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铁石城，核桃叶覆盖的村庄

杨世明

每逢酷暑难耐的夏天降临，住在水边的人，可到江河里游泳消暑，住在山里的人，可到林海里乘涼解热，但像我一样的游客既不住在水边，也不定居在山里，那就只得到别处避暑解闷了。

屹立在蓝天白云下，远远地向黑漶江东岸的山腰望去，由一树树如巨伞般茂盛而翠绿的核桃树枝叶编织而成的一张张巨型的绿毯，飘飞在高空，厚实地覆盖着一个个依山而建的白族村庄。那些青瓦构建的房顶屋脊，那些白灰粉刷的照壁高墙，那些壁画装饰的翘角飞檐大门，在夏风鼓动而时起时伏的绿毯下忽隐忽现，显得异常地亮丽和神秘。

车子喘着粗气，沿着水泥铺成的铅灰色的纸厂公路，无数次地左拐右拐，上坡下坎，终于钻进了核桃枝叶覆盖而被誉为“核桃源”的村庄——洱源县炼铁石城村庄。

这里的地名非常有诗意，也许过去是名副其实，但现在是徒有虚名了。如，“炼铁”不是一个厂，是一个山区乡镇；“纸厂”不是一个作坊，是一个彝族聚居区。这里的“石城”也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白族聚居的村庄，只是由大大小小的天然花岗石块堆积而成的村寨而已。但大如楼房，或小如杯碗的花岗石块，其间缝间有黑油油的泥土，而这些稀有的泥土却滋养着一棵棵，一片片高大挺拔，树干挨着树干，枝叶搭拉着枝叶，蓬勃如巨伞的核桃树林，汇聚成一个个绿色的林海，那朵朵巨大而翠绿的浪花在海拔三千余米的罗坪山脚下随风翻滚，还不停地吸纳着夏天太阳释放的热量。又时时释放出纯绿色的氧气而形成天然的“大氧吧”，这总让游客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我们钻出溢满热浪的车子，个个都是汗流浃背，闷热烦躁，但沿着一条条水泥铺成的林荫小道。钻入以翠绿的核桃枝叶为天，以黝黑发达的核桃根系为地，以树梢上跌落的“布谷、布谷”急促而悦耳的布谷鸟声为伴奏的这方“避暑山庄”，就清凉爽快了许多。忽有一股股夏风从林间徐徐地穿过，也常有溪流泉水在林问哗哗地流淌，其实这些就是炎热夏日里天然降温的“电风扇”。

我们爬到一块布满花花绿绿的苔藓，比房子还要高大的花岗石上歇息，拍照留影时，林中不时有一对对白衬黑褂的喜鹊从空中枝头展翅降落，胆大地在核桃林间来回穿梭，“喳喳”鸣叫嬉戏，或在泥土里忙碌地捕捉害虫，来喂养后代茁壮成长。我摘帽仰望，只见十几米高的几棵古核桃树的最高的枝桠处有一堆堆横七竖八的枯枝。当地朋友告诉我，那就是“喜鹊窝”，这里喜鹊的只数一年比一年多，喜鹊窝也连年不断增长，最近几年来，白族人眼中的吉祥鸟之一的喜鹊早已把这山清水秀的“核桃源”当做是自己繁衍生息的乐园了。

石城村庄不仅拥有连片的，又不知在哪个年代，哪个祖先种植嫁接的古核桃树，还有二十多年来培植的或正在嫁接的一山山，一坡坡核桃树正抽枝长叶，开花结果。核桃价格连年上扬和生态文明建设政策的驱使推动，当地村民争先恐后地把荒山野地，乱石滩涂圈划成一块块核桃基地，还积极响应“退耕还林”的环保政策，纷纷把粮食山地种成了核桃林地。然而，核桃树早已成为村里人的衣食父母，这里的一棵核桃树就是“一棵摇钱树”，一个核桃基地就是“一个绿色银行”，一片核桃林就是“一片养老树”。因此，这村里人就像爱护生命一样爱护自家的核桃树。即使房前屋后的核桃树的枝桠已伸向场院内，或已遮挡着房墙屋盖，他们也不会轻易在“肇事”的核桃树上挥刀弄斧。

从热浪翻滚的黑漶江畔开着车子前来游玩消闲，避暑纳凉的一群群男女老少在眼前走过时，朋友介绍说，夏天，这里成了“十里八乡”的天然而免费的避暑山庄，秋天便是省内外核桃客商云集之地，这是一块集“景气、人气、财气”为一体的风水宝地啊！

