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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炳林的工艺世界

2017-11-09李树华

大理文化 2017年8期
关键词:银器手艺师傅

只要有旅游商品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鹤庆工艺品。作为云南传统手工艺术的“富矿”的大理鹤庆。其民族民间手工艺制作历史悠久、品类繁多,新华村的银器、秀邑村的铜器、甸南的刺绣、赵屯村的瓦猫、龙珠村的白棉纸和竹麻纸……让人美不胜收。

伴随着滇西北旅游业的快速发展,云南鹤庆县近年来涌现出了寸发标、董中豪、洪钰昌、母炳林、张树先、郜金福、尹旺松等一大批享有较高知名度的当代民族民间工艺大师,让鹤庆这块高原水乡增添了不少别样的诗意。

走南闯北的“小炉匠”

在一个盛夏的日子,我来到鹤庆,采访刚获得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称号的民间工艺美术大师母炳林。

“李老师,我们这一代手艺人说起来还是有点辛酸呢,就拿我来说吧,因为父母早逝,我14岁就因生活所迫,离开家乡,挑起担子,跟姑父走南闯北做起了地地道道的‘小炉匠……”看来母炳林是个直性子的人,一见面就和我说起了他的过去。

“那你也算是‘走夷方过来的人了。”我脱口而出。

“是啊,当然应该算了。”母炳林若有所思地回答我。

在大理人的记忆中,“走夷方”是特指当地人到腾冲、保山的“夷方”,也就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甚至越过边境到缅甸北部一带去做手工艺。在那些挑着工具、行李,走乡串寨“走夷方”的人中,有不少人是做银器和补锅碗瓢盆的,他们被人们形象地称之为“小炉匠”。

“为什么人们会把那些做手工艺品、加工银器的人称之为‘小炉匠呢?”我问母炳林。

“这个嘛,可能是做手工艺品和加工银器都离不开小火炉的缘故吧。”母炳林回答我。

“李老师,在我们鹤庆,有个段子就是写‘走夷方的手艺人……”

“哦,是吗?说来听听。”我好奇地打断了母炳林的话。

“挑起担子泪汪汪,为了生活‘走夷方,走了夷方难相见,千言万语痛断肠,就好像那花椒树上挂腊肉,挂心挂肝挂爹娘。”母炳林抬起头来,望着远方,吟起了这一段鹤庆上辈子人熟悉的民谣。

“哦,其实,在我们祥云也有一段类似的民谣,‘好个小云南,三年两季干,半夜挑水勾担响,火把节里插黄秧,穷走夷方饿奔厂,只有奶奶坟,没有老爹坟。”我一口气就说出了这段在祥云家喻户晓的民谣。

“哦,看来,我们祥云鹤庆两个县的人在过去都有过‘走夷方的类似经历。”母炳林感叹地说。

“是的。”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想到,母炳林的少年时光竟然会在“走夷方”的日子里度过。母炳林告诉我,“走夷方”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段心酸的往事。不难想象,在遥远的少数民族地区走村串寨,语言不通和风餐露宿自不待言,还有对亲人的思念更是饱含心酸,其艰险是不可预知的。但从小就不怕吃苦,敢想敢干的母炳林没有被困难所吓倒。他的足迹踏遍了整个云南省以及贵州、四川、广西、西藏等少数民族地区,并在四川甘孜州闯荡了12年。

在几十年漂浮不定的闯荡中,母炳林走过了许多地方,他认识到,虽然到处都有银铜制品,但不同的地域特色和民族习性创造出的作品在技巧和样式图案上却有很大差别,有的秀美,有的粗犷,有的高贵华丽……他边走边看,边学边做,不错过任何一个向当地师傅探讨学习的机会,同时还对学到的东西进行取舍。

功夫不负有心人,苦尽甘来会有时。通过不断摸索,母炳林找到少数民族群众对首饰、饰物、生活和宗教用品的习俗,收集和整理了大量的图案资料,把祖辈传下的传统工艺与走南闯北学到的工艺之精华相结合,通过自己的创新,打造出了别具一格的“母氏手工银雕工艺品”。从过去的“小炉匠”变成了大师傅,连当地的很多老师傅也对他刮目相看了。

