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事情的逻辑与更丰富的智慧
——对2016年短篇小说的回顾与反思
2017-11-13李德南
◎ 李德南
具体事情的逻辑与更丰富的智慧——对2016年短篇小说的回顾与反思
◎ 李德南
2016年的短篇小说,较之往年,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断裂,或是异常耀眼的新变。虽然没有颠覆性的惊喜,但是阅读2016年的短篇小说,仍然让我感到快乐。这一方面是因为,在众多的砂砾中间,仍有不少闪光的所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比之于历史、哲学、社会学等人文社会科学,小说,也包括短篇小说的最大优势在于,它能够呈现具体事情的逻辑,在场景的还原、重构与虚构中呈现丰富的智慧,带来诗性的愉悦。对于小说的这种独门能力,我仍旧深怀信任和热爱。
一、回望历史
2016年的短篇小说中,有不少具有鲜明的历史意识。有的试图对历史进行回望和反思,有的则试图以历史作为视野,打量历史当中的人,理解他们为什么在特定阶段会做出这样那样的选择,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孙春平的《身后事》的主线是老革命秦丰年去世后所发生的一切,在叙述的过程中穿插讲述他生前所经历的重大事件。秦丰年是一个革命者的形象,但又不同于以往脸谱化的革命者的形象。他的人生遭遇颇为曲折,对革命亦有自己的理解。抗美援朝时期曾下过的一道独特的命令,使得他在战争后屡次受到审查,长期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但秦丰年最终得到平反。小说中对秦丰年在革命年代的遭遇的讲述,还原了历史本身的复杂性。不管是对待历史,还是对待当下的现实,孙春平的笔墨都是审慎的,也是从容的。
朱山坡的《革命者》同样把视线转向风云变幻的革命年代,塑造了几个另类的革命者形象。他们都来自一个家庭:“我”的伯父放浪形骸,浑浑噩噩,在大问题上又清醒而坚定,善于在画作中巧妙地隐藏生死攸关的秘密,因而在革命行动中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我”的父亲表面看来懦弱无能,实则有着坚定的信念和果断的行事能力;“我”的祖父则更为深藏不露,他的革命者身份,长期不为人所知,最终也出人意料。如今的小说创作,越来越重视理念的传达,观念化的程度越来越高,在小说中难以看到生动的人物形象和符合人物性格逻辑的语言和神态。《革命者》在这方面做得较为成功,值得注意。一部小说最后真正要被人记住,或具备恒久的魅力,最重要的,还是看能不能塑造一些甚至只是一个能够在文学史上留得下来的人物。如果以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文学的写作传统作为参照,这无疑是一种非常落后的做法,但重新重视那些曾因某种激进的策略而抛弃的写法,恰好是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小说更好地完善自身的方式。
储福金的《棋语·搏杀》的题目就是这篇小说的主题词。此外,还有一个词对于理解这篇作品同样不可或缺,那就是“不平等”。小说中的彭星出生于普通工人家庭,在上山下乡期间,出于对不平等处境的反抗,他决定跳开来搏一搏,去找围棋高手查淡一较高下,却发现与查淡下棋仍需接受不平等条约,仍旧无法摆脱受制于人的境地。彭星在下棋上最终搏杀成功,赢得一局,然而,如何在现实中反抗更大的不平等,能否在现实中反抗更大的不平等,他是茫然的,并无把握和信心。小说很好地表现了彭星身陷束缚却又无从反抗的感受。
双雪涛的《跷跷板》则涉及上个世纪90年代国企改革的问题。这一短篇,几无赘语,每一段话,每一句话,都有子弹般的硬度和力度。字数未必多,却有复杂的人性景深和广阔的社会景深,意蕴丰富。小说中的刘庆革,原是一个工厂的厂长,在企业改革时曾犯下不可告人的罪,虽然多年来一直没被人发现,内心却一直承受着罪责的折磨。在不久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刻,刘庆革仍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方式,来减轻自己良心上的不安。《跷跷板》虽然涉及国企改革的问题,但跟上个世纪所盛行的“改革文学”大相径庭。除了年轻一代人生活的引入,小说在写法上还借鉴了悬疑小说的叙述方式,主题严肃但扣人心弦,可看出年轻一代作家既坚持严肃探索又强调可读性的努力。
二、凝视现实
