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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叙事的地域空间结构※
——论吕志青的长篇小说《黑屋子》

2017-11-13刘保昌

新文学评论 2017年1期
关键词:现代主义屋子现实主义

◆ 刘保昌

[作者单位:湖北省社会科学院]



先锋叙事的地域空间结构

——论吕志青的长篇小说《黑屋子》

◆ 刘保昌

吕志青的长篇小说新作《黑屋子》,既有具体生动人声鼎沸的现实生活画卷的精彩呈现,又有孤独绝望寒凉无依的精神开掘的痛苦反思,有为一代人的社会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立此存照”的建构雄心,是先锋写作与现实主义结合得较好的新收获。存在于同一文本中的指向决然不同的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的双重视野和具体操作并没有造成文本的撕裂感或者破碎感,此中奥秘就是地域空间结构的合理设置。小说在上、中、下卷分别设置了长水市、省城(武汉)、黑屋子三种地域空间,很好地解决了小说文本中可能出现的叙事分裂和风格差异,经由三种地域空间组建的立体多面的小说文体强有力地保障了作家的艺术表达效果,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迥异其趣的表现方法与艺术旨趣亦能从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地域空间存在基础,形成饱满的叙事张力,并在文本中形成多元对话的“互文性”阅读效果。

一、吕志青的“先锋后写作”

先锋小说在1985年横空出世,在随后的五年时间里显赫一时,马原的《冈底斯的诱惑》,格非的《褐色鸟群》,余华的《现实一种》,孙甘露的《我是少年酒坛子》,莫言的《球状闪电》,残雪的《山上的小屋》,苏童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叶兆言的《五月的黄昏》等先锋小说繁盛一如夏夜璀璨的星空,令人眼花缭乱,心醉神迷,而最令读者瞠目结舌的还是先锋小说中打破叙事传统的决绝姿态,“重视‘叙述’,应该说是‘先锋小说’开始最引人注目的共通之处。他们关心的是故事的‘形式’,即如何处理这一故事。他们把叙事本身看作审美对象,运用虚构、想象等手段,进行叙事方法的实验,有的并把实验本身,直接写进小说中”。如此任性肆意的“主观叙述”,如此层出不穷的“纯粹形式”实验,在破坏、挑战叙事传统提供崭新叙事奇观的同时,无疑也迅速地将读者的阅读耐心和审美期待挥霍一空。诚如洪子诚所言:“‘先锋小说’总体上的以形式和叙事技巧为主要目的的倾向,在后来其局限性日见显露,而不可避免地走向形式的疲惫。‘先锋小说家’很快分化,他们的创作也不再作为有突出特征的潮流被描述。”

但是,落地的麦子不死,“转向的先锋”给中国当代文学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产,“先锋小说在叙事革命、语言实验与生存探索这三个层次上的推进,对以后文学创作的影响之大,是不应低估的”。现在回头来看,80年代的确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少有的黄金时代,1988年10月《钟山》杂志与《文学评论》杂志联合召开的“现实主义与先锋派文学”研讨会,就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存在着一条先锋小说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可行性前进道路,翌年夏天,《钟山》杂志打出“新写实小说”的旗幡,开辟“新写实小说大联展”专栏,在《卷首语》中就明确主张:“所谓新写实小说,简单地说,就是不同于历史上已有的现实主义,也不同于现代主义‘先锋派’文学,而是近几年小说创作低谷中出现的一种新的文学倾向。这些新写实小说的创作方法仍以写实为主要特征,但特别注重现实生活原生态的还原,真诚直面现实,直面人生。虽然从总体的文学精神来看,新写实小说仍划归为现实主义的大范畴,但无疑具有了一种新的开放性和包容性,善于吸收、借鉴现代主义各种流派在艺术上的长处。”一时之间,有志者四方云集,方方、池莉、刘恒、苏童、李锐、李晓、刘震云、叶兆言、范小青、杨争光、迟子建等作家在“新写实”旗帜下冲锋陷阵,与当时风头尚健的先锋小说一起鼓荡起当代小说战场的漫天征尘,鼙鼓动地,蔚为奇观。如今先锋阵营已经集体哗变,风烟散尽后尚有几个散兵游勇,扛着先锋的旗帜,暮色苍茫之中踽踽彷徨于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壁垒已然坍塌模糊的“两间”,徒增寂寥和悲壮。毫无疑问,吕志青就是其中的一个。

吕志青中等身材,戴副深度近视眼镜,衣着朴素,沉默低调。在朋友们看来,“志青很像是一个古代的书生,他内敛,节制,但内心隐藏着智慧,能够洞悉人世间被忽略的秘密。大凡书生,都会苦读书。古代书生这个意象,还在于他博览群书”。大多数时间里,吕志青闭户读书琢磨小说,不喜高谈阔论,在为数极少的场合里听他发言,他“一直在强调‘根’:‘现实之根’和‘心灵之根’”。现实和心灵的交织,应该是一把能够打开其小说秘密武库的钥匙。在引人注目的中篇小说《南京在哪里》之后,吕志青新近发表了长篇小说《黑屋子》。这部小说既有具体生动人声鼎沸的现实生活画卷的精彩呈现,又有孤独绝望寒凉无依的精神开掘的痛苦反思,有为一代人的社会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立此存照”的建构雄心,是先锋写作与现实主义结合得较好的新收获,其“先锋后写作”姿态及其策略值得我们充分地关注。

