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依老爷们的庄园

杨乃运

巴依，突厥语，富裕的意思，衍生出贵人、老爷、达官贵人的意思。家喻户晓的阿凡提系列故事，主角是留着山羊胡骑着小毛驴的阿凡提，他是智慧和正义的象征，嫉恶如仇，爱抱打不平，话语幽默风趣。反面角色是巴依、国王、皇帝。在和田参观庄园，导游由不得就说起阿凡提，说起巴依老爷。过去的庄园，只有巴依老爷才会有，凡进庄园，大家不管这庄园的主人曾经是谁，都一律嘻嘻哈哈地称之为巴依老爷的庄园。和田的巴依庄园和中土的地主庄园、商贾庄园，风格大相径庭，里面的差异，体现了民族性、地域性、文化性等的诸多不同。

真莊园假庄园？

我坚信那是座经过修复的古老庄园，若没有旧庄园的底子也是座按旧庄园风貌新建的。它在和田地区的墨玉县境内，距离桑皮纸一条街、其娜民族风情园、夏合勒克庄园都不太远了。导游把我们带到那里后什么也没说就领我们进去了，是奔其内的小刀博物馆去的。它有座大门，门内的大道比门外的公路还要宽。门口有卖杂货的小铺，有卖核桃的车摊。门内那条大道的一侧是菜地、沟渠、核桃树；另一侧是建筑，是博物馆，是绝对的大户人家的那种民居。作为博物馆的门脸装修挺别致，大门有两根圆形的门柱，柱头顶内收为尖圆头，两柱头之间的门顶是对称的凸出边条来的斜山形圆头曲线，整体看像一大朵云。门顶上用小刀拼成“八一”两字，八一与巴依谐音，你不由此想到巴依不提起巴依也不可能。门柱门顶有白色大理石的感觉，柱的上部中下部底部都有束柱的浅雕花纹。但因为嵌门的所有部位和院墙连为一体，且都是白色大理石的质感，你反倒不敢相信它们是大理石做的了，就是对巴依来说它也显得特奢侈。只能由衷地佩服仿出白色大理石效果的建筑艺求水平。院墙上用木条嵌出满墙的几何体图案，图案像窗像花廊，虽是原木色，虽然线条是立是横是斜均为直线无弧曲且图案简素，但因是以白色为底衬，便格外醒目、奇巧，有一种特别的庄肃美。门框和大门是橘红色的，色彩对比既鲜明又和谐。

这里是有夏凉房的，这种房子的结构和我们熟悉的内地房子的结构完全不同。外观上看，是普通的平房，里面却是非常高旷的感觉，临街一间屋子，做展卖厅，显出商住两用的功能，住的部分有过厅，过厅矮脚床上摆茶几置茶具，显示客人来了是坐在矮脚床上被招待的。过厅不大，进厅门里面的房间却大得出奇，房中有天井，围绕天井，至少三面都是矮脚床，床的高度正好人坐上床沿后能舒服地放两条腿。床边有棱形立柱，立柱与天花相接，天花顶是向空凸起的藻井，木制，长方形，多层，层层不同，拼出丰富的花样来，既透光又好看。天井厅一面墙上还有门，门内则是满屋的地毯床，边墙有随墙柜。这里才是主人真正的卧室吧？这不是这幢房里唯一的卧室，过厅内墙有门，进门顺墙的里侧还有门，门里也是满屋地毯床。

此房的内部结构除非在现场走着看着画出平面图，离开后靠记忆恢复且恢复得准确是很难的，我对这种房屋结构太陌生了。

这座结构复杂的夏凉房外是有院子的，院有前院后院，后院是牲畜和家禽的住所，基本都是木桩子搭盖的，铺着凌乱的干草，那种干草味对常往农村去或从农村出来的人是很熟悉也很亲切的。