1968年12月,母炳林出生于位于大理、丽江两大风景名胜区之间,背靠大理苍山十九峰云弄峰山脉凤凰山,素有“中国金银铜器民间艺术之乡”之称的大理鹤庆县新华村。新华村的白族人口占总人口的98.5%,风光优美,是一个集田园风光、民居、民俗和民族手工艺品生产加工为一体的典型白族聚居村寨。据《鹤庆县志》记载,早在明朝,新华村的村民们就开始用银加工民族首饰等工艺品。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心灵手巧的白族村民不断改进加工技艺,创造出绝妙精美的手工艺品。

多少年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从一间间家庭手工作坊里传出,潺潺的流水诉说着千年不变的平淡生活,鹤庆匠人手中的那把小锤在敲打声中延续着祖先的传统和光荣。由于村里人世代以打造金属工艺品为生,母炳林和别的孩子一样,自出生便与真金白银结下了不解之缘。

为了更好地把自己多年来掌握的银雕手艺传承下去,让银器手工艺发扬光大,1999年,母炳林回到鹤庆,2007年10月,他在鹤庆创办了“鹤庆县炳林手工艺品开发有限公司”,一心一意致力于民族传统文化和银雕技术的传承开发。2008年,他与人合资建成云南民族民间工艺品交易市场,为400多人解决了就业问题。

从事银器制作以来,母炳林不仅刻苦钻研工艺技术,而且非常注重技艺的传承和人才的培养,多年来,他已经带出来了两百多个徒弟,他自己筹建的企业也成为云南艺术学院、大理学院、丽江旅游学院等大专院校的实习基地,每年到企业实习的学生多达200多人。为了培养出更多的工艺人才,他还在云南省艺术学院开办了专业培训班。

2011年,母炳林一心一意开始从事“木纹金”材料的合成技术研究。他借鉴多层叠钢工艺上采用的紫铜和银材料,经过无数次实验,终于克服了两种材质因熔点不同无法结合的难题,使传统银器呈现出红霞(铜)流云(银),相互映衬、相互对比的独特艺术装饰效果,成为继金银铜镶嵌、鎏金、贴金等工艺创新提升后的一种新工艺。这种通过色差来表现工艺品美感的工艺难点在于对金属温度和锻打力度的控制。

“使用“木纹金”制作的工艺品,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不失时机地把心中的疑惑向母炳林提出来。

“呵呵,这个么,最大的特点,就在于产品没有一件雷同,具備唯一性。”母炳林笑眯眯地回答我。接着又说道:“李老师,传统民间银雕手工艺品虽然做工精美,艺术价值很高,但还是需要创新的。所以,在实践中,我结合材料的特殊纹理,在作品造型上考虑了传统工艺与现代审美相结合的方法,用木纹金为主体,以细长的牛角作为壶把和杯把进行装饰,加大了作品的大小、粗细、明暗、曲直对比,以夸张的手法加强了作品的长宽比例,这样就会使整件作品在实用和传统的基础上透露出时尚性的艺术美感。”

在母炳林的工艺世界里,创新的理念无所不在,这种理念得益于他的经历。在当“小炉匠”的那几年,姑父带着母炳林到民族手工艺比较发达的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稻城县,一边为藏族同胞加工银腰带、银藏刀、佛箱等藏族传统银器银饰,一边学习藏族银器的加工技艺,不仅使他开阔了眼界,同时也让他明白,如果仅靠家传的手艺来谋生的话,一辈子只能是小打小闹,永远成不了大师。所以,母炳林不会满足于姑父他们那一代人的想法。

