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香事
——汉唐时期南粤地区的香料贸易与传统香器设计1
2017-11-03南京艺术学院设计学院广州美术学院工业设计学院
文/葛 芳(南京艺术学院 设计学院;广州美术学院 工业设计学院)
汉唐香事
——汉唐时期南粤地区的香料贸易与传统香器设计1
文/葛 芳(南京艺术学院 设计学院;广州美术学院 工业设计学院)
引 言
广州,自古以来就是中外海上贸易交通中的重要港口城市。一方面因其紧邻我国南海海域,沿海海岸线长,历代市舶之制中长期将其作为与海外进行通商贸易的重要埠口。尤其广州南部作为珠江的出海口,与东南亚各国往来密切,被誉为南中国的门户,自秦汉以来就有与东南亚、印度洋航线贸易往来的记录;另一方面广东省内河运输极为发达,以珠江流域为主的内河航线东部与相邻的福建省相连,西部沿珠江流域又可至云南、贵州等省份,优越的运输条件使得广东地区依赖其千百条彼此交错发达的河流,将其贸易交流中的物品便利地扩展至全国各地。据史料记载,早在《史记•货殖列传》中,曾列举汉初全国十九个大城市,其中又提到九个重要的“都会”城市,而广州番禺即是其中之一,而在《汉书•地理志》中也有相关记载。1据《汉书•地理志》中记载:“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中国往商贾者多取富焉。番禺,其一都会也。”果布,为马来语中“龙脑香”的叫法,即“果布婆律”的音译。因此,秦汉时期的广州番禺就已经是南方海上贸易物品的集散地。
从两汉时期该地区出土的墓葬文物来看,既有我国常见的部分日用器、礼器,如带钩、璧、串珠等,也伴有部分陶瓷与青铜质香炉的出现。在这些随葬物品中,尤以各类串珠居多,且所用材质多为玛瑙、水晶、琥珀、鸡血石、玻璃珠、石榴石等舶来物品为主,其他还有琉璃质地的璧环、耳(珰)、鼻塞、杯、碗、托盏、带钩和平板等多件,数量最多的为广州郊区4013号东汉墓,仅出土的珠饰就多达1000余颗。这些装饰用品无论制作选材、装饰样式皆和我国传统工艺存在较大差异,应是进行海上贸易交流有直接关系的最早物证。
自汉唐开始,以传统朝贡贸易方式2朝贡贸易,为我国与已归属的藩属国之间的一种贸易往来方式。各藩属国根据不同朝贡年限,定期向中国政府“进贡”本国物品,同样,我国朝廷会给等值或更多的货物作为“回赐”。从广州进口的物品主要包括香药、犀象、玳瑁、琉璃、珊瑚、砗磲、水晶、苏木3苏木:木材的一种,在古代文献中多有记载,为常见且数量较大的进口货物之一。其功用除了制作家具之外,还可加工为传统中药,以及制作古典染绯色天然染料。、蕃布等。后期随着我国与东南亚、阿拉伯、非洲等国家贸易交流的进一步展开,由海外进入我国的舶来货物愈加丰富,这些物品通过与诸藩国之间以朝贡贸易、以物易物或走私贸易等多种贸易方式进入我国。以元代为例,在元《大德南海志》中,即有关于进口物品的记载4(元)陈大震等纂,邱炫煜辑:《大德南海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其大致物品类别以香药、象犀等珍奇异物为主。其中宝物以象牙、犀角、鹤顶、真珠、珊瑚、翠毛、龟筒、玳瑁居多;各类香货以沉香、速香、黄熟香、打拍香、暗八香、粗熟、乌香、奇楠香、降香、檀香、蔷薇水、乳香、金颜香等为主;药材则以阿魏、没药、脑子、丁香、胡椒、木香、荜拨、雄黄、血竭、乌爹泥、豆蔻花、白豆蔻、硫磺、茴香、苏合油、苏木、黄蜡、风油子为主要进口品种。除此之外,还有部分日常所用之杂物与纺织品的输入。与此有关的物品在另一部元代汪大渊所著《岛夷志略》5(元)汪大渊:《岛夷志略》,中华书局,2009年。中也有更为详细的记述,对于我们了解我国对外贸易的物品品类与数量,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在这些货物中,从价值和数量上而言,又以香药种类最为丰富,也是我国在以“朝贡贸易”为主的中外贸易交流时期各种进口货物的最大品类,而输入的国家大都集中于东南亚各藩属国。这些国家的香料之所以能源源不断的进入我国,一方面是由于当地水土的原因盛产此类物品;另一方面是更加重要的因素是缘于地理位置,比起非洲、美洲等地区更加接近我国内陆,通过海洋运输到我国口岸较为便利。就目前所掌握的历史文献资料与考古实物来看,也基本印证了这点。这些香料用途不一,其中有些品种既可用于入药,也可作为部分饮食中的调料之用,但使用最多的还是作为宗教佛事活动,薰香之用。从目前发现的考古实物来看,最早自两汉时期开始,在以朝贡为主的“以物易物”的物品交换中,就有大量与香料有关的史料记载及实物遗存,对比历史上各个时期我国的薰香文化,可以发现通过不同香料的进口所带来的薰香器物的发展与演变,本文即从香料最早输入我国时的汉代南粤地区展开研究。
一、汉代南粤地区的香料进口与薰香习俗
