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基因的特点探析
2017-09-13赵静
[提 要] 习近平总书记在关于传统文化的系列论述中多次提到“文化基因”的概念。他对中华文化基因的阐述,内容丰富,意义深远,深刻揭示了中华文化发展和演变的内在规律。中华文化在世界观、伦理观、认识论等方面有着区别于其他民族文化的特性,这种特性维系了民族认同感和归属感;其中优秀的文化基因使中华文化不断发扬光大、一直延续至今,是我们文化自信的源泉。习近平总书记的“文化基因”论同时也说明,实现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要处理好优秀传统文化基因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以及中华文明与世界其他文明的文化基因关系。
[关键词] 中华文化;文化基因;优秀文化基因;特点
[作者简介] 赵静: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理论博士后流动站博士后。
习近平总书记在关于传统文化的系列论述中多次提到“基因”、“文化基因”的概念。如“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基因,植根在中国人内心,潜移默化影响着中国人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传承着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基因,寄托着近代以来中国人民上下求索、历经千辛万苦确立的理想和信念,也承载着我们每个人的美好愿景”,“古诗文经典已融入中华民族的血脉,成了我们的基因”,等等。每一个民族的文化都根源于自己的文化基因特性之中,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化基因”的阐论不仅深刻揭示了中华文化发展和演变的内在规律,而且为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强中华民族文化自信提供了理论依据,具有深远的理论意义和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 什么是“文化基因”?
文化基因是与基因相类比而产生的一个概念,最早是由西方学者提出,用以描述人类文化的传播规律。20世纪中叶以来,在生物遗传学取得丰硕成果的背景下,一些文化学者开始尝试从“基因”的角度来考察人类文化,即文化中是否具有像生物基因那样能够控制、影响文化性质的“文化基因”?1976年,牛津大学著名的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其著作《自私的基因》中,创造了Meme(一般译为“谜米”或“模因”)一词,意为“文化传递单位”,道金斯认为,文化中也有像生物基因那样的复制、遗传,“谜米”即指这样的文化复制的基本传递单位。
“谜米”一词出现之后,西方很多学者试图对其进行定义,1988年“谜米”作为社会生物学的一个重要概念,被收录到牛津词典中:文化的一种要素,可设想为一种非基因手段的复制。
之后,道金斯的学生苏珊·布莱克摩尔(Susan Blackmere)在1998年出版了专著《谜米机器——文化之社会传递过程的“基因学”》,希望建立一种可以解读人类文化进化和发展的“谜米学理论”。她认为文化复制始终是建立在模仿基础上的复制,人既是生物基因的机器,也是文化“谜米”的机器,而且只有这两种复制共同存在才可以构成完整的人。
概括来讲,自1976年“谜米”一词出现以后,这一概念被一些西方学者用来描述文化复制与传递的机制。
从1980年代开始,我国的“文化基因”研究开始活跃起来,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比起西方的文化基因研究有着更加广泛的展开。刘长林较早使用了“文化基因”一词,他认为,“文化基因就是那些对民族的文化和历史发展产生过深远影响的心理底层结构和思维方式”。毕文波对文化基因进行了比较完整与系统的定义。他说:“内在于各种文化现象中,并且具有在时间和空间上得以传承和展开能力的基本理念或基本精神,以及具有这种能力的文化表达或表现形式的基本风格,叫做‘文化基因’。”
毕文波还进一步解释说,个体和公共道德的具体规范并不直接等同于文化基因,而内在于其中的集体本位或个人本位或其他类型的核心伦理理念,则可视为一种文化基因。毕文波对“文化基因”所下的定义,代表了国内学者对文化基因的一般理解。赵传海对其高度评价的同时,指出这个定义没有看到有些传统文化可能被激活而成为文化基因的一部分,因此,他认为,文化基因可以表述为:可以被复制的鲜活的文化传统和可能复活的传统文化的思想因子。
王东则对文化基因作出更加简洁而明确的定义:“所谓文化基因,就是决定文化系统传承与变化的基本因子、基本要素。”
并指出其核心内容是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特别是如何处理人与自然、人与人、国与国、心与物这四大主体关系的核心理念。徐杰舜从人类文化结构中存在的本性因素的角度将文化基因定义为:“文化内涵组成中的一种基本元素存在于民族或族群的集体记忆之中,是民族或族群储存特定遗传信息的功能单位”。
综上所述,文化基因作为文化传递的基本单位,存在于各种文化现象的内部,是在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中,逐步形成的涉及处理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相互关系的思维方式或价值观的总和,它是反映某种文化的一种本质特征的因素、因子。本文以一种动态的观点从历时性与共时性纵横两个坐标体系来看待人类文化的传播和延续。
二 如何把握“文化基因”?