除了试图回到历史的深处,2016年有不少短篇小说也立足于当下的生活现场,着力关注当下的现实。现实生活中的困境,各个阶层、各种形式的困境,成为本年度短篇小说创作的重要主题。
须一瓜的《灰鲸》的主角是一对普通的夫妇。所谓普通,包括很多方面,比如他们的外貌,他们的生活态度,他们的经济状况,等等。小说也主要从普通的事情写起,先是写小说的男主角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昔日意气风发、激情四溢荷尔蒙也饱满的同学如今都开始进入中年,面临精神的或物质上的危机。有的已被枪决,有的则在服刑,有的已病逝或在遭受着中风偏瘫等疾病的折磨。其中有发了财的,在“金钱荷尔蒙”的刺激下,仍旧意气风发;绝大多数的人,则“都在岁月中变丑、变老、变乏味。”小说的男主角,一个鲸鱼专家,一面感受着时光的飞逝、无情与凌厉,一面努力摆脱对当下生活的倦怠。灰鲸在小说中象征着另一种生活——庞大的、雄浑的、理想的、稀缺的人生。与灰鲸有关的一切,对于鲸鱼专家而言,就像雾霾中隐约可见的一丝光芒,是他能够继续坚持走下去的动力。他的妻子同样过着灰色沉闷的生活,甚至比他更加无望。这夫妻间又是隔膜的,互相不能理解。
蔡东的《朋霍费尔从五楼纵身一跃》同样从当下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困境出发。周素格的丈夫乔兰森原是一所大学的哲学教授,后来突然因病失去生活的能力。原本智力过人,幽游于哲学世界的乔兰森在精神和日常生活方面都全面退化,俨然回到了孩童阶段,在方方面面都得依赖周素格才能维系下去。相应地,周素格也似乎从妻子的角色转变为母亲的角色。小说从一开始就提示周素格在筹划实行一个“海德格尔行动”,留下悬念。这个行动其实并不复杂,不过是周素格希望能独自去看一场演唱会而已。之所以命名为“海德格尔行动”,跟这位德国哲学家的代表性著作《林中路》有直接关系。小说引用了《林中路》的题词:“林乃树林的古名。林中有路。这些路多半突然断绝在杳无人迹处。”海德格尔在《林中路》中主要是借此暗示思想本身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有不同的进入思想之林的路径,并非只有形而上学这一路;在周素格这里,则是借此追问生活本身是否还有其他的可能。周素格所心心念念的行动,其实不过是从家庭责任的重负中稍稍脱身,有片刻属于私人的时间,借此喘喘气。然而,周素格终究是放心不下丈夫一人在家,最终选择了带他一起去看演唱会,并在喧嚣中亲吻她的丈夫。对于周素格而言,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仍旧是在责任的重负当中,似乎她的“海德格尔行动”失败了。事实并非如此。她最终的主动承担,既包含着对苦难的承认,也是人性的一次升华。
旧海棠的《下弦月》是一篇耐读的小说。它主要讲的是一个从小父母不在身边、由奶奶和爷爷抚养逐渐长大的少女笑笑,在十五岁这一年面临着如下的人生抉择:是跟随大伯到省城生活,跟随父亲到深圳去念高中,还是继续留在乡下和奶奶相依为命?随着这一条主线逐渐浮现的,还有笑笑上两代人所遭遇的社会历史和人伦的纠葛。这篇小说,用了很多笔墨来写笑笑,俨然她是作品的主角,其实作者更多想写的,应是垂垂老矣的奶奶这个人物,这也是小说为什么被命名为《下弦月》的原因。笑笑奶奶是一个有光彩的人物,虽然命运充满困厄,但是她选择了背负起属于她的以及并不属于她的责任。对于笔下的人物,旧海棠怀有发自内心的体恤。
最近这些年,青年作家已成为短篇小说写作的重要力量,我们几乎会在每一份、每一期的文学期刊上与他们的作品相遇,甚至很多刊物都专门设立了有年龄限制、以代际来划分的栏目。在这些作品当中,马小淘的《小礼物》兼具文学意义和社会学意义。它有一种独属于马小淘和当前时代的声音、色彩与气息。如果光是看小说的题目,很难会想到“小礼物”竟然是一个女孩的绰号。小说中的冯一锐第一眼见到陈爽就喜欢上了她,觉得她“像一株静默的马蹄莲,纤细、清洁、劝人向善,美得高洁而纯真,不见一点虚荣与轻浮。”而在接下来的交往中,冯一锐却隐隐觉得,个人与之交往的那种严肃和庄重,跟陈爽的实际风格有些不搭。但与其说陈爽轻浮,不如说她身上所携带的,只是属于当前时代的率性和直接。这是目前青年一代的主导型的性格。
李晁的《看飞机的女人》可视为一篇后青春期小说,这是他所擅长的题材。青年一代作家中,擅长写作此类题材的,还有文珍、毕亮、于一爽、吕魁,等等。《看飞机的女人》中的皇甫、木朗等青年,生活在一个边地城市,日渐职业化和社会化的他们开始日渐被“锁定”在一个地方,无所事事,心生厌倦。看飞机起飞,降落,也成为一种生活习惯,甚至是一种生活仪式,一种表达理想的方式。而这种习惯和仪式,随着他们社会化程度的加深也开始难以为继。小说的叙述语调略带调侃和反讽,让人想起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还有朱文那些风格卓绝的作品。