宋人陈敬在其著作《陈氏香谱》中,曾谈及由南粤沉香、龙脑等香料的传入,所导致的自汉代开始沿袭数千年之久的焚香习俗,以及与其相关的香器制作与受到的影响:
秦汉以前,两广属于蛮地与内陆来往不便,也无贸易引入今沉脑等香。宗庙焫萧6焫萧:焚烧艾蒿。,灌献尚郁,食品贵椒,至荀卿氏方言椒兰,汉虽已得南粤,其尚臭之。极者椒房郎官,以鸡舌奏事而已。较之沉脑其等役之甚下不类也。惟西京杂记载,长安巧工丁缓作被下香炉,颇疑已有今香。然刘向铭博山炉亦止,曰中有兰绮、朱火、青烟。玉台新咏,咏博山炉亦曰,朱火然其中,青烟扬其间,香风难久居,空令蕙草残。二文所赋皆焚兰蕙,而非沉脑,是汉虽通南粤亦未见粤香也。7(宋)陈敬:《陈氏香谱》,《钦定四库全书》,子部九,香谱,谱录类,器物之属。
根据上述文献中的记载,我们大致可以得出这样几个信息:一是汉代以前,广东、广西尚未开发,直至宋代时常见的沉香、龙脑等香料尚未由南粤输入我国;二是两汉时期,虽已收复南粤地区,但以沉脑等树脂类燃料为主之薰香风尚于中原地区尚未形成,最讲究的也仅是“椒房”之事而已;三是《西京杂记》中所载唐代巧工丁缓,制作出了“被下香炉”,香炉所用香料应与后世宋代时期颇为接近;第四,西汉时期刘向所作《博山炉铭》,以及公元六世纪时诗集《玉台新咏》中,皆有对博山炉的描写,表明西汉时期博山炉已出现。而“朱火”、“青烟”等文字的出现,也可以表明早期的博山炉燃料仍以燃烧“蕙草”等植物燃料为主,而后期自南粤传入的沉香、龙脑等树脂类燃料除了部分贵族墓有所发现之外,并不普遍。
与该文献相对应的是,根据对目前已发掘的考古文物进行研究后发现,自西汉以后,汉墓出土随葬品中明显增加了一类器物,即薰香炉的数量逐渐增多,到东汉时期尤为习见。香炉的增加至少可以反映出汉代的王室贵族阶层熏香的习惯已经逐渐增多,而就目前汉墓发掘的情况来看,薰香于南方的风气比北方更为普遍。在广州及其周边所发掘的共约400余座汉墓之中,共出土薰炉112件,且自西汉晚期开始,近半数的墓葬中都有薰炉的出土,而在同期洛阳烧沟遗址附近发掘的220余座汉墓中,薰炉的数量仅为3件。1孙机:《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因而,从比例上来看,汉代南方地区相较北方薰炉的使用要更加普遍一些。另外,就薰炉的形制而言,南方的样式也更多变化,在广州西汉南越王墓中出现了多种薰炉样式,陶质薰炉、青铜薰炉均有出土,甚至出现了最早的博山炉样式,之后才逐渐向北方蔓延。例如汉代马王堆墓与中山国靖王刘胜墓中均发现工艺精美,且形制更加美观的博山炉样式。纵观我国薰炉器型的整个发展历史,也同样经历了一个由简单朴素到繁复精致的漫长演进过程。本文将从我国薰香器使用颇具代表性的两汉、唐代两个时期进行阐述,在该时期的贵族墓葬中薰香炉开始出现,且因南粤地区香料的引进,随着香事中焚烧香料品种的不同,薰香炉也逐渐分化出不同的形制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多种香料并存的多元化特征。
二、从“兰蕙”到“合香”:两汉时期香料贸易所引发的薰香器型转变。
两汉时期,在每年东南亚诸藩国与我国的朝贡贸易中,贸易量最大的物品就是各种不同品类与用途的香料,其品类之多,数量之巨,均是其他物品所无法比拟的。尤其是自汉代之后,香料的输入成为我国朝贡贸易中最为习见的品类,且大多经由南粤地区输入我国。而在这些品种多样的香料之中,最为昂贵的品种是龙涎香,数量最多,使用最普遍的则为乳香。据《粤海关志》中记载,宋神宗熙宁十年(1068年)时,明州、杭州、广州三州市舶司一共收到乳香三十五万四千四百四十九斤,其中明州仅收到四千七百三十九斤,杭州仅收到六百三十七斤,而广州一地就收有乳香三十四万八千六百七十三斤。2(清)梁廷枏:《粤海关志》,广东人民出版社,2002年。通过这段文字记载,我们可以得知:其一,宋时虽于明杭广三地设司,却惟广州最盛;其二,北宋时期仅乳香一项其交易量就如此巨大,可以窥见当时用香之风的普及。
1.西汉初期的豆形薰炉
根据目前汉代的考古出土文物来看,汉代的薰炉材质以陶类居多,也有部分青铜材质的薰炉出现。陶器基本为铅釉陶,色泽大多为冷色调与暖色调两个色系。其中以铜为发色剂的釉色为冷色,占了汉代出土陶器中的多数,而以铁为发色剂的釉色则为暖色,出土器物数量较少。这是因为早期的汉代铅釉陶器出现于西汉末年,当时的生产以模仿昂贵的青铜器物为主,且以殉葬明器居多,制作工艺与创作题材皆不够活泼生动,直至东汉时期才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更多与日常生活有关的情景在陶器中被创作了出来,凡是与生活相关的事物,大到房舍楼台,小至生活中饲养的鸡鸭猪狗等动物皆应有尽有,尤其是各式各样生动活泼的动物陶塑,在汉代陶塑创作中大量出现,是汉代时期百姓生活场景的真实写照。
