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丝·莱辛《黑色圣母像》的空间解读
2017-09-30史珂珮
史珂珮
摘要:在其短篇小说《黑色圣母像》中,多丽丝·莱辛向读者展现了一个男权至上、等级森严、压抑人性的空间形态。而生活在这一空间中的受害者不只是以米歇尔为代表的被统治者,还包括统治者本人——上将和斯多克上尉。本文认为,该作品不仅表现莱辛对被压迫者命运的担忧,更表达了她对全人类命运的关注,体现了她广阔的人文主义关怀。
关键词:《黑色圣母像》;多丽丝·莱辛;空间形态;受害者
多丽丝·莱辛被誉为当代最著名、最多产的英国作家之一,在非洲的成长经历是她创作的主要来源之一。安德鲁·桑德斯指出,“莱辛是以关注东非殖民地黑人和白人居民中政治意识增长的小说开始她的小说生涯的”。[1]她的成名作《野草在歌唱》以及短篇小说集《非洲故事集》都以非洲殖民地生活为背景,表现了非洲殖民地的种族矛盾。《黑色圣母像》便选自《非洲故事集》。于美琴指出,《黑色圣母像》同莱辛早期的大多作品一样,“批判了殖民者对待种族歧视和妇女在社会中的地位等问题上的态度”。[2]而南健翀指出,该故事“不能简单地被界定为‘殖民写作,‘政治写作,在看似激进的殖民语境、政治文本之下,莱辛关注的是更为普世的主题:人性、人的生存状态、人类的命运”。[3]通过运用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对该作品进行分析,笔者也认为,莱辛并不止于批判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对“弱者”造成的伤害。她向读者揭示了在一个极度不平等的空间中,所有人都是受害者,由此体现了她更为广阔的人文主义关怀。
一、列斐伏尔空间理论
人类社会之初,人们对空间并没有清楚的认识。正如列斐伏尔在他的《空间的生产》一书中指出:“‘空间一词仅仅在人们头脑中唤起一块空的区域”。[4]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空间的地位日益凸显,含义日渐丰富。列斐伏尔赋予“空间”一词全新的含义,他认为,“(社会)空间是一个(社会)产物”。在他看来,空间并不独立于社会而单独存在,也不仅仅是社会演化的静止的容器。空间即社会空间,是社会关系的产物并体现着复杂的社会关系。M.Gottdiener 指出,“每一种社会组织模式所生产的环境都是其社会关系的产物”。[5]因此,只有了解了某一空间的社会关系,才能更好地了解这一空间的形态。
二、《黑色圣母像》中的空间形态
故事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末的非洲南部殖民地赞比西亚,这一背景将故事发生于一个殖民空间的事实暴露无遗。除了严重的种族压迫,性别歧视和森严的等级制度也是这一空间的主要特征。莱辛曾在她的自传《影中漫步》中写到,“很多白人,当他们看到白人像黑人一样劳作会感到不自在和恐怖”。[6]故事中,莱辛用同样尖锐的笔触描述了当时意大利战俘的境况,“上千名战俘呆在营地;他们至少有吃有穿。有一些人去做农活儿,但只有少数人这样做;因为虽然那里的农民一如既往地需要帮手,但他们不知道如何使唤白人;这样的现象在赞比西亚还从未发生过”。[7]可见,这些意大利战俘被双重边缘化了,他们既得不到英国白人的认可,也不与黑人属于同类,没有明确的身份定位,在夹缝中生存。莱辛用独到的见解向我们呈现了一个四处弥漫着种族歧视的空间,将被歧视人群的尴尬处境刻画得入木三分。
故事中的空间还是一个父权制空间,它由男性生产并为男性所用。通过分析莱辛对女性为数不多的几处描写,可以发现女性不像男性一样“做”事情,而只是“看”事情,从而巧妙地呈现了女性在父权制社会中被动的旁观者的形象。比如,在米歇尔完成教堂的内部装饰之后,一些“热爱文化的女士”贿赂当权者,只为能被带入教堂看一眼教堂内部的绘画。[8]另一次,官员决定摧毁村庄的模型,看台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女人,“她们走来走去,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姜汁饮料和香肠卷儿,前来支援这次战争行动”。显然,这些女性是来欣赏这次毫无意义的“军事表演”的。
此外,故事中的人物关系犹如一个自上而下的食物链:上将命令上尉斯多克让米歇尔修建村庄,上尉斯多克监察米歇尔的工作,随后又指定六位黑人专为米歇尔做重活儿。等级制度之森严由此可见。而一次酒醉后,斯多克上尉竟告诉上将米歇尔是他的好朋友。听言,上将“对下属点了点头”,示意将斯多克带走,因为他违反了纪律。[9]此处的“纪律”不仅指军队的纪律,更是不同等级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将统治者自恃优越清高的虚伪做作表现得淋漓尽致。
诸如上将和斯多克上尉这样狭隘刻板的统治者生产出的空间极度不平等,压抑人性,随之产生的是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不信任以及人性的扭曲。
三、不平等空间的受害者
莱辛在《黑色圣母像》一文中主要刻画了三个人物,人物形象鲜明,令人印象深刻。上尉斯多克压抑自律、外表坚强、内心空虚;上将代表绝对权威,思想狭隘、死板刻薄、自恃清高、冷酷无情。米歇尔则有血有肉、自由奔放、乐观积极、率性真实,并不断地用实际行动反抗着这个他与之格格不入的统治者的空间。
米歇尔的“觉醒”
