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的诋毁与重构:视觉文化思潮中的“反视觉”文化创意
2017-11-03许正人南京工程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
文/ 许正人(南京工程学院 艺术与设计学院)
视觉的诋毁与重构:视觉文化思潮中的“反视觉”文化创意
文/ 许正人(南京工程学院 艺术与设计学院)
一、“视觉”对“文化”的诋毁:“反视觉”事件的文化美学
“视觉”所践行的方式有时有其极端的形式,它极力反对视觉的惯常表征方式,它通过消除视觉的表象及其语言形式而达到对其观念的消解——这样的视觉现象,我们或许可以将它界定为一种“反视觉”概念。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一些重大的反视觉宗教事件,它们通过对特定视觉存在的摧毁以表达特定的目的与诉求,爆发出一些令人震惊的反视觉运动:
1.基督教圣像破坏运动释学
公元8~9世纪在拜占廷帝国发生过一场影响力极大的破坏基督教圣像圣物的运动,它的本质是一场政治权益间的斗争,其目的在于对教会势力占有土地的反对。僧侣政治构建了教会的权威系统,罗马式风格时期的隐修院占据了大量的土地,在当时这样一个以土地为唯一财富来源的社会,这样的权力机制势必引起另一个权力中心的不满——国王与贵族阶层。长期以来在基督教会内部所存在着的圣像崇拜的习气,遭遇到了来自拜占廷帝国境内的反对圣像崇拜的社会力量。皇帝利奥三世在公元726年掀起了一场全社会性的“破坏圣像运动”,在君士坦丁五世时代破坏圣像的运动达到一个高潮。此后恢复圣像崇拜与禁止圣像崇拜又有过几次交替,直到公元843年,皇帝迈克尔三世的皇太后狄奥多拉摄政时再次宣布恢复圣像供奉,大批圣像破坏者被以异端罪处死,圣像破坏运动也就从此结束了。
在约一千年的欧洲中世纪的宗教艺术里,对基督圣像的描绘经历过很多的视觉形式的变化,例如圣像雕塑、蛋培拉、马赛克镶嵌画、彩色玻璃镶嵌、湿壁画等等。中世纪艺术是一种以基督教艺术为主的宗教艺术形式,它的艺术形式是为宗教服务的,体现了一种神性的秩序与维度。在基督教圣像破坏运动的过程中大量的圣像圣物被毁坏,破坏者认为圣像是对上帝的一种拙劣模仿,他们认为圣像的存在阻碍了人们对于无限荣光的上帝的想象与敬仰。对圣像视觉存在的摧毁运动表现出一种极端的“反视觉”式文化观相,它借助对视觉外在形式的摧毁以达到对其内在象征的诋毁——这在客观上则造成了巨大的历史文化的破坏!
图1 圣象破坏运动
2.佛教佛像破坏
北魏太武帝在镇压叛兵的时候发现某寺庙藏有兵器,认为沙门所行非法,大为震怒,并于太平真君六年(西元四四五年)下令诛杀长安僧侣,焚毁佛像,全国废佛。翌年,再度下令各地官员焚毁佛像、经籍,坑杀寺僧。北周武帝听信道士进言大力废佛,当时几乎所有经像俱毁。唐武宗会昌年间(西元八四一——八四六年)下令拆除寺庙、还俗僧侣,毁钟磬、铜像为铜钱、农具,史称“会昌法难”。后周世宗,又下诏废佛,“认为佛教僧尼寺院是构成国家财政负荷的原因,在显德二年(西元九五五年)断然实行废佛政策,下诏禁止私自出家,不许创建寺院或兰若,废止未受敕额寺院,民间佛像、铜器皆交由官司铸钱”。明太祖出身沙弥,知道宗教对社会大众的影响力,令僧侣移居山林,严格禁止社会大众擅入寺院,也禁止僧众接触信众。清朝,由于皇室多崇拜喇嘛教,对佛、道亦行打压,清大律更禁止妇女至寺院烧香供佛,僧众不可以在街市中诵经托钵,这些政策都使得佛教一转成为山林佛教,远离了群众,对佛教发展造成莫大的伤害。
在考古史上多次发掘出大量的残损佛像,这些佛像大多有不同程度的残损而且被人为集中深埋,具体原因也许不能考证,但显然出于一种人为的视觉诋毁的目的。
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有着说不尽的感慨,穷极宏丽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如今也都已成为了一种历史遗物,成为美妙江南风景的一个组成部分,审美之中不无讽刺——隋朝的金陵古城也曾经一度被夷为平地,还归农田……
