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河边的北展宾馆

杨乃运

北京西直门外有条高梁桥，元朝时郭守敬把它和时称瓮山湖的昆明湖水连通了，修浚成通惠河，清乾隆皇帝为给母亲庆寿建了清漪园，仿江南景色，改瓮山湖为昆明湖，在高梁河的源头紫竹院湖畔盖了酒楼，整饬出江南风味的苏州街，建了行宫，走水道携母去清漪园，途中在行宫歇脚逛苏州街，这条水道自此就有了御河、玉河之称。北京展览馆宾馆是北京展览馆的配套服务设施，坐落在离高梁桥不远的御河河畔，不仅占有着御河文化的先机，也尽享着御河风光的魅力。

闹市区中听鸟音

许久未去北京展览馆宾馆了，走近它时竟觉得陌生，而陌生感里最大的成分是意外，是惊奇和惊喜。古典的歇山式的大屋顶架在高楼上，在层次错落的现代化楼群中显示出非凡的气势，它若隐若现，沿着北京展览馆西侧的柏油路，只有走到离它尚有一二百米的地方那中式大楼顶才会显现，在绿色行树的烘托中与北展剧场的圆丘顶，与它前面的建筑群，在视野里构成一幅动人的画面，那是凝固的建筑交响。当你走到它的近前时，绿色大楼顶消失了，眼前的绿是爬山虎，是高大苍翠的云杉，是果树，是藤架，是草坪，是花园，是植物生命欢唱着的伊甸园。有住店的客人在凉棚下聊天，那里配备有茶桌和休闲椅，几个客人围桌而坐，感受着绿荫中的闲适，或谈天说地，或闭目养神，或纵目欣赏花园景色，恍惚中有种在森林中的感觉，很是惬意自在。面对主楼大门，是个锦鱼池，池水清清，锦鱼嬉游，红红点点的，像水中开起的灿漫花朵。

我是来寻找朋友的。顺便。

北京展览馆正举办中国国际模型博览会，孩子喜欢看，从学较老师那儿弄了几张票，让大人陪着逛。孩子爱科技，这是好事儿。国际模型博览会被孩子们的笑容填满了。模型，不管是汽车模型、飞机模型、航天器模型本该是成年人感兴趣的吧，学生，至少也得是高中以上的学生。我这么想。汽车工程师梦开始的地方、爱车模留住收藏的记忆这样的标语和顶上人那么大的各种汽车模型飞机模型以及大人看了都眼晕的一个个公司名称与小学生有什么关系？小学生们硬是愿来，大人只是他们的陪衬。

我家笑笑有他母亲陪着，一个展厅一个展厅细细地逛，我趁机溜出来，想到宾馆看看我的老同事。老同事没看着，看到了好几拨儿领着孩子从展览馆国际模型展会会场出来奔宾馆而来的家长们。他们是宾馆的房客。他们不应是北京人，他们领孩子来住北展宾馆就是为让孩子看模型展？噢，还有动物园、天文馆。这都是孩子们感兴趣的地方，北展宾馆离这些地方很近，五六分钟七八分钟的路程。

成人愿住北展宾馆也是有理由的，一是闹中取静之处，街上是繁华的商业区，进了北展区却如世外桃源，且交通方便，有地铁，公交枢纽就在动物园，是一二十路的公交车的始发站和终点站，北京北站也在附近。再说了，北展常年搞展览，什么样的展会没有！设展、参展、逛展的都会考虑近水楼台这个便利条件的。在来的客人中，有没有因喜欢这里花园式的环境而常来这里的回头客呢？

还真是如此啊！网上的评价都说这里的环境好呢！对这里的夸赞还有服务。老饭店行业的公司培训出来的员工，注重服务，服务热情周到。体现宾至如归，让你有家的感觉哦！

皇家码头

羡慕能住在北展宾馆的客人。

我住宾馆饭店，是喜欢遛早的。叽叽喳喳的乌叫声会把人从沉睡中唤醒，未撩窗帘已感受到那绿色花园万隙穿金翠毯跃晖的样子。纵情的乌喧总是和晨曦的阳光景色密结在一起。

北展宾馆距皇家码头只百步之遥，溜达着就过去了。码头被花园包围着，花园的土丘上栽着绿叶和红叶的树，树成林，红叶林织出陆上的彩霞，透过彩霞回望宾馆，霞上楼就成为仙境中迷人的一景。

