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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显、建构与制约:语言在认识活动中的基本功能

2017-11-07

关键词:行为人符号个体

(浙江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18)

外显、建构与制约:语言在认识活动中的基本功能

毛文俊,付明端

(浙江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 310018)

在世界、思维、语言构成的三元认知结构中,语言的认知外显功能、建构功能和制约功能实现了人类内在精神世界和外在物质世界的联结,对人类认识活动施加横向递推力。首先,语言的认知外显功能使得存在于个体思维意识中的感官印象和雏形概念得以在外部空间有效表达,实现了“我”眼中世界的外显化。在个体认知有效表达后,语言的建构功能实现了复数个体认知的汇集和人类关系网络的搭建,并在此基础上对送入关系网络的认知子集进行整合、协调,形成具有普遍适用性的建构态认知,从而搭建了“我们”眼中的世界。成型后的建构态认知依托语言的制约功能、以具象语言符号为基本手段,对关系网络中的各行为人施加或显性或隐性的影响。

认识活动;语言;认知外显功能;建构功能;制约功能

在语言哲学观塑造的认识图景中,存在“世界-认知-语言”三元基本结构框架。对该结构框架中各结构单元性质、功能、特征及其相互关系的考察,是国内外语言哲学研究中最基本、最重要的课题。特别是聚焦于语言在世界考察和认知映射上作用与价值的相关研究,更是语言哲学界致力于探索的热门课题,在国内外语言哲学研究上有诸多成果。

我国学界对“世界-认知-语言”三元结构的著论说理,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先秦百家提出的“名”、“实”之说,如:墨家倡导“按实定名”,认为语言对现实事物的表达来自实践经验,语言所述内容的正确与否应以已有的经验认知作为判断标准;道家认为“无名可证”,指出语言只能表达可感的具体实物,但这些实物所代表的根本意义和那些无法感知的抽象事物只存在于不可言说的“道”中。在春秋百家的名实论著中,名家公孙龙的论述在语言和思维认识之间的双向互通上具有前瞻性,他所著的《公孙龙子》一书将对语言进行哲学思考的名学和以逻辑为研究对象的辩学有机结合,思辨地阐述了名家对名实关系的系统化认识[1]。公孙龙认为:物作为存在的本体,是第一性的,是人类认识的来源和基础;人类对物质性质的认识是离散的,在某一瞬间人类倾向于调动一个或几个感官对事物的某一个或某几个性质予以认知;语言是认知结果的名实化、物化,认知决定语言,语言又会反作用于认知,离散的认知行为导致了语言上多样化的指名表称[2]。

早期西方语言哲学研究对于“世界-认知-语言”三元结构的争论焦点主要在物质世界和人类思维孰为第一性上。客观主义学派认为人类思维认知是对外在世界物质的真实反映,世界由物质和理念两个相互对立部分组成,语言中的词语、概念、命题与客观事物的特性相对应,语言可以直接准确地表达客观现实,这种表达独立于机体之外,不受人类认识方式的干预;而经验主义学派则认为人类思维认知是对物质对象的再演说,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不是对外在实体的对应,而是对现实世界的经验说,语言是人类认知活动的结果,语言符号与客观外部世界间的对应其实是与认知形成的概念结构相对应,而与客观世界间无直接对应关系[3]。进入20世纪后半叶后,随着认知哲学和语言学、人类学等其他学科的界线进一步弥散,语言哲学研究开始更关注于认知活动中世界物质客体性和人类思维主体性之间的作用关系与效应表征上。以Lakoff为代表的体验哲学学者在承认世界具有客观实在性的同时,指出思维对客观现实的体验与加工促使了语言的形成[4]。体验哲学学派将人类对于现实世界的认知过程范畴化为“外在世界—感官接触—心智思考—语言表达”这一基本流程,认为在该流程中,人类以感官体验为手段,以语言为终端表达实现了对客体世界感性认知到理性认知的升华[5]。

