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的家世与家风
2017-09-21章建文
章建文
(池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池州 247000)
张英的家世与家风
章建文
(池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池州 247000)
张英曾祖父张淳与方学渐联桐川会馆,后张英祖父张士维与方大镇又继承父志,讲学桐川会馆,张氏、方氏两代讲学桐川会馆,对桐城学风、文风与世风产生深远影响。张英生于桐城,长于桐城,家学家风与桐城文化对张英的影响自然也是深远的。所以梳理张英的家世以及与桐城其他家族的关系,归纳张氏家风,有助于我们深入认识张英家族兴盛之原因以及对桐城文学文化的贡献。
张英;家族;家世;家风
特别策划——家训家风研究
主持人语: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谈及家教、家风,在2015年春节团拜会上就指出,“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重视家庭、重视亲情……不论时代发生多大变化,不论生活格局发生多大变化,我们都要重视家庭建设,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风,紧密结合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发扬光大中华民族传统家庭美德,促进家庭和睦,促进亲人相亲相爱,促进下一代健康成长,促进老年人老有所养,使千千万万个家庭成为国家发展、民族进步、社会和谐的重要基点。”习总书记的讲话高屋建瓴,从国家政治与文化战略的高度强调了家庭教育与家风建设的重大意义,为“家训家风”与教育教学研究指引了方向,明确了目标,极大地推动了这方面的研究深入开展。作为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学者,我们的任务不仅要结合时代的需要研究好、宣传好中华民族的优良家教家风传统,还要培育好、践行好具有时代特色的新家教、新家风,以家风的改善带动时风、世风的改善。
本期“特别策划”栏目,我们组编了四篇家训家风方面的学术论文。这四篇论文从不同侧面、不同角度论述了家训家风的具体内涵、内在精神及其对家族兴盛、社会和谐与政权稳固等方面的现实意义,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与启示作用。章建文教授《张英的家世与家风》通过对张英家世的梳理归纳出张氏家风,不仅厘清了张氏家风的形成与发展的大致进程,也揭示出了张英家族代代相传的内在精神与价值取向,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认识张英崛起与张氏兴盛的原因。汪孔丰博士《赓和〈感怀〉:明清麻溪姚氏家风的一个面相考察》认为,赓和《感怀》构成了桐城姚氏家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透过姚氏数百年家族和诗史,不仅可以使我们直观感知这个家族的睦族情怀与进取精神,还可以深刻体认中国古代文化家族的家风传统与精神信仰。程莉博士《东至周家家风家训分析》认为,东至周氏家族由布衣到豪门,人才辈出,五代不衰,对国家经济、教育、民生等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堪称家族教育成功的典范。同时还特别指出,在今日中国高度提倡良好家风教育之时,不可连带加强家族主义思维。高丹博士《古代家训中的酒训浅释》从家训中的“酒训”入手,梳理了酒训发展的历史进程,总结并阐释了先秦酒诰以保政、魏晋酒诫重养生、唐宋酒诫变家法、明清酒诫普及醒世的思想特点,分析了其教育思想与教育方式,揭橥了古代家训更为深层的意义内涵与历史价值,在不良酒文化还一定范围内盛行的当下具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与参考借鉴意义。
