间高士脱略形迹、真率放达的诗意栖居,都聚焦到一张素琴上。
另外,写琴声美妙、琴韵悠远的诗作也很多,如韩愈的《听颖师弹琴》:“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湾。颍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在诗人笔下,琴的音响效果与感染能力都臻于神妙。又如欧阳修的《赠无为军李道士二首》:“无为道士三尺琴,中有万古无穷音。音如石上泻流水,泻之不竭由源深。弹虽在指声在意,听不以耳而以心。心意既得形骸忘,不觉天地白日愁云阴。”把琴韵与天地秘奥相联系,从而也把琴的欣赏提升到悟道的水准。
到了现代,具有广泛影响力的金庸小说《笑傲江湖》则把琴作为主人公精神升华的象征物。令狐冲与任盈盈因琴而结缘,琴箫合奏既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又是二人人生的愿景。这一愿景包含了抛弃名利、超脱是非、真情不渝与精神自由等方面。有了这层意思,小说就从一般武侠的打打杀杀中升华出来了。可以说,以琴韵萧声笑傲于江湖,是作者白日梦的艺术表达,也是广大读者不自觉的内心企盼。所以,当电视剧《笑傲江湖》的主题曲一经播出,立刻唱彻两岸三地。
要之,琴作为中华传统精神文化的重要载体,被赋予了多方面的意蕴。特别是在士人雅文化中,淡泊、宁静、脱俗、从容、知音、友谊等人生追求,往往借助于琴表现出来,从而成为琴文化的核心内涵。而官方的、民间的书写,却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变迁,逐渐淡出了视野。
(陈洪,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
Chinese Qin Culture In Different Literary Writings
Chen Hong
Chinese spiritual culture is also presented in the perceptual form of qin,chess,calligraphy and painting.Qin,a general word for musical instruments,has gone gradually beyond the concept of musical instrument in the past two to three thousand years.The essence of qin is manifested by literati through poetry and prose,showing their yearnings for tranquility and harmony,for like-minded bosom friends,and for the perseverance of their personality.The low class upright loyalty to friends and indoctrination of ruling hierarchy are also blended with these virtues,forming different literary writings.
Qin;Culture;Literary Writing;Impl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