西汉初期陶质薰炉初期以扁平状居多,炉体较浅,多数为豆形熏炉,这与最初燃烧的香料有关。根据考古学界对早期的出土文物进行的研究结果,证实汉代时所燃香料为天然的草本植物,名为薰草。《急就篇》颜注:“薰者,烧取其烟以为香也。”又《广雅•释草》:“薰草,蕙草也。”陶注:“俗人呼燕草,状如茅而香者为薰草,人家颇种之。”又据《陈氏香谱•蕙香》:“广志云,蕙草,绿叶紫花。魏武帝以为香烧之。”可见,蕙、薰草、茅香应为一类草本植物,可将其晒干后可直接点燃作为香料使用。在汉代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文物中,一件陶薰炉里装满茅香,另有一件陶薰炉内,则装有蕙草、茅香、辛夷等植物混合后的残留。
可见我国最早的薰香习俗,应以茅香之类的香料直接燃烧取其香气,故而汉代早期的薰香炉炉体较浅,下部开有用于通风透气的气孔,炉盖上部开有出烟孔,
这样当植物燃料点燃后,香烟自烟孔袅袅升起,香气在四周逐渐弥漫开来。
西汉早期的陶质薰炉顶盖上多有三角形镂空或圆形镂空出烟孔,如广州西汉南越王墓中出土的豆形陶薰炉,盖子顶部为一鸟形盖钮,盖上分布有均匀的三角形出烟孔,这是薰炉的早期典型样式。(图1)类似功能的薰炉在河北满城西汉中山国靖王刘胜的墓葬中也有出现,墓中出土了一件圆形出烟孔,三足带托盘的鼎形铜质薰炉。该薰炉铜质带盖,盖顶有环形盖钮,腹部装饰旋纹,腹壁饰有四个环饰,三足,雕有兽踩朱雀图案,底部带托盘,托盘上开有一流口。整体炉身的设计宽而扁平,可存放较多燃料,炉腹的底部也开有狭长的长方形进气口十二个,炉盖上开有圆形镂空出烟孔十二个。(图2)这样在燃烧香料时,底部由进气孔进入的氧气,充分保证了炉腹中晒干的茅香等馨香类燃料的适度燃烧,炉腹中所积聚的带有香气的烟雾,随着空气的流动,继而随着炉盖顶部的出烟孔徐徐上升而出,产成了一个完整的空气流通系统的循环,炉香袅袅,香气随之飘逸散开,满室生香。在汉代薰炉诸多的样式中,底部带托盘的炉具多有出现,这与当时薰香所采用的材料有着密切的关系。根据上文我们得知,早期的薰香材料以晒干的茅香(蕙草)为主,这种植物在燃烧取香的过程中,香烟随着气流缓慢上升到出烟孔发散至薰炉四周的空气中,同时出烟孔会伴有少量的烟灰飘散开来。因而,在刘胜墓出土的这个铜质薰炉底部即有铜质的托盘,用以盛放飘落的烟灰,更精巧的是托盘底部还有一流口,可将烟灰从流口拨出,在已知的汉代薰炉造型中,这种较为少见。该炉的形制可称为后世多足类薰炉的鼻祖。
图1 西汉广州南越王墓中出土的豆形陶薰炉。盖子顶部为一鸟形盖钮,盖上分布有均匀的三角形出烟孔,这是薰炉的早期典型样式。
图2 西汉中山国靖王刘胜墓中出土的鼎形铜质薰炉。整体炉身的设计宽而扁平,可存放较多燃料,汉代薰炉中底部带托盘的炉具多有出现,这与当时薰香所采用的材料有着密切的关系。
图3 西汉广州南越王墓中出土的“方形四连体铜薰炉”。该方形薰炉分为炉体、方足上下两部分,上部炉体又由四个更小的连体方盒形组成,炉盖与炉体上半部通体镂雕有曲折纹,整体造型设计巧妙,结构合理,这种形制的薰炉极为罕见
图4 西汉早期陶制博山炉样式。广州横枝岗出土,广东博物馆藏
在广州西汉南越王墓中出土的薰炉样式颇为丰富,除了上述的豆形陶薰炉之外,最引人注目的还有这件青铜材质的“方形四连体铜熏炉”。该方形薰炉分为炉体、方足上下两部分,上部炉体又由四个更小的连体方盒形组成,炉盖与炉体上半部通体镂雕有曲折纹,整体造型设计巧妙,结构合理,这种形制的薰炉极为罕见。(图3)该薰炉炉腔体积空间较大,炉体宽而浅,且炉盖与炉体上部大面积布满镂空的气孔,应为保证植物燃料燃烧时炉腔内的空气流通而设,故而此薰炉所用燃料应该也属于蕙草或将蕙草、茅香、辛夷等植物混合之后的植物燃料。
2. 汉代中后期开始流行的博山炉及其香料
汉代后期薰香习俗的不断发展,其用材也发生了改变。随着朝贡贸易的不断增多,从广州口岸进口的各类香料的品类和数量都有了大幅增加。此时焚香的香料也由最初直接燃烧香茅等自然植物材料,逐渐演变成了以燃烧树脂类香料为主。这种变化直接影响了薰炉的形制,汉代后期出现了一种新的薰炉样式——“博山炉”的盛行。两汉时期,博山炉已流行于宫廷和贵族的生活之中,最早在1956年广州横枝岗出土的西汉墓中已经出现早期的博山炉样式。(图4)之后逐渐向北方普及,且制作工艺也愈加精致。例如,1968年出土于河北汉代中山靖王刘胜墓的两件博山炉即为例证,其中一件为“骑兽人物博山炉”,另一件为“青铜错金博山炉”,这件九层错金博山炉也是目前所知该类炉器中最负盛名的一例,其生动的造型和精湛的制作工艺令人叹为观止。(图5)
图5 汉代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骑兽人物博山炉。
图6 汉代刘胜墓出土九层错金银博山炉。该炉通高26厘米,出土时香料置于炉盘之中,炉体顶部炉盖雕镂成峰峦重叠的山形,以表现奇峰耸立的仙山。炉体足部饰有精美的流云形涡卷纹,应该是象征着山峦底部的浪涛拍岸之意。