当有一天,母炳林终于忍不住向姑父说出自己想另拜名师学艺的想法时,姑父起初感到很意外,但还是支持了他的想法。经过一番打听,母炳林得知稻城县有一位藏族老人的手艺在当地有口皆碑,就决定拜他为师。为了学到手艺,母炳林想尽办法接近这位藏族师傅。看到母炳林也是个会点手艺的年轻人,藏族师傅同意母炳林和他一起做生意。

“当时我和这位藏族师傅达成共识,他做黄金,我做银器,我负责招徕生意,他负责教我。我们新华村做饰品,一般用银器做,可这位师傅是把黄金与白银相结合。而且当地是用从沙金里提取出的黄金,做出来的饰品效果大不一样。”母炳林说道。

“是吗?”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就问他。

“是的,正因为这样,所以老师傅很保守,我一去他就不做活了,呵呵……”母炳林笑着说道。

学手艺并不顺利,可母炳林不会甘心。他知道师傅喜欢喝酒,就买酒陪师傅喝,但师傅还是不打算教他手艺。有几次,为了跟师傅学补铜瓢技术,母炳林就故意把铜瓢弄坏拿给师傅补。补了几次后,师傅有点不耐烦了。母炳林就趁机请求师傅教他补瓢手艺,师傅这回总算教他了。得到指点的母炳林,从此坚定了好好跟师傅学手艺的决心。

在和师傅聊天的过程中,母炳林得知师傅没有儿子,仅有一个女儿。想把手艺教给女婿,但女婿却不想学,一心想着做生意。后来,师傅的女儿与外孙女遭遇车祸不在了,女婿也很少来看他。

母炳林告诉我,师傅一个人孤苦伶仃,有一次病得很严重,医生让他住院,可他不住。母炳林就硬把他送他到医院,照料了一个多月。后来,可能是师傅被母炳林打动了,加之年纪大了,一门好手艺还没找到合适的嫡亲传承人,师傅的态度慢慢地有所改变,一些不太重要的环节就放手让母炳林学,但关键的地方,还是不愿让母炳林看到,更不用说让他学了。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经过三年多的相处,师傅了解到母炳林是一个父母早逝的孤儿,心中不免有了些同情,看到母炳林几年如一日对自己照顾有加,藏族师傅终于被感动了,他高兴地把认母炳林认作自己的“干儿子”。

有一天,懂藏语的母炳林突然被不会说汉语的师傅叫进了屋,师傅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小母,如果我再不把我的手艺教给你,只怕有一天我死了,这个手艺也就失传了……”

此后,师傅便把核心技术一一传授给了母炳林。得到师傅传授的诀窍后,母炳林迫不及待地升起炉火,通宵达旦反复练习,终于把师傅教的手艺学到了手。

母炳林知道学无止境,艺也无止境。所以在学到师傅手艺的基础上,他还拜了很多少数民族老艺人为师,不断学习他们的“鎏金”、“走银”技术,不但把师傅传授的技艺在创新中传承了下来,还在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工艺制作经验。

小锤敲出的大产业

母炳林用独具匠心的技艺,艺术地再现了白族独特的银器文化。在他获奖的上百件作品中,有3件作品被云南省博物馆永久收藏,1件作品被中国博物馆收藏。近年来,他先后应邀参加了法国文化博览会和美国民俗文化艺术节,为中国传统工艺赢得了广泛的国际声誉。

继承需要创新,创新也离不开继承。在继承传统民族手工艺的同时,母炳林不断致力于开发新的民族工艺品。他根据《三国演义》题材制作了长约30厘米的纯银18般兵器,长约40厘米的武士铠甲远销国外,堪称一绝的工艺和造型,引起了业内人士的关注。2004年,他用紫铜纯手工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银都水乡”新华村打制了宽度12.8米,高8.6米,厚0.8米,耗铜26.8吨的白族传统铜照壁和2.2米高,直径2.6米的大型圆雕火锅,这两件工艺品在体量、精美程度、材质等方面均属国内首创。