主持人简介:章建文(1967-),男,安徽贵池人,池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安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明清诗文与文论。
张英(1637-l708),字敦复,号梦敦,又号乐圃、圃翁、澡青等,江南桐城人,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他不仅是一代名臣,也是杰出的教育家与文学家。张英出身桐城文化大族,是家学家风培育出来的张氏家族的杰出代表,也为张氏家族的鼎盛累积了坚实的家学基础、培育了良好的家庭文化环境等。同时他又融合了桐城其他家族的文化与自己的人生经验,将之运用到讲筵与庶常馆的教学之中,也运用到翰林院与礼部的文化管理之中,因自己的身份与文章学问使桐城文化融入到国家的文化建设之中,因此,他也是桐城地域文化乃至家族文化的杰出代表。
1 世系
张英家族是明代洪武、永乐年间从江西鄱阳经芜湖迁居桐城的。《张氏宗谱》说:“吾族之始迁也,源自豫章鄱阳,相传其地名瓦屑坝。其迁也,在洪、永年间。贵四公同弟贵五公自豫章迁于芜湖,自芜湖迁于桐之东北乡,地名土铜山,去城三十余里,因爱其风土朴茂,遂居焉”[1]。
经一世张贵四、二世张永贵、三世张铎、四世张鹏、五世张木的发展,家境富裕,六世张淳得以不问家人生产,专心科举,中隆庆戊辰(1568)进士,成为桐城张英家族第一位进士。八世张秉文、张秉贞先后于万历庚戌(1610)、崇祯辛未(1631)中进士,张英家族科举开始兴盛。入清后,八世张秉哲于顺治甲午(1654)中举人,九世张英于康熙癸卯(1663)中举人,丁未(1667)成进士,成为他的家族入清后的第一个进士,并官至大学士,张氏自此而再盛,十世达鼎盛。
曾祖父张淳(1540-1612),字希古,号怀琴,治《诗经》,少即有文名,隆庆丁卯(1567)举人,戊辰(1568)进士,授浙江金华府永康县知县,官至陕西布政使。有士维、士缙、士绣、士絅四子。《明史》《桐城县志》有传。《明史·列传·循吏》主要记载了张淳敏于断案:“隆庆二年进士,授永康知县。吏民素多奸黠,连告罢七令。淳到,日夜阅案牍。讼者数千人,剖决如流,吏民大骇服,讼浸减。凡赴按月者,淳即示审期,两造如期至,片晷分析无留滞。乡民裹饭一包即可毕讼,因呼为‘张一包’,谓其敏断如包拯也……擢礼部主事,历郎中,谢病去。起建宁知府,进浙江副使……官终陕西布政”[2]7215-7217。而《康熙桐城县志》则不仅称其敏于断案,还称其注重教化,勤政爱民,纯孝友爱,学主躬行,雅爱山林:“淳剖决如流,先教化,后刑名,举治行第一,例当得铨部,以忤江陵授仪制司主事……出守建宁,淳敦大简淡,不事苛细,人问之何不永康也?曰:祖与父母不同耳。擢湖广荆岳道副使,岁大祲,捐俸赈饥,活者数百万,寻请告归。淳事王母以孝闻,抚弟侄尤极友爱。雅志山林,不乐仕进,优游林下廿余年。为桐川会讲,学主躬行,不尚虚无。又习谙典故,郡邑有重务,必造请而行,于所不便,力为民请之”[3]128。这里需要补充与强调的是:一是创“桐川会讲”或“桐川会馆”。据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同里叶灿《大中大夫陕西参政怀琴张先生行略》说:张淳“以耿楚侗、张甑山为师,罗近溪、孙月峰、刘芝阳、李汉峰、张洪阳为友,联桐川会馆,与方本庵、吴观我言学,大旨主于躬行,迩来学者肆为虚无之说,静言庸违,颇中晋酲,先生以救世也”[1]。张淳与方学渐(1540-1615,字达卿,号本庵)等人共联桐川会馆,然而学界只关注到方学渐创桐川会馆,布衣振风教,实际上,张淳也是桐川会馆的创立者,与方学渐等人同振桐城风教。据叶灿《方明善先生行状》,“癸巳,先生应岁升廷试毕,过大名府……归后构桐川会馆,颜其堂曰崇实,中祀至圣,左庑祀甑山先生及吾乡省斋何先生”[4]。方学渐应于癸巳(1593)或稍后创桐川会馆,而此时张淳也已辞官归里,所以至少张淳作为桐川会馆的第一批主讲老师是可信的。方学渐与张淳同年岁,同出心学泰州学派张绪(号甑山)之门,又曾在里中结社论文。然张淳出身进士,有文名,有官誉,其讲学之影响是可想而知的,惜其没有著作存世,影响日衰,遂不如方学渐之名传之久远。二是垂训子孙。叶灿在张淳行略中说:“居恒手不停批,曰:吾藉课子若孙耳,同时聆其教益擢伟科者六七人……居平谆谆垂训耕读之外,切勿充衙役坏损心术耳。范子若孙以俭素,御僮仆以严饬,历官居乡未闻以一过失尤先生者,检身闲家之法,故足述焉”[1]。张秉文即是在其祖父的教育下走上科举仕进之路的。所以,张淳不仅对张家良好家风的形成起到了肇基的作用,同时也与方学渐、吴应宾(1564-1635,字尚之,号观我)等人一道兴教倡学,为培育桐城良好的学风、文风、世风作出了重要贡献。