三、先锋实验
本年度有不少小说作品,也带有先锋实验的写作意图。
东君本年度有风格相异的作品面世:《懦夫》的遣词造句和精神气息,跟中国古典小说有紧密的关联;《徒然先生穿过北冰洋》小说的写法则非常现代,有些章节完全以对话的形式写成,大量地运用了意识流的手法。小说中的“我”,网名叫徒然先生,他的微信朋友圈用的封面图片跟北冰洋有关。希望有一天能够穿越北冰洋,是徒然先生的梦想,但在实际生活中,他是一个受够了生活压迫的中年男人,他的妻子拉拉多次出轨后被他杀害,他则养了一条名叫拉拉的狗继续着属于他的幽暗人生。对妻子的爱和恨,罪与悔,如今都延续到所养的狗拉拉身上,过去的时间和现在的时间也在徒然先生与狗的相处中重叠。《徒然先生穿过北冰洋》写出了一个小人物的屈辱与无奈,以及被逼入绝境的愤怒和绝望。
李浩本年度起码有两篇同题的短篇小说面世,名字都叫《会飞的父亲》,分别发表于《青年文学》和《花城》。跟他以往的大多数作品一样,李浩的这两篇新作同样重视先锋探索,尤其是发表于《花城》的这一篇。它的叙述者“我”是一个孩子,小说主要是写“我”在八岁时关于父亲的现实和想象,展现了李浩作为一个小说家的独异想象力。小说中对“儿童世界的政治”的书写,也令人感到难忘。尤其是“我”,因父亲的问题而遭到同龄玩伴的排斥和疏离。被拒绝在世界之外,成为世界的一个陌生人,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无疑是非常巨大的伤害。为了重新回到他们的阵营,“我”甚至自愿在游戏中扮演叛徒的角色。雷默的《告密》在写法上并不具备明显的先锋性,但是也涉及这一问题。《告密》从儿童视角看成人的世界,观照特定阶段的政治观念对人伦的影响。“我”和国光是小说中不可忽视的两个人物,可以说国光曾经是一个坏孩子,比如他曾经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同学放肆地大笑,以此来嘲弄“我”的孤立无援。《告密》既写了“我”和国光的结怨,也写了他们的和解;既试图写特定时期或人性中或隐或显的恶,但又不忽视细小的善,还有星火般的希望。这比一味地写人性的恶或写恐怖记忆要强得多。
黄惊涛的《天体广场》包括三个短篇。《让我方便一会儿》主要讲述因贫穷买不起房子的李也西一家去看房子的情景。他们将此视为一次难得的旅行,在看房的过程中则想象自己拥有一套房子后的生活。对于李也西夫妇来说,这是一个出神的时刻———暂时告别了苦闷而平庸的生活,在想象中“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慰藉性的新生活。《大海在哪个方向》的主角是一个在高空作业的玻璃清洁工。在工作的时刻,他的处境是危险的,然而这并不妨碍他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拥有属于自己的想象。《来自杧果树的敌意》则是讲述老干部吴约南搬迁房子后如何和窗外的一棵杧果树建立关系。这三个短篇,既互相独立,又互有关联,有如晶体的不同侧面。它们所写的,都是一些平常的人物,都是一些平凡的瞬间,却往往有一种独特的光芒。《天体广场》在叙事上试图以轻驭重,具有卡尔维诺所提倡和追求的轻逸之美。
这些作品的先锋意图,或是体现于形式,或是体现于观念——试图反抗惯常的观念,或是体现于题材的开拓。或许是受短篇小说本身的篇幅限制,这种种意图的实现,还不算特别理想。如果以年度为界,2016年的中长篇小说在这方面所作的尝试,比短篇小说更值得注目。比如李宏伟的长篇小说《国王与抒情诗》和中篇小说《而阅读者不知所终》《暗经验》,还有黄惊涛的长篇小说《引体向上》、黄孝阳的长篇小说《众生·设计师》,都是值得讨论的先锋文本。
四、对一个问题的反思
以上主要是从主题和形式的角度入手,对2016年的短篇小说进行回顾。接下来,我想以更为内在的精神层面为路径,继续谈谈这一年度短篇小说所存在的问题,其实也是这些年来短篇小说创作中一直就存在的问题。
中国当代文学一直面临着变革的期许,作家们也以这种期许为期许。这使得小说创作领域发生了很多可喜的变化,可是也出现了不少问题,甚至是迷误。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作家的主体意识和文学意识开始日益增强,大多尝试对小说的内部空间进行开拓。具体方式则有很多种,比方说,题材领域的不断拓宽,对事情复杂性的认识在加深,写作手法也日益多样化。在技艺和思想层面具有双重自觉的作家越来越多,可是与此同时,作家的思想资源也日益同质化,人文精神的退却,更成为一种常见的现象。如今,有不少作家只把自己定位为复杂世相的观察者和描绘者,此外再无其他使命。