从历时性的角度看,文化基因具有与生物基因相似的代际传递功能,即具有稳定性、永恒性,变异性和选择性。正如冯天瑜所说:“文化诸层次,在特定的结构—功能系统中融为统一整体。这个整体既是前代文化历时性的积累物,具有遗传性、稳定性,同时又在变化着的生态环境影响下内部组织不断发生递变和重建,因而又具有变异性和革命性。”
首先,作为体现文化本质特征的文化基因具有稳定性、永恒性。基因是人类遗传的基本单位,基因通过自我复制把原有的遗传信息保留下来,以此来保证遗传信息的代际相传。同样,文化基因的复制与遗传功能也使得不同文化模式得以保存。德國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提出的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概念同时也说明了文化基因的稳定性和永恒性。在他看来,公元前500年前后是人类的一次智慧大爆炸时期,那个时代产生了直至今天仍是我们思考范围的基本范畴,“创立了人类仍赖以存活的世界宗教之源端”。习近平总书记也说,轴心时代的伟大思想家们“提出的思想原则塑造了不同文化传统,并一直影响着人类生活”。两千多年前,中国古代思想家们提出的很多理念,“如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仁者爱人、与人为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自强不息等,至今仍然深深影响着中国人的生活”。这是对中华文化基因稳定性和永恒性的深刻认识。任何一个时代的文化都是在传统的基础上继承和发展而来的,这个传承的过程使一个民族的文化具有了相对稳定的特质,保持了与其他民族文化相区别的特色和个性,使文化具有了民族性,因而维系了民族认同感和归属感。中华文化历史悠久,一以贯之,这在世界文明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在历史发展进程中虽然历经劫难,但每次都能够发挥中华民族优秀文化基因的作用,自强不息、迎难而上,不断发扬光大,这本身也充分说明了中华文化基因的稳定性和永恒性。
第二,文化基因具有变异性。生物基因在复制过程中,虽然本身特性不会发生变化,但受外部环境的刺激,基因的组合方式会发生变化。文化基因在传承中的复制,也往往受外界环境的影响,因而具有变异性。一方面,文化基因在传承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时代的变化,为适应社会实践的发展,不断变化自己的表现形式;另一方面,不同文化的交流、交融也会使文化基因产生变异,使之更加丰富、多元化。习近平总书记在指出中华文化具有稳定性的同时也强调,中华文化有着强大生命力,是同其与时俱进的品质密不可分的。他说:“儒家思想和中国历史上存在的其他学说都是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的,都是顺应中国社会发展和时代前进的要求而不断发展更新的,因而具有长久的生命力。”
任何一种形态的文化都处在具体的时代之中,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文化要求,文化要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要使一种文化永远保持生命力,就应当将优秀的文化基因与文化在现实运动中产生的积极的时代要求结合起来。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中华文化基因稳定性与变异性的辩证理解,深刻揭示了中华文化发展演变的内在规律,为增强文化自信、加强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给予了重要启示。
第三,文化基因还具有选择性。道金斯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我们人类,能够反抗自私的复制基因的暴政。”
“人们可以在传递和复制文化的过程中选择、‘改善’自己的文化”。文化基因中既有促进人类全面发展和社会进步的“积极”的文化基因,也有反映该民族生产实践的“中性”的文化基因,还有阻碍人类文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消极”的文化基因。中华传统文化基因也是如此,几千年文明的结晶,有精华也有糟粕。对此,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对待传统文化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方法,采取马克思主义态度,取其精华:“深入挖掘和阐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讲仁爱、重民本、守诚信、崇正义、尚和合、求大同的时代价值”;同时也要去其糟粕,有扬弃的继承:“传统文化在其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受到当时人们的认识水平、时代条件、社会制度的局限性的制约和影响,因而也不可避免会存在陈旧过时或已成为糟粕性的东西。这就要求人们在学习研究、应用传统文化时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结合新的实践和时代要求进行正确取舍,而不能一股脑儿都拿到今天来照套照用”。并且要对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文化基因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使之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所谓创造性转化,就是要按照时代特点和要求,对那些至今仍有借鉴价值的内涵加以改造,赋予其当前时代的具体实践,对其陈旧的表现形式加以改造,“以人们喜闻乐见、具有广泛参与性的方式推广开来”。创新性发展,就是要按照当代中国文化理念,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优秀基因的内涵加以补充和完善,增强其影响力,使之成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精神动力。
