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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人爱读书:一项文化消费的阶级比较研究

2017-10-12林晓珊

山东社会科学 2017年10期
关键词:布迪厄阶级阶层

林晓珊

(浙江师范大学 社会工作系,浙江 金华 321004)

谁人爱读书:一项文化消费的阶级比较研究

林晓珊

(浙江师范大学 社会工作系,浙江 金华 321004)

什么样的人喜欢读书?什么样的人喜欢看电视/电影?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个人喜好问题,其背后体现的是个体的阶级惯习和文化品味。本研究借鉴布迪厄的文化消费理论,利用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CFPS2014)来检验文化消费的阶级和阶层差异。研究发现,不同阶级在文化消费实践上的确存在非常显著的差异,支配阶级读书的概率最高,但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最短,劳动阶级读书的概率最低,但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最长。在支配阶级和中间阶级内部的不同阶层之间,是否读书有显著差异,但看电视/电影的时长却没有差异,劳动阶级内部的不同阶层在是否读书上没有差异,但在看电视/电影的时长上差异显著。研究揭示了,在文化消费领域,阶级是一个更需要深入探究的变量,文化消费在阶级再生产中也具有重要的意义。在文化消费的转型升级中,我们不能过于注重感官娱乐型的文化消费,还应关注精神层面的阅读和思考,特别是中间阶级和劳动阶级的阅读消费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应当成为今后文化消费升级的一个重要方向。

文化消费;读书;看电视/电影;阶级;阶层

一、问题缘起:读书还是看电视?

文化消费(cultural consumption)既是一种日常实践①John Storey, Cultural Consumption and Everyday Life, Arnol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pp.Ⅺ.,也是一种文化体验②Claudio Benzecry& Randall Collins, The High of CulturalExperience: Toward aMicrosociology of CulturalConsumption, Sociological Theory, 2014, Vol. 32(4) , pp.307.。一般来说,文化消费包括对书籍杂志、电视电影、音乐戏剧、书法绘画、娱乐游戏、文化旅游、创意设计和教育培训等文化产品的消费。这些产品都是“文化渗透的”,它们构成了当代消费社会的一大景观。正如当代著名的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家詹明信(Fredric Jameson)所言,文化是消费社会最基本的特征,没有任何社会像消费社会这样,有过如此充足的符号、信息和影像③Fredric Jameson, Reification and Utopia in Mass Culture, Social Text, 1979(1), pp.31.。这些符号、信息和影像都是我们连接世界的媒介,如果按照麦克卢汉的热媒介和冷媒介的划分标准来看,在上述诸多文化消费产品中,象形文字或会意文字之类的书籍报刊是冷媒介,而电影电视等高清晰度之类的是热媒介④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51-52页。在书中,麦克卢汉把电影看作是热媒介,而把电视看作是冷媒介,这一划分受到很多诘难,认为这样划分未必妥当。该书译者何道宽在中译本第二版序言中指出,在高清晰度的电视问世之后,我们有必要修正麦克卢汉对电视性质的界定:老一代的电视是“冷的”,新一代高清晰度的电视是“热的”。笔者认为,麦克卢汉对所举例子的划分都是相对而言的(电视相对于电影而言),比起这些例子,他所提出的标准才是更重要的,即:冷媒介清晰度低,需要深度卷入,热媒介清晰度高,不需要深度卷入,按照这一标准(以及相对于书籍这一冷媒介),电视和电影一样都属于热媒介。。由于媒介性质的不同,对人们参与这些文化产品消费的要求有很大的差别。热媒介要求的参与度低,不需要深度卷入和填补信息,因而在信息时代更容易被人所接受;冷媒介要求的参与度高,需要深度卷入和填补信息,更不容易被人接受,由此造成了文化消费实践上的差异。