“制作时,很多艺人都认为我疯了,他们认为这样的手工艺术品是无法完成的。”母炳林感叹地和我说。

“你为传统工艺品注入了新的活力。”我也跟着他感叹地说。

习惯动脑子的母炳林,总是喜欢创造不一样的东西。在生活和实践中,他总是一刻不停地探索琢磨艺术品的造型、纹饰、工艺。从艺至今,母炳林总是在不断创新,他开发了许多银酒具、茶具、餐具、佛事用品等产品,为民族民间金银铜工艺行业和文化产业注入了新鲜的血液。2009年11月,他的作品《纯银鎏金银壶》在第十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暨国际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上获得2009“天工藝苑百花杯”中国工艺美术精品奖金奖:2011年3月,他的作品《足银手工酥油茶壶》又在第46届全国工艺品、旅游纪念品暨家居用品交易会上获得2011年“金凤凰”创新产品设计大奖赛金奖,创造了鹤庆新华村,乃至云南金属工艺行业最为辉煌的艺术成就。

“云天起云鹤,大翼飞腾九万里;石寨开石门,小锤敲过一千年”。这是鹤庆新华村石寨子门楼上的一副对联。早在滇西北旅游热方兴未艾之时,新华村的民族手工艺品就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在市场上赢得了不少消费者的青睐。上世纪90年代后,新华村以建设民族旅游村为契机,着眼开发金、银、铜器等民族传统手工艺品。尤其是2000年以来,通过建设旅游小镇、创建国家4A级景区,大力调整产业结构,引导和鼓励群众开展民族传统手工艺品的加工制作,成功地将资源优势转换成了经济优势。

众所周知,早在滇西北旅游热兴起之前,新华村的民族手工艺品就以其独特艺术魅力在市场上赢得了消费者的青睐。上世纪90年代以后,新华村以建设民族旅游村为契机,着眼开发金、银、铜器等民族传统手工艺品。2000年以来,通过积极建设旅游小镇、创建国家4A级景区,大力调整产业结构,引导和鼓励村民们开展民族传统手工艺品的加工制作,将资源优势转换为经济优势,新华村的民族传统手工艺达到了有加工、有销售、有展示、有效益、有形象、有名气的“六有”目标。2001年,新华村被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之乡”、“中国民俗文化村”,民族民间传统手工艺成为了新华村最好的一张名片。

小锤敲出大产业。近年来,通过一大批民族民间手工艺者和一代又一代手工艺人的共同努力,新华村形成了“一村一业、一户一品、前店后坊”、产供销一条龙的经营新模式,家家户户都能生产一两个品种,而且产品互不重复,每件产品都具有自己独特的制作工艺和设备,制作工艺也通过许多大师名匠的言传身教得到了提高,风格多样,制作精湛的民族生活用品正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一个以新华村为中心、覆盖全国各地的银饰品网络已经初步形成,据不完全统计,仅新华村一地,就有400多人长期在外从事银饰品加工、销售。

“李老师,你信不信?可以说只要有旅游商品销售的地方就有鹤庆新华村的银器……”母炳林一脸自豪地对我说。

“这个我相信,我也听说过这种说法。”我说的是心里话。

“现在村里不少年轻人都不愿意认真学手艺了,如果这样持续下去,银都文化将如何传承?”母炳林告诉我,在继承传统的同时,他也产生了新的困惑。

“受经济利益的驱使,有些人随便学一下,甚至连基础手艺都没有学好,就跑到全国各地开店了。工艺品用机器大批量生产,就缺少了手工打造的灵动。”在母炳林眼里,每件作品,都是生活印记的升华,要细细打磨。

母炳林认为,纯手工做的银器,有独特的纹理和韧性,那些复杂、灵活的图案,用机械是做不出来的。虽然有些工序可以用机器代替,但不能彻底放弃手工。

在交谈中,母炳林好几次和我提起自己多年来拜师学艺的艰难,他结合近年来传统手工艺难以发扬光大的困境,希望找到那些真心实意肯吃苦、肯认真学的人,将手艺传承给他们。

“目前艺术院校的学生,有些很喜欢艺术,但苦于没有较好的实践平台,所学的很多东西实用性不强,造成就业难。”母炳林说,目前他正在计划筹建投资2000多万元的“鹤庆手工艺文化传承园”,想为艺术院校真正喜欢艺术、愿意学手艺的人搭建良好的学习实践平台。传承园建好后,母炳林打算从全国各地艺术院校的锻造专业中筛选学生来学习,在大一时就让他们边学习边实践,这样,毕业后就能真正把手艺学到手。我听了,也不禁为母炳林这个大胆的计划感到吃惊。