将“世界-认知-语言”三元结构进行纵向切割后独立出各单位模块,分别从本体论、认识论和语言观等角度进行逐一对应的模块分析,是语言哲学中的研究范式。而本文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上,试图将“世界-认知-语言”三元结构横向视作一条反应链,以递推式的论述结构,突出探讨语言自身功能属性在该反应链中对世界考察和认知表征的效用与价值。在“世界-认知-语言”的递推式反应链中,语言的认知外显功能使得人类对外部世界的感官感知结果具备可表达潜势,实现了个体思维认知的有效外部达通;语言的建构功能,使得个体意识中的感知印象和思维认识结果外显表达后,可经由群体关系网络加工以普适化,实现了特定群体认知概念在社会关系中的固化;语言的制约功能,使得社会关系中形成的普适化认知概念,可借由语言文字系统对关系网络参与者施加显性和隐性的行为规约,实现了建构后固化认知的实效化。

一、语言的认知外显功能

语言具有映射功能已成为语言哲学界的普遍共识。但在语言的映射对象上,却存在不小争议,即语言是对现实的映射(reality mapping),还是对思维的映射(view mapping)?如维特根斯坦、弗雷格等学者将语义观作为自身语言观体系的建立重点,强调语言与外部世界的直接联系,试图证明语言可以对客体世界进行如实地、镜像地描述与再现。陈嘉映指出,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提出的图像理论,其基本构想是“语言与世界对应,语句构成命题,命题是事态的图像”[6]。而体验哲学学派的学者则认为人类对外部世界的心智认识并不是客观的、镜像的、先验的,而是建立在体验和互动基础上经思维加工形成的。如徐通锵将现实、语言和思维间的关系图式描述为:客观现实—语言·思维—认知的现实,认为人们借助语言和思维作为中介和桥梁,对自发的现实(客观现实)进行考察,而最后观察得到的是经加工后的自觉的现实(认知的现实)。[7]

除了上述两类观点外,也有一些中外学者提出了语言映射功能具有双重维度,既存在对客体现实的映射,也存在对思维结果的映射。如洪堡特认为,语言既可作为现实的平行实存,参与观念的构成,也可作为思维的对外表达,阐述观念,他指出“语言一方面作为思维的形式陪伴,另一方面作为思想的物质表达”[8]。国内学者绪可望、徐文秀认为人类对外部世界的认知存在归纳和演绎两类基本方式,归纳过程对外部世界容易体验的、较易感知的具体事物或事件进行识解、范畴化、概念化、形式化,倾向于对现实予以较高程度的如实反映;而演绎过程则试图用已建立起来的语言去表征和理解外部世界中较为抽象的事物或人自身的心理情感活动,包括推理、判断、隐喻等方式,更大程度上是对思维结果的反映。[9]

将对语言映射功能映射倾向的判别建立在观察对象的是否可感、是否抽象上,这一判断标准稍显模棱。语言是人类的生活和交际工具,对语言功能的判别不能脱离人这一语言使用者和语言受用者。以人和语言的社会属性为本位,语言的映射功能可分为内化和外显两大基本子功能。语言的内化功能指语言可作为人类考察和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帮助人类在意识中建立或强化对外部世界考察后生成的前概念和元印象,包括学习、心理暗示、复述、自我心智活动对客体对象的意象图示化等基本内化方式,其目的在于示己。而语言的外显功能指语言可作为人类思维观察结果的表达方式,将意识中经加工后的前概念和元印象输入社会关系网络,成为具备理解潜势、可为他者获取的信息,实现社会意义上的完整认知过程,其目的在于示他。语言的外显功能是语言建构功能和制约功能得以成型的基础,也是本文的论述基点之一。