随着电视普及率的不断提高和电影产业的迅速发展,这些热媒介在“注意力竞争”中无疑已经取得了更加优势的地位。而且,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越是在文化工业繁荣的时代,人们越是容易着迷于观看电视电影等热媒介之中,而对阅读书籍报刊等冷媒介则越来越不感兴趣。根据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布的数据,2016年全国电影总票房为457.12亿元,同比增长3.73%;城市院线观影人次为13.72亿,同比增长8.89%*中国新闻网:《2016年中国电影票房457亿元观影人次超过13亿》,http://www.chinanews.com/yl/2016/12-31/8110823.shtml.。根据《全球电视剧产业发展报告(2016)》数据显示,作为世界电视剧第一生产和播出大国,2015年我国电视和网络视频市场共生产电视剧773部、21546集,平均每天生产59集;电视剧占电视收视份额的30%,互联网视频用户为电视剧贡献出了高达3771.82亿次的点击量。电视媒体全年播出120.7万小时,电视剧市场规模达到882亿元。*搜狐网:《全球电视剧产业发展报告(2016)》发布我国电视剧市场规模达882亿元》,http://mt.sohu.com/20160903/n467504713.shtml.很显然,电视已经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基本部分*罗杰·西尔弗斯通:《电视与日常生活》,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3页。,看电视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一种生活方式,并占据了我们大部分的闲暇时间。与此相反的是,以书籍报刊等冷媒介为基础的阅读,却在文化消费的大潮中相形见绌。根据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发布的第十四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结果,2016年我国国民人均图书阅读量为7.86本,其中纸质图书阅读量为4.65本,电子书阅读量为3.21本。*人民网:《中国国民阅读调查:人均每年读书7.86本》,http://media.people.com.cn/n1/2017/0419/c14677-29221517.html.从纵向比较来看,这一数据尽管略有增长,但与世界发达国家相比,却还有很大的差距,在很多外国人的印象中,忙碌的中国人似乎越来越不爱读书了。例如,日本的大前研一在《低智商社会》一书中对中国人阅读状况的批评*大前研一:《低智商社会》,千太阳译,中信出版社2010年版。,以及网上流传的一篇旅居上海的印度工程师写的《令人忧虑,不阅读的中国人》,在很大程度上触及了中国人的痛点:我们的阅读量和花在阅读上的时间的确是太少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喜欢读书,什么样的人喜欢看电视/电影?在社会学的视野中,这不能仅仅归结于文化消费媒介本身的差异。事实上,文化消费不仅只是对被标记为文化的东西的消费,它同时也是一种创造文化的实践*Daniel Miller, Material Culture and Mass Consumption, Oxford: Basil Blackwell, 1987,pp.32.。对个体而言,选择什么样的文化产品进行消费,不仅这一行为本身被打上了文化偏好的烙印,而且也将再现个体的文化趣味和文化生产过程。比如阅读,它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生产*John Storey, Cultural Consumption and Everyday Life, Arnol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pp.61.。因此,读书和看电视/电影,虽然都是文化消费,也是我们常见的两种休闲方式,但由于它们对消费者情感卷入程度、文化解码能力和思维想象空间的要求不一样,在不同阶级阶层背景的人群中,必然会有很大的差异,甚至还会再生产出不平等的社会文化后果,恰如布迪厄所言,文化消费天生就具有(有意或无意地)实现使社会差别合法化的社会功能*Pierre Bourdieu, Distinction: A Social Critique of the Judgment of Taste, Translated by Richard Nice,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4, pp.7.。因此,对这一差异进行比较研究,不仅有助于我们揭示文化消费行为背后阶级阶层的分化和区隔问题,还有助于我们洞察社会变迁中文化消费的发展趋势。

二、文化消费的品味区隔:一个布迪厄的阶级分析框架

文化消费是一个跨学科的研究议题,经济学实际上比社会学更早涉入这一领域。早在1966年,鲍莫尔(W. Baumol)和鲍恩(W. Bowen)的著作《表演艺术:经济学的困境》就对影院、剧院、音乐和舞蹈等文化消费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经济学分析*W. Baumol, & W. Bowen, Performing Arts, The Economic Dilemma——a Study of Problems Common to Theater, Opera, Music and Dance, New York: Periodicals Service Co, 1966: 1-28.,此后半个多世纪以来,文化消费(尤其是表演艺术的消费)就一直是国外消费经济学研究的热点。然而,与经济学对文化消费行为和需求理论的研究不同,社会学更加关注文化消费背后的文化和阶级差异,把这一问题做到极致的当属布迪厄的研究。在《区隔:品味判断的社会批判》一书中,布迪厄把消费行为同阶层的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及其相应的惯习联系起来,由此消费行为被成功地整合到社会分层理论之中*王宁:《自目的性和部落主义:消费社会学研究的新范式》,《人文杂志》2017 年第2期。。围绕布迪厄所开创的文化消费研究范式的核心正是品味的阶级阶层区隔。

用阶级来分析品味差异,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凡勃仑的《有闲阶级论》一书*凡勃仑:《有闲阶级论》,蔡受百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尽管布迪厄的消费理论与凡勃仑的有很大差异,但他同样也将品味置于阶级分析的视野之下。在他看来,饮食、服饰、音乐、绘画、文学以及身体等鉴赏品味,都是嵌入在日常生活的“惯习”之中,这种惯习决定了人们的鉴赏品味,而惯习是一种在具体的社会实践中被型塑的结构。因此,品味与惯习体现了这样一种关系:一方面,不同的鉴赏品味是由不同的社会等级结构生产出来的;另一方面,人们在文化消费的日常实践中,再现了消费者在社会中所处的等级位置,也就是说,品味本身就具备了标志“阶级”(class)的功能,即“品味使对象分类,也使分类者分类”(taste classifies, and it classifies the classifier)*Pierre Bourdieu, Distinction: A Social Critique of the Judgment of Taste, Translated by Richard Nice,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4,pp.2, 6.。

