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柳永《八声甘州》之“颙望”

王闯

摘要：《八声甘州》是宋代著名词人柳永的代表作之一，此词上片意境阔大，下片情感真挚动人，历来为评论家所乐道。后人对于词中“颙望”二字的解释不尽相同，笔者通过检索《汉语大字典》等工具书发现，将“颙望”解释为带有期盼义的仰头远望更为符合作品意境。

关键词：柳永；八声甘州；颙望；期待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柳永《八声甘州》[1]71

柳永是宋代前期最有成就的词人之一，他一生仕途失意，混迹于酒肆歌楼，其词多描写歌妓和繁华的都市生活，尤擅长创作抒发羁旅愁思之作。《八声甘州》就是一首描写羁旅行役的佳作，被苏轼评为“不减唐人高处”。前人对这首词的描写内容和所抒发的思想情感已经进行了详实充分的研究，但笔者认为对于词中“颙望”一词的解释并不到位，有进一步探讨的空间。

历来对此词中“颙望”的解释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将其译为“凝望、呆望”。如朱东润主编的《历代文学作品选》在注释部分写到：“颙望，凝望，呆望”[2]20。另一类是将“颙望”翻译为仰望、引颈而望，大多是在凝望的基础上加了举首，即抬头义。如《汉语大词典》中引“想佳人、妆楼颙望”句作“颙望”释为凝望、抬头呆望的例证[3]333。王步高主编的《大学语文·简编本》也把“颙望”释为引领而望[4]149。陈庆元主编的《大学语文》将“颙望”解释为“仰望、翘首凝望”[5]86。俞平伯在《唐宋词选释》中采用“长望”，而不用“颙望”，并在注释中解释到：“‘长望一本作‘颙望，颙训大头，又释为敬，引申有举首凝望意，亦很切合。以字面较生僻，未采用”[6]55。吴小如先生认为“颙望”的侧重点在于伸长了脖子或仰头远望[7]158。

以上无论是将“颙望”解释為“凝望”，还是“仰望”，都不能完全表达作品中要表达的思归之情。此词上片描写壮大凄凉的秋景，渲染氛围，引出游子对家乡的思念。下片转入抒情，思归的心情难以平复，时空转换的描写是全诗最巧妙之处，明明是自己思念佳人，却又设想佳人在思念自己，这样回环往复的多重空间结构使情感表达更为深刻。此刻心上的人儿一定在阁楼里，怀着浓烈的情感，期盼自己归来。如果只解释为凝望，或者伸着脖子望并不能将思念与期盼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所以，结合诗歌意境，以上训解似都不到位。

要想更好地解释这首词中“颙望”之意，还是要从“颙”的含义入手。《汉语大字典》对“颙”有以下几种解释：“大头，引申为大；严肃端正貌；景仰、盼望；姓”[8]4381。可知，“颙”有盼望之意，并且《汉语大字典》以“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作为“颙”解释为“盼望”的例句[8]4382。综合前人观点，并根据《八声甘州》的所写内容，“颙”取期待、盼望义更为合理，“颙望”在举首凝望的基础上加上期待、盼望义更契合语境。从自己望佳人，想到佳人也在伸长了脖子远望，期待盼望着自己归来，正因为有此强烈的期盼在，后文“误几回、天际识归舟”，多少回错把远处驶来的船当做爱人的归舟，使失望之感更为突出，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实际上，“颙望”作期待盼望义，在古代文献中很常见。宋宗泽《宗忠简集》：“方今二圣蒙尘，天子驻蹕在外，京城嗷嗷颙望翠华回辇，四海生灵犹有未复业。”[9]49元高明《琵琶记·牛相发怒》：“朝夕萦挂，只为孩儿多用心。不知月老事如何？为甚冰人没音信？颙望多时，情绪转深。”[10]84这几处的 “颙望”都可解释为期待盼望之义。可见，古人在文章中也多用“颙”字，俞平伯因为“颙”字面偏僻就不采用是不合理的。

参考文献：

[1]柳永.乐章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8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2]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第二册[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罗竹风主编.《汉语大词典》第十二册[M].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3.

[4]王步高主编.大学语文 简编本[M].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

[5]陈庆元主编.大学语文[M].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

[6]俞平伯选注.唐宋词选释[M].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7]吴小如.含英咀华·吴小如古典文学丛札[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8]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编.《汉语大字典》第七卷[M].湖北辞书出版社、四川辞书出版社，2006.

[9]宗泽.《宗忠简集》，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125册[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10]高明，汤显祖著.钱南扬校注.元本琵琶记校注·南柯梦记校注[M].中华书局，200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