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小说中的“伦理道德”
2017-09-30刘炽辰张斯宁
刘炽辰+张斯宁
摘要:20世纪最能代表美国梦幻灭题材的两个作家分别是菲茨杰拉德和韦斯特。把这两位作家放到伦理道德的视角下进行解读和评价,一方面深化两位作家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定位和影响,同时以期对当下中国物质主义盛行的社会现状具有一定启迪。
关键词:菲茨杰拉德;韦斯特;伦理道德;好莱坞小说
“文学是人学”,因此文学的产生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出于伦理和道德的目的,一方面维护统治阶级的伦理秩序,另一方面针砭时弊、弘扬真善美的情操。现代主义文学作品虽然非常注重创作形式,但是作为一种人写的、同时又是写给人看的艺术,不管是使用什么具体形式的写作手法,诸如意识流、象征主义、达达主义、蒙太奇等等,它始终要表现特定的伦理和道德。根据我国著名学者聂珍钊教授的解释,这种以文学为批评对象的研究方法或者是思维方法,就是文学伦理学批评,它的主要目的在于阐释建构在伦理与道德基础上的种种文学现象,客观地研究文学的伦理与道德因素,并探讨给我们带来的启示。[1]
因其短篇小说“爵士时代的故事”,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被誉为20世纪20年代美国文学史上最具代表性的“爵士时代的歌手”。其作品围绕梦想幻灭与沉沦的主题,凸显了现代主义转型期的美国社会文化。这与当下中国社会的发展背景颇为契合,或许这也是菲茨杰拉德在90年代以来逐步重新获得中国学界重视的原因之一。另外,纳撒尼尔·韦斯特,美国小说家,剧作家——是那个时代最富有创新的作家之一,是一个洞察现代社会暴行并被证实具有明显预言性的漫画艺术家,也是20世纪30年代继菲茨杰拉德之后的以书写美国梦幻灭见长的作家。目前国内关于韦斯特的硕博论文也有一些,但数量不是很多,主要研究内容包括:韦斯特对美国梦的解构、韦斯特的讽刺艺术、韦斯特与黑色幽默、韦斯特小说的梦幻主题等。湖南师范大学的易艳萍教授做的“韦斯特研究述评”应该是国内学者关于韦斯特研究所做的较为详实且可信赖的依据了。鉴于以上的思考,本文采用平行研究的方法,把20世纪最能代表美国梦幻灭题材的两个作家放到伦理道德的视角下进行探讨,以期对当下中国物质主义盛行的社会现状更具有启发性。
从文学史上来讲,20世纪上半叶是美国文学的繁荣时代,文学大家辈出,文学作品推陈出新,文学创作形式花样翻新;从社会史上来说,这又是一个挥霍无度的“金元”时代,一个极度追求享乐主义的时代,因此也是一个极具讽刺意义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最令人悲伤的巧合之一就是:作家菲茨杰拉德于1940年12月21日,在洛杉矶死于心脏病发作;就在第二天,他的朋友韦斯特和新婚八个月的妻子从墨西哥度假归来,不幸发生车祸,因为韦斯特开车从来不知道小心,被朋友戏称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司机,再加上听到好友菲茨杰拉德的死讯更是无法凝神驾车。时年菲茨杰拉德44岁,而韦斯特年仅36岁。
菲茨杰拉德和韦斯特除了年纪轻轻就相继早逝以外,还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年龄相近,又先后到过巴黎这个文学圣地接受洗礼,在“艺术自由”的氛围中接受熏陶,在精神版图的坐标上寻找各自的价值取向和审美情趣,不断尝试各种写作技巧来丰富和突出自己的创作个性。菲茨杰拉德基本上崇尚写实主义,同时借用独具特色的象征,他尤其擅长“叙述”声音的设置。韦斯特在语言的使用上大量使用反讽,以致被誉为“黑色幽默”小说的先驱,同时他大胆尝试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电影蒙太奇等先锋手法。他们都是“迷惘一代”的天才作家,他们都痴迷于幻灭的主题,他们在各自生命的后期都因经济上的窘况受雇于好莱坞,又都对好莱坞的电影工业进行了无情地揭露和讽刺。菲茨杰拉德的遗后作品《末代大亨的情缘》,描写好莱坞的电影业巨子门罗·斯塔德的生活,展示了好莱坞的电影制作流程和电影人的喜怒哀乐,以及在好莱坞个人、人际关系彻底的商业化。韦斯特的最后一部作品《蝗灾之日》,也是一部以好莱坞为背景的表达幻灭与愤怒的作品。作为20世纪20年代“爵士时代”的代言人,菲茨杰拉德的一生经历及其作品真实生动地体现了一战后美国年轻一代对“美国梦”的幻灭所表现出的失落和沉沦。而韦斯特通过洞察他所生活的社会的严重缺陷表达了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或者说是一种玩世不恭、愤世嫉俗与悲天悯人的结合。因此,菲茨杰拉德的幻灭是个人的幻灭,而韦斯特的幻灭则是众多人的幻灭,以至于市民暴乱焚烧整座城市。