建构阶级和阶层类别是布迪厄文化消费研究的基础。他认为,社会阶级不是由一种属性或各种属性的集合决定的,而是由所有相关属性之间关系的结构决定的,因此,在划分阶级和阶层时,他不仅系统地考虑了职业和教育水平,而且考虑了每种状况下不同种类的资本总量的可用指标,如性别、年龄和住所*ibid, pp.106.注释8.。他根据资本总量、资本结构和资本总量与结构的时间变化这三个基本维度,建立了一个三维的社会位置空间。根据“不同的阶级(和阶层)按照从那些同时在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方面最富有的阶级,到那些在这两方面最匮乏的阶级分布”,他区分出三个地位高低不同的阶级:支配阶级(dominant class)、中间阶级(middle class)和劳动阶级(working class)*ibid,pp.114-128.。包括高级政府官员、企业的所有者和管理人员、自由职业者、大学教师、艺术家、作家等在内的都是居于优势地位的支配阶级;而那些拥有很少资本的生产、服务工人和农业劳动者,则是居于劣势地位的劳动阶级;位于这两个阶级之间的手工艺人、小商人、办公人员、企事业管理人员、普通技术人员和文化传媒工作者,是数量庞大的中间阶级。但是,即便是同一阶级内部,由于资本总量以及经济资本与文化资本构成比例上的差异,各个职业阶层之间也有着较大的差异,因此,布迪厄又对上述三类阶级内部的不同阶层做出了进一步的划分。例如,在支配阶级内部,有拥有高文化资本和相对低经济资本的大学教授、作家和艺术家等阶层,也有拥有高经济资本和相对低文化资本的大企业家、金融家、高级管理人员等阶层。在中间阶级内部,可以分为以手工艺人、小商人等传统的职业人员为主的传统中间阶层和以媒体从业人员、公务员、企业管理人员等文化资本相对较高的新兴中间阶层。在劳动阶级内部,也可以进一步分为技术工人、准技术工人、非技术的体力工人、农业工人等。

通过这一阶级阶层分类框架,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文化消费的品味区隔是如何产生和再现的。布迪厄认为,品味与社会等级之间存在着一种结构上的同源关系,据此他将品味分为三类,即合法品味、中间阶级品味和大众品味。首先,合法品味即支配阶级的品味,在社会系统中具有优势支配作用,是社会成员模仿的对象,具体表现为追求摆脱世俗利益约束的“自由的品味”,是不同于体力活动的复杂而又精致的实践,具有特定的“美学秉性”(aesthetic disposition),从而与一般的必需品消费阶层拉开了距离。其次,作为合法品味参照对象的是大众品味,它是劳动阶级的品味,是一种被支配的美学秉性,属于“符合基本需要的品味”*ibid, pp.376.,偏好具有实用功能、自然和非形式化的消费品,将艺术之物化约为生活之物。再次,介于合法品味和大众品味之间的是中间阶级品味,是普遍存在于新兴的中间阶层之内的品味,他们具有中等总量的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能够摆脱工人阶级的生存需求的约束,崇尚消费,追求时髦,但与统治阶级相比较却显得无力,因而是处于一种比较尴尬和焦虑的境地,他们一方面对劳动阶级的大众品味嗤之以鼻,力图将自身与劳动阶级的距离拉开,另一方面,他们又崇拜支配阶级的自由、合法的趣味,努力使之成为自身社会阶层地位合法化的标志。

当然,在不同阶级内部,文化消费的品味也不是固定或一成不变的,由于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总量和比例差异,以及在阶级轨迹(class trajectories)的变迁中,不同阶层之间的品味差异可能是巨大的。例如,在支配阶级内部,拥有大量经济资本的资产阶级与拥有大量文化资本的知识分子,两者对文化艺术消费的品味可能有着天壤之别,前者奉行的是享乐主义形式的美学秉性,即所谓右岸趣味或奢侈趣味,与此相反,后者躬行的是一种禁欲主义形式的美学秉性,即所谓左岸趣味或学究趣味。在中间阶级内部,传统的中间阶层可能更喜欢看电视,而新兴的中间阶层可能更喜欢讨论歌剧和话剧,等等。

布迪厄对阶级与品味的重新界定和深入探究,确立了文化消费的社会学研究的“合法性”地位,也推动了当代消费社会学研究的文化转向。尽管布迪厄的阶级类型划分和品味区隔理论是针对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分析,中国社会的阶级阶层结构和文化消费情况与其相比有着重大差别,但不可否认的是,布迪厄所揭示的阶级惯习与人们在消费实践中表现出来的品味之间的关系,对理解中国目前正在经历的阶级阶层结构分化状况,仍然有着重要的启发意义,也为当代文化消费研究提供了独特的理论视角。*刘欣:《阶级惯习与品味:布迪厄的阶级理论》,《社会学研究》2003年第6期;朱伟珏、姚瑶:《阶级、阶层与文化消费——布迪厄文化消费理论研究》,《湖南社会科学》2012年第4期。