汉代时神秘的玄学思想非常流行,东汉时期尤其以《山海经》一类的神仙思想盛行。汉人普遍认为人类在远古时期,人神之间可以相通往来。后黑帝颛顼“依鬼神以制礼法”,同时命令重黎断绝了天地之间原本相通的天路,自此人神殊途。据《山海经》中所云:
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又引大荒西经云:大荒之中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盻、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砥、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又引郭景纯云,群巫上下灵山采药往来也,盖神巫所游故山得名。1《钦定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总志之属,太平寰宇记,卷六。
汉时巫咸国有座灵山名为登葆山,山上有一群掌管不死之药的神巫,分别为巫咸、巫即、巫盻、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砥、巫谢、巫罗等十余人,该山也为群巫采集百药所在之地。而当时的人们,便将祈求长生不死的愿望寄情于登葆山之上。设计制造出想象中灵山的样子,后人便把这种具有山形盖子的香器称为“博山炉”。大英博物馆东方考古部主任杰西卡•罗森女士也认为,公元前二世纪开始流行的博山炉,明显表现的是岛屿上的山峦从海中升起的海中仙山形象。而当博山炉中的香料燃烧时,香烟徐徐升起可能会唤起仙岛上的神仙,从而进行精神上的沟通与交流。2参见(英)杰西卡•罗森:《祖先与永恒:杰西卡•罗森中国考古艺术文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以刘胜墓所出之九层错金银博山炉为例,该炉通高26厘米,出土时香料置于炉盘之中,炉体顶部炉盖雕偻成峰峦重叠的山形,以表现奇峰耸立的仙山,并刻有珍禽异兽等形象,山峦起伏,变化万千。足部饰有精美的流云形涡卷纹,应该是象征着山峦底部的拍岸浪涛,炉座为透雕的盘龙纹饰,如同盘龙将庞大的仙岛托出水面。该博山炉的整体造型与装饰合为一体,将汉代时盛行的神仙思想与器物之美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香烟袅袅,如幻似真。这类器物生动地反映了当时方士对海上仙山的想象。(图6)
自古至今的诗集与文献中,不乏对博山炉的描绘与赞美之情。如西汉时期刘向曾赋诗一首《博山炉铭》,诗中对博山炉的样式与使用情况有所表述:“嘉此正气,崭岩若山。上贯太华,承以铜盘。中有兰绮,朱火青烟。”3《钦定四库全书》子部,谱录类,器物之属,陈氏香谱,卷四。于这段文字中,清晰的展示出博山炉的使用场景,炉体分为两部分,上部为太华山,下部用铜盘承接,炉体中烧有兰绮,为朱火青烟环绕。寥寥几句,诗人将层峦叠嶂中烟雾袅袅的薰香器具形象鲜明的表现了出来。除此之外,唐代诗人李商隐写过诗歌《烧香曲》,其中的内容就是对博山炉的描写:
细云蟠蟠牙比鱼,孔雀翅尾蛟龙须。章宫旧样博山炉,楚娇捧笑开芙蕖。八蚕茧绵小分炷,兽焰微红隔云母。白天月泽寒未冷,金虎含秋向东吐……。1《钦定四库全书》集部,总集类,乐府诗集,卷九十五。许凤仪编:《唐大和尚东征传》(线装全二册),广陵书社碧梧轩,1949年。
此时博山炉所用香料已经不是早期的天然植物类。随着对外贸易的展开,从东南亚诸国进口到我国的香料种类日益增多,其中最多的为各类树脂类香料。这类香料使用时,为了延长燃烧的时间,通常用熏炙的方法燃烧香料,而不是直接点燃。且香料燃烧时,下方需用云母之类的隔热层将其和香灰隔开,保证燃烧的气味和时间。因此,在诗中会有“章宫旧样博山炉”、“八蚕茧绵小分炷”、“兽焰微红隔云母”等文字的出现,可见此时的香料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同时为了使炉中的树脂类香料得以充分燃烧,博山炉的样式与汉代早期燃烧薰草的豆式香炉比较起来炉的腹部要更加深一些,而作者所言“章宫旧样”也应是唐代之前已有的博山炉制式,炉盖也被设计成高耸的山峰状,山峦起伏重叠中开有较小的出烟孔,将香料点燃后烟雾缭绕的效果使得此时的博山炉不仅更加美观,更是平添了几分仙气。
关于博山炉燃烧时香料的使用也多以合香为主,所谓合香即指古人根据各类香料独特的香味特质,与不同材料进行配比混合,赋予其一定的用途与各种气味的香气。《陈氏香谱》中即对合香之法有所记载:
合香之法,贵于使众香咸为一体。麝滋而散,挠之使匀。沉实而腴,碎之使和。檀坚而燥,揉之使腻。比其性等,其物而高下。如医者药,使气味各不相掩。2《钦定四库全书》子部,谱录类,器物之属,陈氏香谱,卷四。
合香制成后多以球形、饼形居多。古人对制香多有研究,在《陈氏香谱》、《香乘》等古籍文献中,对于合香的原材料,混合比例,制作的方法与季节等都有较为详细的描述,且根据个人喜好,有很多独创的制香配方得以保存至今。如宋人陈敬所著《陈氏香谱》卷二中记载有种“杨古老龙涎香”的合香制香秘方:
沉香一两,紫檀半两,甘松一分,净拣去土,脑麝。右先以沉檀为细末,甘松别研,罗候研脑香极细入甘松内。三味再同研,分作三分,将一分半入沉香末中和令匀,入瓷盒密封窖一月宿。又以一分用白蜜一两半,重汤煮干至一半,放冷入药,亦窖一宿。留半分至调和时掺入搜匀,更用苏和油,蔷薇水,龙涎别研,再搜为饼子。或搜匀入瓷盒内,掘地坑深三尺余,窖一月取出,方作饼子。
若更少,入制甲香尤清绝。3《钦定四库全书》子部,谱录类,器物之属,陈氏香谱,卷二。
在这个配方中,将其研制的独特配方从原材料的选择,与其他香料的搭配,包括香饼的制作步骤,均一一清晰的罗列出来,为后人研究古代制香方法提供了详实,精准的说明。
除了“合香”方法之外,古人对于焚香之法甚至与之相关的使用环境也多有讲究,例如讲求“焚香必于深房曲室矮卓,置炉与人膝平。火上设银叶或云母,制如盘形。以之衬香,香不及火,自然舒慢无烟燥气。”4同上。可见,古人对于焚香相当讲究,不仅对焚香环境有所要求,“必于深房,曲室,矮卓”中放置与人膝盖相平行的香炉,方能将香气的品闻达到最佳状态。同时,为了使香燃烧的较慢,没有烟火的燥气,还要在香火上放置有盘形的银质叶子或者雲母,用来将香料与火进行隔绝,这种充满仪式感的使用与操作方式,将古人优雅精致的生活态度展露无遗。
三、唐代广州口岸的主要朝贡贸易物品与香料
盛唐时期,统治者以一种更加开放、包容的态度促进与世界其他国家的交融,东西方的物质文化交流也同样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其中也包括了世界各地不同物产之间的交换与贸易。外国商人可以在中国自由贸易,商品可以直接运进口岸,甚至可以在各地自由开铺经营,因而贸易路线也得到了更大拓展。除了陆路上繁荣的丝绸之路之外,海上丝绸之路也得到迅速发展,特别是唐后期战争频繁,自“安史之乱”之后,唐朝政府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上都逐渐走向衰落,陆地上原先古老的丝绸之路被破坏,而海上丝绸之路逐渐取而代之,成为我国与海外贸易的主要交易与运输方式。当时的广州与长安形成南北对峙的交通要地,广州更是进入了海上丝绸之路的鼎盛期。另据奈良时代日本僧人真人元开所著《唐大和尚东征传》中记载:
天宝九年广州……江中有婆罗门、昆仑、波斯等舶,不知其数。并载有珍宝、香药,积载如山。师子国、大食国、白蛮(或指欧洲人)、赤蛮(非洲和阿拉伯人)等往来居多,种类极多。1《钦定四库全书》集部,总集类,乐府诗集,卷九十五。许凤仪编:《唐大和尚东征传》(线装全二册),广陵书社碧梧轩,1949年。
可见,唐朝时的广州港不仅是世界性的贸易大港,也是全国最大的贸易港之一,国内国际的航线之多,超越了以往的各个时期。此时,由于对外贸易的发达,唐政府在广州专门设立了市舶使,用以加强对外贸易事务的管理,其职能以征收关税为主,使广州成为我国最先设立市舶管理机构的城市。也正是从这个时期开始,我国对外贸易的方式由原先唯一的“朝贡贸易”,转变为以朝贡贸易为主,与“以物易物”的市舶贸易并存的方式。在朝贡贸易与“以物易物”的市舶交易中,我国输入数量最多的是传统的商品,如香料、珠玑、象牙、犀角等为大宗。据《新唐书》2《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二下,列传,第一百四十七下。中记载,唐时环王国曾于贞观时曾献驯象、镠锁、朝霞布、无色带与火珠,之后又献五色鹦鹉等珍禽;堕和罗国于贞观时曾献象牙、火珠;诃陵于元和时曾献鹦鹉、玳瑁、生犀以及各类宝石;堕婆登国贞观时献象牙、白檀、古贝;大食国贞观时曾献珊瑚、琥珀等;天竺国在贞观时献火珠、郁金、菩提;波斯于天宝年间献玛瑙床、火毛绣舞筵、长毛绣舞筵、无孔珍珠等。
唐代与这些珍奇异宝同时进入我国的还有大量的香料与名贵药材。据沈福伟先生研究,唐时自印度传入我国的香料与名贵药材有:胡椒、补骨脂(又作婆固脂)、青黛(靛花)、郁金香、婆罗、诃黎勒、天竺桂等;来自阿拉伯(大食)的香药有:乳香、没药、安息香、莳萝(小茴香)、炉甘石、密陀僧3密陀僧,系波斯语murdasen之音译,一种氧化干燥剂,源自波斯,古时佛教图绘常使用之。郑师许《漆器考》中云:“唐代漆器中,有所谓密陀彩绘者。” 密陀彩绘,亦为古代漆器技法之一。、石硫磺、绿盐(石绿)、金钱巩、胡黄连、石迷、阿月浑子、无石子(无食子、没食子)、阿魏、偏桃(婆淡、巴淡杏)等;来自拂菻(拜占庭)的香药和植物有白矾、阿勒勃、波罗蜜、齐暾(橄榄)、阿驿(无花果)、指甲花、野悉密(素馨花)、阿勃参等4沈福伟:《中西文化交流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另据日本人真人元开所著《唐大和上东征传•日本考》5[日]真人元开、 [明]李言恭 郝杰:《唐大和上东征传•日本考》,汪向荣、严大中校,中华书局,2006年。书中所载,鉴真和尚东渡日本之时,曾经在扬州购买麝香共二十剂,购安息香,龙脑,青木香,沉香,甘松香,香胆,栈香,熏陆香共六百余斤;胡椒,荜拨,阿魏,诃黎勒等共五百余斤。这些香药都是从东南亚、印度和阿拉伯国家进口的商品,大部分是通过广州口岸进口运来我国。