一般意义上的人类认知过程指的是人类个体将自身感官感知到的事物对象映射为思维印象模型,并随着感知频率和程度的迁移逐步将其内化为头脑中的深层意识概念。该种对认知行为的界定,衍生出一个问题,即只存在于个人意识中的事物认知,是否可以称得上是富有实际价值的有效认知?从人的社会属性出发来看,答案是否定的。若认知只存在于个人意识中,该种认知就无法流通入社会网络,并衍生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式的事实悖论,即既然认知只存在于个人意识中,他者又是如何获取对方已建立了认知这一事实。因此就人的社会性而言,借由生物感官仅在某一个体意识中形成的认知概念与“薛定谔的猫”相似,后者处于既生又死的概率场中,而前者处于对个体自身可知、对外域个体不可知的虚无叠加状态,是未加工成型、只具备生物个体触发性而尚未具备实际社会应用性的雏形映射。

现实中社会人属性下的人类认知应是一种具备表达潜势、可外显化并为意识主体之外的他者客体获得的有效认知。这里的“有效”强调的是封闭于单一个体中的概念向外域意识个体的传达和他者个体对传达而来的概念信息的获取,但不强调获取结果和随之可能产生的衍生行为。也就是说,只要意识主体将该信息传送到了作为接收方的外域意识个体,无论他者个体对传达而来的该概念信息持何种评价态度,即可认为是源认知信息得到了有效外显化。简而言之,一般意义上作为生物行为概念的意识认知和社会层面下的社会行为人有效认知,其差别在于:前者是单纯的个体思维活动产物,且行为过程中的施动者和受动者都是意识个体本身;后者是个体思维活动基础上、借由外显手段加工后的可传达产物,施动者和受动者除牵涉意识个体本身外,还包括行为他者。

语言是实现个体意识中雏形认知有效外显表达的最基本也是最主要手段[10-12]。借由语言,原本只存在于个体意识中的虚无态、不可标识的认知结果,从单维的主体意识海洋进入到多行为人组成的社会关系网络中,成为富有实际交际功能和社会意义的可识别、可应用的效用化认知概念。Bickerton[13]就语言对于意识映射结果的外显功能指出:人类的感官活动实现的是一种初步感知(perception)而非认知(conception),前者是一种线上思维、形象思维,后者是一种线下思维、语言思维,人类对客体世界富有真实意义的认识需要建立认知,而认知的建立需要语言符号系统才能实现。

语言对个体思维意识认知结果的外显表达具有三大特征。一是对于观察对象思维映射形象的表达是存在特征偏向的缩影式表达,这种表达导致了借由语言文字呈现出的外显认识结果存在异源同知或同源异知的现象。对于外在观察对象,思维意识主体借由感官感知形成的雏形认识形象往往是侧重于事物对象某一或某几个特征的形象缩影。当意识主体借由语言系统将该形象缩影外显表达时,会再次对表达要素进行筛选,这就使得最终借由语言符号表达出的外显认识结果进一步缩化,成为侧重本体观察对象某几项特征的新认知体。如果不同的意识主体对同一事物对象的观察和语言表达落点不存在任何交点,则借由语言外显表达后的思维认知结果便易出现同观察本体、异认知体形象的同源异知现象;反之,如果意识主体对不同事物对象的观察和语言表达落点出现了交点并由此形成了错位的映射形象,则借由语言外显表达后的思维认知结果便可能出现异观察本体、同认知体形象的异源同知现象。

二是在语言对观察对象思维映射结果的外显表达过程中,存在认知信息的非主观流失,这种流失导致了实际外显化后的终端认知结果和意识主体旨在呈现的表达结果出现分化。与意识主体对雏形感知印象筛选表达所导致的信息量缩减不同,认知信息的非主观流失是由实际语用环境和个人表达能力等导致的信息量被动损失。人们在进行语言表达时,希望能精确、完整地传达自身旨在表述的思维信息,但由于实际的认知行为和语用行为都发生于意识形态、文化和社会规范等众多因素操纵的具体环境中,非主观的信息量流失几近是不可避免的。但只要信息的被动流失程度不会导致客体观察对象的本质发生变异,就可认为该种非主观信息流失仍在允许的损失范围内,最终外显表达出的认知形象仍具备足够的可用性。