如前所述,读书和看电视/电影都是文化消费的类型。电视/电影是现代技术和文化工业的产物,是大众文化的最主要媒体。法兰克福学派的阿多诺曾在《电视与大众文化模式》一文中对以电视为代表的大众文化进行了激烈的批判,他认为电视和默克海默致力于抨击和批判的大众文化其他形式没有什么两样,审美上贫乏不足道,或者说是一种审美野蛮主义*Theodor Adorno, “Television and the Patterns of Mass Culture”, in B. Rosenberg & D. M. White eds., Mass Culture: the Popular Arts in American, New York: Free Press, 1957, pp.476.。后来的一些文化研究学者,即使立场与阿多诺的精英主义不一样,但也同样承认电视作为大众文化的实践与表达*John Fiske, Television Cultural, London: Routledge, 1987; R. Williams, Television: Technology and Cultural Form, London: Fontana/Collins, 1974.。比起热闹喧嚣的电视/电影消费来说,读书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而且需要更高的文化资本才能从中获得精神和心理上的愉悦感。因此,相对于看电视/电影这一娱乐性的大众文化消费活动而言,读书则更倾向于是一种精英的、高雅的、精神性的文化消费实践。自古以来,对于书的礼赞一直不绝于耳,如莎士比亚说“书籍是人类知识的总统”,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等等,而且,对读书之重要性的强调更是贯穿于人类文明史,不同阶级的人均意识到读书对于自身命运和价值的意义,如“贫寒更须读书,富贵不忘稼穑”“读书即未成名,究竟人高品雅”“读书是灵魂最好的麻醉剂”等,无不将读书视为雅事,特别是不以考学为目的的自由阅读,更是被知识分子所推崇。由此可见,按照布迪厄的分析框架,读书是一种被普遍认同的“合法品味”,而看电影/电视则是一般意义上的“大众品味”。当然,这样的划分并不是绝对的,一个人所读的书也可能是大众通俗文学,所看的电视/电影也可能是属于精英高雅的文化。实际上,所谓“大众”与“精英”、“通俗”与“高雅”的文化实践都是相对而言的,它们都需要特定类型的能力,而这种能力的获得机会是由所处的阶级地位决定的。因此,本研究并不是直接预设读书和看电视/电影的品味等级,而是试图透过布迪厄的分析框架,探寻不同阶级与阶层的人在对待读书与看电视/电影这两种文化消费类型上的差异,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喜欢读书,什么样的人喜欢看电视/电影。

三、数据与变量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 CFPS)2014年数据。CFPS是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设计实施的、具有全国代表性的大型追踪项目,该项目旨在通过跟踪收集个体、家庭、社区三个层次的数据,反映中国社会的总体性变迁,样本覆盖全国25个省/市/自治区,目标样本规模为16000户,调查对象包含样本家户中的全部家庭成员。CFPS2014全国追踪调查以CFPS2010和CPFS2012全国调查所界定出来的家庭为基础,发放的样本包括CFPS2010的基线家庭以及CFPS2012产生的新家庭样本。调查问卷共有家庭成员问卷、家庭经济问卷、成人问卷、少儿问卷以及村居问卷,其中成人数据库样本量为37147个,家庭经济数据库样本量13946个。为了获取成人样本的家庭背景信息,本研究依据家户号对成人数据库和家庭经济数据库进行合并,同时,根据本研究的目的,为了使研究对象更具有可比性,这里主要选择城镇、有工作的成人样本作为分析对象,在剔除一些变量的缺失值、奇异值之后,本研究最终得到有效的成人样本7103个。

(二)变量选择

1.因变量

文化消费的范畴很广,但因研究旨趣和数据限制,本文只选择了读书和看电视/电影这两类进行比较分析。因此,本研究的因变量包括“是否读书”和“每周看电视/电影时长”两个变量。“是否读书”是一个二分变量,是指过去12 个月,不包括以工作和考试为目的的阅读,含电子书,但不含报刊杂志。问卷中并没有详细追问受访者读的是哪一类书,因而更深入的分析也受到了限制,但是否阅读这一行为本身就很值得分析了,特别是将其与看电视/电影行为进行比较,有助于我们认清文化消费内部的类型差异。“每周看电视/电影时长(小时)”*严格地说,看电视和看电影是两类不同的文化消费,但在CFPS2014问卷中,“看电视、电影的时长”是合在一个题目中的,并没有把两者区分开来各自询问,因此本研究在行文过程中,均把看电视和看电影视为同一类。是一个连续变量,指在通常的生活状态下,每周通过各种方式看电视、电影及其他视频节目的时间。

2.关键解释变量

阶级和阶层是本研究的关键解释变量,本研究的核心问题就是检验文化消费的阶级阶层差异这一命题。按照布迪厄的阶级阶层分析框架,本研究根据职业编码,将阶级分为三类:支配阶级、中间阶级和劳动阶级。然后,本研究又将支配阶级分为三个阶层:包括企事业单位负责人、专业技术人员、教师和科研人员,教师和科研人员实际上也是属于专业技术人员,但是因为他们大多数在大学、中学和科研机构工作,有更高的文化资本和阅读的机会,因而单独把他们作为一类。中间阶级也分为三个阶层:行政办事人员、商业服务业人员、个体经营业主。劳动阶级分为两个阶层:农业劳动者和工业劳动者。笔者认为,支配阶级这里的“支配”,并不是政治权力方面的支配和统治,而是相对于中间阶级和劳动阶级而言,它所具有的文化和经济上的优势地位。