北展皇家码头内呈现的是湖的景色，水质不错，清亮，无风时若镜，有风时波光粼粼。这当然是整治疏理后的成果。我记得这里一直被叫做北展后河的，此称当然也是有了北京展览馆之后才有的。几百年中，北展后河那一段是高梁河的一个组成部分。宋辽时宋军曾打到过高梁河，但未能破城。那时的辽南京城还在南边一点。高梁河上有高梁桥，桥在北展宾馆东。旧河道依然在，在湖的北面，这湖对我来说就成了悬疑：是新开挖的还是复浚的？皇家玉河的首座码头是否真的就在这里？明朝时这里是都城民众游玩的地方。《帝京景物略》记述，高梁河水自玉泉水而来，至高梁桥下，荇尾靡波，鱼顾接流。夹岸高柳，丝丝到水。绿树绀宇，酒旗亭台，广亩小池，荫爽交匝。每到清明时，都人踏青高梁桥，骑马的乘车坐轿的都来了，到了这儿，铺席搭棚，相携共游。这一片地儿好不热闹，有扒竿的，翻跟头的，吹口技的，变戏法的，骑马击弹的，还有放烟火放河灯的，若真有时空穿梭机，回去看看当时的情景，一定感慨良多。清代，皇家把都市民众在这里的娱乐赏景权剥夺了，地儿划归皇家所用。乾隆皇帝之后去昆明湖的第一座码头还真该是设在这里呢。这里再往东走就是西直门，就是城墙了。

如今的当地老百姓才不管过去的皇帝皇后皇太后们如何呢，疏理后的湖也好河也罢，全变成不收费的人民公园了，河湖间架了汉白玉拱桥，沿湖岸架了栏杆修了步道，岸丘上栽柳、植灌、种花，还置了假山石和路椅，遛早的，晨练的，钓鱼的，尽享享乐逍遥。美景中，自己就是皇帝！外地人是否很重视皇家码头这块招牌呢？我看到有北展宾馆的住店客人奔这边来的，携家带口。这块牌子是有号召力的，起码会生出个好奇心吧？不坐公交车不坐地铁，乘上船走水路去頤和园，看看今天的玉河两岸还有多少当年皇帝、太后看到的风景，沿途都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揣测一下哪些是只能现在才有的，哪些是历史遗留的，这一定是很有惬意的事。

这条玉河河道我乘船走过，三段式的水路。北展皇家码头到动物园是一段，动物园到紫竹院是一段，这两段大船都可以通，到紫竹院，无论如何得捌船了，有水坝拦截过不去了。当年皇帝皇太后也是这么走的吧？不知慈禧太后的那艘外国人送的小火轮是否只往来于紫竹院和昆明湖之间的河道，它要到北展后的皇家码头肯定有困难，过坝，谁拾得动它？黑黑的，大铁家伙！

在动物园和北展皇家码头之间的水道上，孩子和家长们最爱玩的是快艇，这是有皇帝的时代水上绝没有的娱乐工具，船工为博艇上的人高兴，一是开得快，犁水如飞，艇时常会在水面上跳起来，一是时不时就让艇来个大斜身，水浪激浅而起，如花似雨地泼洒，人在措不及防的失衡失重中发出惊叫，看似是被惊吓，却又期待着赶紧再来一次！再来一次！endprint

刺激下的恐惧和矫情是很難分清楚的。在刺激下的欢乐中，在北展后湖绕湖一周，这时看岸景，是柳，是步道上的商铺，是北展的巨厦、尖塔、是北展宾馆的高楼，都与踱步在岸上看时不同，它们在剧动中倾斜，天地翻转，摇摇欲倾……