中国历史上的几次废佛运动都是通过对佛教文化的外在存在形式——寺庙、僧侣、佛像、法器等的破坏来摧毁其所象征的文化内涵,以达到他们的主张与目的。这些极端的灭佛事件是一种以对外在“视觉存在”的摧毁的方式来达成一种“反视觉”式的内在诉求。
3.文革破四旧
“破四旧”,指的是文革期间“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口号。这股潮流涤荡全国:冲击寺院、古迹,捣毁神佛塑像、牌坊石碑,查抄、焚烧藏书、名家字画,取消一切“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尽管“破四旧”运动对当时社会破除陈弊陋习,接受现代科学思想、面向文化的现代性方面也有一些积极的因素,但是,“破四旧”事件对传统文化样式所造成的彻底的视觉诋毁,以及给中国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所带来的毁灭性打击是难以估量的——它成为“反视觉”文化的又一种典型。
4.网站屏蔽与媒体话语权
网络媒体的信息量巨大,各种有益无益的信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为有效管理网络媒体的有序运行,对网络内容进行合理的管控是必须的。媒体管理者对于信息的许可与不许可进行一种监控与管理,通过对于某些信息的删除与屏蔽体现着自身的话语权。在发布信息体现自身意志的同时又掌控着对非主体层面信息的监管,体现了视觉存在作为一种权力意志在显现与诋毁之间的较量。
图3 破四旧
二、“形式”对“内容”的僭越:当代媒介“反视觉”的视觉素养
当前各种媒体信息铺天盖地,视觉媒介关注媒介内容的发布形式,媚俗娱乐,以制造社会舆论效应、提高媒体的知名度。过度关注文化表征的样式性与形式感,视觉的形式被过分凸显从而造成一种“形式”对“内容”的僭越,这就让当代媒介被赋予了另一种“反视觉”的文化形态,它体现为视觉事件对视觉主体的一种游离!
1.碎片:逃离语言的视觉生成——视觉的难以表征:“涅槃寂寂”、禅、不可说
在亚当的命名过程中,“上帝”所造之物得以确立。存在也由此因“命名”而存在,在“语言存在”之外,则是另一种“不可说”的、“禅”一般不必说的,或者是“难以表征”的境遇。在所有从“视觉文本”的解构到“视觉语言”的解析中,“视觉文化”达成了自身的一种“语言存在”,它让我们看到了视觉语言的众多“可能性”,它将是那种属于自己的一种“视觉体验”……
佛学所说的“涅槃寂寂”指的就是一种寂静无声、不做任何表象的状态,涅槃不是“死亡”,而是“不作表征”、“拒绝表达”,或是“无象的状态”;这并非是说“没有概念”,而是一种“去外在化”的状态。一幅“涅槃图”不仅是对佛祖的死亡述说,更是对“不再做出表述”的表述,“涅槃”的本意原是“不作表述”——是没有言语、不作表述、拒绝表现,是一种归于寂寂的“真如空宗”,甚至连任何暗示也不需要的沉寂状态……然而,在寂寂之“空”中,各种可意识之“象”便获得了自身的存在——这也是海德格尔反复追问的“究竟为什么在者在而无反倒不在?”的根由。它只有“意会”不可“言传”,它是“禅”,是维特根斯坦的“不可说”……
从某种层面而言,如今整个的视觉文化首先是“耗费性”的视觉实践活动,再有,由于主体意志的消融以及对理性传统的抵触,过于大众化的泛滥使得视觉文化被赋予一种文化僭越者的身份——这样的视觉的僭越,已不仅是草根对经典的替代,一种悲壮的突破、不计后果式的冒险与超越,或者无所禁忌的探索与尝试……构成为视觉文化的文化场,而场中的游荡者却沦为一种“他者”文化的践行者……当前极端多元化的视觉文化思潮已悄然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鼓噪着人们的视觉、浸润着各种社会文化的活动场——所谓的象征性耗费原则,已经十分显明地僭越了传统的视觉语式——耗费性视觉一旦成为社会功能的主要外征,视觉作为“上帝最后的言语”或将彻底归于无效……