3.其它自变量

除了阶级阶层这一因素之外,作为一种文化偏好的选择,读书还是看电视/电影也受到其它一些与阶级阶层密切相关的因素的影响,比如文化资本、工作时间、家庭环境等。因此,为了使模型分析更加完善和全面,本研究还将进一步探讨个人的文化资本、时间安排和家庭文化氛围等因素对读书和看电视/电影的影响。

文化资本与个人的教育获得密切相关,它对文化消费的影响无需赘言。本研究将文化资本操作化为受教育年限,根据受教育程度计算:文盲/半文盲=0,小学=6,初中=9,高中/中专/技校/职高=12,大专=15,大学本科=16,硕士=19,博士=22。

时间安排包含每周工作时间(不包括午休时间,但包括加班时间)、每周家务劳动时间和每周业余上网时间等指标。在是否读书的分析模型中,还将加入每周看电视/电影时长这一变量。毫无疑问,读书和看电视/电影都是需要时间投入的,但现代社会中的人越来越处于一种“时间荒”的焦虑之中,即工作过度或休闲不足,自由时间受到挤压*王宁:《压力化生存——“时间荒”解析》,《山东社会科学》2013年第9期;Juliet B.Schor, The Overworked American: the Unexpected Decline of Leisure, New York: Basic Books, 1992.。本研究试图深入探查个人的时间安排是如何影响其文化消费选择的。

家庭文化背景包括家庭人均藏书量和家庭文化消费指数两个变量。其中,家庭藏书量不包括报纸、杂志和电子书。家庭文化消费指数是家庭文教娱乐支出占家庭消费性总支出的比例。综合这两个变量,即可以反映一个家庭的文化氛围,这是影响读书还是看电视/电影的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4.控制变量

包括性别、年龄、婚姻状况(有配偶:含在婚和同居;无配偶:含未婚、离婚、丧偶)和个人总收入。此外,本研究认为,人的精神状况也会对人们的文化消费形成产生重要影响,因而也控制了个体精神状态对读书或看电视/电影进行分析。*问卷中有一组对人们精神状态进行描述的问题,包括最近一个月“感到情绪沮丧、郁闷、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振奋的频率”“感到精神紧张的频率”“感到坐卧不安、难以保持平静的频率”“感到未来没有希望的频率”“做任何事情都感到困难的频率”“认为生活没有意义的频率”等6个题目,答案包括“几乎每天、经常、一半时间、有一些时候、从不”5个选项。这6个变量的KMO值为0.8565,说明适合做因子分析。本研究通过主成分因子法和最大方差正交旋转对这6个变量进行因子分析,得出一个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Factor1 Eigenvalue=3.439),并将其命名为“精神状态因子”,该因子成分累计解释了6个变量组合方差的57.32%。因子得分越高,说明精神状态越好,反之,则说明精神状态越差。变量基本情况见表1。

四、研究发现

(一)描述性分析

如表1所示,在7103个分析样本中,过去一年有阅读行为(不包括以工作和考试为目的)的人仅占29.56%,不到全部的1/3,而有看电视/电影的人则高达93.96%,这两种文化消费行为的反差之大可想而知。那么,哪些人读的书多?哪些人看电视/电影的时间长?

不同阶级的阅读量有着明显的差异,支配阶级的平均阅读量(4.49本)远远高于中间阶级(2.31本)和劳动阶级(1.29本)*在阅读量上,根据经验判断,本研究剔除了过去12个月总阅读量超过360本的奇异值个案。。从图1可以看到,不同年龄阶段的支配阶级都相对保持着最多的阅读量,特别是20岁之前和65岁之后两个年龄段的支配阶级,阅读量达到了最高峰。劳动阶级只在20岁左右的人群中有较大的阅读量,随后年龄越大的劳动阶级人群,阅读量越低。支配阶级平均每周看电视/电影时长为9.41小时,中间阶级为10.92小时,劳动阶级为11.27小时。在图2中,我们看到,在20—60岁之间,三个阶级看电视/电影的时长波动不是很厉害,劳动阶级的观看时长略高于支配阶级,在60岁之后,不同阶级的差异变大了,但劳动阶级的观看时长相对较为平稳,支配阶级和中间阶级的观看时长起伏很大。

表1 变量基本情况(N=7103)