祖父张士维(1557-1623),字立甫,号恂所,治《诗经》,元配为同里齐之鸾之女,以子秉文贵,以文学封中宪大夫,抚州府知府,赠正议大夫、广东按察使。有秉文、秉成(继士缙为嗣)、秉正(殇)、秉彝、秉宪五子,有三女。张士维性俭约谦让,重读书养德,平生多隐德,族党里巷间皆以长者称之。《道光续修桐城县志·人物志·笃行》载:“张士维……生平多隐德,不令人知,族党里巷间皆以长者称之。性俭约,虽席承华胄,无上人之色,恂恂然如不胜衣”[3]591。大学士何如宠《赠正议大夫广东按察司使恂所张公同元配齐太恭人行状》说:“公讳士维……五岁受书怀琴公,目数行下。十四补邑博士弟子,汲古绩学,淹通经史,为文章渊雅朗秀,试辄高等,士林称之……公屡困锁院,数益奇,文名益振。迨长君秉文登贤书,大参公已在告矣,始弃去举子业,曰:吾生平奉大人训,束修力学,而不能博一第以慰大人,今其在吾子乎。由是专意于性命之学,与同里叶曾城灿、方鲁岳大镇立桐川会馆,讲求正学,振起宗风,为桐人士倡……卒之日,士大夫及里巷细民莫不悲恸,如丧慈父母、失严师傅也”[1]。可见,张士维虽屡困科场,但文名甚盛,且能继承父志,与叶灿、方大镇等人讲学于桐川会馆,讲求正学,继续为振起桐城宗风而努力。
伯父张秉文(1585-1639),张士维长子,字含之,号钟阳,治《诗经》。万历己酉(1609)举人,庚戌(1610)进士,授归安知县。寻调徽州府教谕。壬子(1612)转国子监助教,甲寅(1614)迁户部主事。己未(1619)出知抚州府。历任江、楚、闽、粤司道,崇祯丙子(1636)擢山东左布政使。己卯(1639)于济南抗清殉难。崇祯追赠太常寺卿,建特祠,乾隆时谥忠节。《明史》《康熙桐城县志》有传。《龙眠风雅》收其诗27首。配方孟式,方大镇女,方以智姑母,有诗名,《龙眠风雅》收其诗42首。有克倬、克仔、克偁、佑四子,有三女。张佑有诗名,著《南汀诗集》,张英为之序。张秉文不仅以忠节名世,据叶灿《大中大夫陕西参政怀琴张先生略》,“秉文与盛方伯子可藩同举于乡,乡人立万人旗,题曰:‘张不张威,期秉文文明天下;盛有盛德,愿可藩藩屏王家’”[1]。张秉文、盛可藩中举在当时桐城产生了巨大的反响,这不仅反映了桐城士人对张、盛的高度认可,也反映了他们内心所寄寓在张、盛身上的对振兴桐城的期待,这对张氏家族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张秉文的诗文也有盛名。《康熙桐城县志·忠节》说:“张秉文……少登第,文字尤为一时之俊云”[3]149。钱谦益《山东左方伯赠太常正卿钟阳张公行状》说:张秉文“稍长就外傅,日诵数千言,为文媺秀渊雅。十三补博士弟子,己酉益攻制举业,始犹才思飚发,至此益刻意镞砺简练为揣摩……筮仕归安令,公以繁剧力辞,愿就学舍,遂改徽州府教授,益肆力于诗古文辞,慨然以师道自任,倡明正学,为诸生先,所拔士皆先后登贤书……己未出守抚州府,公仁慈敦厚,廉静寡嗜欲,识治体,为政务崇宽大,所拔士如吴仲升堂、陈大士际泰、罗文止万藻、王清原化澄,文字皆一时之冠……诗歌清逸玄隽,与竟陵钟退庵、会稽陆景邺相唱和,有《楚草》《闽草》行于世”[1]。能继承父祖之志,倡明正学,注意简拔贤能,特别是对豫章派的形成起了一定的助推作用。
父亲张秉彝(1593-1667),张士维四子,字孩之,号拙庵,治《诗经》。有文名,敦孝悌,乐林泉,张英在其行述中说:“生而颖慧绝人,稍长就外傅,六经、子、史之书,靡不淹贯。为文一本经术。初不烦思索,伸纸立就。十五补博士弟子,精攻制举业,以廪例入南雍,名噪士林者三十余年。历成均岁久,考授别驾,未仕,优游林泉者又二十余年。生平孝友纯笃……己卯,钟阳公殉难山左。时兵燹充路,道殣相望。先君走数千里之外,扶三榇及藐孤归,经纪其丧……叔父坤庵公为大司马,捐馆京师,榇归里门,凡谕赐、祭葬诸大典,皆先君左右赞襄,一遵于礼。逾年,而叔父孝廉蔚庵公倏逝,先君亲为含饭,哀号达旦……生平多隐德,不以告人……晚年益精性命之学,宅后构一亭,莳花竹,列图书,课子孙诵读。晨夕居其中,时或往来别业,杖履蹁跹,被服都雅。居人比之洛社香山之老云”[5]432-434。《桐旧集》收诗1首。有克俨、载、杰、嘉、英、夔、芳七子,有三女。