有的住店客人会饶有兴趣地看当地人垂钓，一人数竿，排成一溜，竿竿甩线垂钩，既羡慕垂钓人的奢侈装备，又为垂钓人起急捏汗，好半天也不见一鱼漂儿上下浮动。

皇家码头门外西边，有一不是火车站的车站广场，上面铺着铁轨，铁轨上卧着一辆火车头和一节绿车箱。这无疑也是一景。当然也是一大悬疑：这里为什么会出现火车？火车头显然是过了景儿的。蒸汽车头，被淘汰废弃了，纯拿来作为怀旧展品的？还是这里的过往曾和铁路和西直门火车站有过什么联系？是否有可能北展办展时，大量的器材、设备、展品的集装箱要通过火车运送到这里？它记载着一段难忘的历史？若如此，那车箱又为什么是客车车箱而不是货车车厢？抑或，这只是一次还未撤展的主题展览中的展品？

北展的历史是丰厚的。

俄式西餐的魅力

住在北展宾馆用餐，喜欢中餐的人可到中餐厅去用餐。中餐厅有鲁味斋餐厅、小宴会厅和潮阳舫。这个潮阳舫的招牌挺容易让人误解，看潮字以为是潮州菜。这都怪中国字的多音多义性。这里的潮是新潮新派的意思吧，主打的是淮扬莱。扬阳同音，用阳而没用扬，有点儿像脑筋急转弯儿的测试题。我的至少两位同事在这儿当过副主管级领导，他们都是睿智过人的人，真希望是他们中的哪一位参谋出来的名字。阳是阴阳之阳，阳刚之阳，太阳之阳，凸出之阳，外露之阳，正电之阳，阳春之阳，阳关大道之阳。好字！代表正能量！

潮阳这条船（舫），也经营川菜、鲁菜等风味菜。特色菜有金陵盐水鸭、煮干丝、龙井虾仁、蟹粉狮子头、泉水鱼、金陵排骨等。很正宗的哟！不过，您要是住在北展宾馆，我建议您还是去伏尔加餐厅尝尝俄式大餐。伏尔加餐厅和潮阳舫同在一座楼，潮阳舫古香古色的大门冲南，伏尔加餐厅的大门冲西。两座餐厅装修风格不一样，环境给出的情调有差别，一个是在中式传统文化装饰氛围中用餐，一是在俄式传统文化氛围中用餐，就像穿长衫戴瓜皮帽和穿燕尾服的差别。这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伏尔加的俄餐在北京久经历练，非常适合中国人的口味，不在那儿吃一回，挺亏得慌的。它的厨师班底，是六十多年的老莫班底培植出来的啊！老莫，可不是久负盛名那么简单。新中国，第一批俄式大餐引进到北京并在北京扎下根来，老莫的地位和功绩不可替代。北京以前有西餐，有俄式菜，但系沙俄流民传过来的，市场本不是很大，菜品也比较老旧。应前苏政府请求为展示前苏建设成就而建莫斯科展览馆时，莫斯科餐厅也同时建了起来，全新的苏俄口味，引领了北京西餐的时尚潮流。经中苏关系恶化，直到改革开放之前，北京的西餐一直是以莫期科餐厅和新侨饭店的俄式菜为主的，厨师技术力量雄厚，很多菜品为京城的时尚消费群称道。它们的主要服务对象有前苏联援华专家、驻华官员、前苏联及东欧国家来京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各界贵宾、留苏归来的知识分子等等。

把老莫捧热了的是老子月薪一二百元二三百元的大院子弟，他们开洋荤就奔这儿。

由于工作关系，上世纪70年代我在莫斯科餐厅参加了一次中英两国部长级的招待会。从那时起，这儿的红菜汤便让我念念不忘。转到地方后，我在其主管上级机关的业务处工作过，参与过业务大赛的组织工作，接触过顶尖的大厨和他们烹饪的菜点，那些大厨们拿手的菜点还大都在伏尔加餐厅的菜单上和网民们列的排行榜上，如奶油蘑菇汤、首都沙拉、奶油烤鱼、俄式冷酸鱼、酸黄瓜什么的，有清香、酸甜、软滑、醇厚、浓郁、不腻的特点。