活跃在20世纪上半叶美国文坛的作家中,最深切地体验美国现代化经历的当属菲茨杰拉德了。对于评论家来说,他似乎是一个深深地参与他所处时代的社会生活中的各个方面的人——赚钱、娱乐和时尚。因此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二十年代的人,他几乎了解那个年代的每一天的生活细节。“崩溃”一文勾勒了美国在二十年代的历史发展和作家个人的心理变化曲线之间的相似:由盲目的欣喜和乐观到精神上的困扰和创伤,“所有的人生都是一个垮掉的过程”[2]。美国社会的表面繁荣和实际上的衰退与作家本人的文学生涯上的成功和精神上的崩溃如出一辙。正如“崩溃”所清楚揭示的那样,菲茨杰拉德对爵士时代的成功和财富沾沾自喜,同时又深切地感到精神上的空虚和失落。他记录了一个浮躁的时代,特别是纽约富人阶层的浮躁。他是个现实主义作家,善于观察,忠于生活,他代表着美国文学历史的一个关键时期。他既是爵士时代的歌手,又是美国梦的讽刺家。“他有一种能在沉湎于声色之娱之际冷静观察的惊人本事。”[3]
菲茨杰拉德是一位“道德”作家,他所崇尚的基本道德品质包括:勤勉,即充分发挥个人的才干和能力;自律,即严格控制自我;责任感,即尽该尽的社会经济义务;成熟,即全力以赴的同时学会不寄于生活太多期望。用菲茨杰拉德自己的话讲,“小说作品的目的是要唤起读者思想上久久不能忘怀的后果。”[3]
《末代大亨的情缘》以最能暴露美国梦虚幻性的好莱坞电影界的生活为背景,塑造了一個令人信服、真挚感人的商界英雄的形象。他拥有菲茨杰拉德所崇尚的一切道德品质——勤勉、自律、责任感和成熟。门罗·斯塔尔是美国式英雄的典型,据说他的原型是电影界的巨子欧文·撒尔伯格。菲茨杰拉德一生都在崇拜英雄,这一点从他对作家海明威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斯塔尔是菲茨杰拉德小说中的英雄。一方面他拥有成功的事业,众所周知,好莱坞以其雄厚的资金和先进的技术打造出无数令人目眩神迷的大片;另一方面,斯塔尔没有像菲茨杰拉德其他作品中的男主人公那样被感情经历所击垮。根据手稿,斯塔尔最后死于空难——死于从东部飞往西部的途中。处于西部的洛杉矶拥有世界上最豪华的赌场和世界上最庞大的电影公司,它让前来游玩的人乐不思蜀,但同时它的纸醉金迷、挥金如土也蕴涵了惆怅不安和虚幻迷惘。正如詹姆斯·瑟伯所说,“《末代大亨的情缘》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会使人的心灵产生阵阵悸动……菲茨杰拉德精湛地描写出好莱坞以及好莱坞的那些大人物和小人物的真实面目。”[4]endprint
菲茨杰拉德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自然毋庸置疑,因其所代表的特定时期的美国社会文化生活而成为那个时代的一座丰碑。随着时间的推移,韦斯特在评论界获得了愈来愈高的声誉。两位作家不仅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同时他们又惺惺相惜。韦斯特自从1924年第一次来到法国巴黎,加入“流亡者”时就视菲茨杰拉德为文学偶像。菲茨杰拉德对韦斯特抱有“真挚而深深的仰慕之情”。另外,评论界常常将两位作家相比较,早在1957年,诺曼·波德莱兹就撰文评价韦斯特的小说,并将他与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作比较。根据他的观点,韦斯特在创作方面的影响远远超过菲茨杰拉德,因为后者没有韦斯特那种聪慧的自责。
不同于菲茨杰拉德,毕业于名校普林斯顿,韦斯特辗转毕业于布朗大学;也不像菲茨杰拉德那样风度翩翩、仪表堂堂,韦斯特身材瘦长、长相平平;旅居巴黎期间,与业已成名的菲茨杰拉德相比,韦斯特的生活着实有些差劲,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当我到达蒙巴那萨时,一切显而易见的角色不是不演了,就是已经由名角演掉了。”[3]然而,在文学创作上,韦斯特的小说尽管表面上显得有些荒诞,并且充满了暴力,实际上却反映了作者对于美国社会物质至上主义的不满与批判。韦斯特目睹了美国20世纪20年代中上等阶级如何醉生梦死、如何纸醉金迷。他作为作家敏感地意识到在这狂欢之后将是一片废墟。他的小说既反映了20年代美国社会存在的弊端,又指出了产生这些弊端的症结与症状,使人们在苦涩的笑声之后对社会存在的问题进行严肃的思考。所以,韦斯特的无奈与绝望之情要更加深刻。