三是有效外显表达后的思维映射结果,对自然存在的物质现实并不会造成影响,但可能会对非物质性的概念和事件或由物质现实发散出的或关联出的已有语义现实造成影响。自然存在的现实物质具有唯我性,其存在本身是独立的实体客体单元。人类本身,无论作为族群或个体,都是该实体客体单元的一类,可以借由语言的外显表达对其他实体客体单元予以不同语言符号形式的指称,但语言的外显结果并不会改变物质指称对象的现实形貌。但对于非物质性的概念和事件或物质现实衍生出的语义事实,语言行为人在应用语言对思维结果进行外显表达时,具备很大的调整空间,且终端表达出的外显话语可能会对该类非物质性概念和事件或物质现实衍生出的语义事实造成性质上的影响。

综上所述,语言的认知外显功能实现了意识个体感知印象的有效外部表达,将客体世界、意识主体和他者个体联系起来,使得原本只存在于个体思维意识中、虚无化的物质认知结果得以实效化、可获取化,成为富有实际可用性的认知概念。“没有语言,就没有社会现实;不理解语言,就不能理解我们的现实、我们的经历和我们自己。”[14]就人类的社会属性来看,人类生活于和他者共同组成的社会关系网络中,将对环境物体的考察结果借由语言送入社会群落。就此意义而言,甚至可以说人类所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以语言转化思维意识概念后形成的、建立在各种关系之上的镜像世界,无法借由语言而成像的事物,只能存在于个体的意识海洋中而进入不了关系网络,因此与不存在无异。

二、语言的建构功能

人类借由语言将原先只存在于个体思维意识中的认知概念转化为实际关系网络中可被他者获取的有效认知,实现了个人感官感知和思维映射在现实镜面世界的成像化。经语言成像化、外显表达后的众多个体有效认知,经社会关系网络的加工最后会形成一个在各个体所栖身的关系群落中得到普遍认可的、处于相对稳态的建构态认知。

(一)建构态认知的基本特征

建构态认知具有三个基本特征。首先,建构态认知并不是单一的认知概念,而是由多个关联的认知概念构成的认知集合。也就是说,建构态认知是一个认知合集,它下含多个彼此间借由关系网络形成关联纽带的认知子集,这些子集又各自具有次级子集,以此类推。在行为人实际社会生活中发生效力的建构态认知,是由上述合集统括、包含多个直属子集和次级派生子集的总集。总集中的各认知概念并不都处于显性状态。一般而言,得以显性直接表达的往往是总集概念自身和直属子集概念;派生关系较疏远的次级子集概念,在建构态认知的效力发挥过程中多呈现隐性状态,虽不直接干涉行为人,但作为终端表达概念的关联体以发散联想、情感迁移等形式隐性地发挥自身作用。例如传统儒学思想中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借由语言文字终端表达的认知概念,实际由“君德”、“臣德”、“父德”、“子德”四个道德规制子集构成,而这些子集可以继续派生,衍生出更为细化的道德认知概念子集。

其次,建构态认知是复数的个体有效认知经杂糅后的产物,具有普适化的特点。建构态认知的成型过程是多源并流式的认知加工行为,它以复数意识个体组成的关系网络为平台,以复数的有效认知概念为原料。经语言系统外显表达后的复数个体有效认知,在关系网络中经由关系参与人的选择性加工和外在时空环境因素的权力渗透后形成建构态认知。在该过程中,各相关联的个体有效认知是用以加工、组装的元器件,由各参与个体组成的关系网络是生产流水线,外在时空环境是加工车间,而各关系参与人既是元件供应商,也是成型后的建构态认知的受用者。形成的建构态认知是获得关系网络中强势关系参与群体认同、对各关系参与人具有普适作用的再生认知产物。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关系网络指的是任何由两个或两个以上参与者组成的认识协调与行为交际环境,既包括两人间的会话、家庭等小交际环境,也包括如学校、企业、组织、社会、国家等包含高基数参与人的大交际环境。