堂叔张秉贞(1607-1655),士绣子,字元之,号坤安,谥僖和,治《诗经》。天启丁卯(1627)举人,崇祯辛未(1631)进士,明时官至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乙酉(1645)于杭州率众降清,起补礼部议制司郎中,官至刑部、兵部尚书。《龙眠风雅》收其诗9首。有茂稷、茂程、茂秩三子,有七女。茂稷有诗名,著有《芸圃诗集》,张英为之序。《康熙桐城县志·仕籍》载:“张秉贞……除户部郎中督临清仓,多惠政。稍迁本部饷司,以清慎闻。寻授蕲黄江防道……岁大祲,解槖金以赈之……治狱持平,出死囚千人”[3]141。霍达《大司马张公坤安先生行状》又说:“祖若宗,世有隐德……内院范公疏云:‘张某服官清慎,素性冲和,内外勤劳,口不言功伐。’盖得公之实矣。公早年邃于禅理,晚更嗜濂洛关闽之学,于《易通》等书、《太极图说》《正蒙》《西铭》诸作,多所发明,其所制古文词雄劲明快,出入八家,诗体追踪钱刘,尤长于奏议。岑文本所称‘马君论事,援引事类,扬摧古今,举要删繁,会文切理,一字不可增减,听之靡靡,令人忘倦。’公之谓也”[1]。张秉贞主要在三个方面对张家产生了重要影响:一是杭州率众降清。这使张氏家族在改朝换代的过程中无缝对接,平稳过度,在桐城大族中受到的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冲击最小。同时张秉贞是入清后桐城第一位尚书,又仕途平稳,相对于其他桐城大族来说,这为张氏家族的兴盛最早积累了稳定的政治资源。又因勤政爱民等原因,使其降清的负面影响得到了极大程度上的减小。如果说张秉文抗清死节使张家得其名,那么张秉贞降清为官则使张家得其实,所以张英说:“故荣命膺于既殁,声名留于政府,匪独家之祯,盖亦国之干已!”[1]“家之祯”显然是深受其惠的情感流露。二是为官清慎勤。大学士范文程称张秉贞清慎勤,后来康熙称张英清慎勤,可见其渊源有自。三是学风文风的转变。张淳出自耿定向(号楚侗)、张绪门下,崇尚心学,而张秉贞晚年“更嗜濂洛关闽之学”,显然张秉贞是顺应了清初的学术潮流,改变了自己的学术祈向,由心学之妙悟转向理学之功夫,或转向融两者之长。在文学上,虽张秉文简拔豫章名士就有喜好唐宋文之倾向,但张秉贞更明确地尊崇八家,特别是明快切理的简洁文风,对桐城文风的形成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堂叔张秉哲(1621-1662),士絅子,字浚之,号蔚庵,治《诗经》。明末入复社。有文名,与方孝标、姚文然、姚文焱、姚文燮等人在南京结“潜园十五子之会”。顺治甲午(1654)举人。张英在《张氏宗谱》其传中说:他“研贯经史,旁搜百家,为文典雅沉郁,力大而思深。十九补郡庠,逾年而食饩,试辄高等,虽数困棘闱,揣摩益力,文体遒上,穆然先秦两汉之遗。故为诸生时海内已啧啧有文誉……叔著诗古文辞最富,遗稿藏于家”[1]。《龙眠风雅》收其诗42首。有四子四女,四子为洵、竑、仲华、芑。
2 兄弟
长兄张克俨(1615-1638),字子敬,治《诗经》,邑庠生。“幼颖悟,日诵千言。年十五补县学生,为文每一篇出,人争传诵……工诗,著有《古训堂诗》二卷”[3]540。《桐旧集》收诗4首。
二兄张载(1616-1693),字容若,一字子容,号晋斋,别号桃村、湖上仲子,治《书经》,邑庠生。四十岁时弃举子业,隐居松湖。《桐旧集》收诗2首。顺治丙戌(1646)五月,张英母亲去世,易篑时命张载与张杰说:“尔长兄早世矣。幼弟甫九齿耳。佐大人以训弟,惟汝两人是视”[6]272。张英早年从其学,与其感情深厚,《张英全书》中存有不少与张载唱酬的诗文。值得关注的是,不少篇目中提及二兄劝其引退。如“贻予书,辄劝以引退”[5]398。又如“昨日北来雁,寄我湖上书。宛转数百字,劝我归田庐[7]63。