从共时性角度来看,文化基因具有独特性和普遍性。基因决定了生物在繁衍生息過程中的独特性,人类文明的演进亦如此。文化基因决定了不同民族文化的个性,中华传统文化基因的独特性决定了中华民族不同于其他民族、中华文明不同于世界其他文明。在对文化基因的独特性有着深刻理解的基础上,习近平总书记说道:“每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明都扎根于本国本民族的土壤之中,都有自己的本色、长处、优点。”而中华传统文化思想“体现着中华民族世世代代在生产生活中形成和传承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等,其中最核心的内容已经成为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这些最基本的文化基因,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在修齐治平、尊时守位、知常达变、开物成务、建功立业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标识”。
“我们生而为中国人,最根本的是我们有中国人的独特精神世界,有百姓日用而不觉的价值观。”
中华传统文化已经有了5000多年的历史演进,在世界几大文明中,中华文明是唯一没有中断、延续发展至今的文明。从先秦古籍的炎黄传说到诸子学说的兴起,历经两汉经学、魏晋玄学、隋唐佛学、宋明理学、清代朴学和近代新学等阶段,构成了丰富的思想文化宝库。这些思想宝库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根”与“魂”,更是“我们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的根基”。
文化基因具有独特性的同时也具有普遍性。文化基因的普遍性是指各民族的文化都遵循着共同的规律发展并依次经历着共同的基本形态。习近平总书记在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的同时,也指出了中华文明是世界文明的一部分。他说:“中华文明不仅对中国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而且“在长期演化过程中,中华文明从与其他文明的交流中获得了丰富营养,也为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了重要贡献”。
习近平总书记还强调要发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永恒魅力和世界性的文化意义。他说:“优秀传统文化书籍作为古今中外文化精华的传世之作,思考和表达了人类生存与发展的根本问题,其智慧光芒穿透历史,思想价值跨越时空,历久弥新,成为人类共有的精神财富”。“包括儒家思想在内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蕴藏着解决当代人类面临的难题的重要启示”,他指出中国学者和各国学者要相互交流与切磋,“让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同世界各国优秀文化一道造福人类”。
三 中华文化基因的独特性
虽然众多的学者对传统文化进行了大量的概括和分析,仍然不可能完全揭示其精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中华优秀文化基因是跨越时空、跨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从一定的角度去描述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精神,对于我们的研究也是需要的。在这里,我们参照众多学者的观点,对中华文化基因试作一下描述。
其一,中国传统世界观致力于天人关系的和谐发展,强调人的主体意识和能动作用。这与西方犹太教、基督教的“真神唯一”与希腊的“真理唯一”以绝对的意义来区别人与神、自然与超自然的世界观截然不同。法国思想家埃德加·莫兰(Edgar Morin)认为,西方文明的福祉中包含着它的祸根:盲目的经济发展导致道德和心理的迟钝,限制了人们的智慧,使人们对根本的和全局的问题视而不见;科学技术在促进了社会进步的同时也带来了对环境、文化的破坏。
因此“后现代主义”思潮所倡导的“第二次启蒙”正是对这种现象的反思。