展销厅里的柜台和货架上以刀具为主，也有大量的小件玉石或玉饰品。墙脚堆放的不大不小的石块很诱惑人：是水磨石块还是玉石块？和田墨玉县在喀拉喀什河畔，史称喀拉喀什。喀拉喀什在维吾尔族语里是黑色玉石的意思，它是新疆墨玉的主产地。墨玉大多来自喀拉喀什河中。墨玉就一定是黑的吗？那些石头有黑色带白斑纹的，有乌青色的，还有乳黄色、玫瑰红色、朱砂色的，还有一石多色的，五彩斑斓。是玉的原石是石包玉石还是根本就没有玉成分的纯粹水磨石？扑朔迷离。看着喜兴，不敢轻易下手购买，外行人不懂局。由于这里是商点，庄园也变得扑朔迷离，它真的可能就是商家按庄园新盖的，巴依是新时代巴依，富裕户，有钱的尊贵者，但你又有什么依据排除这里曾有过庄园，曾有过旧巴依？

里面还很大很深，没有特别的游览项目，导游不让往里走了。我在大门口买了两斤核桃，再想在杂货店里买些别的，遭遇了尴尬：语言不通，无法交流。懂汉语的巴依老爷出来解了围。那是个长者。他是小店的巴依老爷还是新庄园的巴依老爷？热情，彬彬有礼。

夏合勒克庄园

停车场旁的树荫下也有卖核桃的，很多客人过去一阵疯抢。太便宜了的缘故吧？1公斤20元。

庄园里的果园触目惊心，占地2万多平方米的庄园里现仅存一座夏凉房，除了它的建筑面积、庭院面积、道路面积外，其余都是果园面积了，得多少果树哇！反正走进大门，就是看果树了。大门内沿路是架设了葡萄长廊的，路是小路，路笔直，茂树遮出荫凉。来的季节不对，又目不识树，看不出哪是梨树哪是杏树哪是巴旦木，且巴旦木果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只看过去株连株枝繁叶茂高高矮矮郁郁葱葱的一片，看不到尽头，看不出多深多浅。导游说，春天，这条小路是一条花香弥漫的浪漫之路；秋季这条小路是一条硕果累累的甜蜜之路。这，我信。我们来的已是深秋了，果都下去了，厚沾着粉尘的绿叶还旺盛着，少了浪漫和甜蜜，这条小路于我就是郁郁之路，困惑之路了。我有点想不明白，这里的巴依，为什么酷爱栽树。在内地，我去过一些大庄园，四川的刘文彩大庄园、山西的诸多晋商大院、山东的孔府、天津的石家大院、苏州的个园、广东的梁园，都是以建筑为主，各有各的建筑风貌，花园、水面都有，但整体上所占比例相对比较小，是内地人口密度过大，房屋少了不足以显奢侈显身价显气派的缘故吗？

夏合勒克庄园是典型的老庄园，形成于19世纪中叶。夏合勒克本是村名，依村名而有的庄园名，这个名在维吾尔语中是树梢的意思。树梢，即夏合勒克这个名是怎么来的呢？据说，首任胡加，也就是首任庄园主、首任巴依老爷，自称祖籍在阿拉伯。他们的祖先准备向东迁移时，真主示意：手杖长出了枝叶的地方，就是你们的居住地。祖先开始向东走，走哇走，走了不知多长的路，到了多远的地方，手杖还是平常的手杖，从未出现手杖长枝芽的奇迹。直到有一天走到墨玉扎瓦这个地方了，祖先憋得难受，要小解，于是就把手杖戳在了土里，缠头用的白布（赛兰）摘下来，放在了手杖上，就在哗哗地“唱歌”，“唱”完“歌”，要想拿手杖时，突然『京奇地发现，“赛兰”被顶起来了，手杖把上长出了树梢。大喜过望，原来这里就是居住地。从此这里就叫了夏合勒克（树梢）。

夏合勒克出现过15座庄园，15个胡加（庄园主），共占了这个地方的80%的土地，说起来都叫夏合勒克庄园。解放前，这里一直实行的是半封建半奴隶社会的农奴制，解放时，直接把农奴社会转入社会主义社会，农奴翻身解放了，农奴制被推翻了。20世纪50年代夏合勒克的15座庄园被拆了14座，仅留下了目前作为旅游景区的这一座。這一座也不是原来的规模，庄园的占地面积没变，庭院和建筑面积少了，房屋少了。旧有的房屋，房间达110间，虽是平房，但都高达4米，巍峨高大，装饰豪华，有大厅、男客厅、女客厅、卧室、书房、多重门的大小内室、大小厨房、粮房、马厩、畜圈、鸽子房、油房、磨房等等。还有专门关押农奴的监房，用来拷打农奴的大厅，里面摆放着各种刑具。农奴的住房在大门口的右侧，十分简陋破败，现在修复成一溜平房。