米歇尔不断尝试建立一个自己的空间,但逐一落空。故事开始,他大多数时间都躺在树下的床榻,以歌伴酒,好不自在。連上将的妻子都表示“简直无法忍受他成天唱歌无所事事”。[10]因此她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让米歇尔修建德国村庄模型,以免他就这样虚度人生。米歇尔建立自己空间的梦想随之幻灭了。之后米歇尔在村中教堂的内壁画了这样一幅画:“黝黑的农夫正在摘酿造葡萄酒用的葡萄,美丽的意大利女孩儿尽情舞蹈,还有胖乎乎的、黑眼珠的小男孩儿。在这一番热闹的景象中,圣母带着圣子出现了,她友好地微笑着,愉悦地在她的子民中间行走”。[11]这是米歇尔想象出的空间—平等友爱、幸福愉悦。这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情同兄弟姐妹。而他的这一空间得不到认可,一些夫人看了以后非常生气,认为“这些画是一种反抗”。[12]是啊,作为战俘的米歇尔,又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反抗呢?但他并没有就此屈服,而是画了更多黑色的圣母,黑色的圣人,黑色的天使。无疑,这些黑色的画像代表了米歇尔的反抗精神。他努力地坚持内心的信念,不愿与这些统治者妥协。他试图推翻这个不平等的、压抑人性的、封闭的空间体系,取而代之那个平等、友爱、自由、开放的空间,而这只不过是他最后的挣扎。endprint
米歇尔最终还是“觉醒”了,以他和上尉斯多克友谊的决裂为标志。故事的结尾,米歇尔去看望斯多克上尉,而上尉的反应令他彻底寒心。他曾与斯多克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一起酣醉,一起高歌,而最后,他竟向斯多克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这一幕极具讽刺性,且令人痛心。这不仅标志着他们友情的决裂,也标志着米歇尔梦想的幻灭和“觉醒”。
困境中的斯多克
与米歇尔的相处,使斯多克上尉经历了一场巨大的转变。他刚开始会“与这个名声不好的家伙保持十步远的距离”。第一次同米歇尔喝酒时,想到要与这“该死的Itie”相处三周,他便及其沮丧。[13]但在相处过程中,斯多克渐渐地被米歇尔的善良、朴实、热情、积极感染着,并和米歇尔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正是米歇尔使斯多克意识到他生活的压抑和不开心。他甚至敢于挑战他维护已久的空间秩序,向将军说出米歇尔是他的好朋友这种话。而结果可想而知。他被当成了疯子,病人,并被关押了起来。
斯多克上尉的启蒙只进行到一半便草草收尾了。其实不难料到,这是必然的。因为米歇尔是他的朋友这句话,是借助了酒精的帮助。在酒精的麻醉下,他虽是本真的自己,但在上将眼中却不是他自己。而当他酒醒人清时,只能做回那个压抑的自己。所以当米歇尔来看他时,他决意将米歇尔赶走,自己无声地抽泣。
胆小的上将
故事通篇对上将的描述只有寥寥几笔,甚至名字都没有提及,而这也正好彰显了他的无所不在,权利的至高无上。如果说上尉斯多克受到了米歇尔这个毒品的侵蚀,那么上将却是一个纯粹的统治者。与其说他是这个不平等的、没有爱的、压抑人性的空间的生产者和忠实拥护者,倒不如说他最为彻底地被这个空间所统治着。上尉已然意识到这一空间的危害,才陷入了痛苦的困境。而上将是如此牢牢地被压制着,他从来没有质疑过这一空间有什么不妥之处。如此看来,上将才是最值得可怜的人,他甚至没有尝过一丁点儿友爱快乐的滋味。他外表强大,内心懦弱,宁愿将自己永远禁锢于这个看似益于自己的狭隘的、压抑的空间内,也不敢迈出一步,从而与无数的可能性失之交臂。
本文通过运用列斐伏尔的空间理论对莱辛的《黑色圣母像》一文进行分析,揭示出被统治者和统治者同样是不平等的、压抑人性的空间的受害者。体现了莱辛美好的愿景:只有建立一个开放的、容纳差异的良性空间体系,才能使所有人健康、幸福的生活。从而体现了作者的人文主义关怀。
参考文献:
[1]安德鲁·桑德斯.牛津简明英国文学史(下)[M].谷启楠,韩加明,高万隆,译.北京:人们文学出版社,2000,9,16:916.
[2]于美琴.评多丽丝·莱辛的《黑色圣母像》[J].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08(3):228-230.
[3]南建翀.启蒙的隐喻——解读多丽丝·莱辛的《黑色圣母像》中的潜文本[J].外语教学,2001(1):74-77.
[4]Lefebvre,Henri.The production of space.Trans.Donald Nicholson-Smith.Oxford: Blackwell publishing.1991:1.
[5]Gottdiener,M.“A Marx for Our Time: Henri Lefebvre and the Production of Space”.Sociological Theory 11.1(1993).129-134.
[6]Lessing,Doris.Walking in the shade.New York.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Inc,1997:4.
[7]-[13]上海外國语学院英语系《英国短篇小说选读》编注组.英语短篇小说选读下[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99-11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