此外,成型后的建构态认知处于相对稳定、绝对演变的发展态势。建构态认知是产生于特定的关系网络中、经由关系网络参与人协调加工后的认知杂糅产物,获得了强势关系参与群体的认同,并对各关系参与人具有普适的规制作用,因此从短期时间跨度来看,确定时期下存在于确定关系网络中的建构态认知处于相对稳态,对关系网络内外的他者认知带来的冲击具有抗性。并且,建构态认知所栖身的关系网络越具规模,其牵涉的环境权力因素和强势行为群体的利益所得也就越多,因而该建构态认知也就越具有显效的对内外抗性。但是另一方面,建构态认知作为群体意志的协调产物,其源头上仍起源于各意志个体对外部世界的感官感知和思维考察,而无论是外部世界还是人类自身,在宏观时间视域下都处于不断的动态演变中。伴随着认知过程中考察对象、考察行为主体和考察环境的动态演变,建构态认知作为考察结果在群体网络中的映射产物也会发生响应式的改变,以保持自身的合理性和普适性。

(二)建构态认知成型过程中的语言建构

语言是建构态认知成型过程中的核心要素,其功能和价值主要体现在集合个体有效认知、搭建认知关系空间和引导建构态认知成型方向这三方面。首先,语言对个体意识的外显表述使得作为元器件的个体有效认知得以具现化传达。语言作为表述手段和信息载体,将原本只存在于个体意识海洋中的认知信息显影化后输送入实际行为环境,使得不同来源的关联认知子集在同一关系网络框架中得以汇集,形成针对靶向考察对象的高基数、宽幅域认知云。Popper[15]指出:语言将作为考察对象、以物理状态存在的物理客体世界,作为思维意志、以精神状态存在的意识形态世界和人类实际生活的、对思维内容予以描绘的客观世界联结起来;人类通过感官考察物理客体世界,用语言将感知到的物理客体世界和自身对此加工形成的意识形态世界予以描述,从而形成对思维内容予以描绘的、人类社会生活实际栖身的客观世界。其次,语言是关系网络构建的基础。语言符号作为最主要、最有效的交际媒介将分散的意识个体联系起来,纳入同一交际协调环境,搭建出复数个体多向联结的沟通空间,为元认知子集的杂糅加工和成型后的建构态认知的效用发挥预设下行为场所。对认知活动中的各行为个体而言,只有借助语言才能使自己的思维与他人的、集体的思维建立起清晰明确的联系。[16]

此外,语言也是关系网络参与人在元认知子集杂糅加工过程中施加自身权力影响的有效手段。当各元认知子集被送入特定的关系网络后,处于关系网络中的相关行为人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自身意志倾向渗透入元认知概念的加工中。语言系统牵引下的各种交际手段是该种权力意志渗透的最主要施行方式,关系参与人借助商讨论证、舆论引导等各种具体交际行为影响建构态认知的成型。Bruner[17]将认知建构过程中相关行为人的意识渗透倾向界定为意识个体心理现实(psychological reality)对物质现实(physical reality)的干涉,并对此指出:物质现实是对客体认知对象的概念化、范畴化解释,心理现实是人类意图和情感等主观系统引领下、对认知对象的期望叙述;在两者碰撞时,人类借由语言符号系统进行认知概念的整合。

语言具有建构世界的属性,真实的世界是人类思维和语言活动的结果,是由语言符号构造出的样式世界[18-19]。如果说语言的认知外显功能使得存在于个体意识中、对外界事物的元思维认识得以有效化表达,从而在现实世界的镜像上搭建出“我”眼中的世界,那么语言的建构功能通过对复数有效认知在同一关系网络中的集合和杂糅加工,促使了单位个体眼中的世界得以碰撞、交织,最终以建构态认知的形式搭建出“我们”眼中的普适世界。