茂密而翠绿核桃枝叶覆盖下的林地里。还有大片大片来不及收割的大麦、小麦、或蚕豆等已成熟而金黄的小春作物，也有林下套种的魔芋、重楼等喜荫的药材正在破土发芽拔节。空中翠绿，地上金黄和浅绿构成了一幅幅“林茂粮丰果旺”的乡村美景图。

即使没有套种农作物的核桃林地也没有一块是空闲着的，不是放养着原生态的土种鸡鸭鹅，就是放牧着原生态的肉牛菜羊。这样，树梢有飞鸟，树根有鸡鸭，让林中或爬或飞的害虫无处躲藏苟活，而无需喷洒刺鼻呛人的农药。杂草野花灌木是家禽牲畜们的鲜嫩美食，而家禽牲畜的粪便又是核桃林中最好的绿色生态有机肥。这些共生共荣的“食物链”，致使街市上出售添加剂饲料的老板娘无法在这里打开销路。然而，让栖居在鸟笼式的城里人不仅羡慕这里“三坊一照壁”的大别墅和树林中的“天然氧吧”，还羡慕这里出产的原生态，纯绿色的大米荞面和果蔬肉食。

走进枝繁叶茂而遮天蔽日的核桃林深处时，只见核桃树下还来不及完全腐化的去年秋冬飘落的核桃枯叶，跟今春刚凋谢，像黑色毛毛虫似的核桃花在一起，铺展在黑黝黝的泥土之上，静静地在春风夏雨中化作护树的“春泥”。核桃树根下还不时地见到一堆堆去年的核桃青皮在空气中腐烂变质后，溢淌出浓黑的汁水所到之处，便是毫无杂草丛生。看来加工核桃时所产生的那么多青皮废物，既是核桃林的有机肥粪，又是核桃林纯天然的除草剂。

来到位于“蓄亿吨山水浇灌万顷粮田”的罗锅坪水库旁的一块核桃基地里，主人正在忙着收割林下套种的小春作物的同时，还顺便把狂风吹落的核桃枯枝一一捡拾起来，堆码在石棉瓦盖就的窝棚前空地上。主人说，核桃枝条里含有丰富的可燃油份，是冬天里最好烧的柴火。主人邀我们进窝棚喝茶歇息时，只见“客厅”里摆放着一块两米多长，一米多宽，0.1米厚，如山如水的精美木纹在金光闪耀而透明的聚酯漆里透出光芒的核桃木板，置放在两个一尺多高的圆柱堆上，算是座位的七八节粗圆柱环绕在周围，这样一套古朴而原生态的木质茶几，不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主人说，这是由去年被大风刮倒的一棵老核桃树打磨精制而成的，还有几套都被莫逆之交“抢走”了。

当我们沿着由石板或石条铺就而被千年的马蹄和人脚打磨得光滑闪亮的古道向核桃林高处攀爬上去时，当地友人兴奋地说，这就是炼铁山区还未通公路之前的上千年里，这里盛产的核桃干果和核桃香油就由当地的马帮沿着这条向罗坪山延伸的“油马古道”，向东爬入彝族聚居区纸厂坝，再翻越林海茫茫的苍山西坡，又通过云雾缭绕的花甸坝，最后到达繁华热闹的大理喜洲街交易，最后由喜洲商帮出口外地。

火红毒辣的太阳向西坠落，滚圆雪白的月亮从东山升起。夜幕悄悄地降临到核桃源石城村庄，流水般的月光从空中倾泻下来，洒落在核桃枝叶编织而厚实的绿毯上，林中的水泥小道或石板路上只露下来星星点点的光亮，这跟晴朗的大白天相差无几。晴朗白天的核桃林下也只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阳光斑”，然而核桃林外虽然是火辣辣的阳光，但核桃林内却是一片清凉舒畅，只有山鸟和鸣，溪流欢唱，游人兴奋，牛吼马叫之声随风荡漾。夜晚的核桃林外虽有明晃晃的月光，但核桃林内却是一片清幽暗淡，只有家狗狂吠，夏蝉呜叫，猫头鹰呼朋唤友，恋爱男女的私语在夜色中跌宕起伏。

自古以来，素有“核桃源”之称的石城片区的村庄就一直以核桃树苗绿化村后的荒山秃岭，以核桃落叶滋润脚下的土地，以核桃青皮湮灭林中杂草，以核桃枯枝温暖整个冬天，以核桃木材制作精美古朴的家具，以核桃果仁油料发展当地的经济，以核桃林醉美的风景吸引着天下避暑的游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