与西方的文化不同,中国传统世界观建立在对宇宙“天人合一”的认识的基础之上。农耕经济是中国传统文化产生和发展的源泉,在农耕实践中自然需要研究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们一般都反对把人与天割裂、对立起来,因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较少有对大自然的征服的探讨,而更多的是主张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在中国思想史上,儒道两家都主张“天人合一”。儒家倾向于将天拟人化,赋予其道德含义,使之具有道德属性。孟子所谓“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也,则知天矣”(见《孟子·尽心上》)指的就是人与道德之天、义理之天的合一;而道家所讲的天,无论是指自然还是自然而然的“道”,都没有人伦道德的含义。庄子认为,人与天地自然都是由气构成的,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因而人与天是统一的,他极力主张“无以人灭天”,追求一种“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天人合一”的境界。(见《庄子·齐物论》)儒道两家虽然在赋予“天”的含义上有所不同,但他们都认为,天与人是相类相通,因而是可以达致统一的,人的行为要与自然一致,人道与天道是统一的,正所谓,人是可以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形成了中华民族“参天地赞化育”,乐天好进的品格,同时这种人与宇宙合德无间的思想赋予了中国文化人文主义观念的特色,从而使中国文化的主体避免了走向宗教。诚如钱穆先生所言:“西方人长把‘天命’与‘人生’划分为二,他们认为人生之外别有天命……所以西方文化显然需要另有天命的宗教信仰,来作他们讨论人生的前提。而中国文化,即认为‘天命’与‘人生’同归一贯,并不再有分别,所以中国古代文化起源,亦不再需有像西方古代人的宗教信仰。”
现代社会,我们仍然需要以提高生产力发展水平来提高人类物质文明的程度,但是面对现代工业化的高度发展给人类社会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人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给予了更多的关注,中国传统文化“天人合一”思想必然有其独特的地位和作用。
其二,中国传统伦理观注重道德伦理的修养,肯定个体的心性完善,是中国传统文化人本主义精神迥异于西方的表现。西方的古典文化是一种神本文化,有着十分强烈突出的宗教精神,神的权威与慈爱使西方人拥有了超越个人的生命意义。人们的行为准则,生活的目标,最高的善,都来自于宗教的神谕和神的启示。与西方文化不同,中国哲学认为人能止于“至善”而无需超越他自己所处的世界,从而自我修养就代替了西方宗教的膜拜和至高的神。追求“至善”,走向一种既现实又超越现实的理想人生,便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中国传统文化特别重视道德伦理的修养,儒家的《大学》与《中庸》形成了自我修养的八重步骤,并以天下和平为其终极目的。自我修养和自我实现的主要内容便是“内圣外王”。一方面注重人格修养,通过慎独、节欲、重义、仁爱孝悌、推己及人等品格的修养来追求主体道德和人格的完善。儒家修身的思想主要体现在“仁”上,孔子对仁的内涵的解释是极为丰富的,但其核心却是“爱人”。“仁者,人也”,仁是人的本质属性,也是内圣的基本内容。孟子进一步说:“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见《孟子·离娄章句下》)。这样就将“仁者爱人”观念上升为人人共守的伦理秩序的道德准则,使之成为一种宝贵的人际关系法则。
另一方面要以天下为己任,为社会作贡献。传统的伦理道德不仅追求“独善其身”,而且主张“兼济天下”。他们认为道德修养的最终目的是道德人格的完善,同时又能将这种道德力量转化为政治上的功业,以天下为己任。也就是说内圣是自我道德境界的提升与自我实现,是根本;外王是内圣的拓展,指在内圣的基础上有所作为,齐家、治国、平天下便是外王的政治目标。做到“内圣外王”则达到“至善”,这不仅是道德上的最高境界,也是政治上的最高理想。儒家这种“内圣外王”的修身原则在历史发展中积淀为中华民族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与人为善的优良品格,也使许多有识之士始终以天下为己任,形成了“天下为公”的终极关怀的人生信念。
此外,與西方近代资产阶级追求个体自由、个人权利的人生价值观不同,中华传统文化所重视的“人”是处于各种人际关系中的“伦理”的人,每一个人从诞生,便进入了一个社会关系网中:政治上的君臣关系,家庭中的父子、夫妇、兄弟关系,社会上的朋友关系。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各有其行为典范与道德模式: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夫教妇从、兄友弟恭、朋亲友信,每个人在这种关系中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对个人价值的肯定也是放在个人与他们的伦理关系中来评价的,因而在个人与集体关系的观念上更重视个人对于群体的义务和责任,而不重视个体的独立与自由。
中国传统的伦理观形成了中华民族特别重视个体的伦理修养,推崇道德说教,把它看成治国平天下的根本手段的基本思想。这种重视伦理道德的修养和礼治,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社会和民族的高度和谐。
其三,中国传统思维方式保证了思维的整体性、和谐性和创造性。“思维方式不仅是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而且是它的最高凝聚或内核。换句话说,思维方式是一切文化的主体设计者和承担者。”