三、语言的制约功能

在特定关系网络中搭建成型的建构态认知,对身处这一关系集落的各行为人具有普适化制约作用,这种制约作用规范化了单位个体及其组合群体的行为方式,为关系网络参与者制订出参与关系集落内各种活动的游戏准则。语言是建构态认知发挥自身制约作用的基本手段,它借助自然语言符号、人工语言符号和其他逻辑符号对行为人施加显性或隐性影响,使其行为方式处于建构态认知划定的范式框架内。在具体的行为生成过程中,语言制约功能对行为人施加的显性影响呈现的是一种双向可意识的干涉效应。对于语言符号的发出方而言,他们在语言符号发出前就已明白该语言符号可对他者造成何种行为影响,其对具体语符的运用是有明确意图指向的有意而为。对于上述语言符号的接收方而言,他们在接收到相应语言符号的第一时间,就能确定该语言符号所旨在传达的认知概念和自身应采取的应对方式,其对自身受到的行为制约效应是明确自知的。该种显性的语言制约在大小社会关系网络中普遍存在,如国际公约、法律条文、公司规章、合同协定等都属于该类借由语言符号显性彰显的制约实例。该类显性语言制约对行为人的影响是明确而透明的,行为人对自身受到的影响有所自觉,并有意识地予以回应。

与之相对地,语言制约功能对行为人施加的隐性影响呈现的是一种快速、隐秘且双向无意识的干涉效应。对于语言符号的发出方和接收方而言,他们都是不自觉、潜意识地使用或承受了该语言符号所具备的认知制约功能。语言的隐性制约效应源自建构态认知在行为人潜意识中长期植入的事物判断标准,这一事物判断标准在具体语言符号生成前就已为行为人预设好了一种无意识化的合理应对方式,在行为人的思维和情感层面上预先设下事物判别的正确与否论与行为方式的恰当与否标准。在行为人接触到相应语言符号所栖身的或有可能需要应用该种语言符号的行为环境时,存在于行为人潜意识中的事物判断标准可直接激发已预设下的合理应对方式,并迅速外显化。行为人在激发外显的预设应对方式指导下,依托具体行为场合中的历史建构态认知来直接、快速地运用该场合下的惯用语言符号集合和行为方式集合,以此顺利地进入关系网络,并参与其中的各项活动。例如在职场环境中,“老板”、“上司”、“领导”、“主管”等身份信息符号和“职员”、“下属”、“实习生”、“公司新人”等身份信息符号一起划定出了这一关系网络的上下级别。在日常交际中,具有下层身份符号标识的行为人在面对具有上层身份符号标识的行为人时,会下意识地挑选尊重、礼貌的语言符号进行会话交际。对于上、下层身份符号标识的行为人而言,他们在选择该场合下的语言交际行为时都是自然且惯性化的。这是由于该类别的行为环境比置身于其中的行为人具有更久远的存在历史,因此在行为人进入该行为环境之前,诞生于该类关系网络中的建构态认知集合已为后来者准备好了可直接沿用的合理应对方式,这就使得后续行为人无需思考而可以惯性地、直接地应用或仿用已有的语言行为方式和规则来应对这一关系网络场合或类似的同质场合。