早在一千年多前,新华村的银匠们就沿着古丝绸之路、茶马古道西进北上,在东南亚、西域、藏文化区、汉文化区留下了自己的身影,鹤庆新华的银器也随着银匠们的脚步蜚声国内外。今天,寸发标研制的九龙壶、九龙火锅、九龙桶等一系列银制产品,已经销售到美洲、东南亚等10多个国家和地区。而在新华村委会南邑村,当地小有名气的第八代铜浮雕手工艺人洪卫,近年来,则重新定位,从祖传的银饰品加工改行制作大件的铜浮雕。大到关羽、张飞、四大金刚等栩栩如生的人物铜浮雕。他认为新华村加工银饰的人家多如牛毛,竞争比较激烈。而现在很多寺庙和家庭都很喜欢使用手工艺水平较高的牌匾、门神等铜浮雕来装饰门面和建筑物,他靠制作这些大件产品取胜,一年能有10多万元的收入。

“其实,从明代开始,我们鹤庆许多‘走夷方的银匠就已经开始在新华村建作坊了。一句话,就是利用茶马古道之便,借帮马之手,让新华银器走遍天下……”母炳林站起身来,给我倒了一杯茶,对我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如果没有那些‘走夷方银匠和茶马古道,新华村的银器也不可能有那么长的历史,同样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大的名气。”我肯定地说。

“是的,这一点我同意。”母炳林同意我的看法。

我想,走过千年传承之路的新华村,之所以能在一大批沉淀了千年技艺的工艺美术大师的传承下,把新时代的新华银器散到四面八方,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能够在传承中不忘创新,以市场需求为标准,依托古老的手工技艺,不断扩展自己的大市场,这也是鹤庆新华银器传递给人们的一个重要启示。

据《鹤庆县志》记载,新华村的人们在500年前就开始加工民族首饰工艺品。那时的新华艺人,外出做活都会挑着一个挑子出门,挑子的一头是一只手拉风箱,另一头是一只竹编篮子,里面装有几把小锤、小錾子、火烙铁等简单的工具和行李。他们走一路,干一路,哪里有活做,就在哪里落脚。只要有活做,他们可以随地放置风箱,在风箱旁挖一个小坑,就地砌成一个小火炉,用来熔炼铜、铁乃至金银材料,以加工成各种用具、首饰和其它饰物。当地人称他们为“小炉匠”,外省则称他们为“漾川银匠”。他们不论男女老少,以家庭成员和亲戚朋友为主进行制作,在简单的木墩上,打制工匠用小手锤、小凿子等工具,就能凭着熟练的技巧、精湛的工艺敲打出一件件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和使用价值的民族用品。

在激烈的市场竞争面前,新华村的民间工藝师们不满足于先辈留下的银铜器加工工艺,而是不断创新。他们周游全国各地,根据各地顾客的不同需要,精细加工,使产品日新月异。他们用精湛的工艺一锤一錾的手工制作精美工艺品。主要品种有:纯银的九龙壶、九龙杯、十八般兵器、盔甲、净水壶、碗、勺、筷子、酒壶酒杯、耳环、手镯、戒指、项链、胸佩、腰带、唢呐,蒙藏民族用的长号、藏刀。铜制品有:擂钵、水瓢、饭勺、盆、锣锅、大锅、净水碗、烛台、铃铛、酒具等近百类上千种产品。工艺品的质地(或金或银或铜),依市场而定,价格根据用料和大小,三四元至上万元不等。这里的银器,大多选用含量达99%以上的纯银,而且工艺相当精美。一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银算盘,每一颗针头大的算盘珠子都能拨动。这里的手工艺品,有大到近10米的铜像,小到毛豆大的银拖鞋,无不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这种格局的雏形始于明代,制作民间手工艺品,世代相袭。目前已形成了家家搞加工,户户办工厂,一户一品,一户一业的生产格局。全村从事手工业工艺品加工的有近900户,约占总户数的90%;从业人员近1500人,占全村总劳力的60%。