红菜汤在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罗马尼亚、斯洛伐克、摩尔多瓦广为流行，主料有牛肉、红菜头、番茄、土豆、洋葱，成品端上来色泽红亮。就这红亮的色泽，有的是特别的诱人食欲，有的则是看到就饱，根本就不想动汤勺，学问在哪，恐怕只有厨师知道。莫斯科餐厅的红菜汤让我出了次大丑。是宴会，先上的黄油、果酱、面包、红菜汤。西餐用餐是讲究先喝汤的。红菜汤让我看着眼馋了，舀一勺尝尝，味道那个美！酸甜，奶油香各种香齐汇的感觉，还鲜。也是饿了的缘故吧，又年轻，取面包就着吃，不忍几下子把一大盘汤吃净，悠着，用了不少面包，红菜汤才吃完，发现肚已饱了。这时主菜一道一道上来，都诱人，却是哪道也吃不动了。

我夫人是会做红菜汤的，她不用牛肉，用泥肠，味道时好时坏，好时，再好也抵不上莫斯科餐厅的红菜汤。

罐焖鸡肉罐焖牛肉始终是我的最爱。

很多人是为圆老莫梦到北展伏尔加餐厅、莫斯科餐厅去的，有的年轻人则是带父母去寻回几十年前的记忆和感觉，而去了必点一份罐焖牛肉。牛肉的不老、软烂、易嚼、不塞牙是很难做到的，老莫的罐焖牛肉除了嫌罐小真的是无可挑剔了。那口感，那香味几年都忘不了。

我视北展宾馆的伏尔加餐为老莫的姊妹餐厅。餐厅装饰是暖色调的，与窗外的景观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大落地玻璃窗，只要不是背窗，坐在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望到窗外，细细观赏高大云杉的动人丰姿，体验窗外花坛的浓情蜜意。餐桌不大，整体数量也少，服务员的配置却比较充裕，从头到尾都会有人细心照料，服务随叫随到随应，虽坐在这里只觉是小家小户的少爷、干金，无微不至地被呵护的温馨感觉加上环境给予的浪漫情调你反倒觉得挺爽。关键是，同样的俄式莱，同样品质和口味，价格却比老莫那边便宜不少。当然，若想体验贵族的用餐感觉还是去老莫，反正也不远，多走几步就是了。

莫斯科餐厅正门前有道景观似是新添的，它不在我的记忆里。那是座游廊式的西式建筑，拱门拱廊窗罗马柱，两头均有护栏的阶台供人登入游廊，护栏内侧花园里南北两头各有一喷水池，池上立汉白玉雕的奏乐天使，是对称布局，廊中央的廊顶上四个吹号的小天使也是对称的，两两相对，神姿焕发。廊前是绿色草坪，一个迷你型小花园。是供食客休息用、候餐用的？

发现餐厅里也有了变化，大厅中有了一匹白马和一匹黑马，黑马上立着一位骑士。南面的厅门开着，门外迎宾台迎候宾客的是一男一女两个欧洲白人，当是俄罗斯人。俄罗斯人进军老莫开餐厅了？

国人用餐，散客大多还是愿意进北面北展自已独自经营的零点餐厅。大理石高台阶，粗粗的大理石包砌的厅柱，柱间有西女雕塑，厅阔柱高，恢宏气派，富丽堂皇，在里面用餐，尽管是零点，也有一种身份感、自豪感，这儿可是像皇宫一样，感受和消费都是很贵族的。

北京展览馆1958年经周恩来总理提议改为北京展览馆，莫斯科餐厅的名字没有改。文革中有一段衰落期，首旅集团接手全面管理后有一次大的装修改造，二楼的各个包间从硬件到装饰更具俄罗斯风情，菜品也有了新的调整。在北展宾馆下榻，你享受的可是见证着中俄关系发展历史和浓浓的俄罗斯风情的整个北展，还有北展这块地承载的厚重悠久的御河文化。总之一个字：值！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