除了给行为人预设下具体场合中的合理惯用表达外,语言的隐性制约功能对关系网络中各行为人的另一大影响特点,是对行为人同时施加理性意识上的行为态度规范和感性意识上的心理情感侵蚀,并以后者强化前者对个体行为的制约能力。语言符号在发挥该种制约功能时,通过对行为人施加心理暗示或情感引导来强化或削弱相关行为人的心灵情感建筑。心理和情感暗示是该语言隐性制约功能外在发挥的主要方式之一。例如在两人对话中,“承诺”、“誓言”、“绝对”、“约定”、“两人的秘密”等特定语言符号概念会给对话双方都带来积极的心理暗示。上述语言符号的使用者不自觉地应用这些语言符号向受话人表明自己真诚的态度和信念,同时也带给自己心灵和情感层面微弱的规制。而受话人则会不自觉地从上述语言符号中收获一定程度的正面情绪,如安心、信赖、感动或欣喜等,在自己的心灵和情感空间中产生一个对说话人友好倾向的安全区域,哪怕上述语言符号对说话人的实际规约作用极为有限。无论是语言符号的使用者还是受用者,其情感意识都或大或小地受到了该类带有心理和情感暗示作用的语言符号所施加的感性侵蚀,且往往双方在关系网络中的交集越多,产生的侵蚀效果越大。情感引导与迁移则是该语言隐性制约功能外在发挥的另一大方式。例如在日常会话和行为场合中,行为人若接触到如“亲人”、“家人”等具有情感制约功能指向的语言符号信息时,存在于行为人潜意识中的源自其过往经历、情感羁绊和心理安全感等的感性认知模组和记忆模块会被激发,使得行为人产生心理上的动摇和判断力上的偏向,对持有该种语言符号身份的关系人无意识地产生思维度量和视点关注。该类语言符号对行为人的制约效应,一方面源自理智思维上的行为规范,这种行为规范基于其在家庭与社会关系网络中对应的建构态认知,以法律、道德、社会舆论、常识认知等形式对行为人施加明确的影响,另一方面源自心理情感上的渗透引导,这种渗透引导基于血缘亲缘、相处羁绊、安全感和过往经验等带来的个人记忆和心理烙印,以先验经验、亲近感、心理移情和情感依赖等形式对行为人施加隐秘的影响。后者强化了前者的制约作用,使得语言符号含有的建构态认知集合不仅扎根于思维意识海洋,更成为一种深深牵涉情感的感性作物。

总的来看,语言的制约功能是实现搭建出的建构态认知在现实环境中规制作用的主要手段,其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指称限定、评价、心理暗示、情感迁移等。语言制约功能的主要发挥方式可见表1。对于语言和建构态认知二者而言,语言是实现建构态认知实效干涉的依托工具,建构态认知是语言制约功能得以生成的前提保障。建构态认知借助语言符号作为终端工具,对行为环境中的各行为人施加显性和隐性的制约效应。

表1 语言制约功能的主要发挥方式

四、结 语

语言具有认知外显功能、建构功能和制约功能,这三大功能关乎人类认知的有效表达、社会性建构和对应规范效应的发挥。语言的认知外显功能使得存在于个体思维意识中的认知印象得以在外部环境中有效表达,在现实世界的镜像上映射出“我”眼中的世界。在个体的思维认知经语言外显表达后,语言的建构功能使得送入关系网络的各个体认知子集得以碰撞、杂糅,形成具有普遍适用性的建构态认知,实现“我”眼中的世界到“我们”眼中的世界的演化、拓展。在建构态认知成型后,语言的制约功能使得建构态认知可通过语言符号对关系网络参与人施加显性和隐性影响,从而为行为人制订出如何在“我们”眼中的世界生存与发展的游戏准则。对语言认知外显功能、建构功能和制约功能的考察,将有助于对实际社会生活中的语言行为进行定向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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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pression,ConstructionandConstraint:BasicFunctionsofLanguageinCognitiveActivity

MAOWenjun,FUMingdu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Zhejiang Sci-Tech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8, China)

In the ternary cognitive structure composed of the real world, mind and language, language makes humans’ inward spiritual world link with the external natural world, and exerts a progressive power on human cognition actions via its expressive, constructive and constraining functions. Firstly, the expressive function of language enables individuals’ abstract sensorial impressions and private preliminary notions to be effectively conveyed, whereby the subjective world in “my” eyes is expressed.. On this basis, the constructive function of language realizes integration of cognitions of multiple individuals and establishment of human relation network, and then integrates and coordinates cognitive subsets input into the relation network to form universal constructive cognitions, so as to establish a world in “our” eyes. The formed constructive cognitions exert explicit or implicit influence on actors in the relation network in reliance upon the constraining function of language with concrete linguistic symbols as the fundamental means.

cognitive activity; language; expressive function; constructive function; constraining function

H0

A

1673- 3851 (2017) 05- 0395- 07

(责任编辑任中峰)

10.3969/j.issn.1673-3851.2017.10.003

2017-05-29 网络出版日期: 2017-07-20

毛文俊(1993—),男,浙江衢州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翻译学方面的研究。

付明端,E-mail: fumingduan@aliy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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