早在唐玄宗时期,长安令韦坚即挑选全国各地最有特色的物产,在水上进行统一的展览,用船从各处载来以供皇帝观赏选用:
图7 唐(传)阎立本所绘《职贡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这幅职贡图清晰的为我们展示出,唐代“朝贡贸易”为主时诸藩属国入贡的场景。可以看出贡使手上所拿的贡品分别为象牙、羊、沉香等物品。
天宝元年三月……于长安城东九里,长乐坡下,浐水之上,架苑墙,东面有望春楼,楼下穿广运潭,以通舟楫,二年而成。坚预于东京汴宋,取小斛底舩三二百只,置于潭侧,其舩皆署牌表之。若广陵郡(今扬州)舩,即于栿背上堆积广陵所出锦、镜、铜器、海味;丹阳郡(今镇江)舩,即京口绫、衫、缎;晋陵郡(今常州)舩,即折造官端绫绣;会稽郡(今绍兴)舩,即铜器、罗、吴绫、绛纱;南海郡(今广州)舩,即玳瑁、真珠、象牙、沉香;豫章郡(今南昌)舩,即名瓷、酒器、茶釜、茶铛、茶碗;宣城郡(今宣城)舩,即空青石、纸、笔、黄连;始安郡(今桂林)舩,即蕉、葛、蚺虵胆、翡翠。船中皆有米,吴郡(今苏州船)舩即三破糯米、方丈绫。凡数十郡驾舩人皆大笠子、宽袖衫、芒屦,如吴楚之制。6钦定四库全书,史部,正史类,旧唐书,卷一百五,韦坚传。
唐代这段与各地贡品有关的文字记录中,清晰的展示出唐代数十个郡最具代表性的各类物品,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南海郡的船,船上所呈特产即为玳瑁、真珠、象牙、沉香等,而这些特产均不是我国或是广东本地所能生产,应是在与周边国家进行海上贸易时所得。根据唐朝时与我国进行贸易的国家之航行线路分析,不难看出这些物产多为来自印度或东南亚诸国的贸易物品。(图7)
图8 唐代镂空银香囊
四、 从唐代何家村与西安法门寺出土文物看唐代的薰香习俗
1. 唐代“卧褥香炉”与“镂空香囊”
何家村和西安法门寺均出土了大量窖藏唐代精美绝伦的器物,其制作工艺代表了唐代的最高水平,使我们对唐代的金属冶炼、机械设计及加工、焊接、贵金属制作等都有了直观、深入的认识,其中尤以各类工艺精湛的金银器令人叹为观
止。在这两地的窖藏文物中均可见不同器型与用途的香器出土,可见当时的贵族生活中薰香习惯已经相当普及。法门寺衣物账中对埋藏于地下的宝物均有详细记载,而在银器一栏中即有“香囊两枚重十五两五分”的记录。经过对现场实物的考古发掘,专家认定出土物中的两件银香球就是帐中所记银质“香囊”。这两枚香囊的出土让我们对于唐代贵族用香之精巧有了更深层的了解。
该银香囊外观呈圆形,器物表面通体镂空雕刻有精美葡萄花鸟花纹,便于内部香气向外溢出。最令人惊奇的为其内部的巧妙结构,香囊为圆形,从中部水平分割成均等的两个半球,上部为盖,下部为身,之间以子母扣扣合。囊身内部为内外两个同心环及一个半球形焚香盂组成,接口处以铆钉相连。当香薰球体合拢后,巧妙的利用同心环的机械平衡原理,由于焚香盂自身有一定重量,所以无论球体如何转动,球体内部燃香的焚香盂始终处于水平的状态,香料不会随着身体的摆动或者风的吹动而倾翻洒落。(图8)据文献记载,最初关于这类香器的介绍于《西京杂记》中,文中称作“被中香炉”或“卧褥香炉”。
长安巧工丁缓者,为常满灯七龙五凤,杂以芙蕖莲藕之。奇又作卧褥香炉,一名被中香炉,本出房风,其法后绝,至缓始更为之。为机环转运四周,而炉体常平,可置之被褥,故以为名。又作九层博山香炉,镂为奇禽,怪兽穷诸灵异,皆自然运动。1钦定四库全书,史部,正史类,旧唐书,卷一百五,韦坚传。
根据文中记载,西汉时期我国的香事已经普遍,且根据所用香料的不同,所用香器也形态各异。在这段文字中可见“卧褥香炉”,“博山香炉”两种形制的薰香器具。此外,关于银香囊的使用方式也是考古界一直具有争议的议题。从目前已经出土的考古遗存,如唐代何家村和法门寺出土的银质香囊来看,其顶部有挂链,顶端有挂钩,至少表明应该是可以用于悬挂。在白居易的《青毡帐二十韵》一诗中曾对银香囊的使用有所描述,其中提到:
闲多揭帘入,醉便拥袍眠。铁檠移灯背,银囊带火悬。深藏晓兰焰,闇贮宿香烟。兽炭休亲近,狐裘可弃捐。砚温融冻墨,瓶暖变春泉。
诗歌对于冬日里由室外进入室内所见场景进行了一番描述,屋内用炉火薰香取暖的场面温馨且颇具画面感。从文中“铁檠移灯背,银囊带火悬”这句来看,这类银香囊当时除了放在被中之外,还应能挂在帐内供熏香时使用。而该银香囊之内所用香料应为油脂含量较高的树脂类香料,因其体积小巧,为了延长燃烧的时间多是采用熏炙的方法,从而保证拥有充足的燃烧时间。
2. 唐代盛行的银质薰香炉。