三兄张杰(1626-1704),字如三,号西渠,治《诗经》,廪贡生。顺治乙酉(1645)应童子试,学使极赏其文。顺治初与潘江、方来贡、许来惠、齐邦直、吴接云、张英等人共联瑟玉堂文会,又与潘江、许来惠、齐邦直、张英合刊《五子诗义》行世。康熙丙午(1666),科试高等,食饩。康熙丙辰(1676)与潘江、陈焯、刘鸿都、赵襄国、左国治、孙中凤等人联花会,追白居易洛下之游。康熙丙辰授苏州府学训导,丙寅(1686)告休归里,优游林下。著有《读史诗》《著义斋集》《家居琐言》等。《桐旧集》收诗8首。《道光桐城续修县志·人物志·宦迹》有传。陈焯序《著义斋诗》曰:“西渠先生自吴门归里,吟事益工,尝自托于香山、放翁之间”[8]。张英在其传中说:“乙酉就童子试,学使者极赏吾兄之文,拔冠一军……于是益肆力于制业之学,自六经、《左》《史》、两汉、八家之文,靡不蒐探淹贯,为文洋洋洒洒,顷刻千言……壬午岁予致政归里,朝夕与吾兄相左右,或在城中,或往来龙眠双溪社坛……生平书无所不读,而尤长于史,每举一事必洞悉源委,谈论娓娓不倦。少年举业之外,复工为诗,著《读史诗》《著义斋集》行于世。以所以教子孙者辑其语为一篇,名曰《家居琐言》,皆深切身心之要[1]。张英早年从其学,与其感情最为深厚,《张英全书》中存有不少与张杰唱酬的诗文。
四兄张嘉(1630-1705),字子弢,号西来,治《诗经》,监生。壬子(1672)赴北闱未售,部试高等,授职州司马,归而隐居湖上,与张载隐居之处相离不远,兄弟友爱。张英在其传中说:“处乡里谦光醇厚,虽田夫野老皆待之以礼,盛德感人,人咸化之。每有所称贷,见人贫不能偿即折券,而全无德色。存心至厚,素不雌黄人物,而遇人有过则又正辞以匡之。惟素俭约,居恒蔬食布袍,绝无纨绮之习。奉先大人训,守先畴田亩惟谨……予致政归里,三兄、五兄皆七十余,每入城则一堂欢聚,共相友爱,予自念老年兄弟聚首甚难,同气怡乐,人皆羡之”[1]。
大弟张夔(1653-1703),字次皋,号一斋,治《诗经》,岁贡生。康熙丙寅(1686)授常州府靖江县学训导,己巳(1689)升湖广黄州府蕲水县县丞,乙亥(1695)升直隶正定府平山县知县,戊寅(1698)调顺天府固安县知县,己卯(1699)调保定府清苑县知县,壬午(1702)升大名、广平两府管河同知。《道光桐城续修县志·人物志·宦迹》有传。
二弟张芳(1663-1734),字次兰,号秋圃,治《书经》,廪贡生。康熙戊寅(1698)选授陕西咸阳县丞,己卯(1699)升盩厔县知县,甲申(1704)升西安、延安两府督捕同知,辛卯(1711)罢归。雍正甲辰(1724)大学士朱轼保举引见,特旨补授浙江严州府知府。庚戌(1730)奉特旨升太常寺少卿。旋请休致。《张氏宗谱》其传说:“雅尚气谊,重然诺,交游有急难,辄脱手赠千金,尤喜施惠于乡里……初为盩厔令时,二曲李先生颙讲道自重,寻常不与人接,公下车即屏驺从访之,先生为延见。及迁去,亲为文送之,所称述皆实政云”[1]。
由上可知,在张英七兄弟中,张英是唯一的科举入仕之人,自然肩负着张氏家族振兴的重任。尽管张英乐爱林泉,在仕途不顺的时候内心非常矛盾,引退之念常起,二兄张载也屡次劝其引退,然深受康熙眷宠,又岂能轻易引退?又,四世东川公张鹏将卒谓子琴川公张木曰:“吾地固非沃土,先人田庐坟墓之所在也,恐为势家所夺,其葬我于东园,庶其无觊觎乎”[1]。言犹在耳;“大参公(张淳)甫十有七龄耳,席先人业,惴惴焉,惧为豪右所伺”[1]的情形如在目前;堂叔张秉哲早逝,其子受人欺凌之状:“南山踞豺狼,北山藏虎豹。不念旧时交,牙爪公然掉”[9]4296。就在眼前。所以,帝王之恩、保家之责与兴家之任都不容张英懈怠,于是张英在内心的矛盾与调适中继承与弘扬家风,与人为善,清慎为官,最终实现了张氏家族的振兴。
3 婚姻
据民国二十二年《张氏宗谱》等资料,以张英一支为中心,对张氏八世至十世的婚姻情况进行了梳理,现列为表1。
表1 张氏八世至十世的婚姻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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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张氏的联姻对象(侧室除外)均为同里望族,与吴氏、姚氏、方氏联姻次数较多,与吴氏联姻11次,与姚氏联姻9次,与方氏联姻9次,亲上加亲,还出现了5对中表婚:张英长女嫁吴德音的儿子吴骥、张英长子张廷瓒娶吴德音女、张英长女嫁姚士黉(姚孙森孙)、张秉哲次女与三女嫁方拱乾的两个孙子。