二、现实的呈现

小说以“宴会”开篇,这是经典现实主义小说的传统写法,好处在于能够让小说中的重要人物集体亮相,趁机交代人物关系,推动情节前行。“餐厅定在瑞星,一家高档酒楼。厉大凯郑重其事,说,连店名,也挑了一下:瑞星,吉祥之星。谁又能想得到,丛林猛兽,偏偏就打这里来。”如此看来,“瑞星”并不吉祥。“瑞星”作为一款随时在线升级的杀毒软件,也杀不尽日滋月长漫天而来凶猛凌厉的人间病毒。

此种笔法,也是对《水浒传》开篇的“戏仿”。《水浒传》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中,洪太尉命人掘开石碑,放出三十六员天罡、七十二座地煞,直闹得天翻地覆山河变色。但也仅仅只是“戏仿”,小说叙事别有怀抱。

省内知名企业家厉大凯、定居美国的许建平和省城编辑齐有生,曾经是同级不同班的中学同学,宴会上还有长得“瘦高”的文学教授老冯、“又高又粗,略显臃肿”的性社会学教授老汤,还有五六位人到中年的女同学。但是,吕志青显然无意于在上述人物关系的交叉互动中设置小说情节,只以闲聊絮语的方式,逐步推进叙事。许建平说起发生在他老家的一件奇事:“川湘鄂西,某个交界的地方,某个偏僻的村子里,一个老祠堂的后面,紧靠背后的院墙,有一间不太大的小石屋,从前专门用来拘禁犯了奸淫的男女。这是说,如果不够沉潭处死就关在那里。小石屋分成两间,互相隔开。据说最后关在那里的是一个女人。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后来不知怎么的,那女人不见了。一说被人掳走,一说逃走,还有一种说法比较玄乎:自个儿消失了。也没有消失干净,留下了一道力,从里往外,顶着那扇木头门。门后什么也没有,轴枢也没问题,但就是打不开,最多也就是半开半闭。当地人传得颇神乎。有时夜里还传出响声。另有一些日子,则可以看见一道白绫子似的东西,浮在半空,若隐若现。有时不动有时动,动起来像活物。”这个小石屋,就点到了小说的题目“黑屋子”,此处尚是作为物质性的具象存在。

三、精神的开掘

作为先锋精神十足的作家,吕志青显然无法在逼真性地描摹社会历史真实面貌的层面上满足,他善于发现和表现“日常生活的神奇性”,经由主观性极强的重新编码和知识梳理,构建一条直达人性黑暗深处的漫长隧道,以此洞悉世道人心,拷问灵魂,给人带来一股鲜明的震撼的思辨的理性冲击力量。

接下来的问题是,存在于同一文本中的指向如此迥异的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的双重视野和具体操作为什么没有形成文本的撕裂感或者破碎感?此中奥秘应该是地域空间结构的合理设置。

四、地域空间结构

早在14年前发表的中篇小说《南京在哪里》中,“南京”就作为一个特殊的地域名词出现过,在先锋小说的视域中,“南京”是不可把握的,漂浮不定,意义丛生,借此表达作家的独特的历史观,所谓“南京”其实不过是一堆词语、文字、史料的繁殖和衍生。诚如小说所述,代课老师“侯老师讲了很多,给人一种东扯西拉的感觉。但你又不好说全是东扯西拉,不管怎么说,总还是有个把两个与南京有关的字眼冒出来,比如说金陵。又比如说,秦淮河。照他的说法,一个词就是一个活的神秘的发酵体。只要死死逮住不放,它就会一而二、二而三地生发、裂变,生发和裂变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来。那时大家觉得他像是在讲语文,或者是在讲物理。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是在讲哲学了。他说,每一个词乃至每一个知识群落自身都是一个系统,此系统与彼系统相联系,一个连着另一个,另一个又连着另另一个以致无穷无尽。所谓学习就是从一个被控信息流环路向一个较为广泛事件领域的延伸,并依靠这延伸和规定这一系统的可理解性标准的密码来理解这个世界……” 中短篇小说的文体属性决定了小说文本中的地域空间结构并不具有十分重要的决定性意义,因为地域空间的写实性要求并不突出,如此,预留给主观性议论的空间反而相对较为开阔,正可供有现代主义写作志趣的作家们驰骋才华。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地域文化视野中的两湖现代文学研究”(项目编号:14BZW112)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①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38页。

②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39页。

③刘保昌、杨正喜:《先锋的转向与转向的先锋——论余华小说兼及先锋小说的文化选择》,《华中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4期。

④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94页。

⑤《卷首语》,《钟山》1989年第3期。

⑥曹军庆:《吕志青在哪里》,《湖北日报》2012年2月10日。

⑦曹军庆:《吕志青在哪里》,《湖北日报》2012年2月10日。

⑧吕志青:《黑屋子》,《钟山》2016年第3期。

⑨吕志青:《黑屋子》,《钟山》2016年第3期。

⑩吕志青:《黑屋子》,《钟山》2016年第3期。

[作者单位:湖北省社会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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