教育获得是最重要的文化资本,我们将受教育水平分为小学及以下、中学和大学及以上三种文化程度,来比较一下其中的差异。小学及以下文化程度的平均阅读量是0.29本,最高值是1.8本,中学文化程度的平均阅读量是2.27本,最高值是10本,大学及以上文化程度的阅读量均值是5.05本,最高值是50本,可见不同文化程度的阅读量差距是非常明显的。在图3中,我们可以看到,在不同年龄阶段,文化程度越高,其阅读量总体上也就越多。在每周看电视/电影的时长上,小学及以下和中学文化程度的分别为11.11小时和11.28小时,两者差距不大,大学及以上文化程度的时长稍微少一些,为9.20小时。从图4中也可以发现,在45岁之前,大学及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平均每周看电视/电影的时长相对而言是最短的,但在45—70岁左右,其看电视/电影的时长相对又是最长的。

图1 不同阶级的阅读量

图2 不同阶级看电视/电影的时长

图3 不同文化程度的阅读量均值

图4 不同文化程度看电视/电影的时长

(二)模型分析

表2是本研究建构的4个分析模型,其中,模型1是包括三个阶级类别在内的全部样本。从模型1可以看到,不同阶级在是否读书这一文化消费实践上,存在着显著性的差异,相对于支配阶级而言,中间阶级和劳动阶级的读书概率都要少很多,由风险比(odds ratio)可知,中间阶级读书的概率只有支配阶级的73.62%,劳动阶级读书的概率则只有支配阶级的58.54%。可见,阶级属性越高,在文化消费选择上越倾向于读书。从文化资本来看,受教育年限越高,读书的概率越高。从时间安排来看,每周工作时间和每周家务劳动时间对是否读书均没有显著影响,这说明,工作时间上“忙碌”实际上只是一个借口,跟读不读书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每周业余上网时间对读书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有可能是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网络来阅读电子书。从风险比上看,上网时间每增加一个小时,读书的概率就要增加2.52%。而且,每周看电视/电影时间越长,读书的概率就越低,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每增加一个小时,读书的概率就要减少将近2%。同时,家庭文化氛围对读书也有着非常显著的影响,家庭人均藏书量越多,读书的可能性就越大,家庭文化消费指数对读书的影响更大:家庭文化消费指数每增加一个单位,读书的概率就会增加2.49倍,可见家庭文化消费对读书是有着很大的促进作用。在模型的控制变量中,也有一些有趣的发现,例如,个体精神状态越好,读书的概率反而越低,可能跟读书需要安静、思考有较大的关联。年龄越大,读书概率越低。男性比女性读书概率更高,无配偶的比有配偶的读书概率更高。个人收入对读书也有显著影响,但影响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模型2、模型3和模型4分别是支配阶级、中间阶级和劳动阶级的分析模型,本研究试图通过对同一阶级内部不同阶层的分析,来探讨文化消费行为的差异。在模型2中,我们看到,单位负责人、教师和科研人员同专业技术人员在是否读书上都有着显著差异,前两者的读书概率都比后者高很多,特别是教师和科研人员,其读书的概率(风险比)是专业技术人员的1.86倍,这与大学、高中老师和科研人员的职业特征密切相关。在模型3中,商业服务业人员、个体经营业主和行政办事人员之间也有显著差异,相对于行政办事人员来说,前两者的读书概率都更低,根据风险比值,商业服务业人员的读书概率是行政办事人员的70.96%,而个体经营业主的读书概率只有行政办事人员的64.08%。一般来说,行政办事人员相对商业服务业人员和个体经营业主来说,具有更高的文化资本,文化资本越高,读书的概率也就越高。在模型4的劳动阶级读书概率模型中,农业劳动者和工业劳动者之间没有显著差异。

表2 影响是否读书因素的logit模型分析

注:括号内为标准差;*** p<0.001, ** p<0.01, * p<0.05

表3中的4个模型是关于看电视/电影时长的OLS回归模型。其中,模型5是包括支配阶级、中间阶级和劳动阶级在内的全样本模型,从中可以看到,三个阶级在看电视/电影时长上存在着显著差异,相对于支配阶级来说,中间阶级和劳动阶级看电视/电影的时间都要更长一些,也就是说支配阶级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更少。在时间安排上,每周工作时间越长,看电视/电影的时间越短,工作时间每增加一个小时,看电视/电影的时间也要减少1.6%。读书是要占用一定的时间,相对于不读书来说,读书的人看电视/电影的时间要减少1.61倍,也就是说,不读书的人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更长。每周业余上网时间越长,看电视/电影的时间也越长,可能是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电脑、手机上网的方式来看电视/电影。家务劳动时间对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没有显著影响。在家庭文化氛围上,家庭人均藏书量没有显著影响,但家庭文化消费指数对此有显著的负向影响,即家庭总消费中用于文化消费的支出越多,那么看电视/电影的时长就越短,可能是家庭文化消费越来越多元化,人们更多地参与其他的文化消费活动。有意思的是,文化资本即受教育年限在这里没有显著影响,说明一个人看电视/电影时间的长短跟他的文化资本没有内在关联。在控制变量中,可以看到,年龄越大,看电视/电影的时间越长,男性比女性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更长,个人总收入对此的影响非常微弱;个人精神状态因子对此没有显著影响。