其二,张英家族中存在着较多的姻戚之间的异辈婚姻现象:八世张秉文与张秉哲为堂兄弟,而他们的妻子则是堂姑侄关系;张克俨与张英是胞兄弟,而他们的妻子也是堂姑侄关系;九世张秉文次女与张秉贞四女是堂姐妹,而他们的丈夫方其义与方中履是胞叔侄关系;张秉彝长女与张秉贞四女是堂姐妹,而他们的丈夫方谷与方中履是堂叔侄关系。
其三,张氏家族中出现了方孟式、姚含章、张履雪、张姒谊、张莹、张令仪等女性诗人。
由此可见,张氏的联姻对象具有明显的封闭性,有较为固定的联姻对象,由此形成一个牢固的婚姻圈,进而结成相互攀援、同气共荣的族群联盟,以此巩固世家大族的社会地位,正如张英所说的“择交者不败”[5]515。即便是张英长期在朝为官,有着非常广泛的联姻对象,也依然选择桐城大族作为子女的婚姻对象。尽管姻戚之间的异辈婚是有违程朱理学的,但为了巩固婚姻联盟等现实的需要也不惜违反礼制,多少也带有其家学中的心学色彩。同时现实的需要与心学影响也促成了女性教育水平的提高和女性诗人群的形成。
4 家风
通过上文的梳理可知,张氏家风实由六世张淳肇基,经七世张士维与八世张秉文、张秉贞、张秉彝等人的继承与发展,到九世时,张英集先世之大成,融桐城大族家风之精华与自己的人生经验,形成了极具特色的张氏家风,并得到了康熙、雍正、乾隆的称赞。康熙五十七年(1718)四月殿试,张廷璐被拔置一甲第二名,张廷玉谢恩时,康熙谕曰:“汝兄弟皆能如此,不愧家风矣”[10]376。雍正十一年(1733)四月殿试,雍正拟置张若霭一甲第三名,谕曰:“此大学士张廷玉之子,策内议论确有识见,想见其习睹习闻,禀承家训,得大臣忠君爱国之意,是以敷陈之言,切当恳挚如此。张廷玉佐朕多年,居心行事,比诸古人皋、夔、稷、契,信可无愧。且自伊父张英累世厚德,绳绳相继,宜其后人克肖,贤才蔚起,以副国家之用”[10]401-402。乾隆十一年(1746)十一月,张若霭卒,乾隆听说后,特降谕旨:“内阁学士张若霭在内廷行走十余年,小心勤慎,能恪遵伊父大学士张廷玉家训,深望其将来尚有可成……”[10]452。
张氏家风主要包括“崇德操,尚实用,求和谐”的价值追求、“治诗经,研性命,奉醇谨”的家学传统、“敦孝悌,守勤俭;联巨族,施恩惠;持清慎,乐山林”的处世方式三个方面,张英在《聪训斋语》《恒产琐言》等家训家书中都有所强调与阐述。在此,我不想对张氏家风进行全面的阐述。张氏家族自张淳始,代不乏有文名者,因此,我只想对张氏家风中与文学有关的传统作一点的阐述。
4.1 治诗经的家学传统
据《张氏宗谱》,桐城张氏从六世张淳开始治《诗经》,七世张士维,八世张秉彝、张秉文、张秉贞、张秉哲,九世张英、张克俨、张杰、张夔、张嘉,均治《诗经》,显然,治《诗经》是张氏的家学传统。张英在《田间诗学序》中也说:“余家世治《毛诗》,自先大参公用《诗》起家,先世父太常公、季父大司马公皆受《诗》,以迄余之身及余之子,亦幸以《诗》弋获,故里中号余张氏《诗》有家学云”[11]3。治《诗经》是为科举进身服务的,然而同时也由此形成了张氏家族以《诗》为教的家教传统。《毛诗序》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那么,《诗》教就不仅是应试教育,也是道德教育、情感教育、文学教育与审美教育。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也。’”(《礼记·经解》)徐复观认为,“‘温柔敦厚’都是指诗人流注于诗中的感情来说的。诗人将其温柔敦厚的感情,发而为温厚敦厚的语言及语言的韵律,这便形成诗的温柔敦厚的性格”[12]44。这是从文学创作的角度来说的,那么,从文学接受的角度来说,治《诗经》不仅可以培养温柔敦厚的情感,还可以学习表达温柔敦厚情感的语言技巧和风格。张英也说:“故圣制诸篇……渟泓蕴藉,得《诗》之厚……”(《御制文集恭跋》)[5]388参照钱澄之在《姚经三诗序》中所说:“今之言诗者曰:‘诗以温厚和平为教,彼慷慨激烈者非也,’迹其说,则诗似与强者相反,而弱者近之。不知夫和平之旨,固欲令强者俯而就焉,弱者跂而及焉。然吾谓,强者能至之,弱者不能至也”[13]262。我们似乎可以这样理解,这种情感是基于“厚”之上的“渟泓蕴藉”,这种情感是非常充沛与浓郁的,也是非常深沉与丰富的,然而主体善于节制,让鼓荡其间的强而有力的生命之气表现出含而不露、温柔和平。因此,从文学的角度来说,治《诗经》对创作主体的性情的培养与文学风格的形成有重要影响。对照张英的创作,无论是其情感还是其风格都充分地表现出温柔敦厚的特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即如是说:“其散体诸文称心而出,不事粉饰。虽未能直追古人,而原本经术,词旨温厚,亦无忝于作者焉”[14]3。在张英的讲筵等教育活动中也洋溢着文学的气息。这些无疑得益于张英家族的治《诗》传统以及所形成的《诗》教氛围。
