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精神家园
——浅析长篇小说《白河》的艺术特色
2017-11-13郭靖
郭靖
永远的精神家园——浅析长篇小说《白河》的艺术特色
郭靖
湘西是个好地方!
秀丽的自然风光与淳朴的乡俗民风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勤劳善良的人们,他们依山傍水,日日唱着生命的赞歌,从古老走向现代。
上世纪三十年代,沈从文在《边城》中以田园牧歌的创作方式展现了湘西自然风情的美丽,那里未被现代文明浸润扭曲,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精神家园。今天,作家黄光耀以散文化的语言又一次讲述了那个古老民族的美丽故事,真实而生动地再现了一家三代人在特殊年代里的悲欢离合。古老淳朴的民俗风情与现代文明之间的冲击碰撞,使他们在人性与欲望间苦苦挣扎,历经磨难而终归平和,彰显人性之美、人性之善、人性之真。
现代的文学作品,多重现实干预,少悠远的乌托邦式的艺术想象。正如鲁迅先生所说,“风沙扑面,灵魂都比较精糙”,没有闲情逸致去写田园诗。但黄光耀在《白河》中却运用了诗意的抒情小说文体,把诗和散文引进小说中,打破了三者的界限,从而扩大了小说的表现领域及审美功能。《白河》以细腻的笔触,朴实无华的语言描述了湘西土家族优美的自然风景,其中包含着作者的情感、回忆、想象,体现着作者的美学追求。这是一片自由而快乐的生命之地,白河之水自由地抚摸着健康而烂漫的生命,这里的人们按照自然的节律快快乐乐地活着,在青绿山水之间游戏歌唱。把自然景物与社会生活场景的描述尽量融入简朴的生活情致之中,使人与自然合一。自然景物与人事民俗的融合、作者人生体验的投射、纯情人物的设置、流动的抒情笔调等,共同造成了阅读状态下的梦幻感和超离感,在繁华喧嚣的都市如一股清泉缓缓流进心田,无疑是一次灵魂的大憩息。
一、田园牧歌式的散文化创作方式
汪曾祺先生曾这样描述:在散文化小说的作者眼里,题材无所谓大小,他们所关注的往往是小事,生活的一个角落、一个片段。即使有重大题材,他们也会把它大事化小。散文化的小说不大能容纳过于严肃、严峻的思想,这类作者大都是性情温和的人,不想对这世界做拷问和怀疑。许多严酷的现实,经过散文化的处理,就会失去原有的硬度。散文化小说是抒情诗,不是史诗……
读小说《白河》,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大量生活场景、细节的描述,还有经验、掌故、风俗等,削弱了小说的故事性,却又是自由与亲切的,像一位慈祥的老者娓娓叙来。散文化的语言使作品具有诗性的自由,给人的感觉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形式上的“散”赋予作品一种自然恬淡的境界,营造了一个洋溢着浓郁地域风情的世界,清新质朴,温情如水。
那天,我站在河岸边,望着这一河的芦苇发傻、发呆。苇荡依旧在我眼前不停地摇曳、起伏,我在想象那些与夏天有关的事物,但是除了母亲干瘪的乳房之外,我似乎什么也想象不了。这时,乌云来了,暴风雨来了,一星星、一点点地打着苇叶上、树叶上、竹叶上、芭蕉叶上,弹上弹下,蹦来蹦去,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上下拉捻。
水是作品中的背景,也影响着小说的风格。有时尽管是汹涌澎湃的,但白河水却是柔软的、平和的,静静地流着。这种流水般自然的创作方法,营造了一种纯净自然的艺术世界。重视背景描写与气氛渲染,突出故事情节以外的“意境”、“情调”,诗意的梦幻、场面、细节、印象等诸多因素,使小说富有诗意。温情细腻的心理描写,使作品更加贴近心灵,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
我姐姐走了。在那个阳雀花开的夜晚,她独自去了那个没有忧伤、没有烦恼的世界。
淡淡的笔触,夹杂着隐隐的忧伤,姐姐的死在风清云淡中看似一笔带过。回忆性的描述使大悲大喜的情感暂时缓和了下来,时光把一切过滤得淡而又淡,心态上呈现出没有功利的平和散淡,同时叙述语言也是一样的舒缓。在叙述视角上既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也不是自卑压抑的仰视,而是坦然的平视,作者平等地关照他笔下的人物,不喜不忧,万物皆自然。作者性情中的温和与随意为作品营造了独特的叙事风格,是散文化创作方式的又一显著特点。
二、人物形象刻画的完整性与深刻性
《白河》中的父亲田大年是作者重点刻画的人物形象。把现实生活中不同人物形象提炼加工而成,以“杂取种种,合成一个”的方式来反映现实生活,是更集中、更具有代表性的,是作者理想中的男人形象,尽管他的一生经历了种种磨难与不平,尽管到老他只是一个只想抱孙孙的普通老人,但却拥有着健全的人格,散发着独特的魅力,是作品主要讴歌的对象。反对包办婚姻、坚持政治立场,不肯为了一己私利去加害无辜;女儿的婚姻上,起初恨铁不成钢,后来痛不欲生的情景,把一个父亲复杂矛盾的心情刻画得活灵活现。人物形象饱满,情感把握得当,是作品人物形象中的亮点。
父亲不以为然,他说:“这不是我的工作!老子下不得毒手!”