在现代性的推动下,视觉所提供的“表象”已不再指向单一的维度——源自包豪斯的“三大构成”是一种近乎德里达式的视觉文本的“解构”;或许,毕加索的分析立体派也类似一种本雅明所描述过一种弥赛亚式的“碎片”——本体的语言已难以寻觅,而人的语言则在构建着一种当今的“巴别塔”(“巴别”的意思:弄乱)。碎片化的“多”正充斥着我们的“视觉”——它难以表征,它是一种“逃避语言的生成”,它在一种多元的状态下自发地生成,它所要逃避的是所有的传统与权威、所有既定的语言与范式、所有视觉的形而上!文化的“现代性”借助了更多的“反视觉”形式……
2.可见的与不可见的——像与不像之间;身体与媒体——凝视与熟视无睹
当今,极其庞大的媒体世界,极尽可能地“放大”了我们的“视觉”——千里之外的、全球各个角落发生的事件,你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对于身边的事物,你可能却对它熟视无睹——当然,很常见的事物也有被重新“视见”的可能性,在“凝视”的目光下我们所能获得的视觉信息竟然是如此地不同!之前不被关注的视域或许可以重新成为新的“热点”,在对视觉的诸般“多”的探问中,视觉的他者也由此而生——它不再由所谓的“主体”或“上帝”主宰,它的视域的扩大使得我们的视角更加地立体、更加地避免了某种偏颇与狭隘!
实际,在“可见的”与“不可见的”的关系上并非是那么的绝对,它有时并非由“视觉”决定——“视角”有时更重要。自觉地观看以及视觉的意向性有时对“视见”的结果更重要。视觉的,首先是有其身体的前提和基础,有主体的主观意向性,也是客体的实际实有,然而有关视觉的文化形态的问题,又绝非将视觉作一种主客体二元分化可以解决的——有关“主体”与“客体”的二元纠结,常常令我们陷入各式困境,它涉及一种“中间地带”——在福柯与巴塔耶那里,“快感”与“痛苦”,甚至“生”与“死”都已不再泾渭分明,它们陷入一种奇特的模糊——一种“临界点” 式的文化构建,标示出文化认知上的“中间地带”与“他者”的视阈。由此,“视觉”变得飘忽不定,“眼见为实”变得并不可信!“视觉”的语言正由“反视觉”的语言所取代!
3. 中间部分——临界点;非常名——他者
在视觉的“他者化”、“中间化”及“反视觉”的各色表征中,“视觉”的“文化”摆脱了非此即彼式的传统形而上学,走向了视觉的“多”……
视觉语言在表征的同时也呈现了自身的“中间地带”,给出了视觉表征的另一种可能,是视觉的“他者”。“他者”绝不是一个客体,但又绝非另一种形式的主体——“他者”是一种力量!它是传统形而上学的掘墓人,也是当下后形而上学的原初动力,“他者”意识的适时出现,推动了后形而上学的思想正式登上了文化研究的历史舞台。在视觉文化的研究领域,所有的宗教艺术、宫廷艺术、官方艺术、以及学院艺术之外的艺术形态都是一种艺术的“他者”,更多视觉的他者的构建,则在于对既有视觉样式的超越的视野,以及生成新视觉的可能性!在一种视觉的偏离中——又构成了一种新的、奇妙的“反视觉”文化观相!
三、“倾向”与“融入”的重构:“反视觉”文化创意的当下探问
1、倾向与引导——时尚文化的时限性与社会素养的文化语境
媒体的存在是一味的迎合、推波助澜还是适当引导并具文化担当?我们的学校教育与社会机构是继续保持单一美学倾向还是融入时代性包容式的社会美学格局?也许回答这样的问题并不需要思考与选择——但是,当这样的问题需要面对客观现实性利益的抉择时,问题就产生了……
对于什么样的文化样式最能体现一个时代的文化潮流的问题,也许是最能说明一种叛逆性的反视觉文化的历史境遇。对于上个世纪改革开放刚开始的年代,也许人们还记得当时社会普遍流行卷头发、喇叭裤、跳迪斯高……试想,这样的流行文化形态如果放在我们现在的这个时代(21世纪一、二十年代),人们或许会觉得很好笑——所以,时尚性的文化美学是一种有时限的文化形态。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人们觉得它是时尚的,过了这一历史时期,人们或许就不再觉得它时尚了!在一个阶段人们的某些行为或许看来有些反叛精神,在另一个阶段人们或许就习惯了,认为它理所当然。所以,对一种时尚文化观念的评介是有其历史文化语境的,许多曾经的“反视觉”观念也处在一种生成与发展变化之中。如何看待当代社会的时尚文化倾向与个体文化素养问题,既是社会媒介的审美导向的结果,也体现了一个社会的整体文化自觉:“视觉”的或者“反视觉”的都是某种“文化”的表征方式!