4.2 联巨族的婚姻联盟
张淳父子与方学渐父子、吴应宾讲学桐川会馆,不仅振起了桐城风教,也因相互了解与相互认同为张氏与方氏、吴氏的联姻提供了条件与机会。桐城麻溪姚氏五世姚旭中明景泰二年(1451)进士,姚氏科举始兴,明清之际姚氏科举大盛,张氏与姚氏的联姻逐渐增多。
张淳与方学渐虽都宗心学,然张淳以治《诗经》为基,开启了张氏《诗》学,方学渐以治《易经》为基,开启了方氏《易》学。吴应宾“通儒释,贯天人”[15]90。麻溪姚氏既有治《书经》的,也有治《易经》的,也有治《春秋》的,从总体看其家学不专于一经。张氏、方氏、吴氏、姚氏是明清时期桐城文化大族,有自己的家学传统,有自己的作家队伍与学术队伍,而且这些大族的女性多受到了较好的教育,有较高的文学文化素养。所以,这些大族的联姻虽然是出于现实的需要,但也体现出对对方家学传统与家族文化的认同,同时这些大族的联姻也提供了家庭成员之间更多交流的机会,还有就是女性的文学文化素养也成了夫家的母教资源。这些不仅加深了家学的渗透,也加速了大族的文化融合,促进了桐城地域文学文化的繁荣与文学文化传统的形成。
虽然桐城其他文化大族成员也有条件来整合桐城族群文化,传播桐城文化,使桐城文化大显于天下,然张英的优势更为突出,贡献最大。这除了张氏家族在改朝换代之时平稳过渡之外,张英治《诗经》的家学背景和长期从事文化教育与文化管理工作也是其突出的优势。《诗》相对于《易》《春秋》更具教化作用,对社会秩序更具建构性。康熙时《诗》教与当时文治的统治需要高度契合,而且在桐城名宦中只有张英长期从事讲筵、教习工作以及长期执掌翰林院与礼部,即主要从事文化教育与文化管理工作,这一方面是康熙对张英知识体系认同的结果,也可以说是时代选择了张英,另一方面张英自然会以自身的家学资源与所熟悉的桐城文化资源为基础,吸纳当时先进的文化资源,来做好自己的文化教育与管理工作。那么,这些工作为张英提供了桐城其他文人所没有的机会与条件,能站在国家文学文化建设的高度更直接地、更专业地对包括家学在内的桐城文学文化进行反思、整合与修正,来适应自己工作需要与国家文化建设的需要。随着自己的身份与地位的提高,逐渐凝聚了作家队伍与学术队伍,促进了桐城文学文化的发展。因此,我认为,文化大族的联姻不仅加速了桐城族群文化的整合,而且有利于张英在此基础上对它进行进一步整合与修正,使桐城文学文化走出一隅,融入到国家的文化建设之中,同时也丰富与充实了桐城文化。
4.3 乐山林的生活方式
张淳“雅志山林,不乐仕进,优游林下廿余年”,张秉彝“优游林泉者又二十余年”,张载“四十岁时弃举子业,隐居松湖”,张杰告休后优游林下二十余年,张嘉未仕隐居湖上,张英请假归葬与致休期间也多隐居桐城龙眠山。可见,张英家族几代人亲近自然,以山林为乐,形成了张英家族比较固化的一种生活方式。乐山林是一种淡泊名利的生活方式,这似乎与崇尚实用的价值追求相疏离,而实际上这种生活方式是不与人争,将自己投入宇宙大化之中,与天地同流,以山川钟灵之气荡涤心中的尘累,放松谨慎之身心,达到敬天保命之实用目的。所以,张氏乐山林的生活方式与其研性命的家学相结合实际上也就形成了一种行知结合的家教传统,张英就这样说过:“放翁诗云:‘游山如读书,浅深在所得。’故同一登临,视其人识解学问以为高下,苦乐不可得而强也”[5]503。
对于张氏来说,山林培育了他们闲淡的心境,也使他们敏锐地感知到自然的生命律动,与之相契相合,这虽出之于养生之目的,但也直接为文学创作提供了的表现对象、创作心境与情感体验等。然张英与其他文学家不同的地方在于,张英在其家教传统的基础之上构建了更为全面的“长享其乐,实有其乐”的山林之乐的体系,将文章(文学)纳入这一体系之中,他说:“予尝言享山林之乐者,必具四者而后能长享其乐,实有其乐,是以古今来不易觏也。四者维何?曰道徳,曰文章,曰经济,曰福命……佳山胜水,茂林修竹,全恃我之性情识见取之。不然,一见而悦,数见而厌心生矣。或吟咏古人之篇章,或抒写性灵之所见,一字一句便可千秋相契,无言亦成妙谛。古人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又云‘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断非不解笔墨人所能领略,此非文章而何哉……四者有一不具,不足以享山林清福。故举世聪明才智之士,非无一知半见,略知山林趣味,而究竟不能身入其中,职此之故也”[5]509-510。在赞叹其虑之周、其思之深、其言之精的同时,也让我们认识到文学已然成为张英追求快乐生活的一个要件,更让我们感受到张英和谐发展与持续发展的强烈意念,以及对诗意生活的追求与实践,极大地丰富了张氏家风的内涵。