近年来,新华村银器已经形成了一村一业、一户一品的新格局。在新华村许许多多的手工作坊里,绝对找不到雕纹完全一样的东西。发展至今的新华银器,分工不断细化,每家每户所做的产品也不尽相同。或专门做银碗、银筷,或专门做手镯、挂件,抑或是做藏区酥油灯等等。一家一个小作坊,一家一个品种,互不重复。

在夏日的雨丝中,我走过新华村的小巷,耳边传来一阵阵叮叮当当的铁锤敲打声,这种只有在新华村才能听到的声音是如此的动听,她宛如一串美丽的音符散落在历史的深处,激起我心中久远的一片涟漪,我知道这便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所谓乡愁……

旅游文化的传递者

新华村使银器出了名,银器又使新华村出了名。新华银器的发展,带动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这让许多人感到不解,新华银器为何会有如此神奇的魅力?

说到新华银器,还得从地域和地域文化说起。

众所周知自古以来,汉文化、藏文化及东南亚各国的文化,在位于亚洲文化十字路口的云南大理交汇碰撞后,融入了当地的白族文化,这些文化经过日积月累的融合,作为一种民族文化符号,镌刻到了看得见的银器纹理肌膚之中。

难道不是吗?在新华村,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很多银器工艺者都会到藏区住上两三年,仅在西藏拉萨一地,就有来自鹤庆新华的200多人聚集在太阳岛上做银器。

可以说,藏区聚集了新华银器手艺人心中的不变的希望,母炳林也不例外。

说到这种现象,母炳林对我说:“说白了,就是因为藏民族钟爱银器,那里有广阔的市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藏民族对艺术精益求精,任何一个银器手艺人,只要他能够真心实意去体验藏民族那种博大精深的民族文化,就一定会对银器工艺者的手艺有极大的提高。”经母炳林这么一说,我总算解开了在心里长期困扰着的疑惑。

我回答他说:“是的。银器工艺如果能够结合藏区文化,手艺就会更加精细。这一点从出自藏族同胞之手的唐卡中就看得出来。”

母炳林告诉我,凡是从事手工艺品制作的人,都必须要做到心静如水,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也就是要有耐性,能够“拿起锤子一蹲,就是一整天”。当然,随着工艺的改进和技术的进步,有些工艺现在已经不必要像过去上一辈人那样消耗很多劳力和时间了。比如,过去用小锤打一片16K纸大小的银片,就需要一整天的时间,而现在有了压银片机、绞银丝机,一个加工厂一天就可以生产10吨左右的半成品,不仅可以供应整个新华村所有艺人所需的半成品,还可以向外界提供大量的半成品。

“变化太大了,真的……在过去不敢想象。”说到新华村近百年来的发展和变化。母炳林感慨万千。

“是啊。我们应该承认,所有的变化都得益于改革开放以来的好政策。”我也感慨地回答。

在鹤庆县城西北角凤凰山下,距县城4公里的新华村,古称石寨村,石寨子,含北翼、南翼和纲常河3个自然村,面积16平方公里,1961年改称新华村,寓新生荣华之意。新华村距大理130公里,距丽江古城38公里。村里水资源丰富,有多个泉眼,村边有黑龙潭和星子龙潭,另有仕庄龙潭水分渠流入北翼村,清水河从村中自西向东流入漾弓江。每年冬天,成千上万的灰鹤、黄鸭、白鹭等50多种珍稀候鸟飞到村东南的草海湿地,在芦苇丛中越冬。