《蝗灾之日》同样以好莱坞为题材,书名出自于《圣经》中的《出埃及记》。上帝通过派用一大群蝗虫让古埃及的农田颗粒无收,以此消灭那些不是上帝的选民。《蝗灾之日》的主人公托德·哈克特是好莱坞的布景与服装设计师,同时致力于自己的绘画创作《洛杉矶在燃烧》。托德是一个心存幻想的青年艺术家,也是小说的叙述者,既冷眼旁观又置身其中。所以说,托德是在剧中的演员和观察员,对观点进行排序,对全局进行描写,结合叙述完全控制于韦斯特无所不知的作者的声音之中。小说中的另一位人物是何默·辛普森,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因为身体原因到加利福尼亚来休养。这两个人同时迷恋年轻的舞蹈演员费艾·格林纳。费艾外表光鲜亮丽、性感十足,却毫无心智,滥交朋友,恣意狂欢。因为托德没有钱,经济上达不到费艾的要求,所以费艾明确地拒绝了他的示爱。肉体上何默又不是费艾理想的对象,因为他身体羸弱且性格木讷。所以尽管在经济上费艾接受何默的帮助,却与墨西哥青年米格尔私通。费艾的父亲哈利以前是比较出色的喜剧演员,现在却通过滑稽表演挨家挨户推销肥皂为生,最终心力交瘁,一病不起。何默因为伤心绝望而离开,在途中被一个小孩用石块砸伤,接着又被混战中的人群围住,遭到暴徒的私刑。托德也被人群挤伤了一条腿,最后被关进警车,在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被带走。这就是现代社会的蝗灾之日,当一切虚幻都徒劳无益的时候,唯有灾难降临,让一切都焚毁殆尽,才能趋于完结。所以费艾的光鲜表面就如同光怪陆离的好莱坞,实则腐烂不堪;托德梦想的幻灭反映了传统的道德观念、价值取向与现实之间的距离;“洛杉矶在燃烧”彰显了大众的梦想与梦想的幻灭,以及由此带来的绝望和愤怒;蝗灾象征着厄运和灾难,隐喻了即将吞噬美国的精神文化危机。小说取材于好莱坞,暗示了芸芸众生的如戏人生——虚伪、矫饰、贪婪、欺诈、色情、暴力、残酷、疯狂、混乱、无序……韦斯特以反讽的手法描写了一个荒唐的世界。韦斯特的作品遵循一种模式:一种文学形式的搜索和视觉表现,道德上的义愤和蔑视,但没有任何自以为是。他塑造的是一个生命的悲剧意识,但是对救赎的观点不能完全释怀。他的小说以虚幻的暴力逃离自我意识结束。可以说,韦斯特在他的世界末日的视角下塑造了虚构的现实,引用《圣经》中蝗灾终结的典故,素描了畸形、腐败、不可逆转的下降、直至最后走向崩溃。韦斯特让托德可以看见,并在他的绘画之中聚集力量。但是在小说中的最后一幕,暴民骚乱标志着最终陷入政治和社会混乱,当托德被尖叫着的警车拖走时,他陷入了疯狂。《蝗灾之日》是美国30年代大萧条时期的一幅漫画,既荒诞不经又令人心酸和不安。
在当代中国社会,消费作为一种寻求个人成功和美好生活的手段愈来愈得到人们的认可。从消费者行为的角度来看,物质主义代表着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其特点是借助于更多更好的商品来提高生活满意度和幸福感,其中也包括对自我概念的定义和体现。[5]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一味追求物质成功的人往往并不满足于现有的生活,抱怨幸福指数下降,甚至遭受各种各样的焦虑和忧郁。很多人在取得物质成功之后的这种矛盾心理可以理解为:一方面,在经历了长期的贫困和欲望的压抑后,对物质财富的贪恋在作祟;另一方面,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给精神带来的冲击也是前所未有的。
自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西方文学批评界开始将观察的目光聚焦于现代文学和后现代文学作品中的伦理学问题。他们认为艺术作品蕴含着作者的道德思考。有学者认为伦理学批判地回答了“人类应该如何生活”这个问题。文学是一种具有多层伦理学维度的社会行为,对菲茨杰拉德与韦斯特文学作品的平行研究所采用的伦理道德批评的视野更加深刻,当下中国的社会现状具有重要的启迪作用。
参考文献:
[1]聶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文学批评方法新探索[J].外国文学研究,2004(5).
[2]黄昱宁,包慧怡译.菲茨杰拉德.崩溃[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3]王长荣.现代美国小说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
[4]菲茨杰拉德.末代大亨的情缘[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5]戚海峰,费鸿萍.物质主义对当代中国人心理影响的分析[J].山西财经大学学报,2008(3).
作者简介:刘炽辰(1968-),男,吉林四平人,现工作于曲阜师范大学图书馆,初级职称,本科学历,研究方向是外国文学、图书馆学;张斯宁(1993-),女,吉林四平人,现工作于四平市职业技术教育中心,研究生学历,研究方向是英语语言文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