从模型5可知,阶级之间的差异非常显著,那么同一阶级内部的不同阶层之间是否存在差异呢?从模型6中可以看到,在支配阶级内部,单位负责人、教师和科研人员同专业技术人员相比,在统计上并没有显著的差异。同样,在模型7中,我们也发现,在中间阶级内部,商业服务业人员、个体经营业主同行政办事人员相比,也没有统计意义上的显著性。只有在模型8的劳动阶级中,工业劳动者和农业劳动者之间存在显著的差异,农业劳动者比工业劳动者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更长,对农业劳动者来说,看电视/电影可能是一种更重要的休闲方式。综合而言,在看电视/电影这一文化消费上,阶级之间的差异(特别是在越高等级的阶级中)要明显大于同一阶级内部不同阶层之间的差异。

表3 影响看电视/电影时长的OLS模型分析

注:括号内为标准差;*** p<0.001, ** p<0.01, * p<0.05

五、结论与讨论

(一)主要结论

通过上述数据分析,本研究证实了文化消费的阶级差异。具体而言,本研究的主要发现和结论包括:1)在当前的文化消费环境中,读书和看电视/电影是两种差异较大的文化实践,只有不到1/3的人在读书,但却有超过90%的人在看电视/电影。不同阶级在这两种类型的文化消费实践上存在显著差异,其中,支配阶级读书的概率最高,但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最短,劳动阶级读书的概率最低,但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最长。因而,在文化消费上,选择读书还是看电视/电影,与个体所在的阶级位置密切相关。阶级位置越高,越倾向于选择更具有“合法品味”的读书这一文化实践,反之,越倾向于选择看电视/电影这一“大众品味”的文化实践。2)在读书方面,支配阶级和中间阶级内部的不同阶层之间存在显著差异,企事业单位负责人、教师和科研人员比专业技术人员读书的概率要高,行政办事人员比商业服务业人员和个体经营业主的读书概率也要更高,但在劳动阶级内部的不同阶层之间,读书的差异不显著。然而,与此相反的是,在看电视/电影时长上,支配阶级和中间阶级内部的不同阶层之间没有发现显著差异,只是在劳动阶级内部存在显著差异,农业劳动者比工业劳动者看电视/电影的时间更长。这说明,在“大众品味”的文化消费上,阶级之间的差异比阶层之间的差异更显著,因而,在现代消费社会,阶级在文化消费领域的影响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变量,甚至比阶层这一变量更加值得关注,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呼应了学术界中“重返阶级分析”的重要性*冯仕政:《重返阶级分析?——论中国社会不平等研究的范式转换》,《社会学研究》2008年第5期。。3)是否读书并不与工作时间显著相关,“工作时间忙”其实只是不读书的一个借口而已,读书与否实际上更多取决于个人的文化资本、家庭文化背景和阶级属性等因素。但是,看电视/电影的时长却与工作时间显著相关,且呈反比关系。上网时间对读书和看电视/电影都有显著正向影响,这反映了文化消费的一个新的变化趋势,即互联网作为一种载体变得更加重要了。4)文化资本越高,读书的概率越高,但是,文化资本与看电视/电影时长并没有显著相关,这可能与读书更需要一定的文化解码能力而看电视/电影并不需要太强的文化解码能力有关,这也体现了电视/电影这类热媒介更受不同文化程度的人的喜欢这一事实。

(二)两点讨论

1.文化消费与阶级再生产

自1980年代后期以来,社会分层研究领域的一个核心争论是阶级在后工业时代的意义和重要性*Tally Katz-Gerro, Cultural Consumption and Social Stratification: Leisure Activities, Musical Tastes, and Social Location, Sociological Perspectives, 1999, Vol.42, No.4, pp.627.。其中,一方的观点认为,阶级在决定社会行动和生活机遇方面仍然具有重要性,另一方认为的观点认为,阶级的重要性正在下降,但其他社会属性如性别、种族和宗教认同等的重要性正在上升。因此,阶级在品味的理解中所发挥的作用也受到了一些挑战*朱迪:《品味与物质欲望——当代中产阶层的消费模式》,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49页。。在学术争论的发展中,后面这种观点认为,后工业社会的社会分层已经走向了文化主义的阶段,生活风格和文化消费成为更重要的区隔手段,围绕品味与认同的文化偏好在经济决定中变得更加重要*Jan Pakulski& Malcolm Waters, The Death of Class, 1996, London: Sage.。本研究的结论同样显示,品味的区隔是文化消费领域的一个重要特征,但阶级的重要性并未下降,相反,正是阶级结构形塑了惯习和品味,造成了文化消费中的区隔。尽管当前中国的社会阶级结构与布迪厄所处的时代有很大的差异,但他的理论在分析中国社会的文化消费时仍然有很强的解释力。根据布迪厄的理论,人们的阶级地位通过两种主要的方式影响它们的文化消费,一是受金钱和时间限制的获得机会,二是获得必要文化能力的机会,获得这些能力的机会是由阶级地位决定的,因此,“文化消费与休闲参与的不同模式也因此植根于分布不均的文化能力和以阶级为基础的意义体系中。反过来,通过家庭社会化过程中以阶级为基础的差异,这种分布又得到了巩固和再生产。”*格雷厄姆·默多克:《阶级分层与文化消费——皮埃尔·布迪厄(1977)著作中的某些问题》,载薛晓源、曹荣湘主编:《全球化与文化资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第99-100页。