新华村有一千多户人家,5700人,白族人口占98.5%,是一个典型的白族聚居村寨。历史上的新华村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至今还保存着石城墙和石寨古遗迹。

30多年来,如果不是手工艺品的迅速发展带动了旅游业的发展,人们很难想象这个耕地面积只有3千来亩,种植水稻、玉米、蚕豆、小麦和大麦等传统农作物的新华村会发生如此让人吃惊的变化。如今,得益于民族工艺品制作和旅游业发展的新华村,农业收入仅占全村经济收入的10%。

“经济增长的含义意味着收入的增加”。为了获得收入,获得更多的收入来源。新华村的白族银匠们想方设法提高生产效率,特别是气泵、抛光机、压银片机、绞银丝机等银器加工机械的使用和加工工艺的改进,使劳动效率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使新华银器也随着市场的需求开始了转型。

经过多年的市场磨合,一些与市场发展相脱节的作坊被逐步淘汰,和母炳林一样,近年来,新华村的许多人都在根据旅游市场对银器的需求以及新华村的旅游区位,根据市场确定产品,使自己的产品朝着纯手工旅游产品的方向发展。

1998年,新华村全村加工民族旅游工艺品的收入首次接近1亿。手工业的迅速发展使得新华村成为鹤庆县第一个州级小康示范村和省级文明示范村。2008年,新华村加工收入达到5.6亿元,利润达到1亿元。而2015年,全村加工收入超过了10亿元,这个小小的村子再一次吸引了世人的目光。

“现在的匠人们,已经告别了过去我们这一代人风餐露宿的日子。新华村的产品走向了世界各地……”说到这里,母炳林满脸都是兴奋的表情。

经过发展,新华村已经有200多家商铺,但却各有特色,牌子也不一样。2003年,随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目光被吸引到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后,鹤庆涌现出了寸发标、洪兴贵、母炳林、董中豪、寸家法和董中才等一大批能工巧匠,他们中,有的已经成了国际工艺大师和国家级、省级工艺大师。

2011年3月,母炳林被云南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授予“高级工艺美术师”。2012年3月,母炳林被中国工艺美术家协会授予“高级工艺美术师”,并特聘为理事。

从“走夷方”学艺到产业化发展,从昔日走村串寨的“小炉匠”成长为今天的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作为鹤庆县新华村银匠杰出代表之一的母炳林走过了30多年不平凡的人生历程。他的人生之路,不就是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成才之路的缩影吗?

2005年,占地上万平方米的“云南银器博物馆”在新华石寨子开馆。博物馆由大型紫铜门、小桥流水庭院、半开放式展厅和封闭式展厅构成,拥有重达逾半吨的世界上最大的紫铜工艺火锅和记载新华历史的精美铜像群,气势磅礴。它是由盛兴集团投资4000多万创办的中国第一家银器专业博物馆,馆内陈列了从唐朝到近代的2000多件银器,包括日常生活用品、宗教用品、配饰等几大类别,博物馆的建成圆了几代民族传承人的世纪梦想,让许多像母炳林一样,祖祖辈辈从事银器加工制作的传承者们感到无比自豪。

“李老师,你信不信,如果没有民族文化的依托,再精美的工艺品也是冰冷的、没有生命的。”在离开新华村时,母炳林看着我,有点动情地对我说。

“是啊,生活不仅有锅碗瓢盆,还有诗和远方……”当母炳林随口说出这句充满诗意的话时,我心里瞬间有了一丝激动,也用一句充满诗意的话来回应他。

编辑手记:

从“走夷方”学艺到产业化发展,从昔日走村串寨的“小炉匠”成长为今天的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在《母炳林的工艺世界》中,李树华向我们讲述了鹤庆新华村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母炳林30年来走过的不平凡的人生历程,透过他的故事,折射出新华村多年来民族工艺制作和旅游业迅速发展的历程,以深厚的民族文化为依托,大胆探索创新,成就了母炳林和他的工艺世界,让传统的手工艺术走得更远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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