唐时具有代表性的薰香器具除了传统的博山炉,以及上文提到的银质香囊之外,在西安何家村遗址,西安法门寺地宫遗址等处发掘出的考古实物中,银质多足香薰炉及长柄手炉也较常见。尤其是发现的各式银质熏香炉,不仅整体形制新颖考究,且制作工艺也都极为精美。唐代的这类多足香薰腹部大都呈盆状或筒状,炉身较为扁平,香炉顶部有盖,足部以三足、四足、五足较多,炉体底部托盘或有或无。其材质以金属器为主,如银质器,鎏金银器,白铜或金器也都有发现。
在目前已经出土的唐代银薰炉中,出土于法门寺地宫中的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银薰炉可算是其中罕见的精品。(图9)该金银器通高30厘米,上刻有铭文:“咸通十年文思院造八寸银金花香炉一具,并盘即朵带环子全共重三百八十两。匠臣陈景天、判官高品臣吴弘谷、使臣能顺”。根据铭文可以确定其制作年代为唐懿宗时期(公元859年),文思院所造。该鎏金薰炉分为炉盖与炉身两部分,炉盖上刻有缠枝莲花纹,每朵莲花均托有神龟一只,龟首反顾,口中衔有瑞草。盖钮为一朵莲花状,莲花中心有错层镂空小孔,以便炉内香烟逸出。在莲花钮的下方又环绕有一圈微微上翘的立体莲瓣花纹。炉身底部有五足,足与炉身连接处铸成独角兽兽首,形态栩栩如生,足底部则为遒劲的兽爪形。炉身上各兽首之间焊接有等距的五片“朵带”用于装饰,朵带为彩带结状的绣球纹样。关于该薰炉的使用方式如何,在唐代法门寺地宫中同时出土了一个鎏金饰有“朵带”纹的五足香盘,盘底部的五足与薰炉一致,足上部同为独角兽兽首形状,下部为兽爪状,应是置于该薰炉底部承放热水之用承盘。薰香时底部的热水既能阻隔薰炉内的灰烬随风飘散,所产生的水蒸汽又可浸入覆于薰笼上的被子或衣服之中,保持薰香后香气更加持久。
另一件有代表性的唐代忍冬花结五足银薰炉,为西安何家村窖藏出土的二百七十件金银器中的一件。(图10)炉体通高33厘米,炉身被分为三层:顶部为穹顶盖,中间一层束口,腰身上镂空刻有五枚花纹,第三层为扁平的承盘,主要用来放炭火和香料,第二、三两层用云朵状子母扣相扣合。炉体最下方分别有五个蹄足与等间的五条链子,可用于悬挂或便于搬放。炉体空间体积较大,高而宽敞,保证了燃料有充足的燃烧空间。从其镂空纹样雕刻的位置来看,这类香炉所燃香料不排除燃烧植物类香料之可能。整个炉身包括了镂刻,镂空,铆扣,焊接等多种制作工艺,为唐代薰炉中的珍品。
图10 唐代忍冬花结五足银薰炉
结 语
综上所述,我国由汉代开始逐渐形成了熏香的生活习惯,而与熏香有关的香器也自汉代开始出现,并从王公贵族阶层最先使用再逐步普及开来。在这种与香料有关的进程中,我国南部的广州口岸发挥了不可低估的作用,早在唐代的文献记载中,当时以广州为主的南海郡,在献给皇帝的贡品之中,即以沉香、玳瑁、真珠、象牙、等海外舶来物品为主。唐朝以后,随着我国与东南亚、阿拉伯等其他国家朝贡贸易及市舶贸易交流的进一步展开,从广州口岸进口的物品更加丰富,主要包括香药、犀象、玳瑁、琉璃、珊瑚、砗磲、蕃布等。在这些货物中,各种进口香料的种类最为丰富,数量也最多,以乳香为主的进口香料从西汉时就已经出现,在西汉南越王墓葬内的薰炉中就发现了未使用完的乳香香料,最早也从广州等为南方沿海口岸开始进入我国,逐渐蔓延至北方地区,初期仅为少数权贵王室所享有,到唐宋时期逐渐得到普及,成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文人雅士皆可享用之物。
我国与熏香有关的香器,自两汉时期已经开始出现,最初由蕙草之类的植物香料通过燃烧的方式获取香味,后随着东南亚与我国朝贡贸易之间的往来,各种树脂类香料的使用渐成主流,不仅使用香料的品类发生了改变,还引发了一系列薰香香器形制的改变。薰香所用香料也由“单香”的品种,逐渐演化成将多种香质混合应用的“合香”形式。如汉代时出现了经典的博山炉样式,唐代时更是出现了设计精巧的银质香熏球,以及各类精美绝伦的银质多足香薰炉及长柄手炉等样式,造就了我国丰富精彩的用香文化,并产生了薰笼之类与香料有关衍生物品的流行,成为灿烂的东方物质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
Perfuming Things of Han and Tang Dynasties:The Spice Trade and Traditional Perfuming Device in Nanyue Region during the Han-Tang Period
以广州为主的南粤地区,作为珠江地区的出海口,自古以来被誉为南中国的门户。从目前发现的考古实物来看,至迟自两汉时期开始,在以朝贡贸易为主的贸易交流中,南粤地区就有与香料、香器有关的史料记载及实物遗存。通过对该时期薰香料的研究后发现,我国最初是由蕙草之类的植物香料通过燃烧的方式来获取香味,后随着与东南亚、阿拉伯等国家的贸易往来,各种树脂类香料的使用渐成主流,与此同时,还引发了一系列薰香香器形制的产生。如汉代时出现了经典的博山炉样式,唐代时随着与西域国家往来的频繁,工艺形制更加精致而多样,出现了设计精巧的银质香熏球,以及各类多足香薰炉及长柄手炉等样式,甚至产生了薰笼之类与香料有关衍生物品的流行。本文即从香料最早输入我国时的汉代南粤地区展开研究,对比历史上汉唐两个时期我国的薰香文化,探寻通过不同香料的进口所带来的薰香器物的发展与演变。