综上,通过对张英家世的梳理归纳出张氏家风,不仅厘清了张氏家风的形成与发展的大致进程,也揭示出了张英家族代代相传的内在精神与价值取向,有助于我们更好地探讨张英崛起的原因。同时由此我们认识到张英家族对桐城族群文化的融合与发展所作的努力与贡献,这为桐城派研究提供新的视角与新的材料,可以扩大桐城派的研究领域,推动桐城派研究的深入展开。
[1]张开枚,等.张氏宗谱[M].民国二十二年铅印本.
[2]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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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马其昶.桐城耆旧传[M].彭君华,点校.合肥:黄山书社,2013.
[责任编辑:胡程]
Zhang Ying’s Family Background and Family Tradition
Zhang Jianwen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Media,Chizhou University,Chizhou Anhui 247000)
Zhang Chun,Zhang Ying’s great-grandfather,and Fang Xuejian,Zhang Shiwei,Zhang Ying’s grandfather,and Fang Dazhen gave lectures in Tongchuan guild hall.Two generations of Zhang family and Fang family exert far-reaching influence on academic atmosphere,style of writing,general mood of society in Tongcheng.Zhang Ying was born and grew up in Tongcheng,family learning and family tradition have profound impact upon him.A review of Zhang Ying’s family background and the relationship with other families in Tongcheng,and the summary of Zhang’family tradition,help understand the prosperity of Zhang Ying’s family and their contribution to Tongcheng culture.
Zhang Ying;Family;Family Background;Family Tradition
D649
A
1674-1102(2017)04-0001-08
10.13420/j.cnki.jczu.2017.04.001
2017-05-16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ZW076)。
章建文(1967—),男,安徽贵池人,池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教授,安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生导师,硕士,研究方向为明清诗文与文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