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提出的“小说是道德审判被悬置的领域”这一观念,成为他们的写作信条。藉着这一信条,很多作家在“写什么”上得到了极大的解放。一些极其重要的伦理、道德、社会问题的领域,成为不少作家感兴趣的所在。但这当中的不少小说作品,在价值层面是存在迷误的。有不少作家都致力于呈现各种现象,尤其是恶的现象,可是在这些作品中,很难看到有希望的所在。很多作品甚至是在论证,人在现实面前只能苟且,只能屈服于种种形式的恶。对恶的书写,并不是越极端就越有深度,这是对小说创作的极大误解。诸如此类的迷误和误解,在2016年的短篇小说创作中同样存在。在写作中事事、时时持道德教化的姿态,固然无趣,但是在一些非常重要的,甚至是根本性的问题上,还是应该保持警觉,并且有某种肯定的价值作为依托。如果没有这样的警觉和价值依托,就很容易陷入尼采所说的境地:“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由此,我想起鲁迅和他的写作。鲁迅在最初开始写作小说时,正处在内外交困的时期,心情是非常灰暗的,甚至是绝望的。这甚至使得他不愿意写作,只是靠抄古碑来消磨生命。这种感受,在他为小说集《呐喊》所写的序言中有完整的记录。可以说在那时候,失望,甚至是绝望,才是鲁迅的确信,但他又说,“虽然我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正是出于这样的认知,他才终于开始做起小说来,并且在写作《药》《明天》《祝福》《孔乙己》等作品时,一方面是不断地往恶的深处挺进,另一方面是不断地寻找光,也不忽视那些慰藉性的温暖,比如说,在《药》里给夏瑜的坟头添加一个花环。
《药》中所描绘的景象,其实是非常黯淡和非常惨烈的:华夏本是一家,但如今夏家孩子的鲜血,却被用来制作人血馒头,成为医治华家孩子的肺痨的药;夏瑜是启蒙者、革命者,被反革命所杀,却得不到他试图启蒙的对象的理解,反而认为夏瑜是“发了疯了”,是活该。就连夏瑜的母亲去给他上坟,见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但终于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的一坐坟前,放下了篮子。”鲁迅说,往夏瑜坟上添一个花环是“曲笔”,但这一“曲笔”,在小说中是相当重要的,将小说提升了不止一个高度。如果没有这一笔,小说中所描绘的世界就是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出路的世界,有,则意味着再浓烈再沉重的黑暗也可能有尽头,尽头也可能会有光。小说中写到,夏家的亲戚早已经不跟夏家来往了,这个花环很可能是夏瑜的友人或同志送的。读者借此看到,革命者虽然牺牲了性命,但可能他的同志仍旧在努力,未来到底会怎样,仍旧是有不同的可能。夏瑜的母亲在看到这个花圈后,认为这是夏瑜特意显灵告诉她,夏瑜是被冤枉的。但当夏瑜的母亲想要进一步确证时,鲁迅在小说中却没有给出这样的保证。也就是说,鲁迅并没有刻意地否认或回避事实的惨烈,并没有否认恶的横行是存在的,更不会轻易做幸福的承诺。但我们可以看到,鲁迅在写作时,在面对恶时,他是有自己的声音和立场的,哪怕他所写的只是小说。包括小说中写到许多人都觉得人血馒头“香”时,鲁迅在小说中也说那是一种“奇怪的香味”。鲁迅也写了阴冷残酷的景象,但他的创作始终有着充沛的人文精神,整体上体现出汪晖所说的“反抗绝望”的言路,鲁迅所建构的,是一个“阴暗而又明亮”的文学世界。
鲁迅在谈论自己的写作时,曾提到要“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如果一个作家所描绘的,是完全黑暗的景象,固然也揭出了病苦,却未必能引起疗救的注意。因为既然是完全的黑暗,那么就连疗救的愿望,也会被打消的。作家在写作的过程中,时间久了,也会被恶所卷走,最终认同恶的逻辑才是唯一的逻辑。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作家会觉得写作是非常痛苦的事情,读者读这样的作品,也不能从中得到有益的滋养,甚至会觉得对个人心智是有害的,顶多只能从中获得一些时代的信息而已。如此而已。
“揭出病苦”的勇气是可嘉的,这样的写作,无论在什么时代都需要,都值得肯定。在此基础上,用什么样的方式“引起疗救的注意”,也同样值得思考。只有同时兼顾这两个方面,小说才有可能形成更丰富的智慧,走向更为阔大的境界。而作品所闪耀的光芒,也将更加多彩,更加绚烂———那里不仅仅有艺术之光,更有思想之光,有心灵之光。
李德南: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