再幽长的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终于看到20世纪50年代幸运地被保存下来的夏凉房了。未进屋子先吃水果，庭院中摆了长长的条案，条案上一大盘一大盘的西瓜、哈蜜瓜、香梨、葡萄和矿泉水由游客随意享用，庄园景区盛情款待。据说庄园里的果树和各类树木达到一千多种，最珍贵的是文冠果。文冠果又被称为文官果和土木瓜。文冠果是乔木油料树种，喜光，耐寒耐干旱耐瘠薄耐盐碱，寿命可长达几百岁，是长寿树，药用价值极高。可昔其果不能作为水果吃，再珍贵水果盘里没有。

夏凉房呈L型，大小房屋共7间，建筑面积达209平方米，土木结构。设有凉厅、藏经房、男客厅、女客厅、厨房、书房等等。内L处也就是向院的部分有宽廊，正门在拐把的正中。一进此门，是一个小客厅，客厅两侧是一大一小的两间卧室，卧室里有火炕，有壁龛，有壁炉，冬季取暖不成问题。灶床上满铺地毯，壁龛里放日常生活用具。如若你是跟着导游，一直没离开导游的左右，那么你就会知道一些你没有观察到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小秘密。比如，屋墙的厚度是60多厘米，这么厚的墙能使房子冬暖夏凉，冬天隔寒的效果比较好，夏天，外面的热气不容易透进来。比如，这屋里的门边儿都是斜面的，而不是直角平面的，这样的门会关得严实，能把风刮来的沙挡在门外。这里可是多风沙的地方哟！再比如，在门框的下边可以看到一些方孔，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夏凉房和地面不是紧贴着的，之间有一个隔层，有方孔便于通风，通风效果好，夏天屋里待着会更凉快，而那隔层还是夏天用来放冰块的。我们现在常在冬天看到很多地方用地热暖气，而那里的巴依老爷家，早已在夏天兴地冰凉气了，都是在地板下动心思。夏天的冰块是哪儿来好？冰窖里面储存的。冬天到河里取冰，储藏起来，到炎热的夏天就派上了用场。农奴时代，具体的活儿，都是指派农奴们干的，巴依老爷只负责享受。

我们会注意到，走进夏凉房，若有炕，炕很低矮，若无炕，进屋就是床，地板就是床，炕或地板床都满铺着地毯，花色鲜艳，图案丰富，这是和田维吾尔族人家居的一大特点，走到哪儿都一样。维吾尔人生产地毯，喜用地毯，享受地毯，这没说的，可这家巴依老爷的夏凉房里，在家居设置和装修上却是有很多西式元素的。夏凉房的厚墙、壁炉都是。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这座夏合勒克庄园最后一位庄园主、最后一位巴依老爷，名叫吐尔荪阿吉，他常往外国跑，比较善于学习外国罢了。

我比较喜欢看书房，庄园夏凉房的书房和我们熟悉的书房差别也特别大，没有大的书桌、书案、书架、书橱，壁龛龛台上象征性地摆了几本书，是作为开放的景区，意思意思，表示这里是书房罢了。可当年的巴依老爷真放书又能放多少？他居住在这里时书房会是什么样？

有几间挺玲珑的小屋子。小客厅地毯上的小桌子的桌面摆着铜壶和茶碗。铜壶有点小学问，壶的底部有个水龙头，导游说从底部加炭火烧热水，水龙头就能流出热茶。我一时没有弄明白，不把水烧热，水就不会从水龙头流出来了吗？恨自己没特意给铜壶拍一张照片，靠记忆已记不清壶上的水龙头有没有开关。有开关它就是个普通壶，没有特别的原理可以琢磨。

生产和科技水平决定生活质量，农奴时代巴依老爷的夏凉房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