Nanyue region mainly focuses on Guangzhou, which has been regarded as the estuary for the Pearl River Delta and has been praised as the portal of south China since the ancient times. From the current archaeological materials,we found that there were historical records and archaeological remains about spice and perfuming device in Nanyue region among the tributary trade exchanges during the period of two Han dynasties. After the study of aromatics in this period, our country originally got the fragrance from the plant spices, such as vanilla by way of burning. Moreover, with the trade contacts among southeast Asia, Arab and other countries, the use of various resin spices was gradually becoming a mainstream. Meanwhile, this resulted in producing a series of shapes for perfuming devices. Such as classic style of boshan censer in Han dynasty, as the frequent trade with western countries, craft shape in Tang dynasty was more delicate and various, and there was a ingenious silver aroma ball and all kinds of foot aroma stove and long-handled hand warmer and so on, even aroma cages and derivatives which were related to spices were very popular. This paper researches the first input of spices in Nanyue region in Han Dynasty in China, compares perfume culture in Han-Tang dynasties in our country, thus can explore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perfuming devices that brought by the import of different spices.
两汉时期;唐代; 广州口岸; 香料贸易; 传统香器
Arcade; The period of two Han dynasties; Tang Dynasty the port of guangzhou spice trade; traditional perfuming device
10.3969/J.ISSN.1674-4187.2017.01.010
葛 芳,现任教于广州美术学院工业设计学院,南京艺术学院设计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传统设计史、民艺学、视觉传达。1本文系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创新团队项目(项目编号:2015ZSTD008)“中国特色艺术理论与文化创新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 童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