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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点儿醋吃

2017-11-13南在南方

读者·原创版 2017年11期
关键词:大曲艾蒿火塘

文|南在南方

做点儿醋吃

文|南在南方

《裴子语林》中有一则写道:羊稚舒冬月酿酒,令人抱瓮暖之,须臾复易其人。酒既速也,味仍嘉美。

忽然想起做醋,也是冬月,也有瓮,只是不用人抱,而是放在火塘边,自个儿取暖。

我家的醋是用柿子做的,“柿子专拣软的捏”是有道理的,硬的生涩,软的甜而多汁。到了冬月,再硬的柿子也瘫软一团了,有好太阳,捧几个放在木架上晒热了吃,真是甜到心里。好像总是吃不完,祖母说:“做醋吃呀。”

洗干净一个结实的小瓮,提着柿蒂抖一下,柿子就落进瓮里了,如此几番,再用木棍搅,不大一会儿就成了一瓮红亮亮的柿子汁。

取出半块青砖般的大曲(麸曲),放在石臼里捣成碎末儿,这个得费些工夫,实在捣不碎,放在铁辗槽里,按住辗轮辗它。最好过面筛,把细曲倒进纱布袋里,再用细绳系紧口,一头放在瓮里,一头放在瓮外,有点像泡袋装茶的样子,找一块布盖住瓮口,再盖一块厚木板。慢慢将瓮挪到火塘边上,让它慢慢发酵,慢慢甜,慢慢酸,没事时,拉拉那根留在瓮外的绳子,让大曲包挪个位置,或许这样发酵更均匀吧。

大曲要在三伏天里踩,把麦麸倒在木盆里洒水拌,不能太干,太干成不了坯;也不能太湿,太湿容易腐烂。拌好,倒在曲匣里,曲匣为长方体,高二寸,长八九寸,宽六寸,先用手压,接着赤脚来踩,踩落下去再填麦麸,再踩,直到平整结实,用手一拍,落出曲匣。

前一天割回来的黄花蒿、艾蒿这时派上了用场。先用黄花蒿把曲坯包个严实,再用艾蒿包,一块一块地包,找个地方码起来。曲坯的发酵看不见,却能摸得着,先是温热,再是高热,再是温热,最后凉下去。当然也能闻得着,淡香,湿香,后来才是曲香。十天之后,晒干就成了,大曲大都用来做酒,剩下一两块,做醋,不做醋也是单方,肚子胀气,炒曲煎水喝,立马见效,曲是原始的酵母。

放在瓮里的曲包继续发酵,发酵是安静而迷人的,它让甜的柿子汁酒化,然后醋化,偶尔有轻微的响动,像叹气。冬天火塘里总是有火,偶尔祖母把细铁棍放在火里烧红,揭开瓮盖,伸进瓮里,滋的一声,慢慢就有酸味冒出来。

来年柿子树开明黄小花时,将瓮挪出来,掀开盖子,那酸总要让人哆嗦一下,这时不好说话,像有满口的酸水。醋做成了,用纱布来滤,颜色有点黄、有点红,稠稠的,分别装进瓶里,再沉淀发酵,颜色会清亮起来。

《白鹿原》说四大香:头茬子苜蓿二淋子醋,姑娘的舌头腊汁肉。第三样香,可意会不可言传;其余三样,真香。其中的二淋子醋,与柿子醋是两种做法,它先是将磨细的五谷或蒸或煮,熟后晾冷,再加大曲,固体发酵,成时,倒在滤缸里用水淋,淋完之后再发酵,再淋时最香,这种做法差不多要淋三回。最后的醋渣也是妙物,用水淘洗出来的淀粉,可加工成名小吃—醋粉。

父亲善于做酒,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酒味不美不说,还有点酸。那次失手让他怅然,我说:“您这是‘做酒坛坛好做醋,缸缸酸’嘛!”把他给逗乐了。这是一副老联,祝愿自家心想事成,“做酒坛坛好,做醋缸缸酸”,因为不会断句,成了笑话。

父亲说家里还有半桶七八年前做的柿子醋,是地道的陈醋了。我说:“多好的醋,赶紧吃啊。”父亲说:“人老了,吃不动醋了。”

这句话让我笑了,接着,又叹息一声。

我从老家带过一块曲饼,想着做米酒,未成;做醋,也未成。它摆在书房里,香不似之前浓郁,但一直都在。母亲说:“做几瓶果子醋吧。”

照之前做葡萄醋的经验,是不用曲的,母亲说:“不用曲,只是寡酸,用曲才是香醋。”

事情就这样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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