2、困局与融入——经典文化的非时限性与高雅艺术的少数化局面
美术馆、博物院所代表的经典文化与高雅艺术一方面愈加地纯粹化,经典的文化形态总是超越了时间的局限而获致一种永恒的美学意义;另一方面经典文化也逐渐地走向一种少数化局面,由于高雅艺术的学习总不是一蹴而就的、是需要极大付出才能获得的一种美学素养,在当前这样一种物质社会的时代难免陷入一种经济层面的困局。在消费文化与快餐文化的影响下,大众文化正逐渐侵蚀着经典文化的殿堂,逼迫着高雅艺术陷入一种尴尬与困局。
如今,全国各地的美术馆与博物院大多已免费向社会开放,这一点对提高整个社会的美学素养与普及民众对高雅美学观的教育具有积极的意义。“高雅艺术进校园”已成为一种政府层面的文化战略,组织文化艺术团体进入高校校园,既丰富了高校校园文化生活,又积极引导并重构了一种正能量的美学价值观,具有较大的社会现实性意义。
3、“反视觉”与“后现代”——在“诋毁”与“重构”中浴火重生的视觉文化时代
从史前山洞中朴实动物形象的描绘,到古希腊在竞技运动中获胜的胜利者的塑像,到教堂内具有神性维度的圣像,再到对世俗民众现实生活的关注以及视觉文化时代的视觉泛滥——对于视觉表现力的寻求与期盼曾经是人们的渴望与努力的方向,但是,当摄影术轻松完成并超越了我们一度的努力之后,视觉逼真的再现已不再是个难题,之前的“眼见为实”现在也常常变得非常的不可信——“视觉”所曾经霸占的“显现”与“遮蔽”的力量一度处于一种此长彼消的纠结状态——如今,在一种“反视觉”的诋毁与重构之中,“视觉”已走向一种“或此或彼”的存在,它不断刷新着我们的视界,代表着又一种新的文化创意之所在……
The Slander and Reconstruction of Vision: The Culture Creativity of “Vision Depravation” in Vision Culture Ideological Trend
各种颠覆性的视觉文化形式自古就有——它们突破我们的视觉习惯,突破传统惯常的视觉形式,极尽颠覆与诋毁,它们抹去的是;既有的文化样式,构建的是一种新的权利意志的话语权;它们从形式与观念两方面彻底瓦解我们对于“视觉”的习惯性解读;它们更加直接、更加地偏激;它们以一种“反视觉”的文化表征方式推动着文化思潮的裂变式发展。
文章从历史中的一些极端的反视觉事件及当下某些反视觉的文化现象出发,将视觉的诋毁与重构的力量解读为视觉之于文化的某种革新与创意之所在……
All kinds of overturning visual culture form have been part of history, which have broken through our visual habits and traditional visual forms. They have erased exiting culture forms and established new discourse power of will. They have collapsed our habitual interpretation of vision from both forms and ideas thoroughly, acting more directly and immoderately. They have pushed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e ideological trend forward in a way of “vision depravation” cultural representation. This article studies from some extreme events of visual depravation in history and some cultural phenomenon of visual depravation here and now, then interprets the power of slandering and reconstructing vision as some kind of visual culture innovation and creativity .
视觉;诋毁;重构;视觉文化;反视觉;文化创意
vision; slander; reconstruction; visual culture; vision depravation; culture creativity
10.3969/J.ISSN.1674-4187.2017.01.002
许正人,南京工程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美术学与视觉文化研究。
(责任编辑 姥海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