思维方式深刻影响着一个民族的思想意识和实践行为,由于观察的角度不同,学者们对中国传统思维的认识也不尽相同。我们认为,它主要包括辩证思维、中和思维、直观思维三种思维方式。
中国传统辩证思维方式的特点首先是,承认事物的对立与统一。“生生之谓易”、“一物两体”、“相反相成”、“物极必反”、“穷则思变”的观点都体现了这种辩证思维。但是思想家们更倾向于强调统一,主张将对立看作是事物统一体的具体内容,而将和谐与统一当作差异和矛盾的本来根据来把握,即统一性更为根本。传统哲学都在强调一种用对立面的转化和统一的原理来把握对立面的方法,虽然也强调对立面的差异与相互斗争,但不主张割裂,认为统一才是最为根本的。因此“天人合一”、“知行合一”都是在这种思维方式指导下的寻求的一种和谐。西方哲学讲究人与神、自然与超自然的两分法,虽然不否认统一,但是更强调冲突与斗争。西方辩证法的奠基人之一郝拉克里特在关于事物对立统一的辩证法思维中更加突出了事物对立面的斗争在事物发展变化中的作用,他认为统一是由斗争产生出来的,斗争是普遍的、正常的现象,是事物运动变化的根源。他说:“应当知道,战争是普遍的,正义就是斗争,一切都是通过斗争和必然性而产生的。”
西方哲学家们更倾向于把统一的世界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更注意发现内在的差别与对立,以此揭示事物的复杂性与多变性。
辩证思维是中华民族的一种根本性思维方式,尤其是其强调统一更为根本的立场与西方哲学形成了鲜明对比。它指导人们在对立中寻求转化,在逆境中看到希望,以追求最为理想的结果。并且深刻影响了中国的哲学,而且渗透到了传统文化中的方方面面,比如说军事、医学、农业等。同时在矛盾的对立性与统一性关系上,中国哲学更强调“统一性”的特点也形成了中国传统思维方式上的第二个特点:推崇“执中适度”的中和思维。
中和思维,是指认识和解决问题所采取的不偏不倚、执中适度的思维方法。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中和思维可追溯到《周易》,它解释了人事兴衰及事物发展的变化规律,并且蕴含着丰富的“中道”思想,告诉人们待人处事要恪守不偏不倚的“中道”。这种“中道”思想在儒家学派中得到发展,主要体现在儒家的“中庸之道”之中。《论语·雍也》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这里的“中庸”即“中道”,意为“无过”与“不及”,注重适当、恰当,以此达到和谐的境界。执中适度的思维方式体现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则是强调:人与人之间是有冲突、有对立的,但和谐才是根本,因此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西方的文化传统中,人们对“中”的崇拜与赞美也是非常强烈的,对思想、科学、艺术等都认为无过与不及的中道是美好的、理想的。亚里士多德也对“中道”作了系统理论化的阐述。但是相对于中国来讲,还是比较注重分别和对抗的。也就是说,两级分立的思维模式更能体现西方的文化基因。他们强调个人的需要,保障个人的权利。但同时,个人主义又包含了自我中心的弊端,尤其体现在民族关系问题上,西方文化强调对立,夸大民族差异,因而加深了民族之间的矛盾。
此外,超思辨的直觉思维也是中国传统思维的一个特点。在西方,主观与客观相互而别,人作为研究的主体站在世界之外研究世界,探寻自然的奥秘,所以重视自然科学的研究。在研究方法上,将对象分为不同层次,用逻辑分析的方法,步步推理而得出结论,也就是说强调的是人的抽象和演绎的理解能力,而这种抽象的理解能力与经验基本上是分离的。中国的理性主义是从具体的意义来建立理想精神,主客体之间没有原始的划分,“理”直接与人生有关的基本生活经验及其他人和事物相联系。这种思维方式把握的是事物的整體而非局部,因而通常以对象为整体,诉诸经验,完成主客体之间的合一。德波罗意说:“想象力和直觉都是智慧本质上所固有的能力,它们在科学的创造中起过,而且经常起着重要的作用。”
直觉感悟思维贯穿了中国古代思维发展的始终,对人们知识和经验的积累,归纳、综合能力的提高,有着积极的作用。同时从整体上把握事物、思考问题,也形成了中华民族强调“共荣”、“共生”的理念,具有鲜明的包容性。“厚德载物”、“海纳百川”、“德合无疆”等这些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基因,使中华文化具有了更加强大的生命力。但是,与此同时,直觉感悟思维缺乏严密的分析思维传统,具有一定的臆测性,无法深入认知现象背后的运作机制与规律,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科学理论的发展。
中西思维方式的差异导致了文化的差异,文化之间虽有差异,但是可以相互兼容,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华传统文化中执中适度的思维方式仍然是我们进行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基本态度。学习世界上不同民族的历史文化,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从中获得启发,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我们都应该采取学习借鉴的态度,都应该积极吸纳其中的有益成分,使人类创造的一切文明中的优秀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把跨越时空、超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具有当代价值的优秀文化精神弘扬起来”。