“我又不是他豢养的狗,凭什么他叫我吃屎我就吃屎?那我还是个人吗?”父亲将鼻子一轰。
一位正直善良、铮铮铁骨的湘西汉子形象跃然纸间。
那天我才看清楚父亲的凶相,他兀自张开血盆大口,浑身抽搐,脖子上青筋暴露,那是要吃人的样子,就像一只白虎。最后还做河东狮子吼,那声音竟振得我神经发麻、耳朵发木、眼睛发痛,我都怀疑自己变成了聋子,好几天耳鼓都在嗡嗡作响。
女儿要嫁给仇人的儿子,这在铁骨铮铮的父亲眼里自然是无法接受的现实,他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倔强且认死理,怎么也拗不过之前的那道弯。此处打的是女儿,痛的是父亲。作者用白描的手法把父亲痛不欲生的状态生动地刻画出来。
那几日父亲也成了个泼妇,一骂就是老半天。可等我姐姐真正跟着别人走了以后,父亲就不再骂了,他突然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有时候就像被掐死了一样,一直抽着闷烟,蹲在桥头连半个响屁也不放。
父亲像是快要疯了,他一边擂着自己的头,一边扇着自己的脸,还不停地朝着自己的背影一口一口地吐唾沫,吐一口骂一声:“田大年啊田大年,你的骨头都硬了大半辈子,想不到今天全都折了啊!你现在再没脸没皮了吧?你还想把脑壳伸进碓窝里充(舂)什么人啊?老天爷都不肯帮你了,你狗日的还有什么卵话可讲……”
此时此刻,父亲对女儿爱恨不已。那种复杂矛盾的痛楚心理,与其说是作品中父亲的,莫如说是作者自己的。当残酷的现实与古老的传统相背离,当优美与平庸交织,淳朴与原始并存,在民俗风情浓郁的湘西地区,依旧重在风俗,重在人情。
一时间,父亲只觉得天旋地转、山河崩溃……他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我的个傻闺女啊,你咋就这么想不开呀!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呀,老子只是骂了你几句,你咋就这般对付老子呀!我的个傻闺女呀,我们都等着抱孙孙的呀!我的个傻闺女呀……”
由爱生恨,由恨到悔,把一个父亲的形象鲜活生动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读来让人唏嘘。情感真实,饱蘸深情。作者从现实生活中深挖掘出来,有着强烈的现实感染力。
而对于哈宝“我”,作者赋予了他一项特殊的使命,“梦生子”,能预测人的生死。“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亲人、朋友离开人世,却无法制止。作者在现实生活中有着超于常人的敏感,因此过早地感知了生活的种种不易。尽管如此,却又无能为力。痛苦矛盾的复杂心理,是小说塑造人物形象上的又一突破,是深刻且完满的,体现了作品的思想性。
作者以优美的笔触、细腻的情感,娓娓讲述了一个古老民族的风情故事。简朴的受偶然命运支配的人生虽带有悲剧性,但仍然是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如白河水,缓缓流淌,直抵心灵。尽管部分章节语言拖沓,有些不够简洁明快,但瑕不掩瑜,《白河》依旧是一部好作品,充满了对人性美的向往与追求,是永远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