由此看来,作为个体文化偏好的选择,读书还是看电视/电影就不是一般的休闲活动了。一个人如何利用他的闲暇时间进行文化实践,对于其阶级地位的再生产有着潜在而明确的影响。这里的读书是指一般性的阅读,还不是以工作和考试为目的的读书,后者在阶级再生产中的作用自然更为明显(如为高考而读书),但前者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它体现的是布迪厄所说的阶级惯习,是嵌入在日常生活中一种性情倾向,也是一种具有“合法品味”的文化实践,它既能展现又能改变一个人的品味,从而改变阶级惯习,撬动牢固的阶级根基,这也是民间推崇“读书改变命运”的真谛。事实上,关于阶级惯习如何在日常生活中展现为品味,以及品味反过来如何使阶级界限更加明确的分析,正是布迪厄的阶级理论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部分*刘欣:《阶级惯习与品味:布迪厄的阶级理论》,《社会学研究》2003年第6期。。本研究运用布迪厄的分析框架,一个主要的目的就在于阐明,文化消费(特别是阅读)在当前中国社会阶级再生产中的重要意义。

2.文化消费与消费升级的方向

我国居民消费率总体上偏低,在居民消费结构中,文化消费的增长率相对来说也是较低的。提高文化消费水平不仅是消费者个人的追求,而且也变成了国家走向现代化的焦虑*林晓珊:《增长中的不平等:从消费升级到消费分层》,《浙江学刊》2017年第3期。。在消费升级的国家政策导向下,文化消费将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这也意味着随着文化工业和消费市场的发展,我们今后将会迎来更加丰富多元的文化消费实践机会。然而,在文化消费发展过程中,我们似乎总是把文化消费看作是整体一致的,忽略了不同类型的文化消费的均衡发展,其中,感官娱乐型文化消费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高雅精神型的文化消费,造成当前的文化消费导向实际上是一种“娱乐至死”的导向,电视和电影都成为娱乐的附庸,如波兹曼所指出的,在电视的统治下,公共话语已变得无能而荒唐*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童年的消逝》,章艳、吴燕莛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6页。。电视也一度成为失落传统的替罪羊。*陆扬、王毅:《文化研究导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48页。尽管这有点冤枉,毕竟电视也为当代文化注入了许多有价值和意义的东西,但是电视确实支配了我们大量的闲暇时间,也带来了诸多社会问题,“关闭电视一小时”“没有电视周”“关掉电视”等成为很多人的呼声,以表达对电视几乎控制了闲暇生活的不满。在这里,本研究并非刻意在抨击电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电视节目的泛滥的确越来越容易使我们走向“单向度的人”,成为被动消极的接收者,而不是积极主动的思考者。在影视文化工业的包围之下,文化消费市场日渐喧嚣,但安静地读书却成为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然而,我们这个时代缺乏的也正是全民阅读的提升,甚至出现了全民阅读的危机,国民心气的浮躁与此有着莫大的关系。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的调查报告已经揭示了国民阅读率的下降对社会、文化、经济的影响,指出缺乏阅读的国家和个人将面临各方面的危险,与积极阅读者能主动参与和丰富社会文化生活、聚积个人、职业和社会方面的优势不同,不阅读者往往将处于劣势,更容易引发辍学、失业和犯罪等各种社会问题。*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 To read or not to read: A question of national consequence, November2007, https://www.arts.gov/sites/default/files/ToRead.pdf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重大的启示,即在文化消费升级的过程中,更应关注国民阅读这一精神性的文化消费实践,除了要扩大阅读的广度之外,更应该倡导和推进阅读的思想深度,通过促进全民阅读的文化实践,来塑造良好的社会风气,提升国民的文化素质和艺术品味。读书活动并不像影视产业那样能够对推动文化消费增长带来直接的经济效益,但它对社会文化氛围的改善是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行的,其意义不言而喻。当然,由于数据的限制,本研究无法更细致地对阅读的具体内容做进一步的分析,但上述对不同阶级阶层读书概率的分析,已经足以警醒我们,中间阶级和劳动阶级的阅读消费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应当成为今后文化消费升级的一个重要方向。

(责任编辑:陆影)

C91

A

1003-4145[2017]10-0024-11

2017-07-07

林晓珊(1980—),男,博士,浙江师范大学社会工作系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消费社会学。

本文系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点项目“转型期中国城市消费分层与社会不平等研究”(批准号:15NDJC027Z)和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城市家庭消费分层的结构形态和制度逻辑研究”(批准号:15BSH015)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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